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听说她以为自己被蛇咬了,吓得哭了,心中暖暖的。转头对她看了看,忽见她头上戴着几片红叶,觉得有趣,不禁微笑起来。

秦淼忙用手摸摸那红叶,仰头问道:“葫芦哥哥,你说这个叶子好看不好看?这是板栗哥哥帮我掐了戴的,还说好看得很。他没骗我吧?”

葫芦听了一怔,看向板栗,那少年一边朗声大笑,一边挥舞着手臂,跟赵锋比划刚才的战斗情形。

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睑,轻声回道:“好看!”

秦淼就高兴极了,对他背上的小葱乐道:“这可是最便宜的头花了,根本不用花钱的。师姐你说是不是?”

小葱听了,嗤笑一声,刚要回答,就见泥鳅过来,冲她笑笑,看神情有话要说,便等他开口。

泥鳅本想问她可还好,又一想,刚才这话已经问过几遍了。想了一会,才问道:“小葱,你先说的那个菜,真能包饺子吃?”

小葱听了一愣,然后方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禁不住把脸埋在葫芦颈窝猛笑。

葫芦感觉她在背后笑个不停,看看莫名其妙的泥鳅,把头往后微扭,问道:“啥事这么好笑?”

小葱便把跟泥鳅对阵的情形说了。

这下连葫芦也笑了。

秦淼也笑,又问泥鳅:“泥鳅哥哥,你饿了?说到包饺子,你就馋了是不是?”

泥鳅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小葱笑着对泥鳅道:“那个菜当然能包饺子了。不过不是现在这个时令,是春上的时候。开的花儿,摘了下来,用开水烫了,就能包饺子了。我可没骗你。那娃娃全(蕨菜)你不会没吃过吧?不过也是春上才能掐嫩头来吃的;还有那个老鼠刺,嫩叶也是能吃的。”

泥鳅认真地听着,他过来就是想跟小葱说说话而已,看见她笑,又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那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这时板栗跳过来道:“葫芦哥,让我背一程子吧。你先歇歇。”

葫芦道:“不用,就要到了。我又不累,小葱也没多重。下午去地里不?”

板栗道:“去。带万元他们去收山芋、葵花籽。”

葫芦点点头,见秦淼想说什么,便轻声道:“你别去。地里人多,又杂的很。你在家陪小葱。”

秦淼乖巧地点点头。

板栗便去对万元和方五嘱咐了一番话,让他们下午召集了人去地里干活,两人都应下了。

又行了一段,众人在岔路口分手。

李敬文和泥鳅看着小葱有些不舍,却不好意思跟了去张家,只得怏怏地出山去了。一路上感觉心里空空的,跟旁人说话也是心不在焉。

李敬文想回家拿些东西来看望小葱,可是,愣想不起来有啥好送的——他家有的,张家也有;他家没有的,张家还是有。

少年忽然就惆怅起来,一时又想到明年的童生试,才又振奋几分。

泥鳅也是如此心思,虽不至于百转千回,也倒翻了几个个儿了。

倒是往常也喜欢跟小葱说话的村长孙子李敬贤,忽然发现秦淼出落的别样风姿,比小葱另有一番滋味,因此不自觉地留心于她。

可惜,才走了一段路,秦淼就跟这张郑两家的娃儿去桃花谷了。于是,少年也觉怅然若失了。

红椒没心没肺的,听说黄豆被紫茄拿下了,已经笑了好几场。这会子旁人都走了,就剩两家兄弟姊妹和秦淼等人,她便又笑起来。

黄豆气呼呼地鼓着嘴不语。

板栗想起什么,笑问刘蝉儿:“蝉儿妹妹,你用啥东西装作蛇的,连黄鳝也吓了一跳?他可是不怕蛇的。”

众人也都望向她,先前就有人问了,她却死也不肯拿出来让人瞧。

刘蝉儿见没了外人,便拿出一条两指宽的黑白相间布带让众人看,一边笑道:“是我娘帮我缝的一条宽带子,用黑布跟白布拼连起来,让我系裙子的。我先也没想起来,是秦瀚说要小心蛇,我就想起来了,想着用这个吓唬他们。谁知舞起来都没看清,他们只当是真的蛇。”

众人哈哈大笑。

一时来到谷口,跟林大爷打了招呼。

林大爷吃惊地望着葫芦背上的小葱问道:“小葱姑娘这是咋了?”

板栗笑道:“叫蛇咬了一口。已经没事了。”

林大爷慌忙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要注意调养啥的。

走近张宅,刘井儿见一个婆子站在大门口跟个媳妇说话,遂欢喜地上前叫道:“娘,你这么早就家来了?”

刘婆子见儿子身上脏兮兮的,帮他拍拍后背上的灰,嗔道:“这是在哪钻来的?弄得跟砍了几担柴似的。”

忽一眼看见葫芦背着小葱,急忙过来问道:“小葱这是咋了?”

待听说叫蛇咬了,吓了一跳,不禁责备地看着男娃子们:“你们这许多人跟着,咋还让小葱给蛇咬了?淼淼,你没啥事吧?”

秦淼笑道:“刘奶奶,我没事。师姐也没事了。”

小葱也点头道:“是我自个淘气,踩了那蛇一脚,不关他们的事。”

板栗则问道:“刘奶奶,我爹跟爷爷他们都还没回来?”

刘婆子示意葫芦赶紧背小葱进去,一边答道:“还没哩。井儿爹和大哥也跟去了。如今忙着收庄稼,收完了有的卖,有的进仓,一刻不得闲。这边忙完了,又该去山上收橡子果儿了,还有木耳。怕是一直要到入冬,才得闲儿,那时又该要杀猪杀鸡,作坊又该忙了。”

板栗便道:“我下午也带人去帮忙。”

第058章 吃药

 刘婆子见惯了的,也不说“你小娃儿别管那么多”之类的话,点点头,又叫刘井儿跟他一块去。

进了院子,她对着倒座房东屋那边喊道:“黑皮媳妇,黑皮媳妇!”

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媳妇从东偏房出来,问道:“娘,啥事?”

刘婆子指着刚进垂花门的葫芦他们道:“小葱叫蛇咬了,你去瞅瞅,有事就帮把手。葡萄家去吃饭了,小喜也不在,就剩了些丫头们,太太身子重,别吓了她。我一会也过去。”

黑皮媳妇忙答应了一声,回头嘱咐小丫头看好奶娃儿,便也跟着进二门去了。

三进院的东厢,小葱躺在一张挂着浅粉色纱帐的暗红雕花架子床上,对坐在床前椅子上的郑氏赔笑道:“娘,我都没事了。这么折腾一回,我也算得了个教训,往后上山就更谨慎了。娘瞧,这亏也不是白吃的。”

郑氏眉毛跳了跳,道:“这么说,你叫蛇咬了一口,还是好事了?真是走运哩!”

红椒和紫茄听了,都笑出声来,一旁的刘蝉儿跟秦淼也捂嘴偷笑。

小草忙着帮姑娘换衣裳擦脸,绿叶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刘蝉儿帮小葱正了正身后的靠背枕头,对她道:“就要吃饭了。小葱姐姐你先靠一会,吃完饭再睡觉。”

小葱点头。

一时丫头们忙完出去了,山芋、青莲和香荽便过来,趴在床沿上看大姐姐。

香荽看着小葱包扎的肥厚的足踝,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抬头对小葱道:“大姐姐,那蛇准饿了。”

小葱奇道:“你咋晓得它饿了哩?”

香荽道:“它要不是饿了,咋咬住你腿舍不得松口哩?肯定是想着,好容易咬着一样东西,不啃下点肉来,太吃亏了。”

小女娃们忍俊不禁,房里叽叽呱呱笑声一片。

小葱眼前浮现那红斑纹蛇挂在足踝上的情形,不禁心里一哆嗦,忙道:“它可没咬我的肉,就咬了个牙齿印。”

红椒对妹妹道:“你咋晓得那蛇是怕吃亏?”

香荽懵懂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点点头道:“我那天跟人比划水,都划不动了,我想着那银子,我就又有劲儿了。”

众人再次大笑,郑氏瞅着小闺女乐道:“跟你黄豆表哥一样,就是个小财迷。”

紫茄对香荽道:“香荽,哥哥们都说,那红麻子就是那个脾气,惹火了它,咬住东西不肯松的,不是饿了。”

香荽糊涂了,她小脑袋想不出,那蛇不为吃肉不为银子,费那劲儿咬人干啥哩?真是蠢,果然就被抓住了。

秦涛也挤过来,听山芋问大姐姐,蛇咬了是不是很疼。

小葱故意做出柔弱的模样,说可疼了,还说这么躺在床上,不能出去玩,实在闷人。

山芋就表示,他带香荽他们就在这陪大姐姐说话,不到外面玩了。

秦涛忙也安慰小葱道:“二师姐,你别着急,多吃些药就好了。我家好多药,你想吃多少有多少。等会叫个人上我家去拿一箱子来。”想想又加上一句,“再搬一袋子。”

平时,那些药粉、药丸都是用小瓷瓶和小罐子装着,然后再排列整整齐齐地搁木箱里,晒干的药材则另用各式各样的器具装。

刘蝉儿听得呆了,小葱跟秦淼同时大叫:“秦涛!”

秦涛被吓了一跳,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个姐姐:生病了、受伤了,不得吃药?他就算怕苦,也是不敢不吃药的,不吃药怎能好呢?二师姐刚才还说躺在床上闷呢。

郑氏强忍抓住这娃儿暴打的冲动,将这小子拖到跟前,打叠起一万分耐心低头问道:“你说,生病是不是很倒霉?”

秦涛连连点头。

郑氏就道:“所以,你就算是好心,也不能让姐姐吃许多药,那就好比让她更倒霉。你该说‘吃一两剂药就好了’,这样人家听了才高兴。更不能客客气气地跟人说‘没事就来我家看病’。那也是咒人家生病,咒人家倒霉,人家听了会不高兴的。”

秦涛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要是吃一两剂药不得好呢?”

他上一回受了凉,可是喝了三天的苦汤药呢。

郑氏咬牙道:“那也要这么说。她听了心里一高兴,就能好得快了;要是像你说的,吃许多药才能好,她想想心里就难受,那就更不得好了。你只要想法子让姐姐高兴就成了。”

秦涛大力点头,表示受教了,道:“我晓得了,就是哄人!我那时候生病,我娘哄我,说喝了这碗药,就能好,就再也不用喝了,我就闭着眼睛喝了。到了明天,娘又端了药来,跟我保证是最后一碗,我又哭着闭着眼睛喝了。又到了明天,我又喝了最后一碗。娘一直哄我,我喝了许多最后一碗药才好。”

众人实在憋不住,笑得东倒西歪。

这时,刘婆子进来,陪着说笑几句,又对小葱道:“我瞅见樱桃把蛇给炖上了,晚上也是一碗汤,让你喝了解解气。”

接着,又有人来喊吃饭,于是郑氏留下小草陪小葱,带着众人出去吃饭,另让人把饭菜给小葱送进房来。

等张大栓父子跟张老太太回来,又都去看了一遍小葱,问了无事后,方才放心。

张老太太还说,往后再也不准她跟男娃子一样出去野了。

吃过饭,女娃儿都去了后面陪小葱,板栗他们则跟长辈聚在正屋说闲话。

郑氏问张槐,山前那四百亩地的庄稼收了多少。

张槐道:“花生收完了,还剩下山芋、葵花,还有些晚黄豆跟玉米,还有就是辣椒了。估摸着再有两天就差不多了。”

又劝她不要操心,“虽说你生了他们兄妹好几个,也不能大意了。只管在家好好养身子,凡事都有我跟爹,板栗不是也能帮把手了么!”

张老太太道:“我不就是这么跟她说。啥东西也没人重要。你好好地把这娃儿给生下来,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郑氏倒不好意思起来,对张老太太道:“娘,你不要想那么多。我能吃能喝,好的很。”

板栗跟葫芦说,他们已经叫了佃户的娃儿,下午去地里帮忙秋收。

张槐点点头道:“你们去了也好。你爷爷跟我都有旁的事,不能在那照应。虽说王忠安排了人,家里也该去个人看看。”

第059章 不慈

郑氏惦记地里庄稼,因为那块地是她名下的,甚至那上万亩山林及各种出产、一百亩养鸡的竹林等,也都是她的,其资财占了张家产业的一半。

只除了那些木耳场子、田上酒家、山野斋、腊味作坊并云州新置办的林地是公中的。

并非郑家豪富,当年给闺女陪嫁了许多嫁妆,这些都是郑氏经营起来的,连张家和郑家的发家,她也是功不可没。

如今,她的产业由王忠和葡萄两口子打理,除账目郑氏要亲自过目外,外事大多由张槐代监管,后又渐渐移交给板栗。

山前的四百亩地是跟大片荒山当年一块买下的,为的就是出入方便。十年,如今,荒山变茂林,荒地也已经变熟地,种满了玉米、黄豆等庄稼。

午后,山芋地里一片忙碌,挑山芋藤的,挖山芋的,捡山芋的,连和小娃儿都没闲着,不时有汉子将成担的山芋挑去库房——竹园边的溶洞里存放。

山芋垄沟里套种了葵花,一根根葵花被砍倒,小簸箩似的葵花盘子也是装了一篓又一篓,葵花秆则捆起来竖在地头埂,等晒干了再弄当柴烧。

板栗跟葫芦等人在地里来回照看张罗。

让私塾读书的娃儿于春耕秋收的季节下地劳作,是张家特意向夫子要求的,一来可让他们挣些工钱补贴家用;二来也是教导他们重视农耕的意思,便是张郑两家的娃儿也都跟着出来一块干活。

板栗正掰开一个大葵花盘子让葫芦看,说今年的葵花不大好,瘪子多,就听一阵骂声传来。

只见山芋地里,一个脑后梳圆髻的村婆子扭住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耳朵,恶狠狠地骂道小**,金宝才这点大,就带他出来干活,莫不是你心野,自个想出来疯吧?偷懒,让弟弟挖山芋,真是丧门星养出来黑心烂肝的下溅。你瞧瞧——金宝这脚,淌了一碗血哩!要是化脓了,老娘一脚把你肠子踹出来。”

小女娃纤细瘦弱,面色有些发黄,头上胡乱扎了两根细辫子,身上桃红衣裤也已经洗的发白,比水红还浅。

她被子揪住耳朵,吃痛之下,不自觉就用双手去护耳朵。

那婆子见了,又伸出另一只手,用指甲掐住那小手背上的皮,只捻了一点儿,然后旋转扭动。

小女娃疼得直掉泪,却不敢大声哭,只小声啜泣。

两人脚边的垄沟里,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正捂着脚背哭。原来,他刚才用小锄头刨山芋的时候,不锄到脚背上了,铲翻了一大块皮,正流血。

他看见子扭耳朵,哭得更大声了,也不知是脚疼,还是为挨打哭。

板栗见了这情形,心里窜出一把火,但他旋即收回目光,跟没看见一样,继续跟葫芦,暗地里却对冬子做了个手势。

葫芦也不理,淡然对他道想是夏天雨水多了的缘故。能有收的就不了。我瞧山芋也减产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另一边走去。

身后那婆子又嚷道留你在家也是吃白食,还不如卖了得几两银子。老娘明儿就喊人牙子来卖了你。”

她一边骂一边斜眼偷偷瞟向板栗跟葫芦,见两人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走了,心里有些失望。

不知这张家少爷为何又不管闲事了,上回她打孙女的时候,他可是出面护着这赔钱货的。

这么一来,她目的落空,心里更有气。

这气自然就出在小女娃头上了:揪完耳朵后,又甩了她两巴掌,打得小女娃一屁股跌坐在地里。

她心里决定,明儿就喊人来卖了这孙女。

哼!老娘的孙子孙女,老娘想管就管,想卖就卖。就算分开另过,那贱人也甭想当家作主。

小男娃见被打倒了,哭得更厉害了,顾不得脚疼,手脚并用地爬,两娃儿抱在一起。

子见状,气得发昏,把小男娃也踢了一脚,骂道养不家的小崽子!都是叫那个丧门星教黑了心,不知好歹!”

哭喊声、叫骂声引得四周人纷纷侧目。

众人虽同情,却不敢上前劝,只因这万婆子的脾性令大伙不敢沾惹,况且人家打孙子孙女,若是插手引来一身骚,谁乐意?

冬子跑骂道死子,在这吵啥?谁许你下地来的?”

万婆子大声道我管自个孙女不成么…”

冬子翻眼道要管你回家去管,甭在这耽误人干活。咱张家也没雇佣你,你三天两头跑来干啥?”

转头对赶来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瞪眼道你咋让她下地来了?不干活的人你随便就放她进来,吵吵闹闹耽误事?”

那人气极了,伸手去扯万婆子,一边道都忙着,也没看见,她就钻进来了。你这子,趁早走,甭让我动手拖你。”

万婆子见人赶她,越发生气了,动手拖起小女娃,骂道老娘就不信了,连自个孙女都不能管了。走!这就家去卖了你。”

小男娃拼命抱着小女娃的腿,哭得声嘶力竭。

万元刚将一大捆山芋藤拖去地头埂,好让人挑走,转头就见奶奶又来了,还打得妹妹跟弟弟哭泣不止,顿时,他眼里迸射出阴沉的光芒。

“奶奶,你咋来了?这还没到月底哩,等发了工钱,我们就把二两银子送去。你放心,就算不给弟弟做棉袄,也要把银子凑给你。”

万元奋力扯开子的手,将弟妹护在身后,一边对她哀求道。

那婆子一愣,见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顿时面皮紫涨,对万元骂道你个不孝的!敢糟蹋老娘,老娘到衙门里告你,让你考不成秀才。都是那个丧门星,教出一帮黑心烂肝的小崽子。老万家倒了八辈子血霉哟!”

她拍着大腿,连说带唱地哭喊蹦跳。

万元看着她,表情漠然。

忽然,招弟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看弟弟。

他见弟弟脚背出血,顿时慌了,也顾不上奶奶,蹲下身帮弟弟清理伤口,见血流得狠了,就想抱他去医馆包扎。

冬子忙从腰里掏出备用伤药,递给万元,这才包扎妥当。

这时,管事喊了两个人来,将那婆子横拉竖拽地拖到地头埂,往地上一丢,“呸”了一声,骂道天咋不打雷哩!这黑心的婆娘咋不叫雷劈死算了!活着祸害儿孙。”

子听了,心里涌起滔天的仇恨:那个贱人,克死了小,竟然还活得有滋有味;这个婆婆,却没人管,累死累活的,在泥巴里抠出来的钱,还比不上那贱人一个月的工钱多,她想起来心就疼。

她就见不得那贱人过好日子——这都是用命换来的哩!

她就躺在地上撒泼哭喊,说没天理,她连尸首都不全,用命换来那贱人享福日子云云。

又说她不守妇道,养人偷汉,把钱倒贴奸夫了,要不,娃们身上咋都没一件鲜亮衣裳,吃得也不像样等等。

她到处打听张家的工钱,算准了那贱人存了银子,却在人前扮可怜。

板栗脸一沉,犀利的目光对冬子就射了。

冬子心里咯噔一下,撒腿跑向地头,一边喊人道把这疯婆子赶远些。谁让你们丢这的?”

转头又叉腰对她骂道老子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黑心子:用命换来的银子——张家赔的钱,朝廷赔的钱,全都掳了去。丢下孤儿寡母不管,一个子儿也不把他们,还有脸在这哭!张家瞅他们可怜,帮了一份工,你这黑心子就眼红了,三天两头来打秋风,骂孙子。”

这些话众人都晓得,可是万婆子永远只说的理由,每每让人听了气闷。开始还有人嘲笑她,日子久了,人也都懒得理她了。

今儿冬子又翻出来说一遍,听在耳内倒有些新意,便都不住用眼光鄙视她。

先前拖她到路边的两人见冬子发火,也气的不得了,又赶来要拖她,要丢到更远处去。

那婆子却不依起来,赖在地上喊道这路也是张家的?咋不让人走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板栗大怒:万家的事,他不好明着插手,再说,那婆子明显存了卑劣心思,可是,若是辱及张家,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不等他发作,就见万元背着弟弟、牵着去了那边。

他将弟弟放下,对着子双膝跪地,道奶奶,你别哭了。”又转头对着橡园墓地方向喊道,“爹,你放心!就算你不在了,我跟弟妹也一定会好好孝顺奶奶跟大伯二伯的。我会好好地给他们送终。爹,你就睁大眼睛瞧好了吧!”

说完,就着泥巴地“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额上破了一大块油皮,沾着灰尘泥土。

山芋地里忽然安静下来,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那少年:只见他爬起身,将万婆子扶起来,对冬子说了一声,又回头对弟妹说了几句,那小女娃便吃力地背起弟弟跟上,几人渐渐走远

第060章 應對

万婆子却不是自己乐意走的,她被大孙子架住胳膊,不得不走——这小子如今力气大得很。

再者,她想着大孙子刚才的话,那句“好好地为他们送终”听得她怪异无比,并没有欣慰的感觉,却心底直冒寒气,又思及山上躺着的儿子,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哩?

她神思不属,就这么被万元拖走了。

人们继续干活,只是多了些闲谈的内容。

小娃儿们如方五等皆叹万元倒霉,有这样一个奶奶;大人们则轻声细论其根由。

板栗和葫芦来到堆放山芋的地方,指着堆成小山般的山芋,对其中一个人道:“张牛,让他们都留心些,破了皮的可别掺进去了。要晾半干。还有,仓底下要垫厚厚的草木灰,山芋里面也要掺草木灰,不能马虎了。不然存不长,不到月就容易烂了。”

张牛急忙道:“少爷放心,年年都是这么入仓的,大伙都小心的很。种了几个月,好容易收回来这些,要是不小心,坏了粮食可要遭雷劈哩!”

板栗点头,又叮嘱几句,才跟葫芦离开。

葫芦道:“我家去瞧瞧房子盖得咋样了。你不用等我,说不定我就在家吃饭了再回桃花谷。”

板栗道:“你去吧,我见小舅舅好像也家去了。”

待葫芦走远,他便往方五他们那走去,却听前面两个挖山芋的婆子低声说话。

“…你晓得啥?这婆媳就是前世的仇家。万婆子家的老大跟老2,都是没心没肺的东西,只顾自个,老娘说是啥就是啥,反倒好了;那老三哩,肯吃苦,也孝顺,可就是有一样不好:心疼媳妇,又心疼儿女,总护着他们。背着老娘的时候,一家子有说有笑、和和乐乐的。那婆子看了不就刺心了。骂三儿媳*,恨得牙痒痒。瞅儿子不在家,就变着法儿折腾她。要是光这样也还能熬着过,谁知三儿子又死了,这下可不就更恨了!她呀,就是想三儿媳死哩!偏有张家照应着,又活得有滋有味的。你说,她这口气咋咽得下?”

捡山芋的婆子纳闷地问道:“他儿子是烧死的,又不是只死了他一个,咋能怨儿媳哩?”

挖山芋的婆子欲要回答,又顿了一下。她丢下小锄头,换了一把钩子,小心地将那一窝山芋周围的泥土刨开。

左手牵住上面的藤桩,右手不住掏土,很快就扯出一大嘟噜山芋,沉甸甸的,足有十来斤,引得另外那个婆子惊叹不已。

“这一窝山芋长得足。”

她将山芋丢进身边的篮子,笑着直起腰,就看见板栗站在前边不远处,忙笑着叫道:“大少爷!”

板栗扬脸笑道:“王奶奶,你可真会挖。”

王奶奶听了心里欢喜,道:“哪儿是会挖,也就是年纪大了,心细些。可不敢糟践粮食。”

板栗点头道:“我爹常说,老人家就是经验多,又有见识。你们干活我们是最放心的。”

两个老婆子听了,老脸乐成一朵菊花,口内不住谦虚。

板栗又叮嘱她们,只管挖,将山芋捡了堆成堆,再喊男人们来挑,不要自己用篮子拎了往那边送,“你们年纪大了,要是扭了腰可不得了。”

两人听了满心舒坦,急忙点头答应,说她们小心的很。

又闲话两句,板栗方才转身去了。

他听了两婆子的话,心道怪不得娘说,这世上最善变、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万元的奶奶就是个例子,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看着在这片庄稼地里忙碌的人群,他们的心思都是各样的,他就是要揣摩之,利用之,方能管好这份家业。

思量再三,看看日头偏西了,跟管事又交代了一番,也不去找方五了,招呼另一边的黄瓜等人回去。

且说小葱,饭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就躺不住了,让人把她背去前院,秦淼刘蝉儿自是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