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半点儿不客气,袁琦也没多说什么,直到把人都给平平安安送回了家,才和他主子离开。

回了秋爽斋。

许薇姝叮嘱了几句,不让宝琴和二丫她们在家里提遇险的事儿。只是提醒大家小心,紧守门户,顺便增加了夜间巡逻的人手,也安排了人守夜。

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就是家学里的先生们,给学生的压力更大,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各种功课。

就连许薇姝也不免被这种气氛影响,毕竟她也要考女官,而且还想要尽可能爬高一些,女官的福利待遇极好,要是爬到三品女官,不但能在皇城附近分到房子,内府会给分派宫女下人伺候,离宫也是按照官员致仕办理,会给大笔的,足够颐养天年的赏赐,且身为女官,这一辈子决定不用发愁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小娘子想礼聘一位女官回去供着。

可惜,大部分女官都是京城贵女,这种想法也只能停留在想法上,谁有能耐让一位贵女去教导自家的女儿?

除非是公主,连郡主都不行。

这日,许爱丽也来上课。

她都缺课缺了好一阵子,此时过来,不说面如枯槁,却也失了三分女孩儿特有的青春俏丽。

阿蛮连忙扶着她坐下,笑道:“丽娘姐姐,你可算好了,在屋里闷着多没意思,早出来走动,身子一定好得快。”

许爱丽笑着颔首,到还是那么温婉。

这堂课是杂科,孙先生教古琴,许薇姝抬头,见许爱丽听得认真,面容到还安详,也松了口气。

家里有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儿,偏偏死气沉沉,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下了课,几个小姐妹就跑到教室外避风的凉亭喝茶。

许薇姝有点儿累,就找了个不显眼的地处坐下,闭目养神,结果没一会儿,脸上便露出几分无奈,可这会儿起来走人,未免目标太大了些。

不是她想听人家小女儿家的私密话,问题是对方的声音压得再低,顶不住她的耳力好。

阿蛮一手拽着许爱丽的胳膊,嘴里咕哝:“丽娘姐姐,阿娘是不是真给你说人家了?还是咱们家大表哥?”

许爱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阿蛮顿时了然,吐出口气笑道:“还好,还好,听说大表哥学问不错,性子也柔和,和大姐姐是良配…再说了,现在只要不让羌国那群使臣盯上,嫁谁不是嫁?”

许爱丽低下眉,面上还有愁绪,低声呢喃:“若我有姝娘的丽色,到宁愿嫁到羌国去搏一搏。”

许薇姝:“…”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羌国有多可怕,那么多贵女在大草原上香消玉殒,别人凭什么例外?

第六十八章 佼佼者

所谓的大表哥,自然是肖家的人,不过听说就是和肖氏一族的,到不至于关系多亲密。

许薇姝没多想,不过宝琴到挺关心国公府女孩儿们的婚姻状况,也许是希望自家小娘子多与姐妹亲近,将来也好彼此帮扶照应的缘故,早早就把肖氏给许爱丽相看的人选探听的一清二楚。

这位大表哥,今年二十有二,和许茂竹是同窗,叫肖文,父辈是经商的,但到他这一辈,为了改换门庭,专做读书郎了,听说肖文学问还不错,很得先生们的喜欢,在京城也算薄有名气的才子,在义王府里做些文书工作,虽不怎么受重视,可也算一门营生,又是在王府,总体看来,也算有出息。

“他家里有两个通房丫头,没有庶子出生,没有纳妾,为人也比较正派,应该还算是个良人。”

宝琴压低声音咕哝,对那位大表哥评价不差。

大约这个时代的女孩儿们想法都一样,至少许爱丽虽然口里说了些要有好容色,便去羌国博取富贵的话,许薇姝没觉得她有太多的不满,相反,她可能还觉得这是个不错消息,几日来情绪都比往常要好些。

果然,今日接下来的琴课,许爱丽难得还一展琴艺,很是弹了几首曲子,连先生都夸赞说,她的琴艺已经可以说学有小成,继续下去,登堂入室也并不算难。

事实上,在他们这样的人家,这般消息一旦流传开来,连小丫头们都知道了,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确切消息,连肖氏也不可能让它出问题。

万一要是两家的姻缘不成,有损的却不只是许爱丽一个人的名声。

万一闹大了,旁人绝对会怀疑国公府的家教。

没两日,两家的亲事便正式定下。

也许有一点儿羌国使臣不走,京里的人家都不开心之类的缘故在。

只是早时还听说肖氏想打让许爱丽和亲的主意,马上又一副慈母心肠,

定亲之前,两家带着儿女去郊外的慈航寺见了一面,虽说不是什么硬性的规定,但京城贵女们,哪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前还是能和未来的夫婿见一两面。

许薇姝到不觉得见一面就能保证以后婚姻幸福,可也总比盲婚哑嫁,你嫁人之前,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还是个傻子要好些。

那日在慈航寺,许薇姝和阿蛮几个姐妹,跟在许爱丽后面,看着她与一青衣书生擦肩而过,互相行礼,回来之后平平静静的,只是绣嫁妆的时候更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许爱丽的亲事定下,她还顶顶满意,怎么说也是喜事一宗,一时间,国公府里也添了几分喜气洋洋,主人家和煦,下人们也少受责骂,大家都好。

许薇姝也觉得高兴,哪怕她呆在秋爽斋里,并不理会国公府其它事儿,但谁又不喜欢轻松自在的环境?

日子一天天过去。

冬去春来,秋爽斋里几棵大树都抽枝发芽,嫩绿的颜色,让人瞧见便觉得心中欢喜。

气温回暖,这日下了课,时候还早,许薇姝便让宝琴在树下放了一个新打造的躺椅,又随意布置几块儿怪石,膝盖上坐着爱猫,拿了两本闲书翻看。

暖融融的阳光,晒得她昏然欲睡,正打盹,就见宝琴一脸急色地从外面进来,脸颊通红,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小娘子,陛下今日早朝刚下了旨意,女官考核的年龄限制,如今改为十五岁到十八岁,逾龄的,今年恩旨可以参加,听说阿蛮小娘子缠着肖氏也要报名,明光堂那边正闹得厉害。”

许薇姝一愣。

她把原主的记忆翻了半天,就确定上辈子肯定没这回事儿,因着上辈子,许薇姝也参加了女官考核,只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当时还闹了好大的笑话。

“阿蛮现在就要参加?”

女官考核不是闹着玩的,上辈子阿蛮也参加了,还顺顺利利地考中,虽说品阶不高,可到底让她能稍稍躲过国公府落败带来的悲剧。

好像十七岁的阿蛮,考女官的时候,成绩也只是中游,勉强得中而已,要是她今年就参加,结果可真的就不可测。

许薇姝摇了摇头:“我那个好婶婶应该不会答应的。”

毕竟,女官考核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定终身,阿蛮很有希望,肖氏也应该希望她能在有更大把握的时候再去。

皇帝一道旨意,不说整个京城乱起来,可但凡有几个出色闺秀的家里,确实开始紧张。

许薇姝想了想,去老太君那儿,请她老人家派人去内府报了名。

宝琴吓了一跳,回头也觉得理所当然,在她心里,自家小娘子考女官自是手到擒来。

老太君却是劝说了几句,想她多准备两年再去考,十八岁再考也没什么,和女官能带来的好处比,耽误两年时间,那根本不算事儿。

肖氏难得没说酸话,还鼓励了两句,她这次门面工夫做得还行,没把幸灾乐祸的表情表露太甚,或许是自家女儿难得一次不听话,让她很是头痛的缘故。

一般情况下,子女和父母争,只要是父母够爱他们的孩子,当爹娘的,大部分时候争不过。

不光肖氏,连许静岩都莫名其妙地让阿蛮给说服,给她报了名去参加考核。

这下可好,家里出了两个小娘子要考女官,不光是家学的先生们,就连一堆下人,走路都是轻手轻脚,就怕闹出动静,影响了主子。

阿蛮却自在的很,还抽空来秋爽斋拉着许薇姝一块儿去看许爱丽,顺便让自家大姐姐给讲讲考女官该注意的事儿。

三个女孩儿还是坐到了秋爽斋的绿荫之下。

许爱丽如今忙着备嫁,可还是一见阿蛮和许薇姝就蹙眉。

阿蛮笑眯眯地咬了块儿点心:“丽娘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是觉得,今年陛下改了年龄限制,大家都在观望呢,去官家考核的人数不一定多,说不得,我的机会比以后还大些。”

许爱丽:“…”

许薇姝摇头失笑,阿蛮的小心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可毕竟太冒险,靠撞运气,相比于冒险,她始终觉得,还是靠实力说话更妥当。

只是,她也知道阿蛮的心思,十五岁的女官,和十七岁,十八岁的女官,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还是一个小少女,又有资本骄傲的阿蛮,怎么会不想做第一批十五岁便考中女官的佼佼者?

第六十九章 考核

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气。

许薇姝坐在树下温书,二丫捧着一条狐狸皮的披肩,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

桌子上摆放着新做出来的蒸饺,用的是芥菜和猪肉,很一般的馅料,味道却调的很鲜美。

二丫捡起一颗饺子,在香醋里头蘸了蘸,又配上点儿辣椒油,送到许薇姝的嘴边。

享受地眯了眯眼,许薇姝**一声,“唔唔,要是去做女官,真想带着你和咱们宝琴,要不然我连日子都不会过了。”

二丫眨了眨眼,眸子里有些暗淡。

许薇姝叹了口气。

二丫和宝琴不一样,宝琴是国公府的丫头,早就签了卖身契,就算现在卖身契在许薇姝手里头,随时能放她出去,可到底是入了奴籍,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外面寻常百姓的生活,说不得还比不上在她身边做个下人,都说国公府已经是二流人家,不比从前,可即便如此,也比升斗小民强几百倍。

二丫却不同,她是自由身,许薇姝没让她卖到府里,只是和她订了个三年的契约,没国公府什么事儿,二丫虽然早说过,想要一辈子伺候她之类的话,可许薇姝实在不能答应。

国公府没多少风光日子,就连她的未来,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一生顺遂,她自己到没什么,怎么还能连累二丫?

前阵子老太君说她这秋爽斋伺候的人太少,丫鬟也还是当年留下的那几个,马上就快到要许人家的时候,特意让她找相熟的人牙子,再挑选几个得用的人手,她都婉拒了去。

人牙子手里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卖身为奴,但进国公府这艘注定要沉的船,总不如去别的府邸更合适。

“二丫,宝琴已经打听到,你大哥和大嫂还没搬家,就在京郊的陈家村,你…怎么想的?”

难得今日风和日丽,许薇姝一边喝茶,一边动心思问了几句。

二丫的神色到还平静。

“奴爹娘早逝,是我大哥把我带大的,就如小娘子所言,养育之恩,重如泰山,还有我侄子侄女在,我不能伤大哥的心。”

许薇姝:“…”

要是换了自己,大概会直接把那倒霉‘大嫂’弄到名声臭大街,让她一辈子生不如死。

连那个糊涂大哥,也得教训一顿才是,居然被自己的媳妇蒙蔽,连找找妹子都不肯,要是那家伙肯寻一寻二丫,许薇姝早就派人提醒,如今,小丫头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别扭。

果然,她注定不是做软妹子的料。

二丫沉默半晌,笑道:“小娘子,奴能跟着您,真是挺好的,给主子当婢女,一点儿都不可怕。”

许薇姝:“…”

啊,三观不一样,聊天好累。

许薇姝又低下头去读书。

很快,就是女官考核初试的日子。

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明明前阵子旱的不行,这日居然落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愁人的紧。

国公府里早早备下马车,许薇姝借阿蛮的光,也被照顾的妥妥帖帖,肖氏要脸面,给阿蛮准备什么,总不能少了许薇姝一份儿,谁让这俩都是国公府嫡女。

一出门,果然是人山人海。

女官考核就如朝廷大选,都是极为要紧的,满京城聚集了各地的名门闺秀,尤其是江南来的千金,个个大手笔,把京城所有的客栈都给包了下来。

而且,据说好些人家的园子,还卖了个高价。

有些外地的名门千金,真有一掷千金的豪气,为了更好的温习功课,干脆连租都不租,直接买了个庄子园子居住。

今年是帝后二人一起出题,必考的科目是策论,算数,经义,至于什么礼仪啊,规矩啊之类,那根本就不用考,不懂的人连参加考试也不敢的。

除此之外,还有选考科目,如琴棋书画,如女红,如骑射,如厨艺,还有一些偏门的科目,像手工,农学。

考生所有的科目都可以参加,也可以只参加有把握的选考科目,但是若有几门不参加的话,即便最后考中女官,大约也很难得到提升了,最后也就比宫女强些。

考生们三门必考的科目,必须至少有一门是上等,并且不能有下等,选考的科目,也得有一半得中等以上,这才能通过初试,得到入宫殿试的机会。

通常情况下,一次初试,能刷下去一大半人选,进宫的人数绝不会太多。

女官考核和科举考试差不多,总体来说还算挺公平的,家世背景最多只能保证好的资源,却不大能影响考核结果,不少家道中落的女孩儿们,想借此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许薇姝和阿蛮到了初试地点秀媛堂,一下车,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衣着打扮都不怎么出众的女孩儿,聚在一处,不与旁人打交道,阿蛮连看都没看,拉着许薇姝径直去旁边的偏房换衣服。

两个人一人给了在旁边伺候的嬷嬷一个荷包,就被客客气气地让进去。

不多时,嬷嬷就取来两身同样的,直上直下的青色衣袍给她们换上,一换衣服,青春靓丽的小娘子,登时变得普普通通起来,连头上戴的簪子也卸下。

许薇姝她们早知道规矩,戴的发簪比较简单,拆起来也不麻烦。

穿戴一新,两个人便进了秀媛堂。

秀媛堂里的建筑十分简单,但是却阔朗的很,一行女孩子们,慢慢踱步走入大殿,大殿一眼甚至有望不到头的感觉,地上摆放了几百个木桌,还有蒲团。

每个桌上都放着号牌。

许薇姝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儿忐忑,就算她觉得自己准备的很充分,可考试的话,有哪里有完全的把握,还要看考官的喜好呢。

而且听许爱丽说,一般策论,考的都是《女诫》、《内训》之类的东西,许薇姝对这个还真比较苦手,到不是不会忽悠,就怕写着写着,就冒出点儿不合时宜的东西来。

其实,考女官又不是考谁能做贤妻良母,这玩意是真不算有用。

可惜,许薇姝不能出题。

钟声响起,考试开始了。

第七十章 初试

经义的题目确实有些难,出了好些偏题,不过,凭许薇姝的记忆力,那是绝无问题的。

写完了又检查了一遍,大体没什么问题。

策论的题目却很出乎意料。

居然是——‘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是中庸里的一句,清楚明白,不是什么偏题怪题,但考女官,考这个,就有些奇怪。

题目说的是君子慎独。

许薇姝怔了下,估计其他女孩子们心下也奇怪,最近家学里的先生给考前猜题,怕是都猜错了,没有一个猜中。

不过,许薇姝却松了口气。

好在不是‘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之类的题目,真有这样的题目,她都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后世研究出来的《女诫》新解类的东西写进去了。

要真弄出来个新版本的三从四德,她非被当成妖孽一口气烧成灰不可。

如今,认认真真写‘慎独’,也就发散了发散,稍微对现在的理解提出了一点儿疑义。

就算写完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按照打算的那般,收的特别好,还是发散过了头,她也没太担忧。

至少不至于离经叛道。

这一场考完,今日的考试就结束。

许薇姝回到暂住的居室,也没像其他小娘子一般,继续读书,或者凑在一处私语,先躺在床上小歇了片刻,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找出几本‘游记’出来,随意翻阅。

阿蛮正和几个贵女闲聊,也没工夫过来搭理她,到是没一会儿,旁边的石墩上面,又坐了一人。

许薇姝一抬头,就忍不住笑了:“原来红袖姐真参加这一届女官考核了,我还以为您今年赶不到呢。”

施红袖莞尔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小瓶香精,很亲昵地先涂在手上,又伸出手去,替她按摩手腕。

按摩的力度不大不小,又轻又柔:“累了吧,默写经义的时候,量那么大,手腕肯定疲惫。”

她生得秀丽,是典型的江南婉约美人,虽然没有许薇姝那样的绝艳,可腹有诗书气自华,谁也不能说她不好看。

尤其是,这姑娘美丽的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不光是男子,就是女子,恐怕也少有不喜欢她的。

好舒服!

这位大表姐显然记得,她的小表妹其实本身不喜欢练字,更是很怕吃苦受累。

许薇姝叹气,她都想问一问,姑娘,你有如此美貌,为何还要有如此才华,你有如此才华,为何还要有如此性情,你一个人都占全了,还让别的女孩子活不活?

这还是许薇姝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施红袖,还忍不住想问一问原主,你怎么会不喜欢她?

都有好几年没见过,可施红袖待许薇姝,半点儿也不生疏,又拐着弯叮嘱了几句参加女官考核的注意事项,可能还怕许薇姝不高兴,言语隐晦的很。

现在坐在这儿的,可不是原主,许薇姝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不高兴,一会儿两个人就聊了起来,略微有的那么一点儿生疏,也一扫而空,正说话,后面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施红袖一愣,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以为你考上女官,就能觊觎他了,他是谁?人家是状元郎,你算什么,你只是个婢女,不要犯糊涂!”

许薇姝没抬头,只看到旁边花木中的裙摆,其中一个不认识,但另外一个女子,正是君卓的婢女阿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