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应然无奈地摇头,答道:“七姑娘没有听错,二哥心愿所称,五姑娘为此受了连累而受伤。”

事先提醒后,雪易烟拿着一手好牌居然还能落得如此境地,雪春熙一脸不可置信:“五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我们猜错了?”

或许雪夜蓉是声东击西,根本并非两人想得那般对大皇子的身边人动手。

封应然倒是不认为是这样:“我们的猜测并没有错漏,问题很可能出在五姑娘身上。”

是雪易烟轻敌了,又或者心高气傲根本没把雪夜蓉放在眼内。

还真是有这个可能,雪春熙轻轻叹气。

有雪妙彤一直护着,雪易烟过得不错,却也有了弊端,那就是自视甚高,根本没把其他姊妹放在眼内。

轻敌最是大忌,雪易烟之前过得太舒坦了,所有的问题和难处都让雪妙彤帮着挡下了,自以为无所不能。

这时候会踢到铁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雪春熙忍不住扶额,她知道雪易烟有这个毛病,但是连排行第三的雪夜蓉都没放在眼内…这真的不是蠢笨那么简单,简直是自掘坟墓。

原本她还有些羡慕雪易烟有雪妙彤这个好姐姐,如今看来,有姐姐护着虽好,却因为没亲自经历挫折,而变得不堪一击。

“挑些温和的药材,蔓霜送过去。”雪春熙想了想,又摇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送过去为好。”

她也想看看,这个五姐姐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况!

带着蔓霜踏进世安阁,雪春熙便遇到了雪元香。

这位大姐带着一箱子的药材,安静地坐在上首,手边的茶壶冒着热气,恐怕也是刚来。她抬起头来,似乎不意外看见雪春熙,点点头示意道:“七妹妹来了,坐吧。郎中还没出来,五妹妹这次受的伤不轻。”

雪春熙在她的下首落座,关切地问道:“五姐姐究竟伤得如何,可是有性命之忧?”

雪元香面色冷冰冰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放心,还死不了,不过估计比死还难受。”

在大皇子面前丢了大脸,爱面子的雪易烟恐怕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根本没脸见人。

雪春熙颇为赞同,能把一手好牌打成烂牌,雪易烟也算是独一份了。

雪元香瞥了她一眼,又开口道:“七妹妹虽说是热心肠,但是有时候手不要伸得太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才是。”

闻言,雪春熙顿时后背一寒,低着头应道:“是,谨遵大姐姐教诲。”

看来她找大长老院子的丫鬟递消息的事,雪元香是心知肚明。

雪春熙原本是好心,但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那就未必了。

收买大长老院子里的心腹丫鬟,这次是递消息,下次呢?

大长老不计较,不得于家主不计较。

只怕是这位大姐姐在家主面前替她说了好话,才让雪春熙免了受罚。

思及此,雪春熙满脸感激地抬头道:“多谢大姐姐,是我处事不周,过于鲁莽了。”

“谢什么,不过是有些凉薄之人叫我也看不顺眼。”雪元香端着茶盏,盯着里面的茶叶,答得漫不经心。

雪春熙却是听出来了,她这是为雪妙彤打抱不平,凉薄之人不用说,必然是二皇子了。

这让她有些吃惊,雪元香跟雪妙彤两人从来明争暗斗。还以为雪妙彤这次倒霉了,雪元香没有落井下石,已经足够仁慈宽厚了,谁知道还会为雪妙彤打抱不平?

甚至雪春熙这次间接给二皇子一个不痛快,雪元香在背后也是默默支持。

如此,倒是叫雪春熙对这个大姐姐有些改观了。

虽说雪元香总是表现得冷冰冰,看着十分不近人情。倒是比常年笑眯眯的雪夜蓉,甚至是身为嫡亲妹妹的雪易烟来得热心肠。

雪春熙抿了抿唇,雪元香从来不笑,也难怪大家都误会了她:“大姐,五姐姐究竟怎么受伤的?”

“不自量力罢了,没有人护着,就敢胡来,也是咎由自取。”雪元香回答得毫不客气,她是巴不得雪易烟吃点苦头。让这个五妹妹也亲身感受一下反噬的厉害,当然这比起雪妙彤,简直不值一提。

屋内传出几声惊呼和惨叫声,听着十分渗人。

雪春熙不由一惊,看了看用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内屋,到底没有起身过去亲自瞧瞧。

“连这点小痛都忍不住,五妹妹也太娇气了一些。”雪元香吹了吹面前的热茶,低头抿了一口,显然对雪易烟没什么好印象。

等郎中出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先是给两位姑娘拱拱手,郎中也是识趣,知道她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打探雪易烟的伤势,直接答道:“五姑娘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幸好戴着护符,算得上有惊无险。”

“护符吗?”雪元香讥讽笑笑,很快就起身离去。

雪春熙谢过郎中,对所谓的护符倒有几分兴趣。雪易烟没有这个能耐,必然是雪妙彤为她弄来的。

直到最后,雪易烟还是要依靠雪妙彤才避开这一劫?

雪易烟总是想要急着摆脱雪妙彤压在她头上的阴影,这才会费心表现,恨不能立刻成为大皇子的心腹。

可惜急于表现的结果,却是险些把自己都搭进去,又依旧需要雪妙彤的帮忙才留住了性命,雪易烟的心里只怕不怎么好受。

雪春熙嘲讽地笑笑,再不甘心又如何,雪易烟说到底能顺利惬意活到如今,不就是靠得嫡亲姐姐?

不知道感恩就罢了,还以怨报德,也不知道脸皮该有多厚,才能有脸面继续蹦跶。

她站起身,并没有像雪元香那样直接离开,而是抬脚走进里屋。

一股子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雪春熙看到歪在榻上正痛苦呻吟的雪易烟,一双手被白布包得严严实实,却能隐约嗅到淡淡的焦味。

火吗?

雪易烟似乎是喝药后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踏实。

雪春熙没打扰她,径直对凡菱递了个眼神。

凡菱跟着到房间外,行礼道:“多谢七姑娘的药材,等五姑娘醒了,奴婢一定转告,五姑娘若是知道,也是心存感激。”

闻言,雪春熙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行了,我送药材过来不是为了五姐姐的感激。”

想来雪易烟就算醒来,也未必会感激自己就是了。

凡菱也清楚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顿时抿着唇面露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家姑娘的手可是烧伤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雪春熙的问话,凡菱摇摇头,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楚内情:“五姑娘像平常一样卜卦,素来不喜欢有外人在身旁。奴婢就在门外,突然听见姑娘大叫一声,吓得连忙推门而入,却见姑娘裙摆都着了火,整个人仿佛要被火苗给烧起来…”

想到那个情景,雪易烟就像个火人一样,凡菱依旧心有余悸。

这跟雪春熙猜测得差不多,想必雪易烟经过提醒后特别留意斗篷男。但是十分不凑巧,正好在雪夜蓉对斗篷男施术的时候,难免被牵连。

也不知道雪夜蓉究竟起用的是什么样的禁术,竟然连不在同一个房间的雪易烟亦受到连累?

既然雪易烟会被烧伤,那么斗篷男恐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天冷,火盆放在房间里要是一个不留神就容易烧起来,下回注意些,莫要让五姐姐一个人独自呆着了。”雪春熙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世安阁。

蔓霜轻声问道:“七姑娘,可要奴婢去打听一下,今天其他地方可曾有起火?”

“不必,三姐姐做事从来不留把柄,就算有,也该抹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不会留下。”雪春熙摇摇头,那斗篷男如今是必死无疑。大皇子正在气头上,她们就不需要去触这个霉头了。

“倒是去打听打听,五姐姐戴的护身符究竟是什么。”

蔓霜很快就从小丫鬟的嘴里打听到护身符的事,跟雪春熙预料得差不多:“果然二姐姐把护身符给了五姐姐,难怪五姐姐只稍微烧伤了双手。”

若非这双重的保护,雪易烟的伤势就不会那么轻了。

想到雪妙彤因为把家主赐下的护身符送给了嫡亲妹妹,才让她因为反噬毫无防备,雪春熙不由轻轻一叹。

要是有护身符在,雪妙彤不至于落得如今的田地。#####

第四十六章 护身符

回去后,雪春熙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捣鼓了整整一下午,这才满脸疲倦地出来。

“这是给我的?”封应然接过她手里的草环,普普通通的像是到处都有的草,被巧手结成环,用一条朴素的绳子串起来。

这东西实在不显眼,他有些不明白雪春熙怎么突然会送给自己。

只是雪春熙既然会送出手,肯定不会是简单的草环。

“这是护身符,”雪春熙指着草环,面露尴尬:“我的手艺一般,还请殿下见谅。虽说瞅着不好看,却十分有用。殿下随身戴着,若是有人用禁术,草环能替殿下挡去一劫。只是仅仅挡去一次,就会失去效用。”

这已经是她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护身符了,虽说只有一次,好歹能挡住大部分的禁术,即便不能完全挡住,怎么都能护住封应然的性命。

闻言,封应然点头道:“多谢七姑娘,我必定好好珍惜这份稀罕的礼物。”

他说到做到,把草环挂在脖子上,贴身戴好。

雪春熙看得有些脸热,封应然如此珍而重之把一个简陋的草环贴身戴好,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不由懊恼,要是自己的手艺能更好一点,就不会只是草环那么简单了。

但是雪春熙会做的,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草环。

看得出她的窘迫,封应然笑道:“草环越是不起眼,就不会有人想到它的作用,更不必担心会有谁想把这护身符抢走。再说,只要是七姑娘亲手做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好好珍惜的。”

这话叫雪春熙听得双颊发烫,他郑重地对待,总算没辜负自己一下午的辛劳,叫人心里烫贴得很:“三殿下喜欢就好。”

也是因为雪易烟的事,让她心生警惕。

雪夜蓉知道的禁术不知道有多少,对付大皇子身边人如此轻而易举,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矛头对准封应然?

她不敢赌,只能用尽心力为封应然做一个护身符,免得他像那个斗篷男,在一无所知中失去性命。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忍不住皱紧眉头。

封应然好歹是皇家之人,又是如此坚强和骄傲,若是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太窝囊了。

“七姑娘可是有护身符?”

雪春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取出自己脖子上挂着普通的红绳,上面是一只平常的银色扳指:“雪家的姑娘出生后,家主会赐下护身符。当初原本就没打算留下我,所以并没有准备,这是母亲身上留下来的。”

她记事的时候看到其他六个姐姐都有家主赏赐的护身符,唯独自己没有,别提多伤心难过了。

所以等到后来家主特地派人送来这个银色扳指的时候,雪春熙着实感到高兴,她跟其他姊妹终于没什么不同了!

家主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她,或许只是贵人事忙,忘记了这事。

当然,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因为当年家主召来她们七个姊妹,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把扳指交给了她,却直接告诉雪春熙道:“这是你生母留下的戒指,也是上一代家主亲自赐下的。她如今不需要了,正好交给你。”

雪春熙接过扳指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家主哪里是郑重其事把护身符交给她,这是在顺势警告在座的所有雪家姑娘。

若是不遵从家主的命令,下场就只有一个!

她的生母是背叛者,身为女儿的自己更是该再三警示。

看看生母的下场,这个扳指就是最好的证明。每次看见护身符,雪春熙都会想起家主的话。

兴许家主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让雪春熙牢牢记住,雪家容不下忤逆家主的人,不管是谁都一样!

手背忽然一暖,她回过神来,对上封应然担忧的目光,苦笑着摇头:“只是想起以前的事罢了,这护身符当初虽说没能护着母亲,却是陪着她数年的岁月。每次戴着它,我都会想着扳指在母亲身上多年,就像是母亲也在守护着我一样。”

雪春熙从未见过生母,但是不妨碍她对生母的思念。

即使在家主的嘴里,她的生母是雪家的污点,但是在雪春熙心里面,很感谢生母把自己生下来。

生母会逃离雪家,肯定是因为深爱着生父。

比起雪家这些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姑娘们,雪春熙相信自己是父母相爱的结晶,是个一出生就比她们要幸福的孩子。

“七姑娘会恨吗?”

若非雪家长久以来的规矩,她的生母或许不会死。

封应然的话让雪春熙一怔,接而摇头道:“雪家到底养大了我,又不曾见过生母,感情不深,自然是没有恨的。”

不过,却是有着遗憾罢了。

这些不痛快的往事,雪春熙甩甩头想要摆脱掉,笑道:“今晚定是月色太好,引得我忍不住感慨一番,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陈年往事,又何必再提?

封应然抬手抚了抚颈上的草环,轻声说道:“我以前感觉在宫里的生活很不愉快,在生母死去之后,身边就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对待于我。”

当初觉得自己挺可怜与无助的,如今听到雪春熙提起往事,他好歹有生母在身边直到五岁。

生母对他的疼爱还深刻留在记忆当中,是封应然心里唯一的温暖。

可惜雪春熙却连生母都没见过,独自长大,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灵犀山上。

总归他比雪春熙来得幸福,封应然自嘲一笑:“如今想来,倒是我矫情了。”

这世上比自己更不幸人,只怕是更多。

宫里再怎么不好,锦衣玉食,却是少不了他一份的。说到底自己是皇子,即便皇帝如何厌恶,也不会任由底下的奴才作践封应然,甚至让他冻死饿死,丢了皇家的脸面。

两人互诉心事,比起往日更要亲近了几分。

蔓霜在早饭伺候的时候,见雪春熙自然而然地让她给封应然布菜,后者亦然。

封应然早就熟悉雪春熙喜欢的口味,倒是让蔓霜刮目相看。

贵为皇子,还能注意到这些小事,总归是对雪春熙多有重视。

蔓霜也能放下心头大石,封应然越是重视自家姑娘,雪春熙便能放开手脚,不至于被事事约束。

见过窝囊的雪易烟,蔓霜就知道这些皇子没一个好相与的。

好在封应然的出身不高,对待属下都十分亲切,没有一点架子。

自家姑娘眼光好,挑上三皇子,不像二姑娘那般,没落个好下场。雪易烟也是委委屈屈的,在大皇子身边是不敢随意动弹。

别说施展能耐,一举一动都得大皇子点头,雪易烟才敢向前挪动一步。

雪家的姑娘这一代只有七个,在灵犀山都是精细着养大。雪易烟过得如此憋屈,实在叫蔓霜看不惯。

比起浅云居的和谐融洽,世安阁就静谧得可怕。

大皇子安静地用着早饭,雪易烟站在一旁,低着头等着他发话。

直到大皇子终于吃饱了,优雅地接过绸缎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二弟简简单单就把我身边人弄死了,五姑娘说没有问题,我才放心把此事交给你,可惜最后如何呢?不但失去了这个心腹,也没了跟父皇告状的资本,五姑娘着实让我失望了。”

雪易烟兢兢战战的,双手受伤,甚至最后吐血,勉强保住了性命,依旧虚弱而苍白。

站着小半个时辰,她早就面无血色,摇摇欲坠了。

但是听到了大皇子的话,雪易烟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位贵人是什么意思,终于容不下她了吗?

雪易烟连忙跪下,求饶道:“大殿下赎罪,三姐姐用了禁术,她必然不会好过。”

“是吗?”大皇子反问一句,嘲讽地笑笑:“可惜我亲眼看见三姑娘还活蹦乱跳,继续在二弟身边出谋划策,并没有丝毫受伤。五姑娘说的话,我倒是开始怀疑了。”

若非有雪妙彤在前,他都要开始怀疑所谓的反噬是不是雪家拿来搪塞人的借口!

“不,这不可能。”雪易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远距离用禁术害人,雪夜蓉居然没一点损伤,这简直不可思议。

“事实就摆在眼前,让我不能不相信。”大皇子净了手,漫不经心地又道:“既然三姑娘做得了,那么五姑娘应该也是能做得到的。不能直接对付二弟,他身边几个心腹挑一个,总可以吧。”

想到斗篷男就在自己眼前无声无息地死去,他就满心的窝囊。

二皇子哪里是想消灭证据,分明是在向自己炫耀示威!

这口气大皇子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紧紧盯着雪易烟,等着她的回答。

雪易烟面露苦笑,大皇子的态度很明确,根本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若是拒绝,那么她是彻底不能继续留在大皇子的身边了。

“殿下,我会尽力而为的。”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三天,父皇就要驾临,在这之前,我必须看到五姑娘带来的好消息,不然…”

余下的话大皇子没有说出口,雪易烟却是明白了。

这三天,将会是她最后的机会。#####

第四十七章 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