说毕吕布伸出手掌,在身前划过,继而翻掌朝上一抬,喝道:“起!”

登时所有方砖倏然升起,刹那间四周景色飞速变幻,秦琼等人只觉眼前一花,竟是被方砖凌空托起,耳畔风声狂响,再回过神时,已身在万丈高空!

脚下的长安城已成了一个小点,身周白云掠过,诸武将站在方砖上,不敢朝下看,凝神站定,李世民最是爬高,已有点打颤,吕仲明却以眼神示意他安心。

“打仗时最怕的是什么?”吕布踏在一块方砖上,飞向秦琼,以木棍轻轻一推秦琼胸膛,秦琼只要退后一步,马上就要从万丈高空上摔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虽然知道吕仲明的父亲不至于教招把自己教死,然而命悬人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恐惧感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谁,站在这方砖上,都会心生警惕。

“小侄不知,请世伯赐教。”秦琼颤声道。

吕布倏然间又是伸脚一勾,秦琼马上色变,出掌,出脚,依旧被吕布勾得甩了出去,吕布早就料到,挥出木棍,秦琼忙抓住长棍,站回方砖上,稳住身形。吕布又朝诸人问道:“懂了?”

吕布教招的方式简直闻所未闻,基本靠悟,依稀间点中了武将们从未想到的一处,各人若有所思。吕布又依样画葫芦,去勾李靖。

到得尉迟恭时,吕布把他勾倒,尉迟恭本以为吕布会以棍来接,孰料吕布却把木棍一收,扛在肩上,尉迟恭登时从方砖上掉了下去!

吕仲明大叫一声,化作一道金光射下高空,接住尉迟恭,提着他又飞上来,放在方砖上。

吕布沉声朝诸人道:“为何先前站在平地上的应对,与现在的应对不一样了?”

“肌肉,手臂,下盘,全身。”吕布以长棍敲了敲李世民的肩背,朝诸人解释道:“本侯出招,你们接招时,已全然不同。”

“为将之人,面临战阵,你们的感觉,是站在平地上,还是站在万丈高空?”吕布道:“若各有区别,你便算不上是良将,打了几场胜仗,便洋洋自得,觉得再凶险的局面也能应对。然而落入凶险局势,就像眼下,将你们升上了天顶,四周全无借力之处,这种惧怕与恐慌,不知不觉间将影响你对整个战场的判断,纵然反复告诉自己不会死,此战必胜,恐惧仍铭刻在你们的骨子里,挥之不去。”

这话一出,众人同时动容。

“喝!”

吕布又倏然动手,手中一柄长棍以化十,同时射向四面八方。

这一下大家就算想接招都来不及,秦琼与李靖同时跃起,要避开长棍,吕布那棍影却是一抖,击中二人小腹,其余三人则被长棍瞬间扫飞。

“爹——!”吕仲明色变吼道。

然而下一刻,周遭云雾一散,又回到了殿外的校场上,所有人朝后飞出,结结实实地摔在眼前的地面上。

吕仲明:“…”

武将们纷纷从地上爬起,吕布又道:“刀山血海,俱是镜花水月,学武之人,只需明贯本心,便能从重重障扰中,找到真正的致胜之机。下课。”

说毕吕布便把木棍一收,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心有余悸的吕仲明,与一众半晌说不出话来的武将。

半晌无语时,罗士信这才匆匆赶到,大声道:“仲明!你爹呢!昨夜喝多了两杯,耽误了事!”

吕仲明心里咯噔一响,罗士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才来,迟到还这么大声,按吕布的脾气,说不得要把他打趴下。忙道:“爹,这个是我罗大哥…”

孰料吕布一转身,与罗士信打了个照面,却是愣住了,眉头微蹙,半晌间说不出话来。

罗士信宿醉未醒,脑袋里还嗡嗡嗡地响,场面说不出的怪异,尉迟恭马上回过神,说:“世伯,这位是罗将军。”

吕布一语不发,眼现复杂神情,端详罗士信,继而走了过来。

吕仲明生怕吕布要揍他,战战兢兢道:“爹,这个是罗大哥。”

罗士信看看吕仲明,忙朝吕布抱拳,十分奇怪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说:“小侄拜见世伯。”

第五十四回:禁佛 …

“罗士信?”吕布问。

罗士信看看吕仲明,忙朝吕布抱拳,十分奇怪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说:“小侄拜见世伯。”

吕布又道:“少喝点酒,既然来了,就再教你们一套功法,听清楚了。”

余人忙自觉站队,罗士信站到吕仲明身边,吕布便扎了个马步,说:“气沉丹田,运劲于顶…”

罗士信的迟到又给诸人骗了一套拳法回来,吕仲明说不出的高兴,嘻嘻哈哈地跟着吕布学了拳,余人才各自散了。

午后,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吕仲明便和罗士信坐在殿前廊下,聊公孙氏,吕仲明从房玄龄处听说了李元吉的事,便提醒了罗士信一句。罗士信只是摇头苦笑。

“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吕仲明又问道。

“自己坐着喝酒,不经意就喝多了。”罗士信随口道。

吕布在一旁与麒麟坐着,听二人说话。

罗士信登时满脸通红,忙道:“这种事就不劳烦世伯了。”

麒麟却笑了起来,朝吕布挤了挤眼睛,说:“主公。”

“唔。”吕布答道。

吕仲明勾着罗士信脖子,笑着揶揄他,罗士信道:“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要不然,你陪我去平康里一趟罢。”

“行啊。”吕仲明闻言起身,说:“走罢。”

麒麟起身道:“我去趟大兴善寺看看。”

吕布想了想,要起身跟着,麒麟却指指吕仲明,示意吕布陪他俩就行。

吕仲明大摇大摆,与罗士信勾肩搭背地出了宫,一回头却发现吕布跟在后面,像一家长陪着俩小孩,吕仲明马上道:“爹,你回去罢。”

吕布没理他,罗士信忙道:“仲明,别这么跟你爹说话。”

吕仲明:“…”

“我们要去教坊!”吕仲明哭笑不得道:“你快回去吧!”

吕布没吭声,依旧跟着,一路跟到了平康里外,父子俩人一起逛青楼,倒也稀奇,罗士信本来有许多话想朝吕仲明说,奈何世伯在场,什么都不敢说。看看这俩父子,吕布却招手道:“过来。”

罗士信过去,吕布吩咐了几句话,教着他说,又漠然道:“进去罢,侯爷罩着你。”

罗士信听完也记不全,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刚走进一步,里头的人又要赶。

“怎么又来了,罗将军!”老鸨叉着腰,瞪着罗士信:“再告诉你一次,你搬谁当救兵也…”

吕布信步进了丹凤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老鸨,老鸨登时一凛,不敢多言。

“公孙氏在不在?”吕布冷冷道:“让她出来陪酒。”

老鸨见面前此人身长九尺,虽着布衣粗袍,然而却丝毫不似罗士信秦琼这等年轻将军,那王侯气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一时间看不出身份,竟是不敢造次。

要不是认得李渊一家,老鸨险些就以为是当朝帝君来了。

厅内肃静,吕布又淡淡问道:“怎么?”

老鸨回过神,忙赔笑道:“这位大人…”

“少废话。”吕布道:“二楼等她。”

吕布刚要上楼去,老鸨忙追在他身后,说:“大人,公孙她今天…”

楼上传来嘻嘻哈哈的男子声,以及琵琶声,吕布抬头看,又瞥了吕仲明一眼。

吕仲明登时大喜,心想老爹你实在太彪悍了,嫖个青楼都能嫖得这么有气势,马上拖着罗士信,跟吕布上楼去,老鸨拦也拦不住,吕仲明又指指吕布,朝老鸨道:“这是我爹。”

老鸨无可奈何,只得任由三人上楼去,然而上了二楼,却见临沣水的露台上坐着一个少年,眼带笑意,看着奏响琵琶的公孙氏。

公孙氏面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吕布带着俩小的上来,琵琶声停,少年与公孙氏同时朝他们望来。吕仲明打了个照面便暗道不好,居然是李元吉!

这时间罗士信眼里已再没其它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公孙氏,两人目光一接触,公孙氏便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半晌后,还是吕布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玩你们的,不必管我。”吕布随口道,便倚到一旁去坐下,提起酒壶摇了摇,自斟自饮。

李元吉回过神来,才起身笑道:“国师,怎么突然有雅兴到这儿来了?”

吕仲明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心道现在该是李元吉怕他,而不是他怕李元吉才对,便一本正经道:“三殿下,怎么跑这来了?”

话一出口,李元吉的表情马上一僵,想起自己身为皇子,却流连丹凤楼这等地方,吕仲明是有资格训他的。

李元吉干笑道:“方才经过平康里,听见琵琶声,不知不觉便上来听了这点时候,也该回宫去了。”

吕仲明笑道:“三殿下慢走。”

李元吉城府不及他两个哥哥,被吕仲明一句话挤兑走了,又不好发作,背过身时便黑着个脸,连吕仲明也感觉到了,知道此刻李元吉心中一定恨死了他和罗士信,奈何罗士信是他好兄弟,说不得只好使点手段了。

公孙氏听到李元吉唤“国师”之时,已眼现诧异之色,而罗士信终于觑得机会,见上公孙氏一面,便摘下头盔,放在桌上,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关键时刻,又是吕布开了口,说:“久仰,特来拜谒姑娘。”

公孙氏复又看吕布,不知其何许人也,沉声问:“未曾请教这位先生大名。”

吕布啜了口酒,淡淡道:“闲云野鹤一散人,不敢扰了姑娘清净,我家两位小兄弟仰慕姑娘已久,听得耳朵起茧子,特来见见。仲明。”

吕仲明笑着到吕布身边坐下,两父子犹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公孙氏便知道了,眼睛弯了弯,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吕布又示意吕仲明抚琴,吕仲明沉吟片刻,拉过桌上古琴,稍一拨弄,奏出曲子来。

那曲子清冷和缓,犹如苍龙出云,于海中沉浮,时而翻涛覆浪,时而电闪雷鸣。就连丹凤楼下的客人也忍不住驻足静听。

公孙氏面有讶色,罗士信便在案前坐了下来,说:“此曲唤作沧海龙吟,又名‘苍江夜雨’,是我家吕世伯昔日故交好友所作。”

公孙氏缓缓点头,吕布又朝吕仲明道:“指法生疏了。”

吕仲明把琴啪的一摔,恨恨瞪着吕布,他生平最烦就是学乐律,要不是吕布按着他死命教,多半也是个五音不全,焚琴煮鹤的材料,耐心弹已经不错了,还想怎的?

吕布忙又补上一句,说:“还是可以的。”

吕仲明不冷不淡哦了声,公孙氏便忍不住掩嘴轻笑,这么一笑,四周犹如春暖花开,一瞬间色调便明亮了起来。

吕布喝完酒,起身道:“告辞了。”说毕便起身下楼去,吕仲明知道他是要留给罗士信与公孙氏独处的时间,便也拱手道:“告辞。”于是跟着爹走了。

吕布穿着双木屐,踏踏踏地走在街上,时已过午,冬日街上冷冷清清,吕布双手拢在袖里,高个子微微地低下头,似在思考什么事,吕仲明看着自己老爹的背影,忽然间觉得有种莫名的滋味。

这是在惆怅吗?吕仲明第一次看到他有点落寞的身影。

“爹。”吕仲明叫道。

吕布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摊开手掌让吕仲明握,吕仲明便上前让他牵着,慢慢地走回宫殿里去。

吕仲明觉得吕布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问:“爹,你怎么对罗大哥的事这么上心?”

“不是你自己说让帮帮他的么?”吕布漠然道。

吕仲明想了想,笑道:“我以为你会教他怎么泡妞,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吕布道:“回到长安,突然感慨,所以想出来走走,顺便教他怎么泡妞。”

吕仲明看着吕布,依稀觉得自己这个老爸,仿佛有点像是不认识的人了,他居然会告诉罗士信那曲子叫什么名,方便他去泡妞,女孩子确实都喜欢有才华的男人,可能这也是旁侧敲击,让罗士信找到方向的办法吧。

吕仲明又问:“你是不是想教罗大哥,让他学点风花雪月的东西,好讨那姑娘欢心?”

吕布嘴角微微一勾,不说话,吕仲明跟着他学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曲子是老爹朋友作的,又问:“曲子谁写的?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告诉你?”吕布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拽样,问:“你愿意听么?”

吕仲明笑了起来,想起以前总是不耐烦,说:“现在愿意了。”

吕布道:“诸葛亮,一个老朋友。”

吕仲明不说话了,隐隐约约有种爹被抢了的感觉,又说:“你才见罗大哥一面,怎么感觉比对尉迟还好了。”

吕布没有说话,转头看着自己儿子,眼里少有的带着笑意,未几,问道:“小小宝贝,要不要骑脖马。”

吕仲明:“…”

“来。”吕布煞有介事地蹲下,像只青蛙一般。

吕仲明面红耳赤,说:“我都快十七了!”

吕布:“少废话。”

于是吕仲明便骑到吕布脖子上,吕布站起身,肩上扛着自己儿子,开始走了。

吕仲明一路上见了不少人,简直是哭笑不得,却又觉得有点心酸,要是永远不会长大多少,就可以一直骑在老爹的脖子上了。

“驾…”吕仲明道:“还是算了,好多人看啊!爹!太丢人了!”

吕布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路进宫里,麒麟哭笑不得道:“你们俩二愣子又在干嘛?”

“没。”吕布把吕仲明拦腰一抱,让他下来,一本正经道:“出去逛了次青楼。”

“事情办完了?”麒麟问。

吕布:“办完了。”

麒麟:“人也不用再找了罢。”

吕布摆手道:“不用了。”

吕仲明:“???”

麒麟端详吕布,笑了起来,说:“大兴善寺里已经没人了,我正想去洛阳看看,你去不?”

吕布唔了声,又看着吕仲明,说:“儿子,你在长安好好干,爹先帮你打听消息去。”

“走罢。”麒麟道:“现在去洛阳,到时候还赶得及回来过年。”

吕仲明道:“我也去吧。”

麒麟正色道:“不行,你留在长安,预防有变。”

说着麒麟摇身一变,恢复真身,吕布跨上去骑着,朝吕仲明道:“加油,小小宝贝,我们过几天回来。”说毕便腾云驾雾地走了。

“等等啊!”吕仲明追出几步,然而麒麟已咻地飞得老远不见了。

没想到吕布与麒麟说走就走,话也不多说,剩下吕仲明对天长叹,然而走就走罢,还在人间就行。要找他们,用龙鳞就能召唤过来,吕仲明倒是不怎么担心。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些天里吕仲明忙着陪自己俩爹,尉迟恭也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在城北训练自己的新军。

时近岁末,天渐冷下来,要出征还得等来年,尉迟恭每天顶着大雪出城,教习新兵武功,吕仲明白日间便到军营里来,看着近两千汉子,上身赤着,在寒风与雪花中练拳,想想就觉得冷。

“怎么不去陪你爹?”尉迟恭道。

“走啦。”吕仲明说:“跑洛阳去了。”

尉迟恭笑着朝他挤了挤眼,说:“走了就走了罢,你爹在,我一直不敢碰你。总算能偷腥了。”

说着就要过来搭他,吕仲明见尉迟恭一身汗水,腻腻的,怕了他了,忙道:“先洗澡去。”

尉迟恭大大咧咧,以布巾一抹身,又嗅了嗅自己的汗味,说:“有么?”说着又不怀好意地眉毛朝他挑了挑,说:“过几天就得预备下过年了,不如咱们…”

吕仲明说:“小心我爹突然回来哟。”

尉迟恭马上不说话了,看那熊样,吕仲明忍不住哈哈大笑,居然也有一次能让尉迟恭吃瘪,然而看着尉迟恭赤|裸肩背,肌肤黝黑健壮,双颊晕红,还抬眼看着吕仲明,那想吃又不敢真吃下嘴的神态,吕仲明不禁心中一动,凑过去,飞快地与尉迟恭碰了碰嘴唇。

尉迟恭:“!!!”

吕仲明得意地笑笑,正要走开时,险些撞到李渊的身上。

吕仲明:“…”

李渊:“…”

“这个…啊…陛下。”吕仲明登时大窘,只见李渊带着仨儿子,面容抽搐,看着这一幕。李建成忙笑道:“父皇带我们过来看看尉迟将军练兵练得如何。”

李渊道:“正有事想请教,仲明也在这里,正好了。”

吕仲明:“呵呵呵…正好正好。”

尉迟恭倒是坦荡,穿上外甲起身,喝道:“集合!”

一时间练兵场外的兵士纷纷起身,过来集合,供李渊检阅,李世民又笑道:“敬德练兵的能耐,我是放心的。”

尉迟恭上马,前去排兵布阵,李元吉笑道:“国师。”

吕仲明朝他点点头,作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李家父子四人,沿着练兵场旁走,李渊道:“仲明既为国师,想必也不必留在尉迟将军帐中当个参军了。”

吕仲明笑道:“还有些事,想帮敬德安排妥当,待玄甲军能出战了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