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就是让海儿好好读书…”曹氏掩面哭起来,“回去后,我们好好的给太爷爷叩头…”

房子,商铺,进族学,这是难以拒绝也没道理拒绝的诱惑…

而病重,身亡,丧礼,则是从道义上不能回避的忠孝大义…

这一次,他们除了回建康,别无他路可走。

顾十八娘呆呆的坐在地上,似乎听到命运之神发出轰轰的笑声。

第55第*章 辞别

她提醒了哥哥要竭心尽力进学,避免了哥哥厌学的命运…她用自己的手挖药卖药炮制药材,避免了卖房子去寄人篱下的命运…她抗过了周掌柜张大户小人背后的欺压阻挠…她以为一切终于改变了,她们有钱了,保住房子了,哥哥也好好学习了…但没想到原来命运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这一次,它以如此强势的力量将他们再一次推向命定的轨迹、、、、房子还是会卖掉,还是会去建康,娘还是会死,哥哥还是会死、、、、顾十八娘抱住头,原来到最后她什么也做不了。告诉娘和哥哥命运吗?且不说他们会不会信,就是信了又如何?命运既然能为了让他们去建康而让族长的死提前,自然还有更强大的办法,说不定直接让娘和哥哥死了、、、、身体似乎坠入冰窟,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十八娘?”顾海和曹氏见她神情有异,都惊慌的扑过来。这孩子还是怕那个噩梦、、、、、母子俩对视一眼,认定了这个猜测。“十八娘,你看着我、、、、”顾海大喝一声。顾十八娘木木的抬起头。“人都是会死的,穷的富的,功成名就的,落魄潦倒的,都会死!”顾海青涩的面容绷紧,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刚毅,他的手紧紧攥住顾十八娘的肩头,“我们不能为了怕死,就裹足不前!人生在世,就是要痛痛快快的活一场!死有什么可怕!明知道会死,每个人不都还是活得很精神?从生下来那一刻,我们就直奔着死而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你怕什么!”如同震雷,顾十八娘双眼陡然恢复清明。对啊,她怕什么!更何况她都死过一回了!她倒要看看,这命运真的还能让她的悲剧再一次重演,在她明明知道的情况下,会看着娘去死,哥哥去死,自己去死、、、、、我不信!我决不信!“我不怕!”她说道,声音清亮起来,“我不怕,哥哥!”

“对,”顾海松了口气,和娘对视一笑,伸手抱住妹妹,“哥哥会保护你,你放心,这一次那几个臭小子还有死丫头再敢欺负你,看哥哥怎么揍他们!”“不许打架。”曹氏点了他的头一下,伸手将女儿和儿子揽入怀里,“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不一样了,在那里,咱们会过的好好的、、、、”对,这一次不一样了,不像上一世,空着手去依靠别人而活。这一次她们去的时候有钱,而到了那里,也有自己的房产和铺子,这已经是改变了,这一点,命运它也无可奈何,它不能夺走她拼力挣来的心血,看来只要她抗争,也不是一无所获。那就抗争到底!左右不过是一死!她不怕!“娘,我去给彭大叔辞工、、、、”顾十八娘慢慢道,当然辞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卖掉那个房产。这一路她们需要钱,到了建康后,她们更需要钱。虽然对于顾家那些财大气粗的人来说,不会为此对他们有多少改观,但至少她们自己心里上舒服点,吃自己的,穿自己的,说话走路也硬气些。“我已经给先生辞别了,先生还送我一套书,勉励我来年高中。”顾海绽开笑容道。“刘大娘已经找好了一个买主,给的价格很合适、、、、”曹氏也笑了,抚着女儿儿子的头,“咱们说走就能走、、、”“要快走。”顾十八娘道,“既然信已经耽搁了,我们要尽快赶过去,见不了族长最后一面,也要送他一程、、、”“我去雇车,雇好车快马!”顾海说道。趁着曹氏又去收拾,顾海唤住顾十八娘。“妹妹,”他迟疑一刻,问道,“你、、、、那个梦里,我们是怎么、、、、死的?”顾十八娘的身形一顿。娘是被人、、、、她怎么说?她能说吗?一个做女儿怎么会梦到自己的母亲如此、、、、、就算说了又如何?“说了都是噩梦,我吓都吓醒了、、、、那些、、、、醒了就忘了、、、、”她转过脸,冲着顾海一笑。昏昏的灯光下,少女的笑恬静而又柔和。顾海嘿嘿笑了,说声我收拾书去了,跑进自己的屋子,直到他的房门关上,顾十八娘的才似乎被抽去全身力气一般,噗通一声坐在椅子上,她发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却没有再如以前那样跪下。

既然拜天无用,那就不拜了,不管如何,这一次我也绝不让命运重演,哪怕逆天也要改命!说办就办,这几天三人各自行事,曹氏去跟人商定价格过户,顾海则寻马车去,而顾十八娘等来了彭一针。“十八娘你终于想通了、、、、”他欣慰的说道,“好,女儿家,何必这样辛苦,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咳、、、”顾十八娘面色微红,忙将要去建康的事说了,并产忌讳自己需要钱。彭一针想了想,“急着售出房子,会被人趁机压价,要不这样吧、、、、”他一拍胸脯,“十八娘如果信得过我,我就先出钱了,然后慢慢寻买主,多退少补,你说怎么样?”顾十八娘点笑了,就了声好,彭一针做事一向利索,即可就按照市价从家里取了钱,一共五十两。“多谢彭掌柜。”顾十八娘真诚道谢,她知道彭一针虽然开着药铺,又是个大夫,但一个人养活家里两个老人一个媳妇还有三个孩子,积蓄也是没有多少的,一下子拿出五十两银子已是他的全力了。“嗨,说什么客气话,只不过是我暂时给你用用,这房子位置好,不愁买主,等我好好跟他们谈价钱,肯定比这个还要高…”彭一针有些产好意思,笑哈哈的说道,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不会回来了。”顾十八娘道。彭一针愣了愣,又堆笑道:“那也好,毕竟在大家族里,你们孤儿寡母的也好受照顾、、、、”说着又笑道,“再说,这小地方有什么可待的,我老彭早说想出去闯一闯,比如到京城宿安什么的、、、”“恩,你去吧,你到京城就能变成神医了。”顾十八娘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彭针摸着头哈哈笑了,说声多谢小娘子吉言,并不当真。“这些药,你拿去用也好,卖了也好、、、、”临走时想到什么,顾十八娘笑道,“虽然都是我做的,但我想还不错、、、、”彭一针笑着应了,道卖了钱到时候和房子差价一起给你送建康去。“卖不了几个钱、、、、”顾十八娘不以为意的笑道。“嘿,咱这不是找个借口去趟大地方转转、、、、”彭一针笑道,“到时候,小娘子可要尽地主之谊啊。”顾十八娘心里跳了跳,他要去建康、、、、那会不会正好遇上沈安林?这样一想,神情就有些古怪。

第五十六第*章 来客

彭一针随口说的玩笑话,却并没有听到这小姑娘应该有的客套话,反而一副古怪的神情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

莫非这小娘子再也不愿和自己牵扯上关系?

好像这小娘子的家族是建康望族,望族的小姐当过炮制师傅,说出去后会贻笑大方,自掉身价,连将来说亲也会受影响。

这样一想,彭一针也就明白了,虽然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但立刻笑着哈哈岔开了话。

顾十八娘两世为人,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当然猜到彭一针的想法,她不由一笑。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自己今年十三岁,和沈安林是两年后,沈安林的腿伤则是成亲两年后才发作,而治好则是五年之后。也就是说,就算此时彭一针去了,当面碰上,她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因为沈安林根本还没有发病…

"建康"她笑道,看着彭一针,“彭先生,你还记得我要立的誓言吗?”

彭一针愣了愣,说实话那个誓言他早忘了,那算个什么誓言啊…

“我当然记得。”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拍着胸脯,一副肃然,“我老彭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顾十八娘点头笑了笑。

“说到这个,我正要问小娘子…”彭一针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你说的这个人,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多大年纪,是男是女…”

顾十八娘笑了,想来上一次扔下那一句话,情绪过于激动的她忘了详细说。

“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个,”她淡淡地说道,“你记好了,他是建康人,沈氏三房长子。”

这就清楚了,彭一针笑呵呵地点头,旋即想到自己说的去建康,这小娘子莫非忌讳的就是这个?并不是嫌弃自己出身地位?

这样一想,心里突然觉得高兴了很多。同时又因为这个喜悦讪讪的。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年纪够做自己女儿了,可跟她在一起说话,反而察觉不到年龄的差距,不知不觉的总没有把她当孩子看,反而如同朋友。

跟一个小姑娘做朋友,说出去羞杀人了。

但方才可能因为失去这个朋友了,他心里还有那样的感觉…真是…彭一针,你真是老糊涂了。

看着眼前彭一针神色变换不定,脸上似喜似愁似恼,顾十八娘可猜不到他脑子转过这多念头。

“你可记好了,这个沈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到时候…”顾十八娘看着他淡淡道。

彭一针就嘿嘿笑了。

到时候人家威逼利诱权势压人胁迫我去看病?

还真当我是神医了!估计我就是巴巴的跑去上赶着给人家自荐,人家也不会看我一眼…

这小娘子说起来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这脑子怪怪的…

彭一针不以为意,结束了这个话题,又亲自去和曹氏道别,将房价中的一半银子给了曹氏,曹氏吓了一跳。

“是这几个工钱,以及分红…”彭一针不容她拒绝,整容到“我知道大娘子瞧不起我的行径,但这钱不是我的,是孙老爷谢小娘子的大恩,给小娘子压惊的,还望大娘子放心,给孙老爷一个报恩的机会。”

他的话说到这份上了,曹氏叹了口气,只得接过,心里很不踏实。

顾海瞧见了,冲顾十八娘挤挤眼,眼神问她到底得了多少银子?顾十八娘只当没看到。

“大娘子一路平安。”彭一针一路送过去,看这一家三口的马车出了城门,渐渐地化作了天边的一个黑点不见了。

送别了这一家人后,彭一针就立刻找了人牙子给房子找买主,然后转回药行。

“小娘子做了这么多药啊?”看着摆放整齐的药库,彭一针感叹道,“这小娘子真能吃苦…”

“掌柜的,这些药怎么着?装车拉走还是…”小伙计请示,还有这么多家什,怪可惜的…

“装走一部分,余下的就留在这里吧,也许将来的房主打算开药行呢,到时候一起转给他。”彭一针笑道。

正说着话,听得大堂里有人问询声。

“请问,这里是彭氏药行吧?”

有人买药,彭一针转了出来,见堂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老者年约六十左右,须发皆白,面容和善,神采奕奕,盖过身边两个年轻人的神采,让人视之不忘。

彭一针还没在当地见过这种人物。

“先生有何吩咐?”他不由态度恭敬几分问道。

“您是…?”老者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哦,我是这里掌柜的…”彭一针笑道。

话音才落,就见这老者神色激动,冲自己躬身施礼,吓得彭一针忍不住跳脚躲开。

这…这什么时候开始买药的见了卖药的如此大礼?

这位老者穿着打扮气度非贵即富,却突然向彭一针这个下九流的大夫施礼,彭一针感觉诡异。

他结结巴巴的还没再说话,就听这位老者恭敬地说道:“请问刘公他老人家可方便见客不?”

什么公?彭一针愣了愣。

“这位客官,你是来找人的?”他试探地问道,目光扫过另两人,一个年纪二十四五,相貌英俊,一个四十多岁,温和儒雅,都是生面孔,不是本地人。

“彭掌柜,老夫宿安王一第*章 ,特来拜见刘公,还请彭掌柜通传一下。”老者含笑说道,一边递上名帖。

“不是,客官,你找错人了吧?”彭一针笑道,伸手接过名帖“宿安…保和堂…哦,先生是宿安的?”他声音里有点惊喜。

“是。”老者点头,看着彭一针的神情,含笑道:“彭掌柜对宿安很熟?”

宿安是京城,顾小娘子说要我去宿安就能当神医,彭一针心里想着,不由咧嘴笑了,神医啊…

但这个跟陌生人没什么说的,他只是笑着没有接话。

“老客官方才说要找什么人,刘公?”他问道,“刘公是什么人?”

老者身后的年轻人闻言面上微微露出几分不满,这个人是故意装傻还是摆架子啊?

自己爷爷都做到这份上了…

老者神色丝毫不变,恭敬地一笑道:“锦州大药师刘世芳。”

锦州大药师刘世芳!

彭一针不由张大了嘴。

第五十七第*章 高徒

锦州大药师刘世芳。

那是个传奇中的人物,药行里祖师爷地位,据说已经得道成仙,人间已经难觅其踪迹了。

彭一针有些结结巴巴了,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客官,你没开玩笑吧,”他说道,“你说刘公他老人家在我药铺里?”

看他的样子不像作假,老者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看了眼那中年人,在中年人眼里也看到不解。

“你们是找错人了”彭一针苦笑道,开玩笑,要是大药师刘公在他的药铺里,他早关了河中县的医馆,就来这里给刘公当坐堂大夫,不对,他应该是早沿着四邻八县的跑一圈,扯着嗓子喊得天下皆知…

“我这药铺,从开业到现在一共就三个人,且不说年纪不对,也没有姓刘的…”彭一针笑道,又指了指堆放起来桌椅,“现在我们也要关门了,这房子要卖出去了…”

“伯父,刘公并没有出面…”中年人低声说道,“那是个小姑娘,那一日她去董老爷门前卖药了。”

彭一针听到了,立刻猜到他说的是谁,“十八娘?”

小伙计背着一包药材踢打踢打的出来了。

“掌柜的,你看拿走这些药够了没?”他问道。

那中年人一看到他,神情立刻激动起来,几步走过去,“小哥儿,那一日和你一起卖药的小娘子呢?”

小伙计抬头一看,对让他们在董老爷门前出了风头的贵人印象很深刻,立刻认出他了,“哦,你是那天那个掌柜的…”

他咧嘴笑了,“你老还是来卖煨葛根的吗?”说着想起什么遗憾的摇摇头,“不过可惜,十八娘走了…”

见到这小伙计认出中年人,老者和年轻人都是很高兴,但突然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都愣了。“走了?”王掌柜也是一愣,满脸的激动凝固在脸上,“回家了?她家在哪里?”

“不是,不是,先等等。”彭一针有点似懂非懂了,忙说道,“你们到底是找刘公还是找十八娘?”

“刘公的确没在你这里?”那老者此时也信了彭一针的话,问道。

“我巴不得他在我这里…他老人家要真在我这里,我早嚷着天下皆知了,还藏着掖着的干吗…”彭一针哭笑不得,一面简单的说了顾十八娘的来历,“…开了药行,这个顾家小娘子颇懂药材炮制,就雇佣她做了炮制师傅,前几日就是她到董老爷那里卖药去了…”=

“就是她就是她。”王掌柜激动的喊道,“我买了她的药。”

彭一针面色凝重起来,瞪眼道:“这位客官,别的我不敢说,十八娘卖的药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掌柜见他误会了,忙笑道,“我就是质疑谁,也不敢说刘公他老人家的高徒做的药有问题。”

“刘公的高徒?”彭一针瞪大眼,“你是说顾十八娘?”

煨葛根被小心的摆出来,再听了王掌柜的话,彭一针张大嘴还是合不上。

“你们不是在说笑吧…”他喃喃道,“十八娘是刘公的徒弟…”

“这么说,彭掌柜并不知道这位顾家小娘子师承何人?”老者问道。

彭一针摇摇头,他也问过。

“她不说她的师承…”彭一针说道,面上有些郁闷。

其实顾十八娘说过她没师傅,当然这句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只认为可能是遵从师命不说,现在看来他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小小年纪,会炮制药材,能一眼认出别人认不出的假药,被问到师承时神秘的微笑…

这一切都曾经让彭一针好奇的疑点,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原来是刘公,这么大的来头…

“真的是刘公的手艺?”彭一针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老者点点头,面上难掩几分激动,“没错,老夫敢保证,已经找了四五个人看过了,绝不会错…”

彭一针心里翻江倒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了。

这个小娘子,有这么大的师傅,还用这么小心艰难的卖药?把师傅的名头一说,什么都好办了…

也许这也是一种历练,彭一针点点头。

“彭掌柜,那么这位顾小娘子在何处?可否与我们引荐?”年轻人此时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个啊,真是不巧。”彭一针笑道,“她回祖籍了,家里长辈身子不好…”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刚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