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这样雅兴的文人太多,他这行为,真是半点儿都不显眼。

袁琦喝着酒,看了一眼他写的东西,口中漫不经心地道:“你今天一直盯着许家姐弟,看出什么来了?”

“佳人很聪明。”高哲继续伏案写作,笑起来,“我觉得我不用替她们操太多心。”

那到是。

袁琦也点头。

怡红楼今天热闹的很,最显眼的便是坐在正中央,虽然不曾左拥右抱,却是将十二个最有名的花魁都邀来共饮美酒的小将军。

他还是一身戎装,眉眼清冷,那些眼高于顶的花魁坐在他身边,就不自觉手脚拘束,以前那些手段一样都用不出。

到是坐在他身侧,大大咧咧穿着一身紫色袍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眼珠子黏在身边美人身上,时不时口花花几句,没让气氛变得太冷。

“喂,阿伤,问你件事儿,你说,是我更厉害啊,还是君卓那个什么状元郎,或者叫高什么的那个玩意儿更厉害?”

不等高伤张嘴,他就又道,“行了,你不用说,像我这样,无人所知地潜入黑暗,无人所知地葬身黑暗,才是真英雄,那些个沽名钓誉的小人,怎么和我比?”

高伤:“嗯,能洋洋得意地说出这么不要脸又没头脑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挺厉害的。”

君海翻了个白眼,“…切,不和你一般计较,来,美人们咱们接着喝,再过阵子,指不定我那个嫡母真给我说一房大家闺秀当娘子,到时候再想出来喝花酒,怕没那么容易。”

扔下两句话,君海就一通胡吃海塞,猛灌酒水,高伤只饮一杯清水,静静看着在他们隔壁桌前落座的高哲二人。

君海一边喝酒,一边瞥了高哲一眼,凑过去小声耳语:“你说,我摆出这么一副模样,算不算示敌以弱?让敌人自然而然地轻视我?”

高伤点头:“根本不用示敌以弱,只要看见你,任谁都会有优越感油然而生。”

君海:“…”

又喝了两杯酒,君海还不死心,继续刷存在感道:“咱们是在监视人,可你这么盯着对方,会不会太显眼了?”

高伤挑了挑眉:“那你觉得,咱们应该鬼鬼祟祟地呆在外面,人家坐着,咱们站着,人家吃着,咱们看着,人家软玉温香在怀,咱两个大老爷们互相取暖?”

君海:“…吾乃正人君子,监视什么的,也要光明正大。”

高伤点点头:“对,光明正大。”说完,他随手招呼侍者,递给她一块儿银子,让她把高哲写的那些诗稿换过来,送到自己这儿。

君海:“光明正大?”

“没错啊,我打算光明正大地欣赏一下高公子的诗作。”

君海:…

爹爹,您老人家来看看,您只知道儿子身背一身骂名,**名声满皇都,您总让儿子和高伤学,可儿子当真要说,我就是再混蛋,和高伤比,那也是正人君子。

第五十二章

四张写满诗词的纸张,被好好送到高伤的手中。

高伤看了一眼,略微皱眉,这只是普通的诗词而已,什么‘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什么‘还将万亿寿,更谒九重城’,什么‘平生复能几,一别十余春。’…

虽然一笔字,令人惊艳且欢喜。

他认真看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想了想,便叠好收入荷包,准备回家再慢慢揣摩。

根本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不远处,袁琦连头都不曾动一下,却是撇了撇嘴,嗤笑道:“公子,你写的东西怕是供不到文圣眼前了。”

高哲无所谓地饮了口酒。

“咳咳咳!”

酒水虽好,只是一日一日,逐渐失了效用,咳了好半晌,高哲嘴角含笑道:“我不信什么文圣,想当年师祖年年要学生们拜文圣,可唯独那个写诗嘲讽文圣公,气得先生破口大骂的那一个,不但中了状元,继承国公的爵位,还十年就做到了三品京官…可见文圣无用。”

袁琦眨了眨眼,“但他现在也成了一抷黄土。”

“即便是黄土,在我们这些人心中,他也比一千个,一万个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人更干净些。”高哲笑了,回忆起英国公当年的风采,就不觉心驰神往。

英国公许静岚,父女两个,都是十分特别的人,又想起刚才姝娘疏淡的眉眼,高哲心里头也不知是何滋味。

天色渐晚。

袁琦脸上有了几分酒意,眼睛中却不免染上浓浓的愁绪,低声呢喃:“小郡主没参加今天的夜宴,忠王居然没让她去…羌国派来求亲的人已经到了应州,等年节一过,陛下临朝,他们必要会提出联姻。”

他知道,小郡主想去羌国,三年前就提出要入羌国为人质,换太子还朝,这一次羌国又提出联姻,小郡主没准儿会动了旁的心思,袁琦猜想,自家主人无论如何也得给小郡主传个信儿。

但忠王府是出了名的防守严密,水泼不入,毕竟,当年残存的夜行人,有一半都投了忠王,有夜行人负责守门,消息又怎么可能传得进去?更别说前些时日让肖泽闯进去一搅合,忠王府的防卫必然更加周密,本来还琢磨,今年皇宫夜宴,应该是个好机会,没想到一转眼又听闻小郡主偶感风寒,不能出门!

“公子,不然就让我走一趟?”

“…不必。”

高哲掩住唇,把殷红的血丝抹干净,眉眼舒展,丝毫也不见愁容,“信马上就能送进去。”

袁琦怔了怔:“谁去送?京城有人轻身功夫比我还好?”

不是袁琦自大,他最擅长的并非兵法和马上功夫,而是轻功,整个大殷朝能在轻功上比得过他的,不足五人,而这五个人,没有一个会在此时出现在应州,还乐意帮高哲送信。

“不是有高伤在?”

高哲伸了个懒腰,到底还是没看完台上的歌舞,起身走人。

袁琦:“…”

他并不傻,闻言恍然,肯定自家公子在写的诗词里做了手脚,但——“你不担心高伤发现端倪?”

“只是几首普通的诗句,能有什么端倪?”高哲挑眉而笑,一脸无辜。

“…&%%*&”袁琦深吸了口气,“那你就不怕,高伤随手把你那几张破纸扔了,不拿回忠王府?”

高哲很有耐性,并没有半点儿的不耐烦,认认真真地轻声给他解释:“我了解高伤,他心思多,且并不是会暴殄天物的人,我写的那几个字,还算能看,他肯定会拿回去收好,不会随便乱扔。”

袁琦表示半懂半不懂的,不过,他也没想着要弄明白自家公子这种人脑袋里面想的东西,他只操心如今大过年的,许薇姝肯定很忙,还会不会有心思亲手做饭。

要是许薇姝不肯做饭,他要怎样才做得到,捏着自家公子的鼻子往他嘴里塞吃食!

离开怡红楼,高哲和袁琦又在街上逛了许久,终究还是不愿意回福王府去。

那个地方完全不能称作家,哪怕是除夕之夜,一样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

许薇姝的秋爽斋却是灯火通明,连主子带丫鬟,一个个都不肯睡觉,围坐在暖阁里面,对着桌子上的暖锅儿涮各种新鲜的蔬菜和肉片儿。

“宝琴,你去拿咱们屋里的‘模拟战争’拿过来。”

小宝立时就支棱起耳朵。

宝琴应了声,刚一起身,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玉珍敲了敲门,低声道:“小娘子,竹哥儿和蛮娘来了。”

许薇姝一笑,连忙示意宝琴和玉珍迎客,暖阁的门一开,阿蛮先脱下大氅,把雪花抖一抖。

玉珍很有眼力地接过去,又给两个贵客,一人换了一双特别暖和的棉拖鞋。

“舒服。”阿蛮笑眯眯地咕哝,“还是姝娘会享受。”

许茂竹显然是第一次来秋爽斋见许薇姝,也是头一次被要求换上拖鞋,有些不自在。

“我看外面正落雪,你们也不嫌冷,快来暖暖身子。”

许薇姝懒得客套,懒洋洋地喊了声,也没有起身,宝琴给他们一人抱了一只特别大,特别厚实的坐垫儿,还拿了两条羊毛毯子。

两个人都觉得惊奇。

不过,当真在制作的很特别的懒人沙发上面,围着毯子坐下来,立时就明白这东西的妙处。

许茂竹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如妹妹所言,姝娘变得会享受了,明明她以前才是更看重礼仪的一个。

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还有好几次让姝娘给震得头晕眼花,许茂竹已经差不多能接受,以前那个总喜欢无所谓骄傲,不学无术,让人不痛快的女孩子,逐渐成长,如今早变得讨喜许多。

透过桌上的烛火,看见姝娘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挑了鱼鳞冻含在嘴里,整个人都透着莹润的光,美的惊人。

许茂竹低下头去,如果是现在的姝娘,他想,他能勉强接受自家妹妹与她呆在一块儿玩,只是,希望她这副模样能保持的长久些,要是仅仅是场面功夫,那就可惜了。

第五十三章 游戏

暖锅的炭火烧得旺,热气氤氲,暖阁里更是暖意融融。

菜色也丰盛。

许茂竹和阿蛮在家里自然是没人敢怠慢,可厨房的饭菜再精心烹饪,大殷朝本身的底子摆着,除了蒸就是煮,连炖个菜,作料也配不齐,味道寡淡,又怎么比得上让许薇姝那张嘴折磨了三年的赵师傅做出来的食物?

且冬日能大大方方地把各类蔬菜水果随便吃的,也只有许薇姝了。

除了秋爽斋本身暖房里种的蔬菜,还有人家大舅舅一船船从南边送来的水果享用。

阿蛮吃了两颗新鲜的草莓,看着小宝手里一碗草莓奶酪直流口水,奈何她实在是不好去抢自家弟弟的口粮,只能一边咽口水,一边捞暖锅里的鱼丸吃。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连许茂竹都觉得腰有点儿弯不下,他和自家宝贝妹妹本来就是想到秋爽斋转一圈儿,意思意思得了,没成想自家妹子是个没出息的,瞪着人家盘子里的水果挪不动脚步,许茂竹心下暗恨,想着回头得好好说说阿蛮,家里又不缺她吃,不缺她喝的,别眼皮子那么浅!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下人们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许薇姝又给小宝端来碗羊乳,让他慢慢当水喝下去。

阿蛮特别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这是羊乳?”

她记得当初姝娘的人专门从庄子里带回来两只母羊,还让自家娘亲笑了几句。

毕竟在他们大殷朝,那些勋贵之家,喝人乳的人到不少,喝羊乳这种东西的,却只有羌国那些野蛮人。

小宝眼睛亮了亮,端起碗来,往阿蛮眼前的瓷杯中倒了一杯,笑眯眯地道:“阿曼姐姐,这个给你喝。”

阿蛮顿时受宠若惊。

小宝又把羊乳分给许茂竹,这下子连许茂竹都有点儿发呆——他还不知道小宝的性子?这孩子一向对着他和阿蛮也整日爱答不理,阴阴沉沉,更是喜欢吃独食,手里的东西别说给旁人,就是自己不要的,也不许别人动一下,今天居然还把自己的吃食分给他们兄妹?

许茂竹此时才注意到,小宝的变化真是不小,脸颊上还是有肉,皮肤却变得红扑扑的,虽说看着比往日黑一些,可显得十分健康可爱,目光也很灵动,不像原来,一嘴的阴沉奸诈相,看着就不讨人喜欢,连下人也不乐意和他呆在一处。

歇了一会儿,宝琴就把许薇姝闲来无事,自己制作的一套卡牌游戏取出,招呼这几只都凑过来一起玩。

许薇姝不怎么会起名,就随便叫了一个‘模拟战争’,其实应该算是用各种卡片游戏,‘大富翁’,‘模拟人生’之类的游戏统合改变的。

规则和‘大富翁’差不多,却是以战争为主题,还多出一副‘棋盘’来,整个棋盘,是许薇姝根据大殷朝的地图,自己动手搭建的缩微‘沙盘’,真实的地形里面,掺杂了很多秘境,她制作这类秘境,都是从那些大型网游里得到的灵感,很有意思,也算是发泄一下舍弃自己小爱好的郁闷。

一开始,许薇姝搭棋盘,用的是纸片竹片,加上些木头片,后来庄子里收留的人越发多,还有人会烧窑,她干脆就画了图示,让人家给她烧成瓷器。

现在的成品,先不说好玩不好玩,乍一看,实在精美漂亮上档次,哪怕拿出去做礼物送人,也极有面子。

许茂竹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一副勉强陪你们玩的表情,可许薇姝仔细看他的表现,却发现他应该很喜欢一个根据一些盗墓小说的墓地弄出来的秘境。

总是不着痕迹地想重复去碰这个秘境。

也的确有点儿意思,许薇姝当初设计的时候,总是随心所欲,越弄,地图越复杂,就说这个秘境,就是个走迷宫,走错一步,就可能被流沙淹没,被利箭穿心,走对了还能看到漂亮的宝珠,听见动人的音乐,想欣赏到全部的风景,还真不怎么容易。

她也是制作完了,才发现弄的有点儿复杂,好在玩的时候没必要打开所有的‘地图’,抽一张来玩就很不错。

规则虽然有点儿复杂,许茂竹和阿蛮他们脑子都转得快,记得也快,以往也常常玩叶子戏,升官图之类的游戏,这个虽说差的有点儿多,还是有相同之处,到容易上手。

玩了两局,便熟练起来,就是许薇姝制作了三十几张卡牌,都是根据大殷朝历史上的人物和事件制作的,若是抽到某张卡牌,就能发起一场战役,或者加入某件历史事件,别说,还真有点儿穿越的快感。

卡牌上写了不少历史事件的评价,历史人物的语录和评价,许薇姝自己写的,论点颇有新意,总有出人意料之处,弄得许茂竹爱不释手,扭头却是忍不住瞪许薇姝,小声叮嘱:“你可别胡乱教导小宝!”

他的确觉得姝娘点评历史人物,辛辣有趣,也似乎有点儿歪理,但歪理就是歪理,真让小宝学了去,露到外面,实在容易招来非议。

许薇姝笑着应了,总觉得身体里属于原主的灵魂,似乎并没有很不高兴的样子,大概不算太讨厌这位堂兄和堂妹与她说几句亲近话,至少不像面对肖氏的时候,反感那般强烈。

火光映红了脸庞,这是个快活的除夕夜,许薇姝面上也在笑,心中却知道,如此轻松的年节,大概剩不下几个了,不知道多年之后,眼前的少男少女,还会不会想起曾经有过眼下这样的时光。

也许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他们曾和一个讨厌的人,共度了一个无聊的晚上。

玩游戏玩到半夜,还是伺候的下人担心主子的身体,连拉带劝的,才总算把依依不舍的两个小主人拖走,至于小宝,让许薇姝瞪了一眼,便老老实实地搁下手里的东西,回屋睡觉去。

年节一过,小宝就又长了一岁,许薇姝琢磨着,应该要送他去书院读书。

京城最好的书院,应该算是许茂竹所在的白马书院,可这家书院,想考进去却不是那么容易,小宝想进去就更困难了。

第五十四章 回返

先不说小宝已经九岁,人家白马书院都是从蒙童开始,一步步培养学生的,最小的孩子是五岁进入,最大的也就六七岁,九岁加入的当然不是没有,甚至还有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年轻学子入学,但那都是手持著名大儒,或者著名书院的推荐信,要不然就是小有才名的天才一流。

小宝哪一种都算不上。

当年许薇姝的父母,也是认真给他启蒙过的,而且是由被皇帝称为十年不遇的状元郎,许静岚亲自启蒙,就算他的资质不好,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但三年蹉跎,他年纪又小,那点儿知识,早就还回去了,许薇姝这阵子是在调、教他,但主要是矫正他的性格,磨练他的耐力,还来不及教他读书。

想来想去,许薇姝还是无奈地皱了皱眉,放弃这种不实际的想法,先给他启蒙再说。

宝琴和玉珍俩丫头一点儿都不觉得白马书院有什么好,尤其是玉珍,她伺候了自家小主子这些年,自然了解他的性格,鼓着脸劝道:“小娘子,我看咱们小郎君还是要拘在家里,好好磨一磨,真去白马书院,他性子不好,学问不好,家世也不算好,咱们京城一流名门子弟,不可能和他玩,那些纨绔子弟,怕还要带坏了他,至于贫寒人家的学子,恐怕也要看不上他这样不学无术的小子,他的性子又那么急,指不定就被折腾废了。”

有道理。

这话,是许薇姝以前用来讽刺人家一个非把自家傻孩子送去白马书院的,某乡绅的,这会儿她家丫鬟到拿出来说她。

“行了,就是想想。”

玉珍不明白,她想送小宝去书院,除了想让他结交人脉外,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安全,小宝在自家都能随随便便让人绑架,她试探了下,结果李氏和秀芹的确一去不回头,可并没有人给个交代,更没人查出小宝被拐的案子,和她们有关。

这里面暗含的危机,许薇姝能够感觉得到,她刚来的时候便清楚,这一座国公府是大凶之地,尤其和小宝相克,远离为妙。

如果是以前,许薇姝肯定不会费心思为这小子筹算,最多不找他麻烦,力所能及地帮衬一把,对得起原主父母便是,但人是感情动物,相处这么久,她看得出来,小宝这孩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娃娃,性格里有恶劣的一面,不是什么天生善人,却也不是个天生的坏蛋,有点儿小心思,还挺可爱的。

养只小猫小狗还要心疼,何况是个大活人。

许薇姝摇了摇头,起身去小宝的屋里看了一眼,他早睡了,怀里抱着棉被,一嘴哈喇子,露出雪白如藕节一般的胳膊和小腿,轻声打鼾。

随手给他掖了掖棉被,吹熄烛火,又交代玉珍,让守夜的丫头警醒些。

“他吃的有点儿咸,又喝了酒,晚上肯定口渴,你们多盯着,醒了别忘了给他喝水。”

“小娘子放心。”

玉珍连忙应了,“今天二丫守夜,她向来心细呢。”

二丫确实是所有丫鬟里头,干活最认真,心最细的一个,或许是街上那一段儿悲惨经历,让这孩子比起同龄人更成熟稳重。

许薇姝又叮咛了几句,交代他们别忘了吃顿宵夜,省得受了寒气再容易生病,就让宝琴扶着回房睡下。

晚上,睡意正浓,许薇姝忽然睁开眼,坐起身裹上雪白的裘袍,撑起一把油纸伞出门。

宝琴就睡在外间的软榻之上,一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小娘子?”

“把大家都叫…”许薇姝一脸严肃,忽然停口,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算了,你们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宝琴怎么可能让自家小娘子一个人出门?

主仆两个相携走出去,就见秋爽斋也亮起了灯火,至于外面,更是灯火通明。

吴妈妈早在门口立着,看见许薇姝,忍不住皱了皱眉:“外面动静很大,姝娘先别出去,宝琴,你盯着咱们院子里的下人,谁也不许乱走动。”

和别人不同,吴妈妈是经历过事儿的女人,她知道遇见现下这样什么都弄不清楚的情况,最忌讳的便是轻举妄动。

“我已经让二丫和阿玉去打听消息。”

没多会儿,二丫和阿玉,还领着一个守门的小厮一起进了秋爽斋,那小厮脸色有些难看,冻得发青,许薇姝让宝琴拿了个手炉塞他怀里,这才好些。

“…是丽娘回来了。”

他一说话,吐出一口白气,冻得直打哆嗦。

许薇姝一瞬间脸色大变:“什么!?”

小厮喘息了片刻:“就在刚才,丽娘让宫里的人,连夜送回府,听说是得了恶疾,夫人把她暂时安置在葵园里。”

这下连宝琴都一个哆嗦,脚下踉跄,差点儿栽倒。

葵园名字不难听,其实在国公府,却是个颇为荒凉的院子,以前是家里的马棚,后来着了火,烧得只剩下几间破屋,又因为有个下人在里面意外失足身亡,就没主人住了,到是有几个年老体弱,做不动活儿的粗使下人在里面养老。

主人以前还替葵园里住的几个老头治过烧伤。

许薇姝拧起眉——这事儿不对!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许爱丽看着健康的很,比以往在家的时候,尚要活泼开朗三分,又怎么会突然罹患恶疾。

吴妈妈握住自家小主人的手,极为冷静地道:“什么也别想,和咱们没关系,去睡吧。”

许薇姝并没有连夜就去葵园看望,不是她怕恶疾,事实上,她会医术的名声显露于外,按说应该赶紧过去瞧瞧才是,但她还没动作,石榴就亲自替肖氏过来传话。

大体意思便是丽娘的病不严重,只是传染性强,宫里的太医给开过药,下过方子,让姝娘安安心心睡觉。

听说还有几个明光堂伺候的体面下人,挨个去各个园子里传了话,说是不要惊动主子们。

肖氏也就罢了,但看样子连老太君都没反对,情况不明,许薇姝也只有听话,乖乖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