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笑了:“你这话有意思,难道你陈寿也不算好汉?”

陈寿道:“我欠你两条命,再说也钦佩你的为人,我归顺你,不是想升官发财,而是想跟着你做一番大事,可那些杆子,我不敢保证他们领了枪械军响后会不会再叛。”

陈子锟道:“你只管去拉人,收编不来是你的错,收编了再叛,是我的错,明白了?”

“明白!”陈寿啪的一个敬礼,出去了。

下一个进来的是柳县长,不知咋地,这位省政府委任的县长就成了护军使公署的幕僚,天天跟着忙前跑后,不亦乐乎。

柳优晋进来后,发现桌上摊着许多文件,落款上已经签了陈子锟的大名,用了护军使的关防。

陈子锟指着自己名字后面的空白道:“你在这里副署就行。”

柳优晋道:“这是什么东西,看都不看就让我签字,我不干。”

陈子锟道:“这是我呈给省政府、省督军公署,以及北京政府、陆军部的报告,附录里有百姓的状子和聂金库的服罪状,需要你县长大人的副署,这样才更有效力。”

柳优晋哭丧着脸:“我的将军大人,您饶了我成不,我可不想掺乎这些事,赶紧把后院的财宝挖到,拿了我那份就走人得了,再说了,你吞掉人家一个团,还要恶人先告状,似乎不大好吧?”

陈子锟道:“柳县长你这话就奇怪了,我这事儿干的哪里不对?十一团洗劫县城,我依法办事,枪毙他们几个害群之马而已,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吞掉他们一个团了?熟归熟,你也不能信口开河啊。”

柳县长哭笑不得:“好吧好吧,我签字还不行。”

签了字出去,见鉴冰和姚依蕾站在外面,柳优晋奇道:“两位夫人也来听令?”

“是啊,我们也有任务呢。”姚依蕾笑道,小悟空跟在她背后,头上竟然戴了一顶紫金冠,上面还有两根颤巍巍的雉鸡翎子,看来颇有些美猴王的味道了。

鉴冰跟在后面,微笑不语,自从当街毙人事件后,她的风头就不如姚依蕾那么劲了,就连宠物也矮人家一头,不管是阿扁还是小悟空,都是能带出去的角色,可鉴冰养了头懒猫,整天就知道睡觉,实在是不上台面。

聂金库并没有死,而是在三天后稀里糊涂被释放了,一起被送出南泰城门的还有一百多名被甄别无罪的十一团官兵,最离奇的是,江北护军使公署竟然发还了他们的枪支,当然成色和型号和原来的大相径庭,尽是些破铜烂铁。

能活着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谁还敢天三拣四,聂金库千恩万谢的鞠躬赔礼,带着十一团的残部出了南泰县城,灰溜溜的向南去了,等看不到南泰县城墙的轮廓了,聂金库才发了狠。

“陈子锟,我和你不共戴天!”

“弟兄们,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报仇~~”大兵们跟着有气无力的喊道,四十个兄弟像狗一样被人家枪毙掉,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重的心理阴影,他们是打死也不敢再来南泰了。

撂下几句狠话,聂金库带领残部渡江归去,十一团是江东陆军的精锐,就摆在南岸第一线,营盘建设的也极有章法,四面有角楼,大门口有沙袋垒成的公事和拒马,不过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走到跟前一看,聂金库傻眼了,营房一片狼藉,墙壁焦黑,显然是被人洗劫过了。

第七十章 消气外交

大热的天,聂金库冷汗都下来了,老窝让人端了,拿什么翻本,进去一看,营房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心急火燎的跑到军械库一看,一颗子弹都没剩下,再到粮食屯子一看,全烧了,马厩里更是一根马毛都没留下。

本来按照聂金库的打算,回来之后立刻点起人马杀回江北报仇雪恨,可是只剩下一百多人枪,拿什么去报仇,眼下他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报仇了,而是如何向旅长、师长,督军大人交代。

听说团长回来,一些留守人员渐渐聚拢,听他们说,那夜江北过来的土匪袭击了军营,领头的大土匪叫盖龙泉。

聂金库恨得咬牙切齿,好一个趁火打劫的盖龙泉,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寻思半天,聂金库还是决定,先回省城求援。

沿淮江顺流而下六百里,就是江东省城,督军公署设在前清时候的镇台衙门,三开间的大门,一面帅旗迎风招展,八个耀武扬威的大兵站在门口,路过的老百姓全都绕着走。

街对面的茶馆里,江北护军使公署的参谋长阎肃和后勤处长龚梓君相对而坐,他俩都没穿军装,阎肃一袭阴丹士林蓝长衫,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龚梓君一身学生装,倒是大学生本色。

“参谋长,进不进?”龚梓君问道。

“等等。”阎肃不慌不忙,展开折扇慢慢摇着。

过了一会儿,从衙门里出来一个上校军官,匆匆奔着茶馆就过来了,阎肃立刻起身相迎:“鹏程兄,好久不见了。”

上校军官哈哈大笑:“保定讲武堂一别,有十年了吧?”

阎肃道:“何止十年,咱们都老了。”

上校军官道:“咱们楼上雅座谈吧,我会帐。”

三人上楼落座,阎肃先介绍一下,这位上校军官是江东省督军公署的副官处处长张鹏程,当年他们是保定讲武堂的同窗好友,又介绍了龚梓君,说是江东护军使公署的后勤处长。

张鹏程笑道:“年纪轻轻就是处长了,后生可畏啊,对了,省城汇金银行的龚稼祥是你什么人?”

龚梓君很恭敬的答道:“是我的叔父。”

“原来是龚少爷,我就说嘛,长得就像是龚家人,一表人才啊,哈哈。”张鹏程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呵呵的像个弥勒佛。

阎肃开门见山道:“老同学,我现在在江北做参谋长,前几天和十一团发生一点不愉快,所以特来找你帮忙。”

张鹏程笑容不减:“多大事,还劳动阎兄你亲自出马,给兄弟写封信不就行了,对了,怎么个不愉快法?聂金库那小子做事没分寸,你们也别往心里去,哈哈。”

阎肃干巴巴地说:“我们把十一团给缴械了。”

龚梓君插嘴道:“还毙了四十个祸害百姓的害群之马。”

张鹏程一口茶全喷了出去:“我草!多少?一口气毙了四十个,这事儿可整大了。”

阎肃道:“所以才找你老兄帮忙疏通疏通,其实我们陈护军使真没有恶意,十一团不请自来,荼毒百姓,弄的民怨沸腾,不这样办的话,护军使的位子坐不稳。”

张鹏程道:“聂金库没事吧?”

阎肃道:“聂团长和他手下的弟兄连同枪械已经全送回去了。”

张鹏程缓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们这位护军使办事也不是全没分寸,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阎肃道:“把事儿说开就行,我这里有些东西,鹏程兄可以先看看。”说着拿出百姓的状子和聂金库的服罪状,以及护军使公署和县政府联名签署的事件说明。

张鹏程草草翻了一下道:“这些东西没有用的,孙督军不认这个,你们缴了十一团的械,又毙了那么多的人,不拿点干货出来总归说不过去。”

龚梓君道:“什么是干货?这些证据难道不足以说明这些坏人该杀么?”

张鹏程笑了:“龚少爷还是年轻啊,干货不是指的这个,而是你叔叔银行里那些东西。”

龚梓君忿忿道:“简直就是敲诈!”

张鹏程有些不悦了:“龚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事儿是瞒得好,若是被孙督军知道了,早就发兵渡江了。”

阎肃道:“鹏程,梓君是大学生,不懂这些官场之道,你不要见怪,我来找你,就是请你指点迷津,看看到底要花多少钱,从哪儿入手。”

张鹏程道:“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孙督军有个最宠爱的九姨太好像就是江北人,到时候你们送点礼物,让她在督军面前诉苦,说十一团欺负了她的亲戚什么的,先吹吹枕头风,然后我这边再在军务报告上措辞斟酌一下,基本上就大事化小了,不过想全没事是不可能,你们最好能给督军大人再送一份礼,这样显得心诚。”

阎肃道:“五千块够不够?”

“五千?”张鹏程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老同学,继而笑了起来:“阎兄,你在北京陆军部呆的时间太久了,都不清楚地方上的行情了,五千块送礼那是拿不出手的,何况你们的事情闹得还不小,起码这个数。”说着伸出三只手指晃了晃。

“三万?”阎肃不动声色。

“对,最起码三万,这还是咱们老同学的关系,我替你把该省的都省了,若是外人,起码翻一番。”

“好,三万就三万,你等我消息,告辞。”阎肃起身告辞,张鹏程也不留他:“老阎,这会儿我还在当差,晚上咱们再聚。”

出了茶馆,阎肃拿出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省城之行不易啊,张鹏程说的没错,三万块是最少的花销了,毕竟毙了人家几十个兵,相当于当众打了孙督军的巴掌。

龚梓君咕哝道:“敲竹杠啊,三万块大洋,咱们账上一共也就三万块,早知道这样,就劝护军使不要枪毙那些人了。”

阎肃道:“当时那种环境,如果护军使不枪毙他们,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龚梓君想了一下道:“民怨沸腾,护军使的威信就不会这么高。”

阎肃道:“对,十一团留在南泰县,不搜刮干净是不会走的,所以必须缴了他们的械,十一团坏事做绝,如果不处置他们,老百姓就不信咱们,不爱戴咱们,所以这也是必须要做的。”

龚梓君接口道:“毙了这些人,还要来赔罪,这也是必须要做的。”

阎肃欣慰道:“你终于明白了。”

他们从江北来的时候,只带了五千大洋,现在回去取钱也来不及了,只能想办法筹措,龚家在省城开了一家银行,叫汇金银行,以往龚梓君上大学的费用都是从叔父这里支取,现在有了困难,自然还是去找他。

汇金银行的前身叫汇金票号,是个私营钱庄,龚稼轩老爷的弟弟龚稼祥接手之后,生意做的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是省内小有名气的银行了,地址就在省城府前大街上,洋式的房子,门口有俩大石狮子,还雇了两个巡警站岗,看起来很是气派。

有龚少爷领着,自然是一路畅通,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龚稼祥正在伏案工作,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干练男子,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着,大热的天依然穿着考究的三件套英国西装,领带上一枚纯金镶钻的领带夹,金丝眼镜后面闪烁着睿智冷静的光辉。

见到侄子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龚稼祥很是客气,站起来和阎肃握手,听龚梓君介绍说这个教书先生一样的人是江东护军使公署的参谋长时,竟然毫无惊讶之色。

龚稼祥按了一下桌上的电铃:“小美,倒两杯茶一杯咖啡来。”然后很热情的招呼阎肃坐下,拿起桌上的英国石楠木烟斗,客气的问道:“可以么?”

阎肃笑道:“请便。”

不大工夫,女秘书送来茶水和咖啡,宾主双方寒暄一番,进入正题,龚梓君开门见山道:“二叔,我们需要三万大洋。”

龚稼祥抽着烟斗,眼睛微微眯起:“我们做金融业的,干的就是借贷融资的生意,别说三万块,就是三十万,三百万也能拿得出,可是我需要知道,这笔钱用在什么方面,我放出去的贷款,有什么保障?”

龚梓君道:“钱的用途你不要问了,只管借给我就是,汇金银行我也有份,就当是我支取的了。”

龚稼祥正色道:“如果银行这样经营的话,恐怕就离倒闭不远了,梓君,你要知道银行不是我们龚家自己的,还有很多大股东,我们需要对他们负责,如果你不说明白用途的话,叔叔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叔侄对话的时候,阎肃一直翘着二郎腿在一旁喝茶,风轻云淡的架势十足,听到对话越来越激烈,才放下茶杯道:“龚总经理,这笔钱是用来行贿的,不久前省军劫掠县城,被我们陈护军使拿住毙了四十个,如今我带着令侄前来省城,就是为了化解此事,如果您需要质押的话,看看这个行么?”

说着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黄绸子包裹的东西,慢慢解开一看,竟然是一颗铜铸的关防大印。

“这是陆军部授的江北护军使关防。”

龚稼祥的瞳孔收缩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借你的钱是给你脸

银行家就是银行家,惊讶之色稍纵即逝,懒洋洋的躺在皮质靠背椅上,把玩着烟斗道:“阎参谋长,这个物件应该不是金的吧,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一颗铜印,黄铜不值钱,用来质押怕是分量不够。”

阎肃道:“这个东西是金的还是铜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代表淮江以北两千平方公里疆域的管辖权。”

龚稼祥道:“据我所知,江北护军使公署的管辖范围只限于县城,南泰周边地区还在各路土匪的控制下,您所说的管辖权,只是账面上的东西。”

阎肃道:“不错,目前我们确实只控制了县城,但还有一些事情是你没有了解或者刻意忽略的,就在几天前,五千土匪包围了南泰县城,而那时候护军使公署麾下只有十二个刚招募的农夫,连步枪都不会用,可是您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龚稼祥正了正身子,“请讲,我很有兴趣。”

“两天之后,土匪丢下数百具尸体溃逃了,我们不但打退了土匪,还收编了当地一股悍匪,编成一个营的军队,并且兵不血刃解除了趁火打劫的省军十一团的武装,枪毙了四十个扰民的乱兵,我想请问龚总经理,这种魄力,这种手段,难道不值得您投资么?”阎肃说话的语速缓慢,但字字都敲在龚家叔侄心坎上。

龚梓君听的兴起,挥着拳头道:“或许我们现在还不强大,但我们有民心,有士气,叔叔,贷款给我们,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龚稼祥道:“梓君,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在公署帮忙了?”

龚梓君自豪的说:“我现在是公署的后勤处长,军衔少校。”

龚稼祥点了点头,道:“好吧,我被你们说服了,三万块大洋,立刻就可以支取。”

“谢谢叔叔。”龚梓君喜不自禁,第一次为护军使办事就大获成功,他很欣喜。

可阎肃却摇了摇头:“龚总经理,三万块只是周转而已,我要贷款的可不是这个数儿。”

龚稼祥皱起了眉头:“三万还不够,难道说你想借十万?”

阎肃伸出手翻了翻:“两倍,二十万。”

二十万大洋!

龚稼祥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审视着阎肃,龚梓君也倒吸一口凉气,看看自家叔叔,再看看参谋长,最后目光落在那颗铜铸关防上,他忽然醒悟过来,今天这场会面,应该是护军使和参谋长早就筹划好了的,以借钱为由,意在贷款,而且是一笔巨款。

“二十万,用来送礼的话,恐怕太重了吧。”龚总经理盯着阎肃的眼睛说道。

阎参谋长泰然自若:“送礼的三万另计,这二十万是以护军使公署的名义贷的款,用途是开矿,架桥,修铁路。”

“什么矿?什么桥?什么铁路,从哪儿到哪儿?”龚稼祥坐得更直了,还拿起了一支美国钢笔在手上转着,龚梓君知道,这是叔叔的习惯性动作,每逢遇到大生意的时候就这样。

阎肃侃侃而谈:“南泰自明朝时期就设有矿监,煤铁资源丰富,南泰产的白煤,一度是淮江航运的抢手货,只是因为土匪肆虐,政府不力,矿产才白白埋在地下发挥不了作用,如今陆军部设立江北护军使,就是为了打击土匪,绥靖地方,以陈子锟将军的雷霆手段来看,消灭土匪只是早晚的问题,目前我们做的是未雨绸缪,提前规划经济发展的大计。”

龚稼祥点点头,神色凝重,他也是南泰人,家乡土匪横行,民不聊生,他何尝不愁。

“开矿采掘煤炭和铁矿石,但运不出去也是白搭,江北地势偏僻,被群山和淮江环抱,没有公路,没有铁路,渡江只能依靠人力摆渡船,还要担心水匪的威胁,所以护军使决定在淮江上修建一座铁桥,同时修筑一条铁路,北连陇海路,南连津浦路,人员货物得以流通,经济得以发展,生活水平上去了,教育、卫生、民生的问题自然也迎刃而解,老百姓日子过的好了,还有人去做土匪么?”

龚稼祥听到这里,已经热血沸腾了,他忍不住击掌赞道:“好一个发展大计,我倒想亲眼见见这位护军使了,这位将军,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儒将。”

龚梓君笑道:“叔叔,护军使比我大比了几岁。”

“什么?”龚稼祥显然不敢相信。

“陈将军曾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和北京大学就读,后来又在美国西点读军事,称他是儒将,倒也恰如其分。”阎肃淡然道,继续敲起二郎腿,悠悠吹拂着并不存在的热气,他知道,此行已经大获成功。

龚稼祥很激动,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说:“我本以为占据江北的是一个穷兵黩武的武夫,没想到竟然是位心怀大志的留学生,好,太好了,我多年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不过对于您说的这些事业来说,二十万大洋恐怕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还有铁路,这可是大事儿,要国务院点头才行。”

阎肃笑道:“这些我们都有考量,二十万只是前期投入而已,等地下的铁矿石和优质白煤挖出来,钱就滚滚而来了,至于铁路立项的问题,龚总经理不必担心,陈将军的岳父是现任交通银行的副总裁姚启桢先生,姚先生是做过一任交通次长的,和交通系的关系匪浅,所以,您懂得,呵呵。”

龚稼祥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是我多虑了,对了,既然陈将军的岳丈是交通银行的副总裁,为何…”

交通银行和汇金银行相比,就像是鲸鱼和虾米的区别,难怪龚稼祥不理解,有这样的靠山,干嘛还来找自己这个小小的钱庄老板。

阎肃笑了笑,一指龚梓君:“梓君是我们的后勤处长,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机会总要留给自己人的。”

龚稼祥拍了拍脑门:“懂了。”说着自嘲的笑笑,本以为人家是借着和龚家的关系来打秋风,哪知道人家是来给自己一个发财的机会。

换句话说,人家来借钱,是给自己脸呢。

“梓君,叔叔错怪你了,对了,你们住在哪儿,今晚不如住在叔叔家,反正空房子多得是。”龚稼祥热情邀请道。

“我们住在大华旅社,晚上还有约,就不打扰叔叔婶婶了吧。”龚梓君道。

阎肃却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客气了,对了,晚上我约了督军公署的副官处长张鹏程,他是我保定讲武堂的同学,龚总经理若是有时间,不如一起?”

龚稼祥道:“那最好了,我来安排,省城我熟。”

“那就有劳龚总经理了。”阎肃笑的很舒畅。

当晚,龚稼祥做东,在省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四牌楼找了个堂子,老鸨一见熟客来了,笑的花枝招展上去迎接,把他们领进房间,叫了一群莺莺燕燕来服侍,剥果仁、倒酒沏茶、烧烟泡,伺候的周到之极。

龚梓君是大学生,从没来过这种场合,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倌人见他害羞,更是嘻嘻笑着往他身上趴,吓得他几乎就要逃跑。

阎肃道:“梓君,你可是咱们的后勤处长,堂堂的少校军官,可不能怯场啊。”

龚稼祥笑道:“是啊,如今谈生意谈公事都是在妓院的酒桌上,烟塌上,办公室只是个摆设,对了参谋长,您在北京陆军部待过,那边的风气如何?”

阎肃道:“北京上海汉口天津,全都一样,别说普通商人了,就是那些总长次长们,一到晚上,全在八大胡同,准没跑。”

一阵哈哈大笑。

“哎呀呀,我当是谁笑得这么爽朗,全来是汇金银行的龚总经理。”随着一阵笑声,张鹏程到了,他换了一身拷绸的裤褂,前襟上缀着金表链子,看起来不像军人,倒像个商贾。

正主儿来了,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谈事儿,丝毫也不避讳那些窑姐儿,这些女人很有职业操守,根本不用担心她们会到处乱说。

托人说情吹枕头风这种事,张鹏程显然是驾轻就熟,他是副官处长,虽然权力不大,但算得上是孙督军的身边人,为人八面玲珑,人际关系处的极好,阎肃可算找对了人,一番商谈后敲定了具体细节,只等龚稼祥的资金到位便可实施。

谈好之后就开始打麻将,四个人正好一桌,龚梓君有些犹豫,因为他不喜欢赌博,不过看了看阎肃,还是坐到了牌桌上。

“张处长的表链子好亮啊。”洗牌的时候,龚稼祥看似不经意的赞了一句。

“是啊,18K俄罗斯金的。”张鹏程颇有些自得的说道,胸前的金链子在灯火照耀下,闪着瑰丽的光芒。

打着打着,张鹏程丢出一张牌,龚梓君大喝一声:“胡了!”

“哈哈,老同学你放炮了。”阎肃笑道,桌子底下的脚却轻轻踢了踢龚梓君。

龚梓君很懵懂,继续打牌,这回他长了个心眼,不再冒然胡牌了,而且他注意到平时牌技很高的叔叔今天竟然一次都没自摸过,还乱扔好牌,让下家的张处长吃了个够。

望着张鹏程面前越来越多的筹码,他终于明白过来。

第七十二章 大送礼

八圈麻将打下来,张鹏程赢了三千多块钱,又香了一筒上好的云土,这才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们心满意足的休息去了,龚稼祥笑问阎参谋长是不是也找个姑娘侍寝,阎肃摇摇头:“公帑可不是这么用的。”

龚稼祥肃然起敬,更感自己这笔投资有了保障。

虽然时间很晚了,但他们还是回龚家公馆下榻,这是一栋省城少见的西洋式小别墅,有花园和喷水池,龚稼祥是基督徒,只有一位太太,所以公馆里空房间很多,招待客人绰绰有余。

第二天,用了面包黄油的西式早点后,龚稼祥让夫人陪着阎肃和龚梓君到省城最大的珠宝行去挑选了一串珍珠项链,夫人的眼光是无可挑剔的,这串项链用东海黑珍珠串成,浑圆饱满,光泽瑰丽,要价一万大洋,看在龚夫人是老主顾的面子上,打了个九五折,九千五百大洋拿下,用楠木盒子盛着带走了。

这串项链是送给孙督军的第九房妾室的,这位姨太太闺名就叫珍珠,而且皮肤偏黑,督军府里戏称她为黑珍珠,深得孙开勤的宠爱,送她黑珍珠做礼物,再合适不过了,这些秘辛都是张鹏程透露的,外人不足道也,赌桌上三千块大洋花的也算值得。

龚夫人还挑了一串白金怀表链子,龚梓君以为是帮叔叔买的,也没在意。

购物完毕,将张鹏程约出来,把两样礼物给他,张处长看了看,点头赞道:“这串项链九姨太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一直想买的,咦,这个表链是?”

龚夫人笑道:“张处长,这是我们家稼祥的一点小意思,您可千万别客气。”

“那怎么好意思。”张处长笑呵呵的将表链收下了,看起来非常满意。

一日后。

督军花园后宅,九姨太珍珠正在卧室里对着镜子欣赏着一串黑珍珠项链,忽然听到门口丫鬟的招呼声:“老爷来了。”她赶紧把项链藏进首饰盒,撮了一下鼻子,揉揉眼睛,拿起了手帕唉声叹气起来。

江东省督军孙开勤是皖系人马,卢永祥的旧部,北洋陆军上将,此君身量不高,性格粗鲁,是个标准的武夫,除了爱财之外,最喜欢收集香车美人,家里有德国奔驰、英国罗孚、美国福特等最新款小轿车,还有九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

九姨太珍珠是刚娶进门的,热度还没过去,这位美人儿本是省城四牌楼的清倌人,幸而被督军大人看中,花了五万块大洋赎了身娶到家里,从此鸡犬升天,九姨太是烟花女子出身,最重义气讲感情,别人只要托她办的事,准能办成。

孙督军看见爱妾眼圈通红,似乎刚刚哭过,顿时怜惜起来:“珍珠,谁欺负你了?”

珍珠装作刚发现督军进来的样子,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强作笑颜:“没事,被沙子迷了眼。”

孙开勤道:“别哄我,我眼里可不揉沙子,说,是不是老四老五她们合伙欺负你了?我这就教训她们去。”

孙督军口中的老四老五是另外两个妾室,仗着进门早经常欺负人,珍珠略施小计就让她俩彻底失宠,打进冷宫,不过在孙督军眼里,珍珠依然是受害者的身份。

“不是,真不是,老爷您就别问了,这事儿您也管不了。”珍珠哭哭啼啼,泪滴跟珍珠似的往下掉,把个督军老爷心疼的不得了:“哎哟我的小乖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想急死我了!”

珍珠道:“上午老家亲戚传信说,我表姐上吊自杀了,她死得冤屈啊。”

孙开勤大怒道:“竟有这等事,你表姐在哪个县?我让县老爷彻查此案,给苦主一个交代。”

珍珠道:“县老爷管不了的,她是被当兵的轮了,受不了羞辱才想不开的。”

孙开勤道:“那更好办了,江东省的兵都归我管,你说是谁的兵,我这就派军法处去砍脑袋。”

珍珠道:“是一个姓聂的大官手下的兵干的。”

孙开勤一时间想不出手下有谁姓聂,江东省有三个师,六个混成旅,光将军就十几个,校级军官更多,天晓得是哪个姓聂的。

珍珠补充道:“听说这个姓聂的嘴巴是歪的。”

“哦,是他啊。”孙开勤恍然大悟。“是第二师下面十一团的聂歪嘴,好办,回头我就处理此事。”

珍珠破涕为笑:“我就知道老爷最好了。”

孙开勤摸着九姨太嫩滑的小脸道:“小美人,笑起来才俊嘛,让老爷香一个。”

又过了一日。

督军公署,孙开勤正在阅读公文,副官处长张鹏程夹着一叠文件进来道:“大帅,江北有人来拜访。”

孙开勤道:“是那位新任的江北护军使来了?”

张鹏程道:“不是,是他手下参谋长阎肃来了。”

“不见。”孙开勤丢下硬梆梆一句话,按说江北护军使应该算是江东省督军的部署,第七混成旅也在督军指挥下,但是这个陈子锟仗着吴佩孚撑腰,竟然直接赴任,根本不来和自己打照面,分明是不把这个督军放在眼里,孙开勤一直耿耿于怀。

“大帅,他是来送钱的。”张鹏程道,胸前的白金表链很晃眼。

“哦?送钱,什么钱?”孙开勤有些感兴趣了。

“四千块大洋,说是抚恤金。”

“有意思了,哪跟哪啊这是?”

“大帅请看。”张鹏程将手中一摞东西递了上去。

孙开勤不耐烦的推开:“不看,你口头报告就行了。”

“是!”张鹏程一挺腰杆,开始介绍情况,从南泰县被土匪包围开始讲起,将聂金库手下十一团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听的孙开勤怒目圆睁,大骂道:“这帮混蛋,简直败坏我的名声。”

张鹏程道:“陈子锟设计灌醉了他们,将十一团缴械,让苦主出来认人,毙了四十个抢劫强奸的兵,这四千块抚恤金,就是给这些兵的家属的。”

“什么,毙了老子四十个人,还吞了老子一个团!娘的,姓陈的欺人太甚!”孙开勤一拍桌子暴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