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多有眼色,况他最知道红椒妹妹的,立马就问道:“红椒妹妹,你笑啥?”

红椒转身面对堂下看热闹的百姓。双手叉腰,昂然大声道:“我们被流放离开村子那天,青山书院的院长周爷爷叫人送了句话给我爹。”

见她停住不说,众人全都心急地瞪着她。

赵翔被秦湖等人在背后捅了一下,急忙上前问道:“红椒姐姐,周爷爷送了句什么话儿给张伯父?”

红椒也不管他是谁,对他咧嘴一笑,脆声道:“周爷爷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她高举双臂。扬声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我今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苍天有眼!老天爷在看着哪!”

众人听得愣愣的。

“我张火儿在这对天发誓:若是在美味斋故意害胡钰被杀,将遭天打雷劈!知道么?我当时什么也没想,我就想躲开那要杀我的剑,可是那个家伙就被自己人给杀了。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胡敦大怒:“张杨。你侄女竟敢妖言惑众?”

张杨冷笑道:“妖言惑众?你说《易传》之《文言》是妖言惑众?”

胡敦怒道:“胡说!谁说那个!我侄儿之死明明就是巧合,说什么报应。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

张杨冷森森地说道:“你侄儿之死是不是巧合本官不敢妄言,但我小女儿的手却是被他故意跺烂的,她內腑亦被踢伤。如此对待一个幼女,其行径令人发指,死有余辜!这话不是妖言惑众吧?”

胡敦瞪着他呼哧直喘气。

黄豆面对红椒却扬声告诉大家道:“红椒妹妹,你真是糊涂了。人家要是相信因果报应。还会这样行事?不过,说一句谎言,要用十句谎言去圆它;干一件恶事,至少也要用十桩恶事才能掩盖。”

“所以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把屁股擦干净了,该灭口的灭口,该销赃的销赃,没准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一件小小的事就能将昔日的恶行扯出来。不过,要想做得干干净净,难得很哩!”

他这番话真正令人心惊,胡敦老谋深算,尚能保持镇定,胡钧却早面色大变。

胡钊却面不改色,目光灼灼地盯着红椒。

他下巴上包裹着厚厚一层棉纱,那是被红椒咬伤的。

看着红椒和黄豆旁若无人地讥刺胡家,他脸上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忽然抬手掐住下巴膏药一角,“滋啦”一声撕下包扎的棉纱,露出皮肉翻卷的伤口。

“张红椒,本少爷这下巴都叫你啃成这样,咱们这个缘分可真是不浅呢!承蒙红椒姑娘厚爱,本少爷定不负姑娘,择日就请大媒上张家提亲,请姑娘耐心等候!”

听了这话,众人都炸了。

一齐看向胡钊,只见他下巴被咬得皮肉翻卷,狰狞可怖,联系之前看热闹百姓们的议论,都不可置信地转向红椒——

胡钊下巴上的伤真是她咬的?

张杨、板栗和葫芦心里均“咯噔”一下,正想主意,瞥见胡敦冷笑的模样,暗道不妙。

红椒听了胡钊的话,哪里能忍得住,当即炸毛,眼睛瞪大一圈,就要跳起来大骂,却被黄豆一把拉住了。

忽然,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传来:“我红椒姐姐最喜欢吃猪头肉、啃鸭下巴。”

是青莲。

这小子,说话真够损的。

黄豆心里闷笑,却被他点醒了,立即疑惑地问红椒道:“我说红椒妹妹,你不是最喜欢啃猪手的么,咋咬猪下巴了?还有,你再生冷不忌,这没炖烂你就啃上了?大冷天的,弄出病来是闹着玩的。”

第344章 本官听说你私通

红椒灵光一闪,嫌恶地对地上“呸”了一声,道:“我在黑莽原呆了四年,吃东西也不挑了。谁知这人心黑,肉也臭,没法吃,咬了一口就赶紧吐出来了。”

兄妹三人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众人先是愕然,接着轰然大笑。

胡钊面色铁青,冷笑道:“本少爷倒要瞧瞧,谁敢娶你这个啃了本少爷下巴的女人。”

红椒把眼一翻,冷“哼”一声,脆声道:“想娶本姑娘的人,从下塘集排到京城。本姑娘今儿在此宣布:择婿头一条,一定要跟本姑娘志同道合,也爱吃猪头肉和啃鸭下巴。”

输人不输阵,何况她还没输呢!

黑姑娘的话不论真假,气势十足不说,还风趣,引起百姓一片叫好,竟然有好些少年哄嚷“在下爱吃猪头肉”,秦湖等人喊得最大声。

喊完又面面相觑:好像他们都是不吃猪头肉的!

于是哄笑起来,都道,从此后去酒楼都要点猪头肉。

见此情形,黄豆气得沉脸对红椒喝道:“瞎喊啥!”

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板栗和葫芦走上前,笑眯眯地对红椒道:“走。伤成这样,等家去让娘用猪手炖花生给你补补。”

胡钊眼睁睁地瞧着众人簇拥着红椒出去大堂,眼神眯成一条线。

至此,此案暂告一段落,三司将审理结果急报在皇宫中翘首等候的永平帝。

皇帝看了奏折,略问了问,另加了两项处置:将虎禁卫指挥使展强贬官去职,永不录用;玄武侯当街暴打虎禁卫指挥使,虽有情弊,亦不可饶恕。罚俸半年;另外,责令刑部限日查清美味斋掌柜和小二之死,查明后,严惩不贷!

他是气狠了。

若百官都这样明目张胆地袒护、出气,毫不讲律法规矩,朝廷岂不要乱套?是以要用展强杀鸡儆猴。

汪正松从金殿出来。腰都佝偻几分,暗自思索告老的问题。

左都御史庞大人回家后,得知那些去作证的百姓都是妻子上张家闹事引出来的,大骂她“妇人之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得连晚饭也没吃。

没搬倒胡家,张家固然气愤不平,京都权贵们也暗替胡钰不值:平日里,那些权贵子弟火气上来了。踢小叫花一下,还真是常见的很,只要不出人命,谁又会小题大做?

可是,谁让他踢了刚崛起的张家人呢!

因此,王公大臣们都严厉叮嘱子女:近期收敛些,不许欺负弱小。张家刚从黑莽原回来,个个都跟要饭的似的。要是跟胡家兄弟似的碰上一个,岂不倒霉?

在这风口上。别说张家小姐少爷了,就算欺负了张家下人也不成的。听说他们从黑莽原带了不少人回来,所以要小心些。

经此一事,京都治安竟然出奇的好,不但没有欺凌弱小的事,甚至还那些权贵少年遇见黑瘦的小叫花一般的人。还主动打赏。

胡家,灵堂上又多了一具棺材。

胡敦早派人飞鸽传书给三弟胡敏,一边严厉警告胡钊:“不管你想干什么,近期都不许妄动。你就算不怕张家,难道皇上是那么好欺骗的?”

这个侄儿。聪明是聪明,但也极其护短,他竟然把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都…若不剖析其中厉害,他是不是还要报复今日上堂作证的百姓?

见胡钊阴沉着脸,胡敦忽然满心疲惫和绝望:夫人跟儿子说得没错,胡家要葬送在他们手里了!

可是,他要如何补救?

干一件恶事要用十件恶事去掩盖,他们何止干了十件,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会爆发呢?

自二弟去后,三兄弟同心同力撑起的胡家,如同破了一个大洞般,盛气尽泄,不复往日荣光。

胡钊见伯父灰败的脸色,心中难受,哽咽道:“大伯放心。侄儿也不是没轻重的人,不会在这时候轻举妄动,让人抓了把柄,先前是伤心糊涂了。可是伯父,咱们就算不报仇,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胡敦沉声道:“你二婶和大哥已经没了,先收敛一阵子,避过这阵风头再说,不然他们不是白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你不知道?”

胡钊擦了一把眼泪,道:“大伯,这一次,咱们不用动手…”

他凑近胡敦说了一番话。

胡敦睁大眼睛道:“果有此事?”

胡钊点头道:“侄儿早就打听清楚了,六年前,那刘水生跟张灵儿都已经议亲了,因为其外祖家插了一脚,才没做成亲。这次刘水生主动请缨去西南,又拒不接受家中亲长定亲,定是…”

他竟然对清南村的事了如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

胡敦犹豫了…

张郑两家齐聚的喜庆,生生被胡家破坏了,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上上下下都忙个不停。

张杨和板栗葫芦下朝后就钻进书房密议;小葱要里里外外打点家务、照应祖父母、娘亲和二婶以及弟妹们,没一点空闲;长辈们也没闲着,正为葫芦和秦淼挑日子成亲。

在这节骨眼上,这天胖婶上街回来告诉小葱,说街上百姓都在议论,玄武将军与今科进士刘水生私定终身,逼刘水生退了长辈定下的亲事,好娶她过门。

紧跟着,赵家等亲近人家也都派人来告诉这消息。

郑氏顾不得养胎了,和张槐把小葱叫了去细问详情。

小葱哪里还敢隐瞒,遂把跟泥鳅的一切事都倒了出来,愤怒、痛悔,外加伤心,在战场上她也没这么绝望过。

张槐张杨板栗葫芦碰头商议后,果断出击:发动亲友,清查流言来处。

于是,才清静了两日工夫,永平帝在早朝上又迎来了张家和胡家的又一波纷争:张杨弹劾胡家在外散布流言,蓄意败坏玄武将军闺誉。

永平帝招来在家办丧事的胡敦上朝对质。

胡敦矢口否认此事是胡家所为。指出:无风不起浪,张灵儿与刘水生私定终身,逼刘家悔婚另娶,害得人家女儿投水自尽,在下塘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怎就赖胡家人散布流言?可笑郑家之前还跟肃王在御前打官司。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得冠冕堂皇。

他又举出六年前张家和刘家议亲不成一事,令金殿一片哗然。

张杨一抖官袍,逼近胡敦质问:“张家这点事,连赵侍郎这个出身清南村、父母在清南村的人尚不明内情,胡御史是如何知晓如此详细?”

胡敦冷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满大街人都在说,本官当然也是听说了。”

张杨黑面透出森冷杀气,厉声道:“本官也听说。你与弟妇私通,生下胡镇这个孽种,所以才一反刚直禀性,一再护持于他…”

话未说完,胡敦气得面色紫涨、浑身颤抖,哆嗦半天,“扑通”一声对永平帝跪下,叩头道:“皇上。张子易血口喷人,辱臣名节。求皇上为臣做主。否则臣誓死不依!”

群臣都面色古怪,竭力忍耐,才没笑出声来。

板栗和葫芦冷笑不出声,他们是新进小辈,不好说这话,须得二叔说才合适。

永平帝面沉如水。望着张杨道:“张爱卿,此言有何凭据?”

张杨恭声道:“臣无凭无据。”

皇帝愠怒:“那为何要在金殿放出此言?”

心中隐隐有些光亮闪烁。

张杨昂然道:“自古就有嚼舌根的长舌妇,专会传播流言蜚语、惹是生非。然,谣言止于智者!臣即便听说胡家的事,也当作没听见一样。并不曾在外传言。臣刚才不过是向胡御史演示,借以警醒他:身为当朝御史,该关心国家大事、百姓疾苦,而不能为了私心,蓄意播散谣言,毁伤同僚声誉。”

演示?

听见这个词,永平帝眼皮狠狠跳了下,群臣嘴角狠狠抽了下,同时想起郑家那颗黄豆。

胡敦怒道:“玄武将军破坏他人姻缘,难道不是欺压百姓?这难道不是百姓疾苦?”

张杨亦大声责问:“胡御史此言可有证据?别说刘家尚未退亲,便是刘家真退亲了,我张家又不曾与刘家议亲,如何说是玄武将军逼迫?那本官是否应该据流言上奏弹劾你败坏伦常?”

胡敦哑口无言,跪在那里喘息不止。

张杨转头,面向皇帝凛然道:“自我大靖西、南边关平定后,张家入京,就与胡家纷争不断,闹得朝野不宁。如今北方战事未熄,正是外患未平,内乱将起,此非吉兆!然,臣恳请皇上细想:近来所发生之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胡家先挑衅的?他必要置我张家和郑家于死地,连国家安危、苍生社稷都不顾了。”

胡敦大惊失色,猛叩头道:“张杨诬陷微臣,请皇上明鉴!”

明鉴?

永平帝看着伏地不起胡敦,觉得是该了断一下了。

张家在朝中有个对手,吵吵闹闹他并不介意,然胡家无视国法纲纪,一再挑衅,正如张杨所言,连苍生社稷都不顾了,他就没了耐性!

从美味斋的掌柜和小二死后,他就有些隐忍不下去了。虽然刑部尚未查出凶手,可他却有些怀疑胡钊,毕竟胡钰不是张红椒杀的,张家没必要杀人灭口。

因为刑部未查明案情,他不能处置,眼下倒是个借口。

胡敦被免官罢职。

街面上更是传出胡御史与弟妇私通的流言,均言之凿凿。谁让原本刚正不阿的胡御史一再袒护侄儿呢,太反常了。

当晚,胡家大太太大闹灵堂,甩手不管丧事,胡家乱成一团。

隔日,太后宣招玄武将军和母亲进宫。

慈宁宫,永平帝也在。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小葱是他封的第一个女将军,品行断不能有瑕疵,为平息流言,要替她张罗亲事。

“太后怜你为国出生入死,想要亲自下旨赐婚,是朕想到白虎将军的前车之鉴,给拦住了。今特招你母女进宫商议,听你张家是如何想法。”

他当时听了太后要赐婚的话,可是吓了一跳,急忙阻止,并说明缘故,言明皇家只能出力,不能出头,再不想揽事上身了。

太后就犯愁道:“若是哀家不出面,以玄武将军在军中的经历,谁肯娶她?找个身份低贱的夫婿倒也不难,就是…”

永平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朕亲封的女将军,岂能随便嫁人?一定要找个品貌地位相当的,否则连朕也没面子。”

太后和皇后都觉这话有理。

然思来想去也没有好主意,最后还是把郑氏和玄武将军招进宫当面商议。

小葱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呆了半响,才跪下叩谢皇上体恤;郑氏难受的同时,也意外皇帝没有武断干涉,好歹张家还有些自主权。

第345章 一定要嫁

小葱迟疑地问道:“敢问太后,臣一定要立即嫁人吗?臣生于乡野,仗爹娘疼爱,对姻缘一事并不苛求,若是合了心意,便是穷、丑,也不会嫌弃。何不让臣慢慢挑选夫婿呢?”

虽说娘就在跟前,她却不想让娘出头,必要亲口问准太后意思,方能决定。

太后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太后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虽然尊贵,并无咄咄逼人气势,她示意宫女扶小葱起来,叹息道:“你这孩子,哀家一见就喜欢,不枉皇上破例封你。只是此时非比寻常,张家也不是以前的张家了。既身居高位,行止必定要有所顾忌,便是我皇家也一样。你若久拖不嫁,不说印证外面流言了,拖得年纪大了岂不更难嫁?”转向郑氏,“侯夫人以为呢?”

郑氏听见点名,站起来恭声道:“谢皇上和太后怜惜!臣妾母女感激不尽,定会加紧选婿。”

皇帝和太后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皇后始终笑意盈盈,此时眼波在皇帝和太后脸上一转,便委婉开口道,这女婿不能辱没了玄武将军的身份才好,否则皇上也没面子。

郑氏听得郁闷不已:嫁女婿是过日子的,不是用来摆设给人看的,有这一条束缚,小葱要如何选婿?

小葱更是心中凄苦。

可这终身大事已经避无可避,她不肯向命运屈服,不能因为嫁不出去就任人摆布,更不想闹什么终身不嫁,徒惹亲长操心不说,还让自己处于尴尬境地。

她想了一下,再次跪下。正色对三大巨头道:“臣虽然被皇帝封为将军,然终是女子。既身为女子,生活只要平顺康乐即可,岂能趁择婿之机攀附权贵!”

永平帝忙道:“朕并非说一定要嫁权贵,就是要品貌地位相当。爱卿也不想嫁个平庸男人吧?”

那就太没出息了。

小葱道:“品貌自然是要挑的,地位可否酌情降低些?俗语说。莫欺少年穷,臣几年前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罢了,安敢挑剔他人?”

太后听了不住点头,暗赞她心性高洁。

皇后也微笑,解释道:“皇帝的意思,是怕有人一心攀附权贵,不以真心对将军,会误了将军终身。若是身份地位对等,则少了这层顾虑。再则。若是什么人都可,将军这夫婿要如何挑呢,往大海里捞针去?难道要抛绣球?”

郑氏暗暗叫苦。

怎么挑不是由张家决定吗?

在她看来,只要她闺女同意,那便万事都好说,若是皇上非要插手,要这女婿也合他的心意,那可就麻烦了。

小葱听了皇后的话。沉思了一会,对皇帝等人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可否容臣放肆一回,自行择婿?”转向郑氏,“娘,可能让女儿任性一次?”

郑氏对她苦笑:你是我闺女。你想咋办就咋办,问题是眼前这三人难打发呀!

永平帝诧异地问道:“爱卿要如何择婿?难道真要抛绣球?”

小葱摇头道:“臣乃武将,不想听天由命,想要争一争。”

皇帝眼睛一亮,先叫一声好。问道:“如何争,难道你要比武招亲?”

太后和皇后都不赞成地望着小葱。

小葱微笑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放心,臣不会做出出格事的。俗语说,姻缘天定,臣就想让上天来决定这姻缘。臣想请有意求亲者上门来,回答臣一个问题,若是这答案合了臣的心意,不论贫富、有无功名,臣都嫁给他。”

“不行!”郑氏顾不得皇帝太后当前,断然喝道,“婚姻大事,该慎之又慎!仔细挑选还怕有所疏漏,你仅凭一个问题就决定终身,这不是儿戏是什么?”

她一放脸,顿时整个人凛然沉肃,寒威压人。

永平帝深深注视这个黑面命妇,竟然没怪她放肆僭越。也是,到底是她的闺女,她有权说话的。

太后和皇后也不住打量郑氏,她们是知道一些这个郑菊花底细的,因此一直关注她。之前淡然平静的举止很让人喜欢,端起架子来却另有一番气势,更让太后称许。

小葱深吸一口气,轻声又坚定地说了一番话。

皇帝等人听了都不住颔首,认为可行,又补充了些条件。

郑氏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可闺女也算是考虑周全了,她还能怎样?

从皇宫出来已经下午了,街道角落巷弄旮旯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剩了些残雪,大街上却干干净净,地面生冷坚硬。往来行人都裹紧棉衣,或拢着袖子,嘴里喷出一团团热气。

回到侍郎府,原在侯府那边照看的张槐得知她们母女进宫的消息,早赶回来等在家中,板栗也下朝在家。

听见郑氏和小葱回来,一家人都迎出来,只红椒在房里养伤没来。

马车停在二门,张槐上前扶郑氏下车,一边打量她的脸色,想看出端倪。

郑氏轻声道:“去娘那边说。”

公婆不知太后找她们母女干什么,着急的很,这时候肯定等着呢。

张槐点点头,亲自扶着她,带着板栗小葱等人往张大栓两口子住的东院去。

进入正房里间,老两口正坐在炕上嗑瓜子说话呢。

看见他们进来,张老太太忙招呼道:“菊花,快上炕来坐。冷了吧?娘把这个手炉给你。香荽,给你娘倒热水。”

一边忙忙地拽过两个大靠枕,跟张槐一个炕上,一个炕下,拉着扶着郑氏上炕坐下,自己挪到张大栓那边,给张槐腾地方。

小葱帮娘解下披风,又拿了块小棉毯子盖在郑氏膝盖上,香荽又端来一盏白滚水给娘。

安置妥当后,兄妹们都搬了小板凳在炕沿边坐了,张槐也挨在郑氏身边坐下。方问道:“太后叫你们去说了什么事?”

郑氏不答,她捧着茶杯喝了口热水,目光扫过面前几个儿女,神情复杂。

几年耽搁下来,不但板栗和小葱急待成亲,便是山芋和香荽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孩子们都很听话懂事。可她竟有种空虚和无力感,那便是“儿大不由娘”的感觉。板栗、小葱就不说了,便是香荽,表面乖巧,其实心里最有主意,更不要说野性的红椒了。

小葱见娘这样,爹又盯着她,面上讪讪的,便低声把在皇宫的事说了。

众人都听傻了。

张槐脸一沉。对小葱严厉地喝道:“胡闹!这事也是闹着玩的?”

他很少对儿女这样说话。从来都是郑氏管教孩子,他护在头里,对几个闺女更是溺爱,对小葱这样说话那真是头一回了。

张老太太急忙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道:“你喊啥?小葱都这样大了,都是将军了,你还骂她?”

张槐沉脸回道:“就因为她是将军了,才更不应该。”

又转向小葱道:“你是个懂事的。怎么这样糊涂起来,终身大事凭一个问题就定下。怎么想起来的?”

怎么想起来的?

板栗忽然低头,不知是该笑好,还是埋怨好。

偷偷地把目光瞟向娘,只见她也苦笑了一下。

郑氏能不苦笑嘛?

她没想到,穿到这个世界来,小蝴蝶翅膀扇呀扇的。扇出这个结果来。小葱这个决定百分百受她说的《天龙八部》里西夏公主招亲的故事影响。

可人家那是有的放矢,小葱这样完全是大海捞针。

张大栓忙打圆场,问道:“小葱,你想问啥问题哩?”

张槐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小葱。

小葱低头不语。

这个可不能说,泄露了。没准爷爷奶奶他们就告诉人去了。

不回答也不成,爹好像很生气哩。

小葱想了想,抬头道:“爹,娘,我也不是胡来。我就是想…想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同我一个心思和想法…”

张槐不悦道:“不管是什么问题,总有些人看法相同,说不定还不止一个。要是两个人都答对了,你要如何挑?”

郑氏出了会神,这时惊醒过来,忙用胳膊肘拐了下张槐,咳嗽一声,振奋地说道:“别说这个了。说也没用,太后明天就要下旨了。咱们还是好好商量,用心来挑女婿吧。要说哩,咱小葱这法子也不错,很浪漫,很有新意!挑选的范围和余地也扩大了…”

少年情怀,终究带着浪漫和幻想。

她的闺女虚岁才二十,正是做梦的如花年龄,何苦逼她循规蹈矩。

而且,她刚失恋就逼她另找夫婿,既不甘心被人摆布,又不能不理会,只好采用这种方式了。

也不能说她胡闹,她应该是满含期待和憧憬的:期待奇迹的发生,憧憬美好情缘的降临。

众人不料郑氏忽然这样说,刚看上去好像不高兴呢。

小葱更是满脸惊喜,忍不住鼻子一酸,叫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