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蛮推着温衍走进了树林里。

我略微思考了会,便也跟着进去。树林不大,但是走起来却颇为艰辛。阿蛮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圈,走得我都有些晕了,柳豫一直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他小声地对我说:“娘子请放心,即便你不小心踩到机关,我也会护着你的。”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就他那副孱弱的身子,谁护谁这还不好说呢。云舞也小声地道:“公主放心,我也会好好护着你和驸马爷的。”

比起他们二人紧张的模样,我反而是悠游自在多了。虽说这林里有机关,但有温衍在,我不怕。想来温衍也不会把我这个公主置于危险中。

温衍此时稍微扭过头来看了我和柳豫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是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欣慰的神色。我正在质疑自个儿的目光时,眼前忽地开阔了起来。

一溪潺潺流水,一座简单木屋,篱边野菊数朵,墙下寒花数丛,虽是没有翠明山庄的秀美清丽,也无皇宫的大气磅礴,但却别有一番雅致清幽。

不得不说,温衍其实是个品味极为不错的人。

我进了温衍的木屋,木屋里的摆设极为简单,不过却也难得的精致,我进去不过一小会,便是被墙上所挂的一幅画所吸引。

画中的乃是大荣西边边境的巫玉山脉,不过是寥寥数笔,就全把巫玉山脉的全景给展现出来,画得相当逼真,让我瞬间有种眼前便是这座气势磅礴的巫玉山脉。

我衷心赞道:“这幅画的画境十分妙。”

阿蛮道:“我家公子的画技这世间无人可比!”

我微微一愣,问:“是国师画的?”

阿蛮挺胸道:“之前送给公主殿下的画像也是我家公子画的。”

果真是博学多才!

温衍这样的皮相,这样的才华,这样的性情…若是为敌,那可真不是一件妙事。我思前想后,心里悄悄地打了个如意算盘。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温衍,又看了眼柳豫。

最后我笑眯眯地对温衍说:“国师的画技好生厉害,我这人最佩服的就是像国师这样的人。我前些年学画时,常常不如意,如今难得见到国师此般厉害的人,不若国师便如了我的意,当我的先生吧。”

温衍眸色依旧,仍是清润温雅,他道:“好。”

他如此好说话,倒是让我愣了会。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过来,我又笑眯眯地对温衍作了个揖。

“温先生,学生有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o(>_<)o ~~温衍很大神有木有~~~~~柳豫在卖萌有木有~~~

o(╯□╰)o今天积分木有更新,我好忧伤。

ps 我想做个小小的调查…

(⊙o⊙)从《哀家》这文跟过来的童鞋请在这里留个脚印~~俺想统计一下~~~谢谢大家配合~~~

第十三章

我认温衍为先生也不是一时兴起的,早些时候我便想着要接近温衍,好挖出他的底细,如今难得有个机会摆在眼前,我自是要把握住了。温衍当了我的先生,我每天至少能与温衍相处一个时辰,我就不信日子这么长,我会一点东西也挖不出来。

离开温衍的小舍时,天色已暗。所幸我的松涛小舍离温衍这里不远,马车在山路里行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我一下马车,小狮子就喵喵喵地扑了上来,模样很是乖巧。

我摸着它毛茸茸的皮,逗弄着它软软的爪子,此刻心情可以说是相当的好。

我抱着小狮子进了小舍,坐在软椅上继续逗弄小狮子。小狮子叫得十分欢快,惹得周围的侍女都笑了起来,云舞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小狮子。

不过相比较此时此刻的氛围,柳豫倒是显得沉默了些。

我摸着小狮子柔软的皮毛,瞅了几眼柳豫。

若是以往柳豫定会像我怀里这只猫儿一般兴冲冲地接上我的目光,只不过今日却是有些异常。我略微想了想,柳豫的异常似乎是在见了温衍后才开始的。

不过今日看柳豫与温衍之间的互动,他们倒是不像之前就认识的。

我把小狮子递给了云舞,小狮子又喵喵地叫了两声,云舞心花怒放,赶紧搂紧了小猫。我让云舞和其他侍女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我和柳豫两人。

我单手撑着下颚,懒懒地看着柳豫。

柳豫竟是过了好一会方是反应过来,“娘子怎么看着我?”

我问:“你在想什么?”

柳豫说:“我在想娘子今日所说的话。”

“哦?”

柳豫认真地道:“前些时候娘子总是在说种子,我起初还以为只是娘子的玩笑话,今日一听娘子与温先生的一番话,我方是知晓原来我是种子里种出来的。只不过我又不曾听说过种子能种人,是以我便在想我究竟是不是人。”

他望着我,又道:“但我有血有肉,人该有的东西我都有,我断然不可能不会不是人。我既然是人了,那就定不会是种子里出来的。”

柳豫忽然靠近了我,他问:“娘子,那颗种子是国师给你的?”

我点头。

“可有谁亲眼见到我从地里长出来?”

我想了想,似乎也就只有云舞一个人了,遂如实答之。

柳豫皱眉想了想,过了一小会,他压低了声音道:“娘子可有想过云舞在骗你?”

我的神色立即凝重了起来。

我道:“云舞没有理由骗我。”

柳豫道:“娘子你相信一颗种子能种出人来吗?”

我摇头。

我的确是不信种子能种出人来,云舞这丫头疯疯癫癫的,最为喜欢的便是在书坊里看一些杂七杂八的话本小说,偶尔会把现实与虚幻混为一谈。上一回,我只以为她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小说,便也不曾细想。当时我是认为柳豫是温衍的人,那颗种子不过是烟雾,遂也起了兴致打算与温衍玩玩。

可是如今看起来,柳豫倒是不像与温衍有干系。

屋子里寂静极了,柳豫看着我,不语。我道:“你可记得你是如何出现在我府中的?”

“不记得。”柳豫道:“我一睁开眼就只记得娘子,以及想快些找到娘子。”

我蹙眉,“我以前不认识你。”

柳豫道:“娘子,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忘记了些东西?”

我的嘴角一抖。

我平日里虽是总爱忘记要做的事情,但柳豫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断了头也绝然不会忘记的。再说柳豫是清西人氏,我也不曾到过清西。且柳豫不曾出现在我府里时,他也不过是个秀才,我是不可能会认识柳豫的。

柳豫忽道:“如今疑惑的地方有三处,一为为何我会出现在娘子的府中;二为温先生为何要给娘子一颗能种人的种子;三为为何我会除了娘子之外以前的事情全然不记得。”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目前我所疑惑的地方也就是这几处。

“温先生太令人惊讶,他会的东西太多。且单看面相,温先生就不像是普通的人,他给娘子一颗种子,也不知究竟打着怎样的心思。”柳豫凝望着我,“从今日看来,娘子要是想从温先生身上知道些什么,估计很难。娘子大可从温先生的随从身上入手。”

柳豫仍旧一副认真的模样,“之前你说我是温先生的人,可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温衍。娘子,你相信我,我对你绝无二心。”

孟太傅说得不错,柳豫是个有才之人,他有一双善于洞察的眼睛。若是柳豫在佑平元年参加了科举,兴许晏清也就不会是状元了。

我微微一笑,“我晓得了。”

夜晚就寝时,我在床榻上想着柳豫说的话。从他的话看来,我信了他不是温衍的人。本来我觉得温衍和柳豫是同一条船上的,可现在反而倒成了我和柳豫坐在同一条船上了。

如今似乎所有的疑点都指向我的新任先生——温衍。

只可惜无论我如何想,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只能像柳豫所说的那般,先从阿蛮身上入手。

温衍应承了我每天教我一个时辰,地点乃是定在温衍的小舍里。次日我早早醒来,梳洗毕后便唤云舞备了马车。

临走前,云舞颇是不舍地望着小狮子。我心想温衍的小舍不大,云舞去了也是碍地方,还不如不去。遂道:“云舞,你不必跟我去了,就留在松涛小舍里罢。”

云舞高兴地应了声。

我上马车的时候,柳豫却是跟了上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娘子,我也要去。”

我稍微犹豫了下,他又一本正经地道:“娘子同温先生学画时,阿蛮定不会在一旁干扰。到时候,说不定我能套出一些话来。”

我深思熟虑了一番,也觉柳豫这话有理,便应了柳豫。

我下马车时,就已是见到了阿蛮。昨天因为我害得他家公子面无血色,他的脸比黑夜还要黑,不过今日看起来倒是和善了许多,见着了我还挤出一个笑容,“公主殿下,这边请。”

我跟着阿蛮进了小树林后,便与柳豫对望了一眼。

我笑眯眯地问道:“阿蛮,温先生今日身子可有好些了?”

阿蛮的脚步顿了下,他道:“多谢公主关心,我家公子身子已是大好。”

这回答倒也不没什么不妥,只不过我却是从中看出了些刻意为之。我见阿蛮的次数也不少,他的性子我大概能摸得清。如此乖巧如此懂礼数,这可不是温衍身边的阿蛮。看来温衍昨夜定是好好说了阿蛮一番,如此一来才会有了阿蛮今早对我的装出来的和善。

我又道:“阿蛮你同我说说,温先生平日里有什么忌讳?”

阿蛮沉默不语。

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不同我说,我又不小心犯了温先生的忌讳,到时候也只会害得他不舒心。”

柳豫也道:“莫不是温先生有什么难言之隐?”

阿蛮扭过头来,“才不是!你们不要胡说!我家公子才没有难言之隐。”

我笑道:“那为何你不肯告诉我温先生平日里有什么忌讳?”

阿蛮咬咬唇,道:“我家公子除了不吃荤之外,也无其他忌讳。”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诓我的,明明温衍还不近女色来着。

我在心里头叹了声,这个阿蛮也不是个容易开口的,看来离事情的真相还遥遥不可及呀。之后,我一路软硬兼施,只可惜阿蛮依旧守口如瓶。

出了林子后,阿蛮便不再送我,直接指着木屋,道:“公主殿下,我家公子在屋内等你。”说罢,他就匆匆地离开了我的视线,一副生怕我会吃掉他的模样。

柳豫对我道:“娘子,阿蛮交给我,你放心去学画吧。”

我道了声“好”。

我进了木屋后,第一眼便瞧见了温衍。他仿佛早已知晓了我的到来,一直含着温润的笑意,他指了指桌案,“我沏了杯碧螺春,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渴了。”

我对温衍的碧螺春可是爱得不能再爱,听他这么一说,我自是不客气了,往木椅上一坐便端起了碧螺春,浅浅地啜了一口。

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我笑道:“先生的碧螺春委实无人能及。先生也不必拘泥教条,我既是认了你当先生,我就是你的学生,先生大可唤我的名字。”

温衍浅笑道:“礼数还是该有的,公主虽是我的学生,但始终也是这天下间的公主。公主唤我一声先生,便已是我的殊荣了。”

我见状便知晓温衍不愿改口,不过也罢,反正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先生何时开始教我学画?”

温衍道:“随公主的意思。”

我眼珠子一转,“唔,一刻钟后开始,如何?”

温衍颔首。

我又尝了口碧螺春,目光在木屋里头扫了一圈。昨日不曾有时间细细打量,今日一瞧,温衍果真是好品味。外头看起来格外简单的木屋,里头却是布置得十分精致。我又瞧了好几眼,忽地发现温衍其实是个细心的人,就如此刻我臀下的软垫子,昨天来的时候还是不曾有的。

我瞧来瞧去,最后目光落回到温衍身上,温衍似乎一直在看我,眼神也不曾变过。

我忽觉有些不自在,便干笑了一声,道:“先生的屋子布置得好生雅致。”

温衍笑了笑,道:“若是公主喜欢,待我离开时便送给公主罢。”

我一愣,“离开?”

温衍道:“我来京城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会得陛下赏识更是意料之外。京城繁华我已是见识过,过多数月我便会离开了。京城虽好,但毕竟此处不是吾乡。”

我真真是从未想过温衍会离开京城。我以为如此轻而易举便登上了国师之位的人,接下来也该会去做一番大作为,起码也要待上个二三十年,可是温衍却是数月后就要离开了。

我此时此刻心情有些糟糕。

明明我听到温衍会离开应该要高兴才对的,可是他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让我隐隐有些失落。就像是两军对战,我军壮志满满,欲要将敌军打个落花流水,结果敌军却是说,这仗,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与你们打。

作者有话要说:把剩下的半更补完~~~~明天不半更啦~~~

ps(⊙o⊙)俺以为会有挺多哀家的读者童鞋跟过来的,原来是俺想错了,~~o(>_<)o ~~泪奔

第十四章

温衍的嘴开开合合,可我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我也不知为何,自从温衍说了他要离开后,我就开始有些不对劲。可是我却也不晓得这不对劲究竟从何而来。

忽然,温衍搁下了画笔,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总算是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容,“先生,怎么不继续说了?”

温衍的眸色漾出了股异样,我头一回见到温衍脸上不再是温润如玉的神情,想起方才我走了这么久的神,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我轻咳了一声,主动认错:“先生,方才我不小心走了会神。”

温衍开口道:“公主今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学画讲求一个心字,若是公主此时无心,我说再多的话也是于事无补。”

言讫,温衍的手落在轮子边上,他转动了着轮椅,从我身边绕过。

我以为温衍生气了,心中一急,赶紧抓住温衍的手,“先生,从现在开始我会用心学的。”

温衍慢慢地抬眼,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的手上,之后再缓缓地往上移。注意到他目光里的异样后,我方是发现此刻我竟是紧紧地抓住了我温衍的手。

温衍道:“还请公主稍等一会,我去取些东西。”

我顿时有些窘迫,赶忙松了手。

温衍出了木屋,我一个人坐在软椅上,两颊有些发热。我心想今日果真不对劲,平日里我皆是不喜与男子碰触,一旦碰到了,心里头定会不舒服,而刚刚我竟是毫无意识地就抓住了温衍的手,甚至还觉得他的手像是一块被捂在胸口处许久的暖玉。

温衍回来时,他怀里揣了个鸡蛋。

我略微有些诧异,温衍道:“既然公主静不下心来,那我也唯有先让公主静心。”他把怀里的鸡蛋搁到了桌案上,他含笑道:“今日我给公主的课业便是画五百个鸡蛋。”

我立刻傻了眼。

温衍又道:“世间万物都是相似的,公主若是闭着眼也能将鸡蛋画得神似,不久的将来公主定能青出于蓝。”

我重复了遍,“五百个?”

温衍正色道:“正是,且还是五百个一模一样的鸡蛋,不得有大小差异。”

我既是认了温衍当先生,那么先生的要求我定是要听的。是以,我咬咬牙,道了声“好”。由于我之前也曾学过作画,虽说不太擅长,但始终是有功底在的。不过是五百个鸡蛋罢了,定难不倒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端正了坐姿,提起画笔开始画鸡蛋。

不得不说,温衍让我画鸡蛋的确是起了静心的作用。我这一画,就开始全神贯注了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三尺之外的圆滚滚的土黄色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我也不晓得我画了多久,我只晓得当我画得眼睛都快成鸡蛋时,我总算是受不住了。脖子有些酸痛,手腕也是酸的,腰也是酸麻酸麻的。

我悄悄地抬起眼,瞅了下温衍。

他正坐在离我约摸有一尺远的书案前,微微垂首,木簪半束墨发,数缕发丝垂于肩侧,模样显得愈发俊朗。我心想此般面如冠玉的人该是束玉冠的。

温衍此时亦是抬眼,迎上我的目光,我心中腾地一跳。

他温声道:“公主可是画完了?”

我低头望了眼,道:“只完成了一半。”

他道:“欲速则不达,公主大可慢慢来。”

我应了声,搁下画笔,凑到温衍身边,好奇地道:“先生在画什么?”方才就看到温衍专注地在作画,也不知他在画些什么。我对温衍的画很是感兴趣,之前他的自画像让我深感其画技之高超,昨日那画的巫玉山脉全景图更是让我深感震撼。

“画云。”

我兴致勃勃地探头一望,本以为又会见到一幅惊世之作,不料却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

我大失所望。

“晴空万里的,先生怎么却是画了大片乌云?”

温衍此时画笔一挥,寥寥数笔,一场倾盆大雨便跃于纸上。我道:“先生莫不是心情不好?”

温衍搁下画笔,慢悠悠地道:“天机不可泄漏。”

我的脸皮立即一抖。

温衍笑了笑,“公主,让我看看你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