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欢叹口气,眉头微蹙起来。

不管是她太自恋,还是猜测顾熙然心里有姻缘天定的想法,此刻这人强迫她在他房里沐浴,那接下来

她不能不多想,不能不忐忑,但终究没有什么好主意,唯有铭记四字——

宁死不从!

她在里头打着小算盘,等在外头的顾熙然有点不耐烦了,洗个澡而已,至于这么磨蹭吗?

云姨娘陪在一旁,见他微露倦意,不禁带着点希冀探问道:“二爷,您这身子熬不了夜,不如今晚就歇到西厢房里可好?”

舒欢前两天住在东厢,西厢一向是云姨娘的居处。

顾熙然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先去歇着吧。”

云姨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微低了头,执着的陪在那里不愿走。

话说舒欢磨磨蹭蹭,慢慢吞吞,就是想拖延时间,磨到最后手指头上的皮都被泡得起了皱,洗澡水也凉透了,就连头发都半干了,才不得不起来穿衣。

拔门栓前,她先凑到门板上听了听外头动静,似乎没有什么声音,顿时长舒一口气,心想顾熙然和云姨娘大概等不住另找房去睡了,这才开门出来,想悄悄溜回东厢房里去。

没想,门一打开,就见厅上两人还坐在那里。

舒欢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尴尬道:“你们还在啊?”

顾熙然倦倦的瞟她一眼,有气没力道:“这是我的卧房!”

不在这还能在哪?

舒欢心里也不满,又不是她愿意占他卧房洗澡来的,能怪她吗?不过脸上还是憋出了一点笑,边悄悄的往厅门处挪着脚步,边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那个,天不早了,你们歇着,我回房了。”

话一说完,她就飞快的要往外溜,没想冲得急了,一头撞在门板上,痛得她捂着额头,眼泪差点掉下来。再看厅门,原来已经关上了,只是有密实的细竹帘子遮挡在那里,她没瞧见,还以为是开着的

顾熙然满带倦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兴灾乐祸的笑。

云姨娘赶着上来看她伤处:“是我不好,怕外头寒气重就使人关了门。二奶奶磕着了没有?要不要喊人拿点药酒来擦擦?”

“不用不用,没撞伤,过会就不痛了。”舒欢还没死了要溜出去的心,伸手就去开门。

这时顾熙然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嫣娘去睡吧,我们也歇了。”

我们?!

晴天霹雳啊!

谁要跟他一起歇啊!

舒欢蓦然转身,想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顾熙然,她不替人暖床!

谁想刚张口,就见顾熙然朝她丢了个眼色,倒让她微怔了一下,猜度着此人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人说,要留她下来单独私谈,只好暂时按捺下同他撕破脸的冲动,静立在那里不语了。

云姨娘也是一怔,强忍着心里的酸楚,黯然道:“那嫣娘先告退了。”

顾熙然点头不语,她转身出去。

舒欢看看他,再看看云姨娘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眉头微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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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章青梅如豆

云姨娘去后不久,就有香茜带着两名粗使丫鬟进来收拾沐浴用的东西,但是收拾完后,香茜没有退出去的意思,仍然侍立在旁。

顾熙然扫她一眼:“你不去睡?”

香茜回道:“云姨娘让婢子睡在纱厨锦隔外头的榻上,省得夜里二爷和二奶奶要茶要水时喊不着人。”

“不用了,你去吧,记得把门带上。”顾熙然说着,望向舒欢:“扶我进去。”

他还使唤上瘾了!

舒欢气苦,但还惦记着他方才那个眼色,心里好奇,只得搀扶着他到里间的床上躺下。不过看见他身体如此羸弱,没人搀扶的话连路都走不太稳,倒是放心不少,不用担心他图谋不轨了。

片刻后外头一声门响,想必是香茜出去了,这屋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旁人,舒欢就急着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顾熙然此刻倦意已深,躺在床上连眼都懒得睁了,只道:“我能有什么话要同你说?”

“哎!”舒欢有上当受骗的感觉:“那你方才使的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顾熙然好笑的睁开眼:“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留下。”

我勒个去!

舒欢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顾熙然也不拦,只淡淡道:“东厢的门我让人锁上了,你这会要回去,还得把人折腾起来替你开锁。闹了一晚,你还没够么?留两个时辰让人睡觉吧!”

扰了人,她心里是有点过意不去,但锁门不让她回房,此人想干什么!

舒欢回过身来,瞪着他道:“你太过份了吧!”

顾熙然懒懒一笑,反问道:“过份吗?”

舒欢被问得哑然无语,的确,她因自己是穿越来的,并非原主,觉得不与陌生人同床共枕是天经地义,但顾熙然要求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同床共枕,好像也是天经地义,就算外人看来,不占理的也是她。

她只好采取迂回战术:“那个,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这个样子,嫣娘会很伤心的吧?”

顾熙然饶有兴味的望着她,半晌,撂出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知道些什么?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这是说她多管闲事?!

舒欢微张了口,想要反驳,最后想想,算了,两人自小生长的环境不同,观念自然也截然不同,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

她只垂眼立在那里,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抗拒。

顾熙然看着她,烛光下,那张清瘦的脸庞带着点柔和而朦胧的光晕。

眉眼微垂,唇犹豆蔻,湿发稍乱的散落肩头。

仿佛嫩枝梢头,如豆青梅。

稚涩。

他微微一笑,困倦的合上了眼,缓缓道:“想站就继续站着吧,我先睡了,要是你一会想通了,上床时记得吹灯,别再闹一场火灾出来。”

大概真是倦极了,他话一说完,就觉得意识有点朦胧,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的状态。

舒欢看他呼吸逐渐匀净平稳下来,不像是作伪的样子,倒有些窘起来。

难道真是她想法太不纯洁,过于自恋?但若只是单纯的各睡各的觉,她睡哪里不是睡,为何他要费这么多周折,留她睡在这里?

不知道是谁说的,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也一样,让人猜不着又摸不透。

她转眼看看看身周,觉得睡椅子太不舒服了,睡到纱厨锦隔外头的榻上吧,她又害怕,因为这里是正房,原主洞房花烛夜的地方,上吊自尽的现场。现在她的灵魂依附到了这具身体上,那原主的灵魂,是像她一样穿越了时光,还是去了阴曹地府?如果哪都没去,还飘荡在这里的话

舒欢心里微微一颤,不敢再想下去,慌慌的跑到窗前抱了那只铜熏香炉,就吹了灯,往顾熙然的床上爬。

她投降认栽!

反正已经占了夫妻之名,只要他没别的心思,她也能坦荡荡的与他同睡一张床。

床很大,铜熏香炉摆在中间,两人各据半边。

想想,仍然有点不放心,她伸手推推顾熙然。

顾熙然睡得迷迷糊糊,语声呢喃:“干什么”

“你不要越界。”

“唔。”

丑话说在前头,她再推:“越界我会用香炉砸你。”

“唔。”

想到自己睡相不是太好,她有点担忧,继续推:“万一我不小心越界了,你别”

这简直让人没法睡了!

她话没说完,顾熙然的脸就贴了过去,凑得离她极近,危险的眯起了眼,吐字如气道:“你再罗嗦半句,我就扒了你的衣裳,堵了你的嘴!”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但字字清晰。

说不清是威胁多点还是暧昧多点,黑暗中听来,有一种微妙的诱惑力。

舒欢脸上莫名的一烫,及至反应过来,刚要伸手将他的脸一把推开,他就已经退回了自己枕上,用一种像是哄孩子的温和语气喃喃道:“别吵,乖乖睡觉!”

舒欢无语的背转过身子,面朝墙睡。

此时灯已熄了许久,眼睛能适应黑暗了,还有灯笼的微光透过窗纸映射进来,将她的身形轮廓清晰的勾勒在了墙上。

她伸出手指慢慢描摩,刚才忘了借着沐浴的机会,要面镜子来照看自己目前的容貌,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不需要太美,但是拜托,千万也别太丑

胡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来分散与陌生异性同床共枕的尴尬,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一夜,没想竟然很快就入眠了,而且酣然无梦。

倒霉的是,次日仍然是被人喊醒的。

巧云站在外间,隔着帘子急喊道:“二爷,二奶奶,快起来罢!紫苏姐姐刚传了话来,老太君和太太正往这边来呢!”

顾家BOSS来查岗了?

前一刻还睡眼惺忪的舒欢,下一刻就清醒的坐了起来。

顾熙然也睁了眼,不知他是昨夜迷糊困倦中没当真留意到,还是想起了什么,此刻望向搁在床中间的那只铜熏香炉时,目光诡异。

回想昨晚经历,舒欢大为赧然,顾不上说些什么来自我解嘲,连忙抱着熏香炉翻身下床,将之搁回原处。

顾熙然微微一笑,这才懒懒道:“进来吧。”

巧云和慧云就端着盥洗用的东西依次入内,擦牙洗脸换衣裳的好一阵乱,等到舒欢被按坐到妆台前,她的目光就立刻落在了那面雕花铜镜上不会动了。

慧云浑然未觉,正拿着拿着梳子理顺她的头发,口里问道:“二奶奶想梳个什么样的头?”

“随便。”舒欢漫不经心的应着,手已经伸过去揭起了铜镜。

只一照,她就愣住了。

铜镜里映出的容颜,分明就是她十四五岁时的模样,只是少了圆润,添了清瘦。

原主同她

不但名姓相同,竟连容貌也一样!

她觉得喉头有点干涩,手足有点发凉,想法有点离奇——

原主,该不会是她的前世吧?

正文第七章挟怒发落

前世不前世的不清楚,但接下来要倒霉是肯定的。

天色只刚微曦,生梅阁的正房厅堂上就挤了半屋子的人。

坐在上首的是位面容威严的老太太,望向舒欢的目光颇为不善,打量了她片刻,就沉声喝道:“跪下!”

穿越女都是有骨气和自尊的,舒欢也想态度强硬的自尊一把,但是旁人压根容不得,她只迟疑了片刻,也不知哪个丫鬟在她腿弯处一撞,她就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的磕在地砖上,痛得她嘴角抽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果断点跪呢,起码可以小心轻落。

这老太太大概就是众人口里常说的那位老太君了,看得出是颐气指使惯的,不像寻常老妇那般单纯慈祥,眉目间隐隐有着凛然之色,此刻舒欢跪了,她反倒不理会了,只转头责骂起云姨娘来。

“你素来是个谨慎懂事的,今日怎么犯起了糊涂?走水这样的大事,你还替人瞒?要不是我还未老眼昏花,早起看见丫鬟们鬼鬼崇崇的凑在那里说话,喊了一个来问,只怕这会还被蒙在鼓里呢!”

云姨娘也慌得跪到了地上:“嫣娘知错了,求老太君责罚。”

老太君没搭理,又骂起丫鬟来:“让你们把人关起来严加看管,都没听见?还是打量着她是你们二奶奶,身份矜贵,委屈不得,就拿我这老太太的话不当一回事?”

这话有点重,低着头在门外听规矩的丫鬟们全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打!”老太君怒气正盛,站起来重重的顿了顿手里的拐杖:“外头喊两个小厮来,这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拖下去,每人领二十大板!”

丫鬟们都被这雷霆之怒给吓到了,求饶声一片,哭着说下回再不敢了。

舒欢也瞬间白了脸,这是打给她看?

她慌忙抬起眼来,望向坐在老太君下首的顾熙然,见他抿紧了唇,目光里有不悦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就垂下眼去,似乎没有要替人求情的意思,她只好咬了咬唇,出声求恳道:“老太君息怒,这事是我的错”

她话未说完,就被老太君喝住:“没规矩的东西!我在这里发落丫鬟,有你插嘴的份?”

舒欢闭嘴无语。

顾家夫人林氏是跟来的,一直在旁没出声,这会见老太君气得狠了,忙过去扶她:“太君坐下慢慢说,犯不着为这些小事气坏了自个身子。”

看来是真怒,老太君连媳妇都要发作了,一边坐下,一边恼道:“这是小事?火烛之患最该谨慎,又是深更夜半的,人都不知道!这幸好是没烧起来,要不悄无声息的,咱们顾家就化作一片白地了!”

古代房屋多用木料,老太君也不是在夸大事实,舒欢知道她说的有理,心里暗叹,自己这祸闯得不小,不知道一会要被怎么发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太君转头就瞪她了:“嫁进咱们顾家可委屈了你?”

身不由己,自然是委屈的,但舒欢哪敢实话实说,只好低头答道:“不委屈。”

“不委屈你进门就寻死觅活的闹?我令人关你两天,让你反醒反醒,谁想你回头就放火烧屋!这心肠也忒歹毒了,咱们顾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竟让你干出这种要灭人满门的事来?!”

分明是睡着时不小心碰倒了蜡烛,落到别人眼里,竟成了存心纵火!

舒欢长这么大就没被人骂过心肠歹毒这样的话,她刚想张口辩解,老太君手里的茶碗就砸了过来,落到她面前,碎瓷与茶水飞溅,沾了她淋淋漓漓一身。

极度屈辱之下,她已经感觉不到烫痛了,只觉浑身的血液直冲头脸,若不是还有点理智尚存,差点就站起来掉头往外走了。

老太君这是憋了数天的气一起发泄了出来,怎么看舒欢都觉得不顺眼,再次愤而起身,望向云姨娘道:“磨墨!拿纸笔来!”

云姨娘应一声,慌忙起来,也不顾跪得久了,走路有点趔趄,就赶去书房里取笔墨纸砚了。

老太君目光一转,又望住了一直默然无声的顾熙然:“然儿写休书,打发她回娘家去!咱们顾家容不下这种心肠歹毒之人!”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再无声息。

舒欢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怕。

欢喜的是能够重获自由,离开顾家,从此后海阔天空。

惊怕的是海阔天空也是需要钱的,她又不能餐风饮露,何况原主还有娘家在,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顾熙然微微一笑,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老太君,这事孙儿恐怕办不到。”

老太君一向专断独行惯的,兼之知晓自己这个孙儿性格温软,缺乏主见,没想到他竟会大着胆子违抗自己的决定,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即就紧皱了眉头,目光凌厉起来:“怎么,你还要护着她?”

“孙儿不敢,只是”顾熙然顿了顿,用一种很深情的目光望了舒欢一眼:“我们昨晚已经圆房了,孙儿不能冒险休妻,以妨顾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被他那深情目光望住的时候,舒欢已经感觉头皮发麻了,再听见他后面的话,只觉朗朗乾坤中忽然天雷翻滚,一道接一道劈得她里嫩外焦。

这番话震惊住的不只她一个人,老太君和林氏一时也怔住了,云姨娘刚巧捧着笔墨出来,听见他亲口说出来,心里实是苦涩难言,只好低了头去掩饰自己面上的伤心失落。

等缓过了神,是林氏先喝令众丫鬟:“你们都退下去。”

及至人散尽了,她才对着老太君笑道:“这是好事,倒要先恭喜太君,没准明年就能抱曾孙了。”

说着,她又扫了顾熙然一眼,面上露出点忧色:“只是熙然你病体未愈,这也太勉强了!就不知道爱惜自个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