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离端着酒碗没跑出院子就让辕冽扛回来了,最后还是被他抢走了腰间一块碧玉,寂离搜刮了一圈,萧洛、辕珞、齐亦一个都不能少。都拿出了价值连城的配饰。寂离跟个败家子似的,屁颠颠拿去送给了陈勉,说是嫁妆,恼得陈勉跳脚。

辕冽摇头叹气,这人和疯子之间也就差了一层窗户纸。

众人喝到尽兴而散,纷纷回返。

寂离抱着酒坛子靠在藤椅上,看着陈勉带着人收拾东西,就问他,“忙了一天了,吃饭没?”

“早吃过了,哪儿像你啊,就知道喝酒。”陈勉有些埋怨,“你看看你,越来越瘦。”

寂离微微地笑了,对他招手,“陈勉,我让你和你相好的一起走了,你说好不好?”

陈勉一愣,回头看寂离,“你什么意思啊?”

寂离掰了掰手指头,“皇上的命应该挨不过一年了,这一年内乐都必乱,你乖,跟你那相好的早走早好,将灭灭也带了走。雀尾老爷子我还有用,过阵子,也送你们那儿去,你代我给尽孝吧。那几块玉佩算是盘缠和本钱,你俩那么能干,到哪儿都能过得好。让你另外两个兄弟也带着家小赶紧走。”

陈勉急了,“你你说什么呢!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寂离一耸肩,“我要是跟你们在一起你们就跑不了了。”

“可是,就算皇上倒了,这也是辕冽的天下。”陈勉到了寂离身边坐下,“他又不会伤害我们。”

寂离伸手揪住他一绺头发拽了拽,疼得陈勉直抢。

“你们留下,非但帮不了我反而还会托我后腿。”寂离叹了一口气,“反正留下我孤家寡人就不怕别人拿你们威胁了。”

陈勉显然很不舍,抬头看寂离,“那我们以后还会不会见面?”

“那可没准。”寂离一耸肩,“对了,我算出来,我可能会有个儿子。”

“什么?”陈勉吃惊,心说寂离不是和辕冽一对么?哪儿来的儿子。

寂离伸手拿出拨浪鼓摇了摇,“你以后若是遇上一个特别爱看书的小书呆子,记得给他多送些书看。”

陈勉轻轻点头,低声问寂离,“那我什么时候走啊?”

“今晚。”

“这么快?!”陈勉眼圈红了,“你都不给我提早说一下。”

“就说我看上你了,所以你和罗梓明带着家小私奔了。然后就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记住了。”寂离轻轻一挥手,“去收拾吧。”

陈勉终于忍不住,眼泪落下,轻轻拉住寂离衣袖子,“我再陪你一个月好么?给你养胖两斤再走。”

寂离伸手帮他整整头发,良久摇头,“一天也不行。”

“你怎么这样狠心,不是对别人狠,是对自己狠。”陈勉哭着埋怨,“这样大家都走了,连灭灭都带走了,就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寂离浅浅一笑,“知道你们都好便好,人生本就是聚聚散散,没有散哪儿来的聚?聚了不散的,岂不是成了一家人了,你那位该吃味儿了。”

陈勉无奈,当夜和罗梓明一起带着家人悬印而去,灭灭被带上车的时候,一直唉唉地叫着,寂离喝着酒,在院子里笑。

第二日,皇宫突然下旨,要升任罗梓明做内职,陈勉也升官,并且调入了大内可圣旨下来前,辞表已经送到皇宫了。

陈靖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人突然走了,昨日桂少义提醒他说,这两个人挺能干的,可重用,怎么就跑了呢?

陈靖为此特地找寂离去询问,寂离满嘴乱侃,说什么这两人情投意合了,自己对陈勉有点意思,罗梓明连夜带着人私奔了,那四大才子的其他两位因为怕牵连,也跟着走了,气死他了什么的。

别说,陈靖还很理解,陈勉的确是很讨人喜欢的,当年他也看上了只可惜性格过于死板!算了,走了也就走了吧。

殷寂离回完了旨,溜溜达达往外走,穿过花园长长的走廊,迎面正好碰到了桂少义。

“殷相棋高一着,少义佩服佩服。”桂少义见面就给寂离行礼。原本他见殷寂离官职越来越高权力也越来越大,就想要将他身边之人骗入宫中以作要挟。可算来算去,殷寂离身边就贺羽和陈勉两个熟人。贺羽有萧洛这个后盾,并且武艺高强,不好打主意。陈勉则不是,他与罗梓明感情深厚,若是能控制了这两个人桂少义对殷寂离虽然不能算得上多了解,但知道他致命的弱点应该是重朋友。

可没想到昨天刚有这打算,连夜跟皇上推荐了两人,今天一大早,殷寂离府上却已走得连一条狗都不剩,可不叫人佩服么。

“嗯?”寂离依然是装疯卖傻,不解地看桂少义,“桂公公说什么?”

桂少义一愣,咬牙,殷寂离竟然敢叫他公公?!

寂离给桂少义作揖,“恭喜公公入主内宫。”

“殷相。”桂少义铁青着脸,看了看四周那些眼含惊讶和笑意的兵士下人,负气低声提醒殷寂离,“下官何时入了内宫?这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寂离干笑了两声,“错啦,桂公公。”

桂少义皱眉。

寂离双手交握钻入衣袖当中,慢悠悠说,“这东西啊,绝对不能乱吃,特别是那些会上瘾的。”

桂少义一愣,看了看左右,对殷寂离一指旁边的过道,“相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寂离耸耸肩,无所谓地跟他走过去了两步,到了墙边。

“相爷此言何意?”桂少义见四周围无人,皱眉问殷寂离。

“哦。”寂离笑了笑,“我刚刚在想啊,皇上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去吸食大烟叶这种东西可究竟是怎么上瘾的呢?”

桂少义脸色白了几分。

“今儿个我发现,皇上龙书案上放着一个银色的香炉,银色上头挂着些棕色的油脂。桂大人,这香炉是你给的吧?你猜,若随便找个太医去看看那些油脂,岂不是哎呀,说不定到时候真的要用宫刑了。”

桂少义双眉一皱,“殷相是要告我一状?”

寂离摇头,“我可没这意思,那么好的把柄,自然要拽在手里。”

“呵!”桂少义冷笑,“殷大人既然告诉我了,不怕我早有准备毁灭证据么?”

寂离笑着伸手点了点他,“早说了,上瘾的东西要不得么!”说着,靠近几分,小声嘱咐,“皇上可已经上瘾了,这东西一天不点,有多难受你清楚的!若是皇上觉得太难受扛不住了找个太医一看,哇还是宫刑啊!”

桂少义咬了牙,也顾不得脸面上客气了,颇有几分凶恶地问殷寂离,“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寂离一笑,“抓住你把柄啊。”

“你抓我把柄做什么?”桂少义一甩袖,“你官职比我高那么多!”

寂离挑眉,“谁说抓把柄就是要要挟你?我只是想握着你的命门看你每日寝食难安而已。”

“你”桂少义鼻子都让殷寂离气歪了,骂道,“你这是为何?”

“咱们彼此彼此。”寂离晒然一笑,“我只是给你长个教训而已。”

桂少义一愣,“什么教训?”

寂离嘴角的弧度消去,脸上寒意森森地看着桂少义,“你若是打我身边人的注意,念头刚一转,我就能让你后悔终身。”

桂少义睁大了眼睛看寂离,“你”

殷寂离又往前踏了一步,“我一句话,辕冽就能将你五马分尸,你猜,你躲得了么?”

桂少义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寂离又踏上一步,“你不就是想要拉拢辕珞窃国,偷这天下么?你猜,辕珞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桂少义又退一步,殷寂离再踏上,“你那天孕之说,将皇上玩弄于鼓掌之中,岂能长久?你猜,我能不能轻而易举给你戳破了?”

“殷寂离!”桂少义已经退到墙根,“你不要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寂离一挑眉,“这也是我要说的。”

桂少义一顿。

殷寂离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那堵墙,淡淡告诉他,“人都有个底线,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儿了,以后做事放聪明点,别给自己惹麻烦。”说完,转回身,拂袖而去。

桂少义愣在原地良久,擦了一把汗暗暗跺脚——这殷寂离,自己竟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78章 信誓旦旦

殷寂离真正地做到了孑然一身,偌大的宰相府里头,除了后院吃吃喝喝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雀尾之外,就只有一些跟他几乎没什么交谈机会的下人。

这些家将下人都觉得殷寂离很严厉,不好相处,人也总是神神叨叨。

孤孤单单的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寂离这几天大概是人生最正经的时候,上朝处理国事,矜矜业业,回家就躲起来看书,出了偶尔喝个微醺,也不多话。辕冽经常来陪他喝酒,总觉得他有些孤单,不知道他为何要把陈勉送走,对自己太狠了。而这几天朝中清静,外头却是流言四起。

倒不是说别的什么事,而是西南蛮王的壮大。

据说蛮王亲自率军,与大将军蒋云一起横扫西南诸部,最近连缅国都扫平了,苏敏也似乎有心归顺,彼此关系暧昧不明。这样一来,整个蛮国在短短半年内已经差不多发展壮大到可以和南景抗衡了。

而让诸臣惶惶不可终日的,除了别人的强大,还有南景的现状。

陈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糟糕,现在几乎已经不能支撑住一个完整的早朝了,人也瘦得脱了形,嶙峋佝偻,哪里还有一分帝王的霸气,整天搂着烟叶醉生梦死的,这要是脱下龙袍跟个逃难的饥民差不多。

群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陈靖也越来越昏庸,时常因为朝臣的忠言而大动肝火,几乎只听桂少义的话。他每日潜心研究长生不老之计,几近痴迷,所有的内政外政都交给了寂离、季思和辕冽。

季思让陈靖气病了,索性闭门称病不朝了,辕冽忙着操练人马,因此朝中几乎撑了殷寂离独掌大权。

寂离是个懒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理天下大事,幸亏他聪明勤勉又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因此南景还维持得挺好。而此时,整个南景百姓都只知道有神算国相殷寂离,却已经不记得他们的那个好皇帝陈靖了。

寂离属于少说实干的类型,免去赋税,主张容纳百川的宽松款识,发展商贾惩治贪污,南景天下原本已经人心浮动,但是寂离当了宰相后,风调雨顺民心归拢。现在就算是原先讨厌寂离的那些反臣边王,也都一心想要笼络他,由此人才则天下民心尽得,得了民心,得天下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这天,寂离下了朝,刚踏入宰相府就看到户部王游大人急匆匆跑过来,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他胳膊,“了了不得了相爷!”

寂离让他吓了一个激灵,他自从掌有大权后就落点儿毛病,最怕听“了不得”三个字!

急问,“出什么事了?”

“黄黄河泛滥了!大水决堤已经冲垮了沿岸十几个州城府县,现在粮食告急,灾民遍地啊!”

“什么?”寂离皱眉不信,“不可能,南景近几年都不可能有大灾害!最近也无雨,怎么可能决堤?”

“刚刚加急报进来的!”王游拉着他往外跑,就见门口跪着三百里加急的探报,整个人看起来是跟战场上回来的差不多,破衣烂衫风尘仆仆,一头扑倒栽寂离脚边,“相爷,救救黄河沿岸数十万灾民吧!”

“起来讲话!”寂离双眉一皱,搀扶他,“最近并无暴雨,黄河水量也是正常,如何会泛滥成灾?”

“相爷有所不知!”那探报哭着回禀,“黄河地界最近不知道怎么集中起了一支妖人的人马,叫黄衣教。他们都是道士打扮,着黄衣,喜欢用神鬼巫蛊之术,害人无数杀人不眨眼。他们有兵器,和弹药,雷火弹尤其厉害。他们毁坏大堤,还在黄河下游炸城堵塞河道,以至于上游泛滥,灾民还出不去只能活活受淹。”

“混账!”寂离双目一瞪,“当真有这事?”

“相爷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卑职是冒死才逃出来的!”那探报双目通红,“现在县城之中军民自发组织起来对抗妖教,可是城中缺衣少粮,又洪水满城疫病横行,相爷快些发兵救人啊!”

寂离点头,让人带那探报进相爷府休息,吩咐人将黄河几任督办和满朝有些用的文武都叫来。

这事情一传出来,京城震动,而有不少流落出来的灾民也都纷纷冲到了衙门前喊冤,事情突如其来,让众人瞬间无措!

相府书房,殷寂离看眼前几个汗涔涔的黄河督办,问,“你们分管着这些州城府县,为什么从来不曾禀报黄衣教的事情?”

“呃这”几个督办是冷汗连连,抹着脑袋道,“那个,大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那黄衣教一眨眼就壮大起来了,必定有后盾!”

“呵,不知道?”寂离岂会让他骗了,冷笑着问,“不知道?你别是跟他们说好了,原先是有好处以为养了帮打手,没想到人家声势壮大了反过来咬你们一口吧?”

“这”几个督办脸色苍白,却是说不上话来,这种地方势力和督办勾结压榨百姓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现的,他们只是没想到这帮黄衣教竟然壮大到这种地方,还大着胆子造反。

“简直混账!”

这时候,门外辕冽带着一众武将跑了进来,“我们都查清楚了,黄河十个州城被淹,黄衣教现在至少有十万人,已经声势浩大控制了黄河中断和中部平原,准备和乐都抗衡,他们在黄河沿岸作恶半年有余,竟然没有人禀报!乃至现在羽翼丰满,我非要砍了这上上下下的一众官员不可!”

“啊?”那几个督办张大了嘴,就知道大难将至。

齐亦早已气急,上来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督办。

殷寂离扫视那群督办,伸手一指其中官职最高,抖得最厉害那一人,对齐亦说,“这个留下我有用,其他的推出去,杀!”

“唉”几个督办都急了,“殷相,我们是朝廷命官,杀我们要有皇上手谕啊!”

他话没说完,辕冽伸手抽刀,一刀就将他砍了。

其他几人也都吓傻了,那些将士冲上来将人押出去斩首。

寂离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想着这事情怎么会走这一步呢?黄衣教绝对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民间组织。一来,要百姓反了南景,除非是民不聊生。可南景的现状是生活富足风调雨顺,百姓日子过得好好的绝对不可能作乱,怕打仗还来不及呢!

“我问你!”寂离看那个已经吓得萎靡不振缩成一滩泥的督办,“黄衣教是什么人组织起来的?”

“呃我们不知道。”

寂离冷笑,“你还不老实说?我把你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你信不信?”

旁边几个武将都暗暗吐舌头,这殷相虽然是文官,可那股子脾气还真不逊于武将。

“是是几个地方上的恶霸还有武夫。”督办回答。

寂离听后微微皱眉,觉得丧气,还没开始对外就先打内仗,一旦这内仗打起来,最终受益的就是蛮国了。

“会不会是有人挑唆的?”几个文官都问,“我们一旦开始内战,最得力的就是蛮国!”

寂离微微摇头,不管蛮王怎么样,他相信蒋云。蒋云还在给蛮王做大将军,那就不可能听之任之!以蒋云的人品,要他做出这种伤害万千无辜生灵的事情,还不如一刀杀了他,即使蛮王也不敢动他的命门,除非他不要蒋云这个人了!

“不如我们先攻打蛮国,再去黄河赈灾?”有个文官提议。

寂离皱眉,还没来得及骂人,就听到辕冽怒道,“蛮国一打至少几年,等打完了国内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你要这么多地方有屁用?!”

那文官心一抽一抽的,吓得赶紧不说话了。

“唉!”这时,又有个官员道,“不如,我们也组织人用同样的方法去对付蛮国,让他们也国内死伤无数,那样”

他话没说完,就见殷寂离一张脸寒气逼人,赶紧收了声。

寂离摇头,“你这么对蛮国,就算我们打赢了,蛮国民众会服我们而不是把我们做仇敌?”

众臣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寂离站起来,“不行,救灾民要紧,都下去准备吧,我们尽快出兵,我与辕将军进宫面圣去。”

“大哥!”

两人遣散了朝臣正要入宫,辕珞急匆匆追了出来。

“怎么?”辕冽回头看他。

辕珞认真说,“我去吧!”

众人都一愣,殷寂离则是微微蹙眉,“你去?黄河一带地势诡谲,而且民风彪悍,如今又是灾荒情况不明,你带兵?”

辕珞点头,“对,现在朝中风云突变,如果你们都走了,那朝中没人镇守,若是被窃走了权利呢?另外,蛮王虎视眈眈,万一”辕冽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万一他真的为了夺权丧心病狂了,我们也不能冒险是不是?”

辕冽长出了一口气,伸手一拍辕珞的肩膀,“好!果然是我辕家人,看得够远也够胆。”

“其实我还有些私心。”辕珞认真说,“我想打赢了仗,有了军功能回来跟灵儿求亲,这样也不屈了她。

辕冽让他逗笑了,回头看寂离,似乎是对辕珞很有信心。

寂离面无表情,只是转身往前走,道,“看看情况再说。”

辕珞和辕冽对视了一眼,只好跟上。

寂离边走,边拿着拨浪鼓轻轻地转着,想着心思。

一路走到了皇宫门口,寂离站住,双手抱着胳膊在门口站定。

“寂离,怎么不走了?”辕冽看寂离。

“哦”寂离回头看两兄弟,“这仗还是得辕冽打!”

辕冽一愣,辕珞着急又伤心,“寂离,你不相信我啊?”

“打仗方面辕冽经验丰富一些,我们必须小心行事,避免更大的伤亡!而至于京城,你留在这里守着辕冽的家业吧。”寂离说着,微微一笑拍拍辕珞,“反正都是辕家的产业,你有空就帮着多挣一些吧。”

辕珞张了张嘴,看寂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