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吃的粮食,都是提着篮子到市场上,或者是粮库那儿去买,随吃随买,不占地方,一直是新的,没什么不好。

就是有一点儿,因为天气热,街上的女人们一个个的都穿得很清凉,虽然哪儿都没露着吧,可衣服贴身,颜色也清淡,打扮的个个花枝招展。

说话走路都风风火火的,真…让人看不惯!

看不惯的林阁老用眼角的余光,在一个十六七岁,穿着一身宽袍广袖的校服,和她的同伴们言笑晏晏的小姑娘身上划过,多看了两眼,老脸一红,咳嗽了声,连忙低头。

不是他老不休,他年纪虽然大了,可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姑娘长得真俊啊!

看两眼没犯王法!

他又没像旁边那个,因为蹲着看女孩子,腿脚发麻,站都站不起来了。

“林阁老?”

正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他一回头,就看见如今正赤手可热,皇帝眼前大红人之一,卢玉衡,卢侍郎立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周围女孩子一大堆,抛媚眼的,扔香囊的,数不胜数,卢玉衡显然习惯得很,目不斜视。

林阁老连忙走过去,这位是礼部侍郎,虽然不是户部的,但两个人平日里也常见面,而且,他这会儿正有事儿想打听打听。

干脆就邀请小年轻一块儿进了一家茶楼,坐下点了两杯茶水,要了几样点心。

林阁老拿的俸禄不低,如今吃吃喝喝,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节省了。

“镇南王和西北王那边要怎么处置?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林阁老年轻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叫套话,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

眼看着短短五年时间,那位陛下指挥着朝廷军队,平定四方,大部分乱贼或剿,或抚,都消停下来。

如今,也只有镇南王,西北王,还在四处蹦跶。

第三百零三章

卢玉衡耸耸肩,很是无辜:“镇南王功勋卓着,自然是要回京荣养,他那穷山恶水的破地方有什么好呆,随便下放个寒门小户的官员也能管了。”

“至于西北王?哪来的西北王,我怎么不知道!”

林阁老:“…”

他终于还是没吱声,镇南王在先帝在的时候,就不肯消停,闹了好些次,就差高举旗帜,起兵谋逆,但人家总算是没有光明正大地造反。

估计还是得说,镇南王的胆子太小,历代镇南王,胆子都不大,当年高军神在的时候,那位老实跟灰孙子似的,高军神不在了,才稍微炸刺,也不敢闹大。

前些年天下大乱,他到趁机厉马秣兵,看样子也要争天下,结果刚出来,就让当前这个陛下,派出去一伙子娃娃兵,统共人数不过三千,年龄不超过二十岁,就给按趴下了,据说有传言,陛下遣派绝顶高手,夜半登门,剃了镇南王的头发。

证据就是镇南王一整年出门就戴冠冕。

虽然看着也有头发,可那头发实在黑得水亮,不大像是他的,染发也染不出那么漂亮的来,到像女人的一头青丝。

如今谁都看出他成不了大气候,可能让朝廷头疼那么多年,光是盘踞地方,也够让人难受。

再说西北王。

西北王,王亦丰,草莽出身,也是五年前大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揭竿而起,裹挟流民,横行无忌,他也是真有点儿能耐。别看大字不识一个,打仗是天才,连战连捷,一口气把周围小股的乱民都给消灭了。

当然,后来有传闻说是陛下动的手脚,故意让他一个人做大,把西北那边收拾干净。也省得老百姓遭殃太过。给一股势力进贡,总比今天你来,明天我来要好些。

也更方便朝廷抽出手剿灭!

能让这种传闻风传天下。也只有上面这位陛下了,换了别人,谁敢玩养虎为患的把戏,就是玩了也无人能信。

林阁老如今养成个毛病。一提起陛下就口拙,弄得他家里人。还有好些同僚都私底下怀疑林阁老是个老不休,对那位陛下有点儿别的念头。

咳咳,这种事儿,谁也不敢当真说出口。最多就腹诽罢了。

眼下西北王风头正胜,乃是盘踞一方的大势力,比镇南王还威风。林阁老是真正操心。

“咱们陛下近年来一心治理内政,裁军都裁了两次。这是要刀兵入库,马放南山的节奏,可不行啊,西北那边乱着呢,总不能真丢了半壁江山!”

虽然说起来,这天下还是大殷朝,可好些大臣们都不大乐意这么叫,一说就是朝廷怎么怎么样!

以前还有些死硬分子,不肯称呼陛下为皇,只叫娘娘,后来陛下不计较,无论他们怎么顶撞,怎么冷嘲热讽,怎么捣乱,只要本职工作做得一点儿差错不出,便丝毫不理会,可只要出错,那是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咳咳,事实上,许薇姝的惩罚也就是寻常,按照规矩做罢了,可阿生那帮人总会动点儿歪心眼,也不多严重,就是花样繁多,特别的折腾人。

后来也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么条规矩,到越发努力办起差事来,只是一用心办差,忽然就发现时间那个不够用,天下有这么多事儿等着做,恨不得一天变成二十四个时辰,哪里还有工夫给娘娘去较劲,渐渐都改了口,也不再犯倔。

在这方面,林阁老是颇为自得,他算是最先看明白的那一拨人,没白白浪费时间。

卢玉衡看着这位老大人吐沫横飞,说了半天,才优哉游哉地道:“西北王已经没了,就是消息还传到京城,他手下副将,飞将军高伤绑了他,已经向朝廷投诚,七月初十,陛下圣寿,什么西北王,镇南王,都要来给咱们陛下祝寿。”

林阁老瞠目结舌,不过还是松了口气。

也是,那位陛下做成什么都不稀奇,他到不知道,飞将军高伤去官远走,竟是到了西北!

早年还有谣言,说他和太孙在一块儿!

甚至有人传说,太孙去世,和他脱不开干系,这些都不知真假,不过,那位陛下没有找他麻烦,想来不太可能是真的。

喝了一会儿茶,又听了一会儿说书。

如今说书的变得特别多,还有舞台剧也多,他到有些听不过来,这个也觉得精彩,那个也很好看,于是时间就更不够用。

“哎,人老了,精力不济,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我能拿的退休金,似乎不少。”

林阁老琢磨着要退休,却又有那么点儿不舍得。

朝廷正是锐意进取时,那位陛下的五年工作计划超额完成,马上要制定新计划,他若是不趁自己还能活动,在其中搀和一脚,等百年后,甚至很多很多年后,他的子孙后代们没准儿都要责备他两句!

紫宸殿

许薇姝刚从内阁开完会回来,难得抽出一点儿空闲,书不愿意读,也不想画画。

玉荷和宝琴都嫁了人,虽然还在宫里做嬷嬷,却要空出些时间留给家庭,她也不能老指着人家使唤。

其他宫女伺候的并非不尽心,但她总是用着不顺手,至少这会儿,她们就看不出自家主子在无聊,只以为主子正进行怎么事关重大的思考,连点儿动静都不敢闹出来。

好吧,干脆出去走走,顺便看看方容。

皇帝一句话,说要去黄陵祭拜,话传出去,衣服刚穿好,那边就准备好了出发。

如今宫里的效率,可不比以前,大家都鼓足了力气,要拿绩效奖金来着。

御辇浩浩汤汤,入了黄陵,许薇姝照例不让人跟着,开了墓室大门,进了最外面的万陵。

方容就睡在这儿。

修建的并不多华丽,反而显得有些简陋,陪葬品多是方容早年用过的东西,零零碎碎。

许薇姝也有一个棺木,就搁在他旁边。

她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冷,到没别的感慨,其实,真说有多么深刻的感情,那不至于,虽然是夫妻,可成亲以来,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大家都忙,相处时间短,虽然知心,到不至于难舍难分。

只是闲来无事,许薇姝还是喜欢找他说说话。

早些年,玉荷她们都劝,让许薇姝选一位皇夫。

如今帝王无子女,下一任帝王没有着落,那可怎么是好!

连平安郡主那儿,都有很多人围过去,毕竟陛下比较疼爱她,她又疑似先太孙的女儿。

可玉荷她们很清楚平安郡主的来历,那位可当不成皇帝的!

如今趁着小姑娘年纪小,还没起什么心思,让自家主子生一亲子,最好不过,省得以后麻烦。

许薇姝一听就乐了。

她要不是皇帝,随便找个人嫁了,日子照过,可她都是皇帝了,事事顺心如意,找个男人来玩吗?

真闲极无聊,练练武也比找男人更好些。

再说,要是没有这个方容,她也能凑合,可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男人,还是这样一个古代的男人,会把自家的基业,好吧,这一点儿存疑,把自己手里的基业送给自己的女人吗?

不会有了!

至于为了孩子什么的,她是有也可,无也罢,不比这个时代的女人,把孩子当一切。

她当年第一世,最年轻的时候,就想着不要孩子,孩子太麻烦,养一个孩子,可不是给她穿衣吃饭就算完事儿的。

如今,养孩子到是不麻烦,有的是宫人能照顾,她也算养过小孩儿,养的还行,只是,既然如今没有,那就没有吧。

她有那么多的学生,这些学生,传承了她的精神,比孩子,更是她生存于世的证明。

许薇姝懒得和宝琴、玉荷她们解释,只道自己情深,让她们觉得她不想再找别人便是。

从那之后,手底下的小的们,果然变得乖巧听话,就是偶尔总小心翼翼,怕触及主子的伤心事。

就说这生日,过去年年怂恿她过,可方容去了,许薇姝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好吧,她自己一开始也不乐意折腾。

但随着年纪渐长,她总不能一回圣寿也不过,她一个皇帝,不过寿,岂不是不给手底下人拍马屁的机会?

最麻烦的是,不过寿,她要损失多少寿礼?

往年那些藩国不听话,不来朝贺,她不过就罢了,收大臣的礼物,大臣们也不敢多给,今年不同,今年她的大军威压延国,整治得那一帮小藩国服服帖帖,想来是要找机会进京摸摸她的心思,不给机会可不大好。

她指着进贡来的金银财宝,给自家干将多发点儿福利,江南那边,水利工程也要加快速度,天天喊追加资金,她急需外快啊!

许薇姝从去年年尾,就开始暗示自己想过寿,总算让底下人明白,今年的圣寿,应该大办一次。

很随意地坐在冰棺旁边的大理石上,许薇姝絮絮叨叨,把最近发生的一些琐事都说了一遍,偶尔说说自己的郁闷心情。

当皇帝各种不自由。

她就是身为最会找乐子,最会找机会玩的皇帝,可还是不自由,整日在京城这等地方乱转。

“我的邬堡建成之后,我都没享受过多久,不知道老了,能不能回去养老。”

第三百零四章

许薇姝呆了两天,顺便去山上赏了风景,又玩了一把野炊,带人打猎,彻底放松一把,这才回京。

京城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多得很,她一年也少有几天能如此清闲自在的。

时间如水,缓缓而逝。

眼看到了七月,圣寿将至。

整个京城一下子热闹起来,比往常一年最热闹的时候,还要热闹非凡。

皇帝过寿,老百姓们都自动自发地在街门口办起流水席,不光是大户人家,官宦人家,连寻常寒门,也免不了煮一大锅长寿面,给来来往往的行人品尝。

家里长生牌位更是摆放数不尽的贡品。

小孩子们难得也多身新衣裳,多吃两块儿肉,家里大人这几日也不疾言厉色,做错了很少挨打,最多招几句骂。

显然,长辈们开心,他们也有好日子过,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

因着街上来了好些个胡人,听说还有海外一些小国家的国民,也乘坐大轮船前来给陛下贺寿。

海船搭载着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斗宝会都举行了十多次,官宦人家还好,一来除了某些会经营,会做生意,底蕴深厚的大族子弟,其他人也不敢多送什么珍宝,但那些商人,尤其是海商可没顾忌,一个个的恨不得献出最好的宝贝,拔得头筹!

这不只是给陛下贺寿,也是展示自己实力的好机会,天下人云集京城,不趁机露露家底,以后做生意谁知道自家实力强横?

行商嘛,要是实力不够,那可没人愿意搭理。

靖州那边的商会还算淡定,它们如今本就是天下第一,不用在这里争奇斗艳的,而且人家的货物独一份儿,别人想模仿也模仿不来。六月底,人家就带着一整套琉璃制作而成的首饰进了京城,还去献给陛下。

陛下没说什么,只夸了一句好看。可京城里那些少女少妇,顿时眼花缭乱,谁要是家里没两套琉璃首饰,简直不好意思出门赴宴了。

他们可不知道,许薇姝得了这东西。心里有多囧!

她就是最穷的时候,也没往脖子上带过玻璃!

幸亏玻璃首饰都是特制的,不是那种易碎物品,稍微磕磕碰碰,不至于毁损,否则她真的很难昧着良心夸首饰好看。

“嗯…今年的回礼,都给玻璃器皿和玻璃首饰!”

省钱啊。

估计那些藩国也不会不高兴。

京城热热闹闹。

这几日都没有下雨,天气晴朗,太阳高照,老百姓们都说。这是老天爷也不敢得罪人间帝王,很给陛下面子。

阿蛮戴着幕笠,身边跟着两个大丫鬟,也趁着最近街市上东西都便宜,出来采买些布料绸缎。

她如今已经嫁了,夫家也在京城,姓周,丈夫周贤是个举人,还没考中进士,来年恩科正想下场。不过…

走了没多一会儿,就见公公拎着她相公的耳朵,一路从东街溜达过来。

远远看见阿蛮,公公没好气地把人往她身边一推。

阿蛮的婆婆也在。她是个老实人,一辈子相夫教子,在家里闷不吭声,出了门也不怎么会说话。

在儿媳妇面前,更是从来不拿架子,唯一的坏处。就是对儿子纵容太过。

可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疼爱有加。

周老爷子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躲在自家娘亲身后,蔫头耷脑,却却愤愤不平的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怒喝:“瞧瞧,你们把他纵容成什么样子了,走马章台,斗鸡遛狗,一点儿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在教坊司欺负人家花魁行首,要不然就和一群狐朋狗友,喝得大醉伶仃,再这么下去,咱们周家就要给他败个一干二净了。”

周贤不敢说话。

阿蛮连忙上前,柔声劝慰:“爹爹息怒,相公年纪轻,爱玩了些,可从不闹大,读书也用心,昨日还说,自己的字练得不好,怕科举时有妨碍,想每日多练半个时辰来着。”

这也是真的,周贤有这个年代男人的通病,爱玩爱闹,也好面子,外面的朋友们邀约,不好意思不去,免不了要夜宿教坊司之类的地方,只是,他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在读书上肯下几分苦功,不说废寝忘食,总是会努力,否则也考不中举人。

周老爷子闻言也放松了神色,他是真心喜欢阿蛮这个儿媳妇,是豪门大户出身,为人大方活泼,能管住男人,而且嫁妆又多,还不刁蛮任性,他们周家能娶一个这样的儿媳妇,那绝对是高攀了。

“算了,蛮娘给你求情,就饶了你,走吧,这个月陛下圣寿,惠月楼的席面只要一成的价钱,咱们也去尝尝鲜。”

周家不算富贵,可祖上荫庇,也有几亩田地,以前做过生意,有点儿家底,惠月楼不能常常吃,遇上这种时候,也愿意奢侈一回。

一家子就上了楼,楼上早就人满为患,他们得先等等,不过等得人挺多,大家到也不着急。

周老爷子低声和老婆,儿子还有儿媳妇说话,颇有几分洋洋自得:“这几年,咱们家年景好了,我就说入一股儿到船上是好事,虽说风险大,但咱们又不多出,拿点儿闲钱搏一把,有何不可?瞧瞧,这不就赚了一大笔!”

阿蛮笑着应和,目光却略微显得沉闷。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日子变得如此平淡如水,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应该说,还挺知足的,日子过得不算差,至少比起族中姐妹,也没差到哪儿去。

只是——偶尔还会意难平,好像以前纵马游街,和姐妹们打打闹闹,斗斗心眼的日子,到像前生了。

正好有一桌人走,轮到他们周老爷子连忙拽着儿子入席,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阿蛮举目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浩浩汤汤进了城,中间是一辆马车,车帘子撩开,里面则是两个垂头丧气,显得有些惊惶的男人。

其中一个她认得,那是镇南王!

记得有一年镇南王进京,那股子威风,让京城传了好几个月,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啊,原来飞将军真要给咱们陛下献俘贺寿,我还当是谣言!”

“这个不好看,等会儿还有藩国的贡品入京,娘娘不是提前发下来画册,听说有大象,有什么长颈鹿,还有熊猫,都是很稀奇的玩意,要绕城一周的,咱们也能开开眼。”

阿蛮抿了抿嘴唇,心中五味杂陈的,她和姝娘,终于还是变得天差地别,再也没有可比性了。

第三百零五章 寄望(正文完)

七月初十,万寿节。

这一日阿蛮和她男人周贤也出去看典礼。

整个京城万人空巷,连那些国外来的海商,胡人,都来参加世所瞩目的大庆典。

老百姓们也难得出来看个新鲜。

虽然这些年,外国人他们真见过不少,什么金发蓝眼,长得像妖怪的,早就不稀奇了,但如今来的可多是使臣,万国来朝,仅仅是四个字,带来的却是大国气象!

四海升平,国有明主,圣上万寿,连最抠门的妇女们,也要给自家孩子,自家男人,甚至还得加上自己,做一身新衣服穿,省得出去给陛下丢人。

这要丢人的话,说不得就要丢到国外去了!

只不过,他们绝没有这样的机会!

满城的老百姓那股子骄傲劲儿,任谁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外国人来了京城,差点儿以为是到了天国,就连匍匐倒地,一跪一叩首,磕头进皇城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