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工夫,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进来了,王三柳松了一口气,来人不是什么特高课人员,而是神出鬼没的陈子锟。

“陈…陈老兄别来无恙啊,快坐,来人,上酒,哈哈哈,有日子没见了。”王三柳兴致大发,心情大好。

陈子锟脱了鞋,盘腿坐下榻榻米上,王三柳家里是日本风格装饰,雅致的很,小炕桌上摆着酒壶和小菜。

“王司令日子过的悠闲的很啊。”陈子锟道。

王三柳摸着大头笑道:“混日子而已!”

陈子锟道:“混日子有啥意思,大丈夫就要干一番大买卖,才不枉世上走一遭,我有一单生意,还缺个人,你入伙吧!”

王三柳颇感兴趣:“什么生意,不妨说来听听!”

陈子锟伸头过去:“绑架一个日本亲王!”

王三柳两眼圆睁,半天没说话,醒悟过来,猛摇头:“不敢,干不了,我一家老小,冒不得风险!”

陈子锟冷笑“你觉得不干就没风险了,看看这个!”

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件丢过去,上面标着“机密”的字样,全是日文,王三柳虽然会说几句日本话,但看这些假名文字就不行了,好在日文中夹杂大量汉字,硬蒙也能蒙对。

文件显示,关东军特高课一直没放弃对特别空挺队全军覆灭的调查工作,而且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王三柳。

王司令汗流浃背,手颤抖不停,终于道:“亲王带多少护兵。”

第四十七章 清水枫

江北是江淮地区最大的煤铁产地。北泰更有大型炼钢厂,对日本来说相当之重要,本来此地抵抗最为激烈,今年来治安趋向良好,成为模范地区,所以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将这里选为亲王视察的地点。

日期定在中国的旧历新年,本来日本人也是过农历年的,后来变法维新施行西方历法,只过公历元旦了,这位清水宫亲王殿下就是在国内过完了年才到中国来的,第一站是上海,据说御竜王全程陪同,汪政府七十六号一帮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御竜王一个小年轻如此猖狂,原来人家通着天呢。

一月下旬,北泰市接到通知,近日有高层官员视察,责令地方做好迎接准备,市长夏景琦亲自带人打扫街道,给所有的行道树都刷上石灰水,远远看去梧桐树似乎都扎着白绑腿,醒目整洁,道路都是扫的一尘不染,临街门面必须悬挂日本旗,警察署、侦缉队这些单位借机大肆搜掠,中饱私囊,老百姓是苦不堪言。

夏景琦一直处心积虑的向往上爬,不放过任何钻营的机会,他找人打听,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日方却不透露一个字。

贵宾终于要来了,从省城到北泰的铁路线两边戒备森严,每隔五十米站一个兵,江北全境炮楼一级战备,夏景琦、王三柳,盖龙泉以及日军北泰驻军的一个大佐在火车站月台边迎接,寒冬腊月,夏景琦穿着裘皮还冻得瑟瑟发抖,可是日本人不进休息室烤火,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等了半天,火车终于到了,车上下来的是南京政府的一帮高官和一位日军少将,夏景琦急忙上前握手寒暄,哪知道人家正眼都不看他,直接上车奔着码头去了,北泰一帮官员也只好尾随而去。

因为淮江中密布水雷,航运曾经暂停过一段时间,交通运输全靠铁路,直到最近扫雷结束,通往省城的航运才重开,众人站在栈桥边,江风凛冽,比火车站内还冷上几分,夏景琦不由得腹诽,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会折腾,他淌着清水鼻涕和王三柳搭讪:“王司令,来的是什么级别的官员?”

王三柳瞥了他一眼,硬梆梆道:“不清楚。”

这家伙最近跟吃了枪药似的,脾气不大对,夏景琦不再搭理他,继续缩着脖子等待,忽然,汽笛穿透薄雾,一艘轮船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远方。

“奏乐!”夏景琦喊道。

已经快要冻僵的乐队奏起了日本海军进行曲,码头上终于有了一些喜庆的气氛。

二十分钟后,轮船终于靠岸,这是一艘五百吨级的客船,先下来的是十名武装士兵,夏景琦注意到这些皇军的帽徽和普通皇军的不一样,黄色五角星下面有枝叶环绕,士兵的体格也相对高大,于是又问王三柳:“这是什么部队?”

王三柳以前曾在满洲国禁卫军服役,1935年跟随溥仪出访日本,见过不少世面,他也注意到这些士兵的帽徽不同,心中暗暗吃惊,情报果然不假,这回来的是大鱼。

“这是近卫师团的标志。”王三柳道。

“那是什么意思?”夏景琦不解。

“就是日本天皇的御林军。”王三柳有些不耐烦。

夏景琦嘴巴张的老大,老天爷爷,日本御林军都来了,难不成这回来的是天皇他老人家!

答案很快揭晓,从船上下来一个穿军装的小个子,戴眼镜,昭五式大檐帽,胸前大勋位菊花章,罗圈腿,挂着一柄华丽的军刀,形容略微猥琐,但是在场的日本人都极其恭敬,九十度鞠躬,口称殿下。

“啥意思?”夏景琦虽然也懂两句日本话,但仅限于日常应对,高端词汇并不掌握。

“是日本亲王殿下。”王三柳道。

夏景琦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妈呀,日本亲王到北泰视察,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千载难逢,百年不遇啊,要是表现好了,还不提拔到省里,不,直接提拔到南京去当个部长啥的啊,这回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巴结这位王爷。

亲王带着随员们鱼贯下船,日本军官和南京政府的高官和他握手致意,夏景琦刚想凑过去,人家已经结束了,一队宪兵护着亲王钻进小轿车扬长而去。

正式的欢迎仪式在市政大厅进行,最外层的警卫由王三柳的皇协军负责,中层是北泰日军,亲王的贴身警卫是他从日本带来的近卫师团士兵,另有大量省城特高课、北泰侦缉队人员穿着便服来往穿梭,鹰隼一般的眼神四处扫射。

北泰名流全被请来参加招待会,市政大厅内熙熙攘攘,觥筹交错,忽然盖龙泉一脸严肃走过来,对北泰最高指挥官松尾大佐轻声说了几句,大佐脸色突变,向亲王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

原来是游击队下山,向南泰县发起进攻,军情十万火急。

大佐当机立断,派出步兵大队和皇协军一个团赶赴南泰解围,又命令盖龙泉所部加强戒备,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影响了殿下的参观,统统死啦死啦的。”松尾大佐恶狠狠道。

“哈伊!”盖龙泉一鞠躬,嘴角浮起冷笑。

日军紧急出动,市政厅依然歌舞升平,地下室内,地板轻轻挪动,露出一个洞口,陈子锟从里面爬出来,穿上西装,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后面又有不少人陆续爬出…

陈子锟来到招待会大门口,看到一个近卫军少尉一丝不苟的查验入场者的请柬,顿时转身掏出烟和火柴作为掩饰,他的动作很自然,但却引起了几个特高课特务的注意,两个穿黑风衣的家伙凑了上来,客气而坚决的问道:“先生,请出示请柬。”

陈子锟没有请柬,他装作不懂汉语的样子问道:“纳尼?”

特务不吃他这一套,立刻改用日语重复了一遍。

陈子锟伸手摸向西装内兜,那里藏着一把手枪,看来行动要提前了。

几个侦缉队的家伙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慢腾腾的围了过来,手按在枪柄上。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会场里走出一个戴眼镜的日军中佐,胸前挂着金色的绶带,看见陈子锟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陈桑。”

陈子锟也愣了,这人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侍者从面前经过,中佐端了两杯酒走出来,递了一杯给陈子锟,兴奋莫名:“你的,姓陈?我的,清水枫,1920年暑假,长崎开往香港的船上,你还想的起来?”

陈子锟恍然大悟,昔日的帝国大学一年级新生现在已经是一名陆军中佐了。

清水枫很高兴,将陈子锟拉进了门,守门的军官丝毫不加以过问。

特高课和侦缉队的人面面相觑,悻悻散开了。

进了会场,忽然清水枫严肃道:“陈桑,你骗了我。”

“哦?”陈子锟警惕起来。

“你说竹叶青酒是四川的,其实是山西的。”清水枫一本正经道。

“是么?我说过这个?”陈子锟眼睛四处乱看,寻到了人堆里的日本亲王。

一人端着酒杯过来,正巧看到陈子锟,登时傻眼:“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御竜王。

陈子锟笑眯眯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御竜王混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渗出冷汗,陈子锟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他的出现只代表一件事,要糟糕。

忽然外面传来密集的鞭炮声,电灯也闪烁了几下,宾客们惶惶不安,几个军官出去查看。

御竜王盯着陈子锟:“你想绑架亲王!”

“说对了,最好别反抗,北泰到处都是我的人。”陈子锟道。

御竜王阴沉着脸:“你不要告诉我,盖龙泉也参与了阴谋。”

陈子锟道:“不光是他,还有王三柳,顺便提醒你,兵不厌诈,这怎么能是阴谋呢。”

御竜王道:“你布了这么久的局,就是为了今天?”

“就算是吧,本来想再等等的,可是你们亲王来了,这个机会不容错过,所以就提前了。”

“你就不怕皇军的报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的反抗只会给人民带来灾难!”

陈子锟轻蔑的笑了:“难道当顺民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你所说的俊杰,只是夏景琦那样的汉奸罢了。”

清水枫听不懂两人的对话,询问御竜王,御竜王用日语飞快的回答了他,他不禁看向亲王,殿下已经被卫兵簇拥着撤出了大厅,夏景琦大声安抚宾客们:“大家镇定,城里有皇军镇守,个别游击队混进来成不了气候,他们插翅难飞。”门口站了两个卫兵,严禁任何人出去。

陈子锟指指夏景琦道:“他还以为是游击队混进了城捣乱呢,真是搞不清状况,其实今天所有的伪军都反正了,你可以算算,江北一共多少日本兵,多少中国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们,别反抗了,醒醒吧。”

御竜王叹气道:“一失足千古恨啊。”

“吃一堑长一智,别难过,我不会难为你的,还有清水中佐,咱们是老朋友了。”

话音刚落,大门被撞开,几个血头血脸的特高课特务扑进来,反手关上大门,凄厉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游击队进城了!”

第四十八章 大起义

现在大家才明白。原来那不是新年的鞭炮声,而是游击队攻城的枪声,夏景琦再也压不住局面,宾客们潮水一般涌向大门,几个特务螳臂当车,当场被乱脚踩死,大伙儿跑出去一看,一队皇协军气势汹汹杀来,胳膊上都缠着白毛巾,顿时明白了,原来不是游击队进城,是皇协军造反了。

守卫市政厅的日本兵趴在门口石狮子后面开枪顽抗,皇协军们四处寻找掩体还击,子弹乱飞,宾客们有不少误中流弹,惨死当场,一辆失控的汽车冲向大门,轰然爆炸,皇协军们一拥而上,将炸昏的日本兵拖出来,乱刃分尸。

与此同时,江北大地上,处处上演着同样的景象,日军的囚笼政策以炮楼和公路为主,每座炮楼驻扎大约一个排的伪军,每一个连的伪军就有一个分队的日本兵监视,平日里伪军们受尽了欺辱,敢怒不敢言,今天全部爆发,都住在一个炮楼里,简直防不胜防,日本兵尽数被屠戮,苦心经营的封锁线,一天之内尽毁。

北泰兵营,留守日军拼死抵抗,造反皇协军干脆拖来大炮,直接将营房炸塌,冲进去刺刀见红,所有人统统杀光。

最倒霉的还是宪兵队,昔日北泰百姓心中魔窟,被起义军队攻破,宪兵们有的战死,有的自杀,小野大尉和几个部下被活捉,捆成粽子一样丢在街心,浇上汽油付之一炬,惨叫声不绝于耳。

前往南泰的日军大队半路遭到阻击,伏兵足有千人之多,他们急忙撤向附近炮楼,却遭到机枪火力猛烈扫射,如同丧家之犬般到处逃窜,昔日围困游击队的囚笼此时成了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转瞬间,大厅内杯盘狼藉,空荡荡一片,只剩下陈子锟、御竜王和清水枫中佐三个人。

御竜王伸手摸向腰间。

陈子锟道:“御桑,你想见识一下我出枪的速度么?”

御竜王的手慢慢缩了回来。

清水枫道:“到底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御竜王有气无力道:“这个人就是陈子锟,重庆方面的将军,北泰驻军全部叛变了。”

陈子锟点点头:“我就是第三战区副总司令,江北游击区司令陈子锟,你们可以向我投降,我保证善待俘虏。”

正说着,一队士兵押着亲王进来了,矮小的亲王脸上都是血,眼镜也碎了,王三柳将一柄军刀抛过来,陈子锟一把接住,抽出半截刀刃一看,寒光闪闪,冷冽逼人,刀身上有字“備前國政光”,估计是一把起码有三百年历史的宝刀。

陈子锟拖了把椅子,亲自审问亲王。

“你叫什么名字?”

亲王对他怒目而视。

“御桑,你来翻译。”陈子锟道。

御竜王忍怒道:“阁下不是擅长日语的么?”

陈子锟道:“我当然擅长,但这种场合,就得说中国话。”

御竜王只得充当翻译,但亲王依然一言不发。

“脾气挺大啊。”陈子锟笑笑,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反手抽了亲王一个耳光,脆响。

“混蛋,你是俘虏,就要有俘虏的觉悟。”

清水枫忍不住道:“将军,您说过善待俘虏的。”

陈子锟道:“不杀,就是善待。”

亲王被他凶狠慑服,低声咕哝了一句。

“说什么,我没听见。”陈子锟道。

“殿下说,名字是丰仁。”御竜王急忙翻译。

陈子锟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亲王都乖乖回答,不过这位王爷并不参与决策,不清楚军事秘密,也没啥好问的,正好盖龙泉进来报告,陈子锟便让人把亲王押了下去,吩咐好生看押,不许出纰漏。

盖龙泉亲热的和御竜王打了招呼后,对陈子锟道:“守备师属下十五个管区都打来电话,进展顺利,日本人已经被肃清,现在只剩下一些厂矿的日本留守人员还在顽抗。”

忽然清水枫道:“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陈子锟斜了他一眼:“说!”

“请阁下不要屠杀日本侨民,百姓是无辜的,拜托了。”中佐摘了帽子,一躬到底。

陈子锟道:“你们占领南京的时候,可没管什么平民百姓。”

清水枫一时语塞,支吾道:“南京事件是特殊情况,之后很少发生了。”

陈子锟哼了一声:“发生的可不少,不过规模稍微小些罢了。”不再搭理他,问盖龙泉和王三柳:“北泰的日侨多不多?”

王三柳道:“有不少,大多是厂矿的日本技术员,还有医院的一些医生和他们的家属,商人也有一些。”

陈子锟道:“传令下去,放下武器的不要杀,妇孺不许杀。”

“是!”两人一起敬礼。

“阁下,多谢了!”清水枫大声道。

陈子锟回头道:“战乱期间,伤亡在所难免,如果事后日军报复的话,就等着给亲王殿下收尸吧。”

说罢步出市政大厅,建筑顶端的青天白日旗被扯掉了黄色的尾巴,迎风猎猎飘扬,四处零星枪声还在继续,北泰,又重回怀抱。

江北全境伪军起义,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各地蛰伏许久的抗日武装纷纷出击,破坏公路,拔掉电线杆,拆除铁轨,炮楼和铁丝网更是被恨之入骨的老百姓用锄头铁锨拆成平地,连一块砖头都不剩下。

北泰市,起义军忙着拆卸军工厂的设备运往山区,伪银行金库被炸开,储存的金条银元纸币一扫而空,许多商铺也遭到劫掠,最倒霉的还是那些日本侨民家庭,尽管上面有令不许滥杀无辜,但还是有很多侨民被乱兵杀死。

汉奸们也倒了大霉,几个平时出尽风头的家伙被拖出来活活打死,家里财产抢了个精光,房子也被烧了,遗憾的是,伪市长夏景琦再一次神奇的逃脱了。

江北火车站,爆炸声此起彼伏,机车被炸毁,铁轨被拆除,信号灯被砸烂,长达几十公里的铁轨被拆成一段段的。

淮江码头,运煤铁的日本货船被凿沉,日籍水手被逼着大冬天跳进江里活活冻死。

北泰机场,数十吨航空燃油被点燃,浓烟直冲天际几百米,一架飞机却冒着枪林弹雨升空,向南飞去。

事发数小时后,省城的驻军才得到消息,此时江北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调遣军队一时半会来不及,军方派出侦察机,带着一名参谋在江北上空盘旋,到处浓烟滚滚,触目惊心,皇军经营了两年的江北,一朝尽丧。

最让人揪心的是,清水宫亲王殿下很可能在敌人手里,殿下可是天皇的御弟啊,代表着帝国的脸面,若是有个闪失,不知道多少人要切腹谢罪。

南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司令官西尾寿造大将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商量对策,参谋长板桓征四郎中将一拳砸在桌子上:“八嘎,派兵,剿灭!统统的杀掉!”

“板桓君,冷静,帝国在这个区域没有可调之兵啊。”西尾大将提醒道,他年龄大,头脑也冷静一些,考虑事情相对全面。

“有,可以调驻汉口的第十一军,冈村宁次是个好的指挥官,他麾下第六师团曾经在江北作战,熟悉地形,从汉口乘船顺流而下,直达北泰!”板桓征四郎在地图上划着,振振有词。

“第六师团承担一线作战任务,匆忙调回,前线有失怎么办?谁来负责?”西尾大将皱起眉头道。

皇军兵力虽多,但架不住中国疆土太辽阔,部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调的兵力少了还不够江北那帮游击队塞牙缝,调的多了,势必影响作战,真是两难。

从后方调兵也很困难,就算是上海这样相对稳定的占领区,除了城区,浦东就是游击队的天下,哪有富余兵力可用。

“司令官有什么妙计?”板桓咄咄逼人道。

“报告!”一个副官拿着电报进来,西尾寿造看了看,道:“是北泰发来的明码电报,说亲王殿下在他们那儿做客。”

担心的事情终于落实了,将军们一阵窃窃私语。

西尾寿造道:“诸君。”

会议室顿时肃静下来。

“我宣布,成立江北对策本部,由参谋长全权负责解救亲王殿下事宜,我先走了,要去向天皇陛下报告此事,真是头疼啊,板桓君,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哈伊。”板垣征四郎一低头,心中暗骂,老狐狸把皮球踢给我了。

根据现有的情报表明,是江北和平建国军守备师叛乱导致皇军失利,这证明中国人是极度靠不住的,正好南京城外刚成立了两个师的和平军,师长都是汪精卫亲自委任的,整天在校场上走步子,练得不亦乐乎,板垣征四郎先拿他们撒气,派出一个大队的日军,将和平军包围在操场上,收缴枪械后,用机关枪全突突了。

此事发生后,汪精卫向日方提出严正交涉,自然是毫无结果。

1941年的春节是在忙碌中渡过,南泰县万人空巷,老百姓全体出动,在八路军的号召下将几百年的城墙给拆除了。

武长青和叶雪峰站在城楼上,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相视大笑。

忽见远处烟尘滚滚,通信员奔上来报告:“北方发现敌情。”

“准备战斗!”武长青抽出了盒子炮,“雪峰,你带大部队先撤,我掩护。”

叶雪峰问道:“是哪部分的敌人?”

“是国民党顽军。”通信员道。

第四十九章 三刀六洞

烟尘滚滚中。国民党陆军旗迎风招展,自打上回打伤盖龙泉之后,大青山支队和陈寿的忠义救国军以及和平军之间摩擦不断,互有伤亡,见面必打。

叶雪峰准备撤退了,可是南面也有大股人马杀到,看旗号是陈寿的兵。

“老武,咱们中计了。”叶雪峰道。

武长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忽然鬼子大退却,把县城让了出来,原来是一出计策啊,反正已经被包围了,胆子不妨放大点,他毅然道:“做好战斗准备,我先去和他们谈谈,能不打最好不打。”

叶雪峰道:“不行,新四军的教训还不够惨烈么,叶挺军长就是在和敌人谈判的时候被俘的,我坚决不同意。”

武长青道:“不一样,我不是叶挺,他们也不是顾祝同,我去去就回,别担心。”

支队长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叶雪峰无奈,只好让特务连长赵子铭陪他同去:“小赵,你和支队长一起去,见机行事,明白么。”

“我懂。”赵子铭道,县城鬼子逃跑就是他报告的,独闯龙潭这种事情他最在行,找了二十根雷管捆在前胸,导火索从袖子穿过捏在手里,两把二十响盒子炮一边挂一把,后腰带上别着撸子,脚脖子上塞着匕首,裤兜里还有俩日本造小甜瓜手榴弹。

他这边整理着武装,叶唯走了过来,轻轻摇一摇他的袖子:“小心。”

赵子铭精神大振:“没事,死不了,我属孙猴子的。”

“还贫嘴。”叶唯嗔道,大庭广众,也不好多说什么,但那份关切谁都看得出来。

赵子铭对叶唯真是好,有一次叶唯埋怨卫生队缺医少药,小赵立刻走了几十里路下山,潜入县城把药房给搬空了,他有一股愚公移山般的傻劲,久而久之,就算是铁石心肠的叶护士,也渐渐被打动。

看到这一幕,叶政委心里不是滋味,默默的扭过头去,看着城墙外的敌人,敌军在树林里架起机枪小炮,开始挖掘工事,看样子是要打大仗了,一个骑兵疾驰而来,战士们纷纷拉动枪栓。

“别开枪,是信使。”叶雪峰急忙阻止大家。

那骑兵来到城下,勒马喊道:“八路军武长青支队长,我们陈总司令请您过去叙话。”

武长青松了一口气:“是陈子锟。”

叶雪峰道:“是陈子锟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未必是他。”

“好了,雪峰,我是非去不可的。”武长青将他拉到一边,语重心长道:“以咱们大青山支队的战斗力,突围不是难事,但此战必然伤亡巨大,死人是小事,破坏了团结是大事啊。”

叶雪峰道:“国共那还有团结可言,就差撕破脸了。”

武长青道:“不错,河北、山东、皖南到处都是摩擦战,就算咱们也不例外,但那是一个误会,陈子锟和一般的国民党反动派也不一样,他是识大体的,我有把握说服他,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叶雪峰沉默了一会:“好吧,老武,咱们两个不能闹意见,我只能支持你。”

武长青笑笑,拍了拍叶雪峰的肩膀,下了城楼,翻身跳上一匹枣红色的大洋马,赵子铭也跳上一匹黑马,城门大开,两人出城,向北疾驰。

北面来的是盖龙泉和王三柳的人马,他们原来都是伪军,但军装都采用中山装式样的二尺办,把帽徽一换和正式国军没两样,现在伪军的名头已经去掉,正式番号还没授予,但已经以国军正规军自居。

空地上扎了一顶雨棚,陈子锟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盖龙泉王三柳分立两旁,一帮马弁护兵簇拥左右,武长青和赵子铭来到阵地前下马,昂首阔步而来,到了雨棚前,卫兵要求两人卸下枪支。

“对不起,身为军人,枪不离身。”武长青傲然拒绝。

赵子铭更是不理不睬。

陈子锟道:“让他们进来。”

两人走了进去,从容站定。

陈子锟道:“武支队长,有日子没见了,一向可好?”

“还好。”武长青简单两个字回答。

“赵子铭,你怎么当了八路?”陈子锟转向自己这位从小看大的大侄子。

赵子铭微微低头,旋即又昂起头:“报告总司令,我欠八路一条命,只有替他们卖命了。”

陈子锟知道这个典故,只是想亲口问问罢了,点点头道:“武支队长,你挖我手下大将的事情,暂且就不追究你了。可是你怎么打盖龙泉的黑枪啊,我好不容易把他安插到敌人内部,你一枪差点让我前功尽弃啊。”

武长青道:“实在抱歉,可是你们没和我们八路军通气,这也怪不得我们。”

盖龙泉道:“妈逼的,这点默契没有么,你姓武的不清楚我老盖是什么人么,我能当汉奸么!”

武长青道:“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的汪精卫都能当汉奸,还有什么不能的,贵党的人品,我不敢高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