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许薇姝却不能在这儿讲什么人权,除非哪一天她强大到能随口定下规则的地步。

洗漱完,换了衣裳出门,外面树上居然结了一层寒霜,风透骨的冷。

草木也有凋敝的景象。

还不到冬日,却有冬日的气氛,不知道今年的冬天是不是会很难熬。

怕是天太冷,会伤了地里头的庄稼,一闹霜冻,又不知多少人吃不饱了。

玉荷连忙给她披上大氅。

“今年降温好早。”许薇姝皱眉,皮肤被风吹得干冷,“咱们宫里的冬衣都齐了没有?”

玉荷去问了问,因为还不到时候,别说宜秋宫,就连紫宸殿和蓬莱宫的冬装,也还没置办齐备。

许薇姝只好让宫人们自己想办法,多穿两件也好,反正别冻着,一冻到,指不定就要生病,这一生病,浪费的药材可比几匹布贵得多了。

还有球球和小白。

许薇姝自己动手给它们俩赶制了两件棉衣,就是圆圆的筒子装,中间可以系上纽扣。

小白还老实,乖乖地穿着,球球却不一会儿就把衣服给弄烂脱掉,根本不乐意穿。

最后没办法也只好由着它去,球球的那一身长毛,保暖效果应该还不错。

但它才生产过,许薇姝以前就听过个说法,说是猫咪生产一次,那是要掉了半条命,她也心疼,干脆就拿自己的衣裳给球球和它的小猫崽们盖。

反正最近球球也不喜欢四处跑动,就守着它的孩子们,盖上件衣服就足够。

许薇姝和几只小猫玩了一会儿,又给球球修剪了下指甲,没办法,现在球球跟谁接近都有炸毛的迹象,也就在自家女主人面前比较乖巧听话。

正玩着,玉荷就把阿蛮给领了过来。

阿蛮进屋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

许薇姝看了她一眼,把人领到身边坐下,又让玉荷拿了杯热乎乎的茶水。

“今天不是回府里了?”

昨天阿蛮才过来说,要回国公府一趟,问她需不需要捎带点什么东西。

到不用从国公府带,许薇姝拿了些笔墨纸砚,直接用箱子装了,让她捎回去给小宝。

其实也不是给小宝的,那孩子在府里读书,肖氏可不会克扣他,好东西向来只有多给的份儿,小宝是聪明孩子,接到这些,自然会想起洞箫山上毛孩儿他们。

说实话,许薇姝对温瑞言不大放心,那人是个好人,似乎也有些身份,以前毛孩儿他们闯了祸,向来找他收拾烂摊子,一般情况下全能兜得住,可那人对孩子太放纵,都不像他那把年纪的男人,本身就像个孩子。

有许薇姝在,隔三差五去看看情况,等于给这帮毛猴儿脑袋上戴了个紧箍咒,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人,她心里还真不安稳。

阿蛮自然是一口答应。

这姑娘走的时候似乎挺高兴的,还说她大哥许茂竹也要回去,正好能见一面。

阿蛮做了女官,寻常回家不容易,许茂竹又一门心思读书,兄妹两个也是有些日子见不到面。

怎么回来了,却一副受了委屈,想哭鼻子的模样。

“怎么了?”

许薇姝笑问。

“…丽娘姐姐怀孕了。”

阿蛮鼓着脸,咕哝了声,许薇姝也不觉一怔,再一算,许爱丽的年纪不算小,这会儿怀孕正合适:“真的?好事儿。”

“是好事。”阿蛮叹气,“姐夫的年纪不小了,丽娘姐姐嫁过去就有身孕,以后也算是能在肖家立足。”

在宫里呆了这些时日,阿蛮身上的孩子气也消退了些许,虽说一张脸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看着显小,性子却沉稳不少。

阿蛮也没说为什么不高兴,许薇姝送走了她,干脆也回了一趟家,顺便去探望许爱丽。

正好还能看看宝琴她们。

肖家以前是经商的人家,但也不是什么豪富的大商人,祖宅不小,可位置却不大好,周围多是某些人养的外室,没几个正经的人家。

怪不得肖氏总不乐意让阿蛮去看许爱丽。

许薇姝准备了一些棉布,都是从宫里的赏赐中拿的,看着不起眼,却比外面的质量好得多。

这些都是江南进贡的东西,寻常人家有钱也买不到。

“难为你专门还出宫一趟,这么冷的天,仔细生病。”许爱丽一见许薇姝,脸上就挂了笑。

她的气色还好,人也胖了一点儿,大概是怀孕的缘故,身上的衣服都是宽松的。

有个生得一脸娇媚,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给她打帘子,许薇姝看了一眼,这人梳着妇人头,大约是肖文的小妾。

屋子里的摆设显得很精致,和外面园子里的种种布置一看就不是一个风格,应该是许爱丽自己的选择。

许薇姝刚一进肖家,就有点儿这地方很暴发户的感觉,也不是说不好,但她看了那些金灿灿的摆件,还是有点儿头晕。

才不过短短时日不见,许爱丽的身上已经没有在闺阁时的那种,多少让人有点儿不痛快的清淡神态,到显得沉稳许多。

人们都说生孩子傻三年,她到觉得,许爱丽怀了孕,不光没变傻,还学精明了,也学会了怎么与人说话打交道。

以往,许薇姝和她聊天,多多少少地能感觉到许爱丽的笨拙,似乎不大会与人交流,但现在,寥寥几句话,也让人觉得舒服。

这应该是好事儿吧。

第一百零一章 杂技

许薇姝特意给自家这位大堂姐诊脉,脉象有点儿虚浮,像是精神紧绷,可她刚坏了孩子,还不是很稳定,也不好开什么汤药,想了想,就送了她一套以前在家时经常玩的升官图。

“闲来无事就让丫头们陪你玩,放松一点儿,有身子了,丽娘姐以后不是一个人,要保重才好。”

人开心了,那是百病全消。

许爱丽听她说的情真,眉眼也不由舒展,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你放心,我一切都好…回去哄哄阿蛮,让她别胡思乱想了。”许爱丽叹道,“告诉她,她大姐夫对我很好,而且只要咱们英国公府还立得稳当,他就不可能对我不好,再多其他女人,终究也越不过我去。”

许薇姝点头。

她一下子就明白,大约就是那点儿事儿,在大殷朝再寻常不过的。

肖家本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规矩乱得很,妻子怀孕,肖文就算早就有通房,不缺人伺候,也有可能借口纳妾。

多好笑,女人辛辛苦苦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个男人却在他的女人最痛苦的时候,要纳美妾,找别的女人,偏偏世情如此,若是身为妻子的女人不乐意,就是不贤惠。

许薇姝也不知怎么的,明明自己也不在意这些,却很想问问许爱丽,她就这么嫁人生子,一辈子被困在小小的后院里,若得一良人也就罢了。现在这般,难道就没有不甘心过?

可她还是没问,问也无用。许爱丽又能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嫁了人,就得认了命,好也如此,坏也如此,日子也就只能这么过罢了。

看过许爱丽。许薇姝回了秋爽斋,还是让宝琴打听了一下——肖家的问题。没想到,竟比她想象中还腻歪人。

肖文不是在妻子孕期,简简单单地要纳一个女人,他是想‘娶’他的表妹。

说是表妹。其实不过是他母亲世交的女儿,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只是他表妹的父母三年前失踪,家里产业也都败了,身份太不匹配,根本不可能嫁给肖文当正妻。

许薇姝:“…”

这叫什么事儿,难道无论是哪个故事里,都要冒出一个表妹来捣乱?

而且。就算是表妹,怎么就上赶着来当妾?嫁当旁人家当个正头奶奶有什么不好?哪怕家境差一些,可肖家要真疼她。必然会许一笔丰厚嫁妆,能让她好好过日子。

再怎么算,也比嫁给肖文当妾要妥当得多,那个肖文不过是一书生,身上连功名都没有,也就没资格去纳国家承认的妾。真进了家门,碰上个心黑手黑的夫人。整死她都没人会管!

许薇姝又去给丽娘送了一次孕期注意事项,是从专精妇科的老太医那儿打听的。

这回到见到了那位目前在肖家做客的表姑娘。

和想象中不同,那表姑娘挺腼腆害羞的,长得也比较平凡,完全没办法和许爱丽相提并论。

许家这几个女孩儿里面,许薇姝生得最明丽,可许爱丽的长相也不差。

当初她考女官能考到最后,容貌就差不了,所谓德容言功,容貌最主观,宫里挑选女官的时候,容貌就是个最大的加分项目,但凡能留到最后的,起码要有*分的美貌。

但那位表姑娘,头发有点儿发黄,看着不健康,肤色也略黑,眼角都有了点儿细纹,年纪明明和许爱丽差不多,到像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偏偏肖文待她极好,那日许薇姝过去,就远远看见肖文看着他表妹笑。

那种笑容,和肖文看自家这位大堂姐时,温和却浮于表面的笑容完全不同。

许爱丽到不怎么当回事儿。

“有什么好计较的,所谓的情情爱爱能有几年?从来男儿薄情,就是当真喜欢的不行,三年五载之后你再看看,怕是早抛在脑后了。”

她安安稳稳地养胎,还回娘家看了看,见到她姨娘也没像以前一般,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母女两个坐在榻上说了一下午,从屋里出来,母女两个哭得眼睛都肿了。

肖氏瞧见心里膈应,口里头也不好说什么。

许爱丽嫁去的明明是肖家,没想到回来之后,对肖氏到没有过去那般恭敬,还是礼数周全,就是显得更冷淡些。

许薇姝也不能帮许爱丽什么大忙,就是常常把她叫出来松散松散,即便是怀了孕,过了三个月,也就没必要处处小心,该出来活动还要出来活动。

宜秋宫里向来事少,这会儿正有空,许薇姝便常常离宫,带着她玩玩投壶啊,下棋画画之类的游戏,见许爱丽还是百无聊赖,干脆邀她去逛街。

许爱丽也是在肖家憋得久了,到爱出门,因着有了身子,许薇姝一口气叫了二十多个健仆,前前后后护着,还叫了两个婆子左右扶着,尤其不许她穿那种比较滑的鞋子。

这一番折腾,闹得许爱丽都有点儿哭笑不得,这简直和贵人们出巡的仪仗有一比。

今时不同往日,便是许爱丽认为不需要,也不想驳了姐妹的好意。

没出嫁之前,她或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对自己的姐妹有各种嫉妒,甚至怨恨的情绪,可嫁了人才知道,连那时候娇气的嫉妒,也是一个少女难得的记忆。

国公府的姐妹们,连最让人头疼的许爱春,也是极可爱,极可爱的。

街市上热闹的紧。

不说许爱丽,连许薇姝也是许久没见过,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的货郎,走街串巷叫卖的卖花女,各种小玩意儿层出不穷,许薇姝挑挑拣拣买了几样好玩的小东西,准备拿回去哄孩子用。

还有好些耍杂技的。

许爱丽就看得迷了眼,走不动路。

许薇姝也不觉赞叹。

只用脚尖站在一摞倒放的板凳腿上的,是个最多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两只手都举着细长的竹竿,竹竿上则是一摞,至少有二十几个瓷碗。

她的头上,脚上,胳膊上,也都有瓷碗跳来跳去,时不时有惊险状况发生,引来一连串的叫好声。

许爱丽显然是极喜欢,越走越近,正看热闹看得起劲,那小女孩脚下的椅子忽然移位,她一个打滑,整个身体就朝着许爱丽扑过去。

她身边两个嬷嬷一瞬间脸色铁青,惊骇欲绝。

健仆们抢过来护着,可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危险,一时间也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啊!”

许爱丽吓得闭上眼,周围围观的人也失声惊呼!

眼见小女孩儿就要砸在许爱丽身上去了,就见许薇姝一伸手,很是轻柔搂住许爱丽的腰身,许爱丽来不及反应,就被甩起来,又轻轻盈盈地落在一边。

虽说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可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两个嬷嬷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许薇姝这样娇弱的小娘子,竟然有这样的力气,那可是只用了一只手就举重若轻地把人拿来拿去!

许薇姝却来不及体会自家堂姐惊讶又好奇的感情,顺手一接,接住小姑娘扑过来的身子,再很随意地把落下来的一堆碗盘,整整齐齐地接到食指之上。

碗盘们转起来还挺好看,天青色的瓷,颜色素雅,奈何许薇姝可不乐意耍杂技给周围这些观众当笑料。

“回去吧。”

笑眯眯冲小女孩儿点了点头,推了下她的腰身,小姑娘就又回到椅子上。

碗盘也一只只接着飞了过去。

直到小姑娘本能地又开始指挥着碗盘道具转圈圈,她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

许爱丽更是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赶紧走,以后可不敢随便叫咱们丽娘出来了,简直遍地陷阱!”

许薇姝连忙拉着堂姐走人,出了人群,许爱丽才惊讶道:“姝娘,你…”

“我可不会杂技,就是以前不学过舞蹈,身手灵活罢了。”

许爱丽怔了怔,忽而有些后悔,当初她也该学学舞蹈,不该嫌累,厌恶出汗就不肯学。

两姐妹越走越远,不远处茶楼上,高伤紧张出一身冷汗来。

君海啧啧称奇:“了不得,这姑娘太有意思了。”

“你别打她的主意。”高伤扭头,一本正经地道,“她还小呢。”

君海愕然:“小?哪里小了?你这话让人家姑娘听见,小心人家跟你拼命!”

高伤脸上顿时一红,皱眉瞪过去。

冷飕飕的目光刺得君海举手投降:“算了,算了,不想就不想,一个女人而已,难道我还会跟你抢不成,只不过,你要是真想要,最好快点儿下手,这女孩儿最近名声不错,不比以前了,中意的人家多着呢。”

高伤良久无言,低下头饮了一杯茶,轻声道:“看不见前路,怎么敢说出相许今生共白首的话。”

“相许?”

君海打了个哆嗦,酸得牙倒,干脆不搭理这个有病的男人,他一身负重任,前程广大,本该所有心思都在大业上的男人,跑到个小茶馆里来说什么要和一个女人订什么白头之约的话,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想起刚才那绝色佳人充满力度的,简直惊心动魄的美,还有那柔软的,不盈一握的腰身,君海嗤笑之余,也不由挺佩服高伤的眼光。

第一百零二章 降温

像这种绝色可不多见,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那位姝娘能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男人也侧目,到不全是因为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

京城的闺秀们,有谁在刚才的情况下,敢出手去维护别人,而且还能维护成功,更难得的是,她不光护住自己人,连个卖艺的小丫头也护了。

君海印象中几个也算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寻常是见到外面那些下等人,连说两句话也嫌脏。

“说起来,姝娘真不错,家里要是让她给我当媳妇,我觉得,多给她几分体面也不是不行。”

一转头,一眼看见高伤眯着眼睛瞪他,君海顿时把后面的话嚼了嚼咽下去。

“当然,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兄弟的女人我肯定不能碰。”

君海叹了口气,多少有点儿不甘心。

两个男人偷偷摸摸琢磨美人,许薇姝扶着许爱丽上了马车,打算送她回去了。

刚才多少受到点儿惊吓,许爱丽如今是双身子,实在是不好马虎。

“我怎么觉得丽娘你…还有点儿高兴?”

许薇姝眨了眨眼,看着坐在马车上,脸上多少带出红晕的堂姐,实在不明白,怎么在家老是很胆小的女孩子,一出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有。”

只是,看见娘家人,和姝娘一块儿出来逛一圈儿才觉得。她的命也没多么糟糕,哪怕只有一点点,还是有人心疼。

男人靠不住也没什么。再说了,将来她有了儿女,也就有了指望。

许薇姝有些不放心,一直把丽娘送回肖家。

“前日不是请了周大夫在你院子里常驻?人呢,玉川,赶紧把人请来给你主子看看。”

她本身医术就不错,可还是想着找个经验丰富。精通妇科的老医生,更让人心安。

玉川是许爱丽出嫁的时候新提拔起来的陪嫁丫鬟。家里父兄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身契也都给了丽娘,到也算忠心耿耿,这会儿闻言应下。连忙出门去叫人。

许薇姝就坐下来帮丽娘做婴儿穿的小衣裳。

丽娘以前做女红也就一般般,许薇姝还记得她绣个荷包,也是让丫鬟先做出个样子来,自己绣几下就算是她绣的了,可这会儿再看她,半点儿不耐烦都不见,手艺还是不好,但却十分认真,每个线头都要认真藏起来。每下一针,都很肃穆的样子。

“孩子的皮肤娇嫩,幸亏姝娘你送来的棉布料子柔软的很。到省了许多麻烦。”

许爱丽一脸的满足。

那料子都是御用的,还是上等货,寻常嫔妃都难得,自然是好,许薇姝也就帮着缝了个小帽子,她怕自己做了衣服。丽娘也要返工重来,这当娘的都快魔怔了。

说了半天话。茶水都换了两回,玉川才领着个医生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