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胡镇的好心情没持续两天,就被一个消息给气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清南村人私下传言:李老爹所在的村子——汪村那个吊死的董小翠,是书院的学子祸害的。那闺女怀孕了,学子当然不肯认这丑事,还威胁人家,那小翠没了活路,就上吊了。

没见董家把闺女一埋。就搬走了么,可不是被人逼的!

虽未指名道姓,但结合胡镇被狗惊马、遇鬼的事。两下里一较证,人们便偷偷地猜测:必定是那小翠死不瞑目,才找来报仇的。

书院山长听说此事。不敢怠慢,急忙让人去查询。

胡镇面对前来问话的书院堂长,直气得瞪眼喘气,若不是身上的伤严重,他就要从床上跳起来大骂了。

他这情形落在堂长的眼里,更加怀疑了,谁让他平日就是一副霸王行径呢!

正说不清的时候,洪霖来了。

他对堂长说,不如派人去汪村查问,那村姑是什么时候出事的,怀孕几月了。因为,他跟胡镇都是去年底才来清南村的,若是那村姑早就出事了,说明与他们无干。

堂长听了点头,说书院已经让人去查了。

他之所以来问胡镇,是想旁敲侧击,看能不能诈出点别的什么事来。

查询结果,自然是不关胡镇的事。

据汪村一个庄汉说,早在去年十月,他曾看见董小翠跟一个陌生男子在村东地头大树底下悄声说话,看情形不像个书生;又有去过董家的婆子说,小翠那身形,最少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这还是穿着宽衣裳遮掩的结果。最近因为天气暖和了,脱了厚衣裳,单衣遮不住了,才被人发现。

因董家已经搬走了,这事便没了头绪,变成无头公案。

书院并未因此而懈怠,更严格管理,一边报请清辉县衙暗地里查寻此事,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

四月初,桃花谷桃花终于开了。

因这里都是野桃树,树干高大,树冠如云盖,那桃花比起别的地方,另有一种风姿。

站在谷中,只见头顶上丹霞蔽日,脚底下落英缤纷;满眼都是绚烂之光华,满耳都是嗡嗡之蜂鸣;鼻端吸一缕幽香,只觉心旷神怡。

两边山坡的树隙下又生了许多杜鹃,还有野棠棣花等等,到处都是蜂蝶飞舞、翠鸟清鸣,连半山的竹林都透着一股绿竹和青笋的青香。

小葱和秦淼带着丫头先在东面山坡上掰了会竹笋,因望着谷中的桃花实在爱人,又想起躺在床上喝汤药的胡镇,那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小女娃们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竹林里钻来钻去,林密叶茂,不见人影,只听得娇声嫩语和脆笑声不断传出。

小葱喊:“淼淼,不如咱们爬到桃树上去,来个笛箫合奏。”

秦淼连连点头,说这样好日子,她也想放声高歌,可是那样不好,就吹一支曲子吧。

两人便吩咐兰儿和小草将掰下来的竹笋送回张宅,顺便把笛子和洞箫取来,她们自己却下山,各自爬上一棵桃树,坐在枝桠间,嬉笑应答。

小葱半靠在树干上,以手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懒懒地说道:“真怪了,这蜜蜂在耳边绕来绕去的,嗡嗡叫个不停,我听了反倒好想睡觉。”

秦淼脆声笑道:“春天不都是这样。咱们刚在山上掰了半天笋子,也累了。往这树上一歪,这桃花又美,天气又晴朗,可不是正好睡觉,关蜜蜂什么事儿?”

是啊,关蜜蜂啥事儿?它们可忙得很。

等小草她们取来笛子和洞箫,两人便坐在树杈上各自吹奏起来。

秦淼一旦沉入曲中,身边一切繁花似锦都飘渺悠远起来,那低沉婉转的曲调,仿佛令山谷陷入了一片宁静,蜜蜂的嗡嗡声使得这宁静更加突出,天地万物都静止,她只看见葫芦哥对自己微笑。

小葱的笛音则欢快流畅,伴着山谷中的河流、林中的鸟儿、花间的蜂蝶,甚至满树的桃花,都一齐喧嚣开怀。

竹笛和洞箫并不适合合奏,然这截然不同的曲调,并没有显得杂乱无章,动静结合,此起彼伏,交相辉映。正如山林中,时而百鸟鸣唱,时而清幽无声;时而一鸟轻鸣,伴着孤独泉响,却更加映衬得山空林静。

洪霖和白凡带着两个长随去山中踏青,从桃花谷外经过。

听得谷中女儿清脆笑声传出,洪霖抬眼看着林家屋后露出的一层嫣红,侧头问道:“这桃花谷你来过?”

白凡笑道:“有幸来过一次,是前年跟苏文青一起过来的。今年还没进去过。听说,昨天张家请了周夫子、黄夫子他们过来游玩了一天。”

洪霖又问道:“他们从不请其他人进去?”

白凡点头道:“苏文青是张家的塾师,才得以被邀请。张家如此做,并非因人而异,因那年张子易被人弹劾笼络士子,所以他们小心些,也在情理之中。”

洪霖点头不语,半响才道:“不过是桃花,这清南村到处都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走…”

一言未了,谷中传出一缕箫音,穿林渡水,竟直逼入耳中。曲调虽不算纯熟高超,那飘渺悠远的意境沁人心脾,一霎间,两人都静了下来。

才一会,又一道笛音传出,仿若山谷中那条山溪流淌到了面前,又似乎飞鸟在头顶盘旋,最后落在树梢跳跃轻鸣,两人仿佛看见桃花谷中绚烂场景。

欢快的笛音和低沉含蓄的箫声纠缠在一起,你高我低,此强彼弱,奏出了一副奇妙的境界。

洪霖忍不住催马往山谷入口走去,白凡愣了一下,急忙打马跟上。

到了林大爷家门前,洪霖下马,示意随从上前叩门,对开门的林大爷说要去张家拜访,因临时起意,仓促之下,不及准备拜帖,望老伯代为通传。

林大爷听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虽然在这守着,但防的是生人,若是村里人来了,自然就直接进去了,张家也不会把人堵在山谷口,非等通报了才准进去。

就算张家的亲戚、朋友来了,林大爷也都是认识的,他会亲自带着他们去张家。

可是,这书院的书生,说认得又不熟,说不认得又见过,到底要不要带他们进去哩?

洪霖的长随不耐烦了,冲林大爷喝道:“就算张家人在此,也不会拦住我家少爷,肯定会恭迎进门,你倒像防贼一样!”

林大爷忙赔笑道:“不是…这会子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家,老爷子也不在家,两位要是还想进去,老汉就进去通报一声。”

洪霖眼光闪了闪,道:“那你先进去通报好了,我们落后一步,去拜见老太太。”

林大爷无法,交代了孙子一声,就小跑着进了山谷。

洪霖和白凡将马儿留在外面,紧跟着也进去了。

第133章 洪霖二见秦淼

林大爷回头看见,也没法子,总不能让人家站在山口等,他去张家一个来回可要不少时候。

按说这些读书人讲规矩的很,该让人先递个信儿进来才对,可这两人忽然的就上门来了。

他也不好拦着,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也抹不开这个脸面,只能跑快些去告诉太太,横竖张家门口还有刘管家和护院们守着,那才是门房,他不过是护林的。

跑入谷中,听见那笛声和箫声,方才想起大姑娘和秦姑娘都在这里玩,他慌忙顺着声音拐入桃花林深处,要告诉她们避开。

林大爷找到小葱和秦淼坐的桃树,刚要张口呼喊,却被小草和兰儿嘘了一声,示意他别打搅姑娘吹笛吹箫。

林大爷急了,小声道:“姑娘,有人来了…”

兰儿和小草根本不理他,只顾侧耳凝听曲子。

林大爷回头看看身后,凑近小草,把声音提高了些:“小草姑娘,外面来人了。是书院的人,是男娃子。你去让大小姐和秦姑娘躲远些。”

兰儿仰头看着树上,不在意地说道:“来了就来了呗!来了咱们就不能吹曲子了?”

小草却反应过来,急忙问道:“是真的?大爷咋不让他们在外边等?”

林大爷跺脚道:“人家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我老汉哪敢拦着,要是得罪了人,老爷说不定怪我不会做人。你们快走就是了。我还要赶紧去跟太太说一声。”

小草忙双手握在嘴边,冲树上喊道:“姑娘,姑娘,别吹了!来人了!”

另一边兰儿也在喊秦淼。

小葱和秦淼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根本心无旁骛。

小草喊了好几声,自家姑娘都没反应;

她心里着急。转头透过远近疏落的树干,依稀看见几个人影过来了,再也顾不得了,冲过去把水红比甲下摆一掀,掖在腰间,然后“蹭蹭”就爬到树上。使劲用手推了小葱一把。

小葱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差点跌下树去,笛声戛然而止。

幸亏小草防备着,一手推。一手揽住她的腰,这才没出事。

她快速将林大爷说的重述一遍,又指了指山谷来路。果然有几个人已经过来了,当头是两个少年书生。

小葱这下可尴尬了,是跟猴子一样爬下树哩,还是赖在树上不下去?

这树又高,她可做不到轻轻一跃,跟仙子似的飘然落地,衣袂翩跹,只能是撅着屁股爬下树。那个姿态可不雅;若是不下去,姑娘家坐在树上,一条腿还耷拉着不住晃悠。好像也不是很雅观。

踌躇间,她就僵住了,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林大爷。该早些让孙子来叫她们才是。

只见其中一个淡青长袍的少年,正仰脸微笑看着她,依稀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她跟白凡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白凡和曾鹏翻墙进入张家橡树林,被陪她和秦淼上山采药的葫芦板栗发现,如今早忘了。之所以觉得面熟,也是当时曾鹏给她的印象很不好,反而留心了些。

那边,秦淼也止了箫声,跟仰望的洪霖对个正脸。

洪霖看着这个小小的少女,头上梳着百合髻,只插一根银簪,另有几根鹅黄丝带垂在耳边;身上穿着鹅黄碎花棉布春衫,葱绿裤子,纤巧布鞋,身材还未完全长开,一双黑亮的凤目纯净无暇。

小女孩似乎没料到他们来,愣了一会,然后不自觉地对洪霖展颜一笑,那份娇艳明媚霎时盖过满树的桃花。

忽然又觉得这样不妥,赶紧敛去笑容。

她先是板起脸,作一本正经样,接着,仿佛觉得还是不大合适,又放松了。大概不知换上什么表情才好,便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饶是洪霖见过无数美人,此时也不禁一愣。

这样清灵的女孩,他真的没见过,或者说,见过的也不如眼前这个自然灵动,如一汪清澈的山泉,那笑容仿佛能涤荡人心,让他跟着沉静。

他见小女孩神情疑惑,打量了他跟白凡一番,又调转目光去看另一个绿衣姑娘,便出声道:“在下洪霖,乃青山书院的学生,和这位白凡公子要去张家拜访。路过此地,不料惊了两位姑娘的雅兴,实在惭愧!”

小葱总算回过味来了。

她见洪霖定定地看着秦淼,眼中虽无恶意和轻浮之色,但那份清傲和肆无忌惮却令她很不舒服,仿佛他此刻不是闯入别人家的园子里,而是在他自家的后花园漫步;面对的也不是被打扰的主人家姑娘,而是他家的丫头,看得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嘴上说着惭愧,面上却毫无惭愧之色。

想起曾鹏,想起黄观,又想起混世魔王胡镇,再联系眼前,小葱只觉得心里窜出一把火。

她放松了身体,对洪霖轻哼一声,道:“真要是觉得惭愧,听见吹曲就不该进来打搅才是;既然进来,也该远远的听着,不该往这边来才是;就算来了,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闺女看才是。这位公子样样都做全了,末了倒把这冠冕堂皇的话来哄我们。分明就是听见谷中有人吹曲子,特意找借口进来瞧瞧的,倒说去张家拜访。看两位仪表不俗,又是来书院求学会讲的,定是满腹才华学问,怎会如此虚伪行事?”

说完,也不管树下人看着,换了个方向,从另一边,面对着他们往树下爬――省得撅着屁股对着他们。

爬了一截,手一松,轻盈地跳下地,拍拍手,整整衣衫,然后抬眼冷冷地看着洪霖和白凡。

她的直言不讳和大胆爽利让洪霖十分意外。

略打量她两眼,眉头一挑,轻笑道:“是在下矫情了。在下确实是因为听了这笛箫合奏,觉得别有一番味道,才借故进来的。进来了,忍不住又想见见吹曲的人。此举有违礼数,更兼孟浪,冲撞了两位姑娘,还望姑娘能原谅些!”

说完,对二人各施了一礼,白凡和随从见了都诧异。

小葱不料他就这么承认了,又道歉赔礼,反不知如何往下说了。

只是,这人实在很冷清,就算这样赔礼道歉,也让人觉得毫无诚意,好似随口敷衍般。

白凡也赔笑着上前说了些歉意的话。

小葱忽然想起他是谁来,脸色一沉道:“既如此,二位曲也听了,人也看了,接下来是去张家也好,还是出谷也好,请自便。不过,照我看,二位还是出谷去比较好。反正你们不过是混进来看看,说去张家只是借口而已。况且,此刻张家男主人都不在,二位未必有兴趣跟老太太闲聊,不如出去是正经。”

这是大实话,总不能他们道歉了,她和秦淼就陪着人家说笑游玩起来,那成个什么样子。

秦淼正好也从树上下来了,立即接过话头道:“就是。张爷爷和张叔都在家,板栗哥哥也不在家,你们去了也没人陪你们。”

洪霖和白凡听了嘴角直抽。

一旁恼了洪霖的随从――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好无礼的丫头!敢这么跟我家少爷说话…”

洪霖急忙伸手挡住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许他再说。

小葱冷笑道:“我自然是无礼的。我又不是大家闺秀,不懂帮人斟酒的规矩;我也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懂陪客的规矩;我只是山野村姑,上不得台面,见人来了只好躲着。哪像人家,就算躲着也能找借口进来,这就是大家子的规矩了。”

白凡苦笑,洪霖则在心里把胡镇一阵痛骂,那随从不知内情,气得瞪小葱。

洪霖恢复清冷面容,淡淡地对小葱道:“在下和白兄这就出去。张姑娘也不必对此事耿耿于怀,那天胡少爷酒后胡言,本是无心的,我等更不敢有唐突姑娘的意思,当时的情形,令兄应该告诉了姑娘才是。”

他心想,别说他没这意思,就是她想去帮他斟酒,还要看他乐意不乐意呢!

他飞快地扫了秦淼一眼,对小葱道:“在下告辞。改日再与白兄登门向令尊赔罪。”

说完,转身大步往谷外走去。

白凡也对小葱施了一礼,跟了上去。

林大爷看见刚才的一幕,后悔极了,暗怪自己老糊涂,才害得大姑娘与人争吵。

他只来得及跟小葱说一声“我去送他们”,就匆匆撵出去了。

洪霖脚步匆匆,显然心里在生气。

白凡撵了上来,对他笑道:“洪少爷走那么快干什么?既然顶着无礼的名头进来了,不如好好看看这景致,也不枉咱们大家子出身。”

洪霖听了嘴角一翘,遂放慢脚步,一边细细地打量这桃花谷中的野桃花,果与外面不同。

白凡更是东张西望,目光四处巡梭,似悠闲,又常常沉思不语。

林大爷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二人在谷口的湖边畅游了一圈,方带着随从出去。

临去时,洪霖对林大爷道:“告诉你家老爷,后日过午,书院洪霖和白凡上门造访,拜帖等会让人送来。”

闹了这么一出,于情于理,他们都要上张家拜访一次,顺便解释今日的事情。

林大爷张大嘴巴,连连点头,说一定把话给老爷传到。

第134章 请女婿吃饭

等离开桃花谷后,洪霖才问白凡道:“白兄见过张姑娘?”

他觉得白凡一直盯着小葱,倒忽略了秦淼,实在有些奇怪。

白凡摸摸鼻子,苦笑着把当年的事说了,又说了曾鹏如何跟人打听小葱和秦淼的事,还装病跑到秦家去求诊等,“五少爷该明白这张姑娘为何对我等没有好感了吧?哦,还有,那黄观…”

洪霖听得啧啧称奇,刚才的不快消了大半。

“这张姑娘实在够倒霉的,曾鹏就不说了,那本是个不入流的;救了黄观还惹一身腥,这黄夫人也太自以为是了;才安静两年,混世魔王胡镇又闹了一场;今日咱们也有些孟浪,难怪她不高兴了。”

白凡点头,心道是你孟浪,或者说霸道,我是被你带累的。

“白兄在此滞留三年,难道还要呆下去?”

洪霖觉得奇怪,来青山书院游学会讲,停驻这么长时间,必有缘故。像黄观,前几天就回京了。

白凡眼光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这有何难解的?开始是来会谈论学,后来见这地方安静,又有名士儒生汇聚,方便讨教交流,便留在此地专心读书了。待大比之年,再约了同伴一起上京应试。若是会试不中,好些人往往还会回来此地读书,比如苏文青、顾云等都是如此。”

洪霖点点头道:“到底是你们心志坚定,若是让我在此呆三年,断断不成。”

白凡淡淡道:“我等如何能跟五少爷相比。”

洪霖轻笑一声:“白兄太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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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霖他们走后,小葱和秦淼也没了吹曲的心情,逆着山溪往家走,一边闲聊。

秦淼皱眉道:“这些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小葱虽然心里不舒服,却解释道:“也不是都这样的。你想,谦虚知礼的自然不会干这事。也就难得跟咱们碰上,碰上的都是有缘故的。”

秦淼点头道:“也是。今儿要是旁人,就不会冒冒失失闯进来,咱们可不就碰不到了。”

小草担心地问道:“姑娘,他们说…明天还要来咱家?”

小葱嗤笑一声道:“自然是上门赔罪了。已经无礼了,偏还要装作有礼。真是不知咋说才好。我就看不上这样的。淼淼,咱们也玩了好几天了,明儿就回济世堂去吧。”

秦淼点头,又有些不舍道:“我还没玩够呢。”凑近小葱,“师姐。不如晚上去我家住,明儿直接去集上也方便。”

小葱不语,只瞅着她笑。

秦淼忽然脸红了。有些忸怩地小声道:“葫芦哥不是说晚上来看我…们么,咱们出谷去,也省得他往这里跑,如今学业又紧…”

小葱轻笑一声,推了她一把道:“晓得了。依你就是了。咱们回去跟我娘说一声,让孙铁送咱们出去。”

秦淼顿时甜甜地笑了,转着圈儿往前奔。

一阵微风吹过,头顶上飘下一阵粉色花雨。她忍不住抱着一颗桃树仰头道:“想起七月份那桃儿的味道,我腮帮子就冒酸水呢!”

小葱看着快乐无拘束的小女娃,想起远行的板栗哥哥。忍不住心酸;再想想葫芦哥哥,又替他高兴,这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回到张家。小葱跟娘说了刚才的情形。

郑氏沉吟了一会,将于嬷嬷招来吩咐道:“往后,你和陈嫂子只管跟着大姑娘出门。家里这些人也都调教的差不多了,我自会管教。”

又对她说,凡大姑娘出门,要让孙铁带几个人护送。

于嬷嬷急忙答应了,神情十分高兴。

如今她儿子儿媳也都来到张家,她自然一颗心都放在张家,跟先前大不一样了。

小葱和秦淼都呆了,“娘,哪里用得着这样?”

郑氏肃然道:“你当我想这样?如今你们大了,小心些总没坏处。你俩听好了,在济世堂除了坐堂,没事不许在集上闲逛。小葱,你大一些,要多照顾些淼淼。”

小葱乖乖地点头,秦淼见菊花婶婶严肃起来又是一副模样,也规矩地应了。

郑氏又张罗了一些笋菜之类的,让她们带去秦家。

望着一群人簇拥着那辆车往山谷外行去,郑氏叹了口气:她的闺女,出门也不得不前呼后拥了。

秦家,小葱秦淼坐在葡萄架下,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话。

秦淼缝了一会,放下手中的衣裳,揉了揉脖子,仰头看着繁密的葡萄枝叶间那一串串细碎的葡萄籽,对小葱道:“师姐,你瞧这才长出来的小葡萄像什么?”

小葱抬头端详了一会,纳闷问道:“像啥?”

秦淼笑道:“就跟杀下蛋母鸡时,从鸡肚子里掏出来的没见天的鸡蛋黄一样。不过那些蛋黄从小到大都有,最小的就跟这葡萄籽差不多了。”

停了一会又道:“我最喜欢吃那样的蛋黄了。”说完,低头继续缝手中的衣裳。

小葱笑笑,指着她手中的银色暗花素软缎长袍,轻声问道:“这是…给葫芦哥做的?”

秦淼摇头道:“不是,是给我爹做的。”

小葱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只晓得帮葫芦哥做衣裳哩。”

秦淼听了这话,四下一看,见没人注意,害羞地说道:“是葫芦哥叫我做的。他说,我学会了针线活计,应该多帮爹娘做些衣裳鞋袜,趁着没出嫁的时候多尽孝,也要多帮秦瀚他们做些。说不用帮他做,他有衣裳穿,反正…那个…以后有的是日子帮他做。”

小葱见她脸儿红红的,想打趣,又不忍心,遂小声道:“你这模样,倒像个过日子的贤惠小媳妇,没了往常天真玩笑的样子。”

秦淼停住针,惊喜地问道:“真的?”

小葱见她一副得了夸奖的模样,不禁郁闷道:“你听了这话,不是应该害羞么,咋跟捡了宝似的?”

秦淼握着嘴呵呵笑道:“为何要害羞?那证明我长大了,会过日子了,难道不好?”

小葱点头道:“好,好!你就这么急着长大?”

两人正低声说笑,云影从上房出来,见张嫂从厨房拎了一篮子竹笋坐到葡萄架底下剥皮,便道:“晚上把这青笋用高汤煮了,凉拌一个,再用肉片炒一个。”

小葱急忙道:“师傅,我外婆先前叫人来打了招呼,说晚上让我们过去吃饭哩。”

云影嗔怪地说道:“哪能老在你们两家吃饭,我家是没锅灶的?”转头叫张嫂,“你去跟郑婶子说,就说我说的,让葫芦他们几个晚上来这儿吃饭。菜都弄好了,不来的话,都要剩了。如今天渐渐热了,剩了怕是要馊,我们家又没猪没鸡的,剩了不是可惜。”

张嫂急忙站起身,把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笑呵呵地出去了。

秦淼眼睛一亮,将手中的衣裳放入石桌上的针线簸箩内,走到云影身边道:“娘,我来剥笋。”

云影瞪了她一眼,道:“剥什么笋,做你的衣裳去吧!剥笋皮最伤手了。”

小葱就忍不住笑了。

秦淼不好意思地回头继续做衣裳,隔一会,忍不住又抬头问道:“娘,晚上咱们吃什么菜?”

云影另唤了许嫂子出来剥笋摘菜,闻言好笑地瞅了闺女一眼道:“不就是那些菜。这个季节园子里的菜多不说,山上田地里野菜也多,随便拢拢就是一桌了。等葫芦他们来了,让他们去前面池塘里网些虾米回来,炒韭菜是一碗,再跟这笋一块熬酱又是一碗,烧汤又是一碗…”

秦淼已经叫了起来:“娘,这不是开虾子宴了嘛!”

小葱和红椒笑得前仰后合。

云影也抿嘴笑了,对小葱道:“我那时候刚来到这,最羡慕你娘她们了,菜园子里各样菜红红绿绿的,瞧着爱死人,连墙头上都爬满了扁豆和丝瓜,墙角又种了南瓜。我虽然会烧,可不会种菜,净在你们家讨菜吃了。”

说说笑笑的,又忙了好一会,厨房里就开始飘香了。

看看日头渐渐坠下去,葫芦兄弟几个果然跟着秦瀚秦涛一块来了,田夫子的儿子田遥也跟来了,院子里立即热闹起来,大小娃儿进进出出,吵嚷不断。

听说要他们帮着找虾网和篓子等家伙,叫上田遥,冲到池塘边去网虾。

葫芦又从家里提了两只活鸡来,帮着宰杀,旁边放了一只碗,里面有小半碗清水,这是用来接鸡血的。

秦淼凑过去问道:“葫芦哥哥,这鸡肚子里有没有蛋?”

葫芦含笑瞥了她一眼,道:“没有。这是小鸡仔,才几个月,不是老母鸡。这个用来烧板栗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