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四人相互对望,脸上都漾起了笑容,十分欢喜。

青木用手指敲了敲桌沿,沉吟道:“不成,我得想个法子,去西南瞧瞧才能放心。”

黄瓜心中一动,道:“爹,我去!”

黄豆忙摆手道:“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妄动。爹,你回头跟秦伯伯商议一下——他们不是派人来医学院招大夫么,就从这个上头入手,让秦伯伯安排,要不露声色才好。万一那黎章真是板栗哥哥,若是爹或者二哥去了,害他暴露了身份,没准就要坏事。”

青木和黄瓜听了觉得有理,方打消了去西南的念头。

黄豆叹了口气道:“可惜咱家是紫茄在学医,要是我学了医,就能名正言顺地去了。”

青木慌忙道:“不许告诉你妹妹,千万不能让她去。”

黄瓜和黄豆连连点头,郑家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当然不会让她出去冒险了。

黄瓜又纳闷地问道:“这个周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夸口说,只要周爷爷见了她,就一定会收她?”

黄豆笑嘻嘻地说道:“这个么,等明天就能见分晓。周爷爷今天下午在路上已经遇见她了。要我明天带她去见他。”

连青木也好奇起来,等着看结果。

第二天早上,周菡是被“喔喔”的公鸡叫声惊醒的,又听见清脆的鸟鸣声、狗叫声。夹着低低的说话声,是有人起来放鸡鸭出笼、牵牛出院,厨房也传来响动,农家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觉得再也没有睡意,就一骨碌爬起来。

跟冰儿收拾完毕,来到院子里,只见郑奶奶头上包着帕子。正在院子里喂鸡鸭,一边跟搓衣裳的马婆子低声说话,紫茄和刘氏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忙碌着。

郑家如今只有两个下人。就是马叔老两口。他们的闺女妞妞已经出嫁了。日常马叔都是跟着郑青木夫妻一起下地干活,马婆子在厨房帮郑老太太,郑长河身体不好,就在家做些杂事,顺便看门。

紫茄在学医,黄瓜、黄豆和青莲都在读书,兄妹四人抽空就回来帮忙干农活。差不多的事都是自己动手。

周菡见大家都忙着,就不好意思了,过去问紫茄,可有要她帮忙的。

刘氏一边麻溜地清洗锅瓢锅铲,一边对她笑道:“周姑娘,你是客。初来乍到的,对咱家也不熟悉,就不要客气了。要是觉得闷,就去河边走走。青莲在河边放鹅,到吃早饭的时候,跟他一块回来就成。”

紫茄帮她准备洗漱用具,一边道:“周姐姐,你先这么着。等过两天住习惯了,再帮我吧。”

周菡高兴地点头答应了。

洗漱完毕,跟冰儿出去河边溜达,用心打量这山村景致:背靠青山,前临流水,近处柳垂金线、桃孕芳蕾,远处阡陌纵横,村郭隐隐,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她不禁叹了口气,望着雾气袅袅的河面出神。

等下去书院,该怎么办呢?

似乎她的担心都白费了。

等吃过早饭,随着黄瓜兄弟一块来到书院,出乎意料的,山长周夫子已经在前厅等着她。另外还有好几个老夫子都在座,以及不少学生,都想看看山长会不会收下她这个女学生。

周菡怔怔地望着昨天下山时遇见的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禁不住鼻子一酸,两手不停地绞着,却说不出话来。

周夫子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温和地冲她笑了一下,问道:“就是你想见老朽?”

周菡眼神闪烁,似在紧张掂量什么,又似犹疑不决,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黄豆见她呆愣,急忙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提醒道:“周姐姐,周姐姐?”

嗳哟,没见过世面的,看见名士大儒就傻了!

他奇怪极了,若说听了周爷爷讲学,或是看见他的文章和字画发呆还说得过去,这会儿对着一张老脸发什么呆呀?周爷爷固然气度不凡,可两人见面才说一句话呢,难道她透过周爷爷满脸褶子,就看出他满腹经纶?

周菡被黄豆戳了一下,立即惊醒,见周夫子正凝神看着她,有些慌张无措,结结巴巴道:“晚辈…晚辈见过…见过山长爷爷。”

双膝一软,“扑通”就跪下了,冰儿赶紧也跟着跪了下去。

就听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周夫子不禁莞尔,抬手道:“起来说话。姑娘叫什么名字。”

周菡见他十分和气,心中一阵高兴,对周围人的嘲笑也不理会,也不起身,依旧跪着,甜甜地告诉道:“晚辈姓周,名字叫周菡。”

周夫子挑眉,开玩笑道:“跟老朽同姓,难道是亲戚?”

众人又笑。

周菡却点头道:“是亲戚!”

黄瓜和黄豆傻眼了:不是二叔的拜把兄弟么,怎么又成了周家亲戚了?

周夫子也一愣,随即含笑问:“那姑娘说说,姑娘是周家哪一房的?老朽不记得族中有人去了岷州。”

周菡眨眨眼睛道:“哪一房不重要,重要的是晚辈跟前辈都姓周,‘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周夫子就笑道:“此话有理。那老朽就认姑娘这个亲戚,不枉你刚才叫我一声‘山长爷爷’。”

一旁的殷夫子鄙视地瞅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占人家女娃娃便宜!”

说笑已毕,周夫子认真问道:“周姑娘真想进书院求学?”

第274章 大礼

周菡用力点头道:“是!”

一旁的黄夫子不满地瞪眼道:“你说你这女娃娃,不在家好好学针线女红,来此作甚?你爹娘怎么就放你出来了?”

田遥悻悻地嘀咕道:“只怕是偷偷溜出来的。看她这样子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周菡没理他,只顾盯着周夫子。

周夫子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姑娘可否告诉老朽,因何要来求学?昨日偶听姑娘言道,令尊亦是满腹才学,教姑娘应该绰绰有余。姑娘又不能求取功名,此来书院求学,当有所图。”

周菡挺直了身子,轻声道:“自然有所图。小女子希望读书明理,将来帮助夫君齐家。”她定定地看着周夫子的眼睛,轻声道:“男子再睿智,若是妻不贤,终会家宅不宁,更有甚者家散人离;须得夫妻同心,方能齐家。”

周夫子陡然一震,目光犀利地射向她,搭在木椅侧面的手掌微微颤抖,半响没有言语。

周菡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出声问道:“山长爷爷可是觉得,晚辈此举很可笑,书院不能收女子?”

周夫子摇头道:“不,老朽做主,允你上山听讲。不过——”他冷声道:“能否明理,是否齐家,却与学问深浅无干。你只看这清南村的农人便知:许多人家和睦相亲,子孙出息,而好些书香门第却祸起萧墙。”

“啊?”众人听了他前面那句话,都倒抽一口冷气。

田遥等人急了:那他们不是要自打三个耳光,还要承认自己错了?

周菡眼中爆出明亮的神采,脆声道:“谢周爷爷教诲,是晚辈想差了。”又磕了一个头,才爬起身。

站稳身子后,转脸对田遥等人微笑不语。

田遥郁闷地喊道:“周爷爷。书院怎能收女子呢?”

黄夫子也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道:“你这老头,我家黄初雨都没来书院呢,就因为她姓周。你就收了她?”

周夫子冲他们摆摆手,道:“初雨是你不让她来书院,不是书院不收她。”

又对周菡道:“老朽只是允你上山来听讲论学,并非收你入学。书院的规矩确实不能破。回头老朽会补上这条。再说,你一个女子,也不方便住在山上。既然你已经在郑家住下了,那就还住在那吧。”转向黄豆。“郑旻,回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就说我请他们照应这位周姑娘。”

黄豆忙答道:“嗳。周爷爷!”

周菡纳闷:不让她入学。但又允许她来听讲,这算怎么回事呢?

周夫子见她神情,便道:“你本是来求学的,为的是学问,而不是求一个名分,所以,还是不要跟人赌气斗胜了。昨日的赌约不提也罢。”

周菡忙恭敬地应道:“晚辈遵周爷爷教诲!”

黄夫子不依不饶地问周夫子:“若是此后再有女子来求学。难道你都要收下?”

周夫子淡然道:“若真是那样,老朽就专门设置一女舍。不过,汝等不必担心,根据书院进门的规矩,至少也要有些学问功底,方可入学。试问,具备此等条件的女子能有几人?再说,也少有女子肯为此抛投露面,像周姑娘这样的少之又少。”

殷夫子奇道:“周老头,你又没试过,怎知这女娃娃就符合条件?还是你真当人家是孙女了?”

黄夫子等人都失笑。

周夫子斜了他们一眼道:“尔等大可一试,不行的话就让她走好了,谅她也无话可说。”

黄夫子悻悻地咕哝道:“还说得过去。”

他昨天看了那副字,无论是诗,还是字,都当得起高才,不承认也不行。

见殷夫子等人诧异地望着自己,他咳嗽了一声,对周菡道:“周姑娘,把你昨日那幅字拿出来,让他们几个瞧瞧吧。”

周夫子也微笑道:“听说你本是送给老朽看的,恰巧老朽不在,就错过了。”

周菡却看着周夫子迟疑起来,眼角余光瞥见冰儿正解包袱,急忙一把摁住,对几位夫子讪讪笑道:“这个…这字不是晚辈写的,是晚辈的爹写的。”

黄夫子猛然睁大眼睛叫道:“你爹写的?我就说嘛,你一个女娃娃,怎能有如此深厚的笔力,那诗也不是你这般年纪能写出来的。”

沈夫子道:“这么说,是你哄骗师长了?”

周菡慌忙摇手道:“不,不!晚辈绝无此意。晚辈自己的文章明天就送来。”

周夫子却看着她沉吟起来,他想起昨日听见她对丫鬟哭诉“拜见拜见,你以为人家好想见我么?呜呜…他都不知世上有没有我这个人呢!”,心头一震,问道:“令尊大人与老朽是旧相识?”

周菡大惊,急忙摇头道:“不,不!啊是的,是的!是…是…这么回事…”

她语无伦次地一会肯定一会否定,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冰儿见她这样,忧心地叫道:“小姐…”

小姐这是怎么了,关键时候怎么又不说了呢?

周菡转头冲她严厉地瞪了一眼,神色大非往常可比,吓得冰儿就不敢吱声了,乖乖退到一旁。

黄豆和黄瓜见她这样,都诧异不已。两人对视一眼,黄瓜上前对周夫子道:“周爷爷,听这位姑娘说,她爹跟我杨子叔叔是结拜兄弟。”

周夫子凝神望向周菡:“可是如此?”

周菡一咬牙道:“是!晚辈父亲与前岷州知府张大人是兄弟。”

周夫子看着她不语:这姑娘太奇怪了。

周菡见他只是沉吟,又一次跪下道:“晚辈不敢欺瞒周爷爷,此事另有内情,可否容晚辈过一个月再告诉?”

周夫子淡声问道:“为何要过一个月?”

周菡额头冒汗,低头嗫嚅道:“这个,晚辈也说不好。但是——”她猛然抬头——“晚辈发誓,绝不会欺瞒周爷爷的。因为…因为…请周爷爷相信晚辈,一定会给周爷爷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哦?”周夫子诧异了,“惊喜?”

周菡用力点头道:“是惊喜,大大的惊喜。周爷爷,请相信晚辈一回,到时候,晚辈会将所有的缘故都和盘托出,那时候,周爷爷就能明白晚辈的苦心了。”

周夫子见她仰着红润润的脸颊,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心中一软,微笑点头道:“就依你,等一个月。”又开玩笑地说道:“你不会要送一份大礼来贿赂老朽吧?”

周菡却欢喜地笑道:“要的,要的!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老人家七十岁整寿,晚辈当然要送一份大礼了。”

周夫子浑身一震,心头急跳:“你是如何知晓的?”

黄夫子等人也都诧异极了。

周菡又结巴了,好容易才转过脑筋道:“是我爹,他听张子易大人说的。”

周夫子盯着她,眼神深邃,终究没有再追问,温声道:“那老朽就等着姑娘的大礼了。郑旻,你带周姑娘四处看看,告诉她学规和讲学安排。”

黄豆急忙答应下来。

当下众人散去,学子们兀自三五聚集,议论周夫子的七十大寿和这位新来的周姑娘,又道从此后,说不定书院就常有裙钗光临了,一个个又是兴奋又是鄙视,心情十分复杂。

周菡冰儿则跟着黄豆在书院四处转悠。

黄豆先带她去礼殿拜祭了孔夫子神像,出来后笑嘻嘻地问道:“周姐姐,你能不能跟小弟说说,刚才说的‘另有内情’是指什么?”

周菡抿嘴笑道:“这个么?姐姐住在你家,肯定会最先告诉你的。不过,眼下还不到时候。你想啊,我都没告诉周爷爷呢!”

黄豆眼珠转了转,又换了个法子问道:“那你爹跟我杨子叔是啥时候结拜的?”

周菡见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套自己的话,也转了转眼珠道:“这个先不说。我问你,周爷爷是一个人住在这呢,还是跟儿子一块住?”

“儿子?”黄豆停住脚步,“周爷爷没有儿子,他老人家一直跟侄儿住。”

周菡不相信地问道:“怎么会没有儿子呢?你弄错了吧,是不是侄儿就是儿子?”

黄豆肯定地说道:“周爷爷很早就一个人在清南村教书。后来新皇登基,他返回朝廷,特地推荐他三哥的儿子来村私塾接替他。等他告老后,又回到这里开办了青山书院,从此就跟侄儿住在一处了。我们从没听说过他有儿子。”

周菡就惊呆了,再一次问道:“你确定周爷爷没有儿子?是没有,还是不在了?”

黄豆点头道:“确定没有,从来就没听说过。要是有,能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他?”

周菡又问道:“那…那是不是经常有特别的人来看他?”

黄豆见她反复问这个,奇怪极了,摇头道:“来看周爷爷的大多是文人儒生,都是来书院论讲的。专门来看周爷爷的么——”

周菡紧张地问:“有没有专门来看他的?”

黄豆点头道:“当然有。周家是大族,祖籍奉州。去年就从奉州老家过来两位周老爷,听说是二老爷和三老爷,还带了几位侄子,住了几个月才走。”

他忽然四下望了望,然后盯着周菡小声问:“周姐姐听说过周爷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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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家信

周菡慌忙摇头:“没听说过。我就是顺嘴一问,你说他跟侄儿住一块,我不就奇怪么,想着他儿子肯定不在身边。谁知你说他根本没儿子,我当然更奇怪了。”

黄豆怀疑地问道:“就这样?”

周菡点头道:“嗯,就是这样。”

黄豆只觉疑惑,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想她住在自己家里,终会弄个明白的,就不再纠结这个,继续带她去会讲堂、藏书阁、观野楼等地,随着山势,层层上升,顺便交代书院的规矩和作息安排。

周菡用心记着,又赞叹此处清幽朴素,毫无奢华之气,野意盎然,令人忘却红尘困扰。

如此忙碌半天,又去会讲堂听沈夫子讲学,直至晌午十分方才下山。匆匆吃过午饭,又去了书院。下午是学子们自行读书并自由畅论功课的时候,气氛比上午更热烈,让周菡大大开了眼界。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用心听,并未不知深浅地出头跟人辩论。

下学后,她匆匆赶回郑家,关上房门,摆上笔墨,然后奋笔疾书。

写一会,停下想一会,足足写了十来页。

写完,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叹了口气,折叠起来,封入一个信封。

外面已经天黑了,冰儿点上灯火,小心地问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周菡道:“把这信让林队长带回去,交给爹。”

冰儿担心地问:“小姐为何不先…”

周菡打断她的话:“不成!我觉得,这事必须爹爹亲自来。”

她眼前浮现周夫子灰白的头发和清瘦的面容,喃喃道:“为何没有儿子呢?不对呀!”

正发愣,外面传来柔柔的声音:“周姐姐,吃饭了。”

是紫茄在叫。

冰儿打开门,周菡忙道:“紫茄。你从医馆回来了?我还准备跟你一块做晚饭呢,怎么就吃饭了?”

紫茄走进来,微笑道:“姐姐好用功,都忘记时辰了。”她好奇地对桌上看了看,见摆了一封信,便不多问,只问其他:“周姐姐可住得惯这屋子?要是缺啥东西,就跟我说,我给添上。这屋子是我姑姑出嫁前住的,虽然长久不住人。但我都常进来打扫的,不比其他的屋子,都封上了。”

周菡感激地答道:“住得惯。这屋子小巧的很。我觉得很好呢。你姑姑?那不就是…张大人的嫂子?”

紫茄静静笑道:“嗯!”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道:“从前,姑姑常回来住的。这屋子从不做客房。眼下,那些屋子都封起来了,就让你住这了。”

周菡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张家没抄家的时候。忍不住心里也一阵难过,不知如何安慰她。

转着脑筋想了一会,忽地想起黎章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就低声道:“我听那西南的将军说啊,皇上让张大人在流地垦荒,就是要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想是张大人很快就要起复了。”

紫茄黑眼睛一闪。欣喜地问:“真的?连西南都传了这消息了?我也听方伯伯说过,赵叔也送信回来说过,就是觉得不大作准。听周姐姐说外面也这么传。可见是真的了。”

周菡肯定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放心,你姑姑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紫茄甜甜一笑,招呼她们出去吃饭。

东厢厅堂,黄豆见了周菡,笑问道:“周姐姐。你不是说要帮我下地干活么,怎么一下学就关门用功?”

这一天来。大伙儿跟周菡都熟悉不少,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周菡甩了甩手道:“我哪里是用功,我在给我爹写信,想趁着林队长他们回去的时候,捎给我爹。写了十几页纸,手都酸死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郑老太太忙道:“那是要写。你来了这,该向你爹娘报个平安。”

一时饭毕,因周菡说要去医学院送信,郑青木便让黄豆送她去。

林聪见到表弟黄豆,虽然又是一阵心情激荡,却没有像刚来那般失态。

也奇怪,郑家人都没有想到林聪就是小葱,实在是他们想不到小葱既然回来了,竟能熬得住不认外婆舅舅,所以根本没往她头上想。

黄豆缠着军士们不住问军中的事。他十分机灵,问得巧,虽然一个字没提到黎章,但答话的人说起来总离不开黎将军。

林聪怀疑黄豆已经猜到什么了。

也难怪,黎章这个名字,很容易让熟悉板栗的人联想到“栗张”的谐音上去。林聪不禁忧心忡忡,幸好哥哥已经料到这一层,在升为副将军后,就借口教导农事,把黎家义父母从丰县接到蜈蚣岭,一边奉养尽孝,也是保护的意思。

可是,日久终会被有心人盯上的。

林聪并不打算和黄豆相认,便丢开他,和周菡交流近况。

周菡问道:“林队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聪想了想道:“最晚三天后就走。”

周菡吃惊道:“这么快?”

林聪蹙眉道:“唉,在下担心的很。边关看似平静,然南雀国蠢蠢欲动,如今天气和暖,随时有爆发战争的可能。”

周菡就傻了:“要打仗了?那怎么办?”

林聪纳闷地问道:“什么怎么办,打仗有你什么事?”

周菡道:“我不放心呢。”

林聪更不解了:“你不放心什么?”

周菡道:“哎呀!林队长,我家就住在西南,我也很关心边关的战事。这次来的路上,又听你们说了许多军中的事,跟你们、跟黎将军兄弟,都算是好朋友了,我不放心你们呐!”

原来是这样。

林聪就笑着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又不是初次跟南雀国交战。你呀,安心地在这边呆几个月,说不定就接到我们战胜的消息了。”

呆几个月?

周菡没来由地心慌,她觉得自己应该跟林聪回岷州去。就算她不能去战场,好歹离眉山近,能很快得知战争结果。

于是她对林聪道:“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回去?”

林聪诧异极了:“可是,你不是来书院求学的么,这还没学就回去?”

周菡嘀咕道:“我一个女子,又不考功名,学不学的,也不甚要紧。”

林聪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豆也瞪大眼睛道:“周姐姐。你在书院折腾了两天,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当闹着玩哩?”

周菡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荒唐。再说,她眼下还不能走,她还有重要事没办完呢。

想起这个,急忙就把那信递给林聪道:“我有事想麻烦林队长:请将这封信捎给我爹。这是很重要的信,请林队长一定要送到我爹手上。”

林聪将信接过去收好。一边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回去的时候,顺路往你家拐一趟就是了,又不远。”

周菡就默默在心里计算起来:等林队长将信带回去,爹看了信赶来,一去一来。差不多要一个月的工夫。等爹来了之后,她就能回岷州了,说不定那时还没有开战。

计算已毕。又对林聪叮嘱道:“林队长,这信很重要的,千万要带到。在下先谢过了。”

林聪被她弄糊涂了:开始,她觉得这周姑娘是对哥哥有那么点意思,因此挂念他;这会儿怎么又惦记自己爹了?

她想不通。只能再三保证,一定会把信送到。周菡方才放心地随黄豆回去了。

秦枫紧锣密鼓地安排去西南的大夫,并挪凑银两购买医药物品,直到傍晚时分才来看林聪。

只见她站在医学院墙角,望着后山原来张家橡园方向出神,便低声叫道:“林队长?”

林聪转头,轻声问道:“那些山…如今都是谁在管?”

秦枫小心对左右瞄了一眼,才低声道:“当日官府发卖,无人敢买,也少有人能买的起。后来,官府委托方家管理,每年上缴一定的出息。”

原来交给方家管了,林聪暗暗点头。

秦枫又道:“不说这些了。林队长,外面有人找你呢。是玄龟他们。他们想要去西南投军。你看这事可能成?”

林聪诧异地问道:“怎想起投军了?不是都千方百计躲兵役的吗?”

秦枫微笑道:“那是之前。打了这些年仗,大家也都习惯了,再说,葫芦、老鳖、李敬武他们都在军中立功,都升了官,大家心思就活了。玄龟他们几个读书不行,连考几年秀才都落榜了,眼看文不成,就想跟老鳖一样走武将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