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蛇……”

“臭小子……”

异口同声,又同时闭嘴。

委蛇双头摇晃,怒不可遏:“小子,你居然敢对我们下迷药?”

小狼王顿时想起昨夜的场景,慌慌张张一看,只见凫风初蕾双目紧闭,面色潮红,显然已经毒入膏肓。

“到底是什么迷药?”

他支支吾吾:“这……这……这是媚药……”

“媚药?”

他急急忙忙:“中了这媚药一定要和男人欢好,怪蛇,你快点闪开,我必须为你家主人解毒,否则就必死无疑……”

他一边脱裤子一边说:“这种媚药,天下只有我一个男人能解,你若不想你家主人死掉,就赶紧让开,事不宜迟……”

裤子脱到一半,双脚已经离地,只听得头顶一个淡淡的声音:“有好几个男人也中了这种媚药,但是,现在这附近就你一个男人!”

小狼王骇然大叫:“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这种毒天下只有你一个男人才能解吗?那你就去为他们解解吧……”

他手一松,小狼王便像一只纸鸢远远飞了出去。

落地处,是通往阳城的一条大路。

小狼王昨夜仓促跑到湖边,没注意到几个连夜赶路的商旅被自己手中的香囊迷倒,此时,这几个被误伤的汉子悠悠醒来,浑身燥热,瞪着血红的眼珠四处寻找泻药的对象。

忽听“砰”的一声,从天而降一白生生的屁股。

几人先是惊骇,继而喜出望外,本能地就冲了过去。

小狼王被摔得七晕八素,还来不及爬起来,便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按在屁股上,不由得亡命惨叫:“住手……住手……我是男人……”

小屋里,凫风初蕾双目紧闭,她的脸红得吓人,慢慢地,额头也一片血红,就好像全身的鲜血全部涌上了表皮,很快,手脚脖子都变得通红。

她整个人,已经成了半透明的血人。

委蛇吓呆了,双头一动也不敢动。就连百里行暮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中,生怕稍有碰触,便会令那透明的皮肤破裂,浑身血尽而亡。

好毒的媚药。

若非他及时赶回,用玉红草果实令凫风初蕾沉睡不醒,只怕她当即便挣扎而死了。

委蛇忧心忡忡:“这毒是不是无药可解?”

百里行暮抬起头,看了看窗外。

彼时,快近晌午,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空,就像返回到了春天。这一年,阳城的天气十分反常,刚入秋便大雪,冬天了,反而日日艳阳。

从天边的火烧云来看,估摸着也许这几年阳城将遇到史无前例的大旱。

可是,他无暇关心阳城,他心急如焚,走到小屋门口,又折回来。

涯草的狠毒,他是亲自领教过的,一万年的沉睡,在几千度的重金属溶液里煎熬,五脏六腑都差点化为灰烬,纵然侥幸重生,也无法彻底痊愈。

对于凫风初蕾,她当然更不会手下留情,媚药无解便是真的无解。

仅仅是妒忌一个人,居然也能下这样的毒手。

哪怕是几万年的修为,也动了真怒!

委蛇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情知凫风初蕾这毒有死无生,内心恐惧,只暗暗发誓,要是再见到小狼王,一定把这厮千刀万剐。

晌午已经过去,一人一蛇浑然忘了饥饿,而躺在地上的凫风初蕾,浑身更加鲜红,渐渐地,那奔涌的鲜血随时便可能渗透肌肤,破裂而出。

若在清醒的时候,不知该是何等骇然的痛楚。

委蛇看得胆战心惊,却一筹莫展。

转眼,见百里行暮往外走,它忍不住叫道:“百里大人,你去哪里?”

“我去把小狼王这厮抓来!”

委蛇心里一震,就连百里行暮都要去抓小狼王了,看来,这毒是真没办法了。可是,用小狼王来解毒,等主人醒来后,岂不是比死更加难受?

但是,它不敢吱声,只眼睁睁地看着百里行暮大步离开。

通往西北的大路,排成人海长龙。

大禹王唯一的儿子姒启行在最前面,他手拿劈天斧,骑在鹿蜀背上,回头,遥遥地看了一眼阳城的方向。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阳城了。

彼时,他还不知道凫风初蕾已经中毒了。

身后,几百名大夏精锐,名为监督徭役,实则监视他一人。

他十分清楚,所以断然回头,吹一声口哨,鹿蜀扬蹄便飞奔起来。

大队人马,渐行渐远,终于,彻底消失在了阳城人民的视野之外。

远远地,大费从宫门的最高处走下来,他意态潇洒,神清气爽,就像终于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涂山侯人一日在阳城,他便一日心神不宁。

王位之畔,总觉得有一双觊觎的目光。

现在好了,前方至少几十道死亡关口等着涂山侯人,总有一道会要了他的命。他甚至压根就不再担心涂山侯人有再次踏入阳城的一天了。

有人一瘸一拐靠近,神情十分狼狈。

他微微皱眉:“小狼王,你又来干什么?”

小狼王气急败坏:“大费,你赶紧给我解药。”

“什么解药?”

“你给的什么媚药,就给什么解药……”

大费心里一沉,“难道你还未能得偿所愿?”

“赶紧给我解药,否则我跟你没完。”

大费一摊手,十分干脆:“解药就是你自己!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还没能亲近凫风初蕾吧?”

小狼王冲上去,一把就拎住他的衣领,怒吼:“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大费一把推开他,轻描淡写:“小狼王你是不是疯了?本王好意待你,给你这天大的好处,你居然还来找我的麻烦?昨晚本王不是清清楚楚告诉了你吗?这媚药并非毒药,解药就是你自己,又不是欺骗你,你现在跑来要解药?你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解药。”

“小狼王,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要想凫风初蕾不死,就赶紧去做解药,艳福享够之后,就赶紧带她回白狼国……”

小狼王死死盯着他:“要是没有解药,凫风初蕾会如何?”

大费笑起来:“没有解药可不好办,凫风初蕾会全身血管爆裂,却又不立即死掉,至少要三日之后,直到她身上每一滴血全部流光,才会哀嚎而死……对了,据说死后,任其生前如花似玉,也只剩下一具干瘪的丑陋皮囊……”

小狼王惊呆了。

他拍拍手,轻描淡写:“本王还有一大堆政事要处理,没空跟你磨叽,你也别再来缠着本王了……”

他压低了声音:“小狼王,本王不是虚言恫吓,若你再不请自来,死的可不就只是凫风初蕾了,你和姬真一个也不留……”

小狼王怒吼一声就冲过去:“我跟你这厮拼了……”

大费一拳就砸在他的面门上,小狼王躲闪不及,一张脸高高肿起,满口的鲜血便喷了出来,他急忙反击,可昨夜连续受了两次重伤,本已精疲力尽,哪里是大费的对手?两招之后,便被大费踹倒在地。

大费的一只脚狠狠踩在他的头上,早前的温文尔雅丝毫不见了,他恶狠狠地:“小狼王,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不滚出阳城,你就别想活命了……”

“命”字尚未落口,他整个人已经飞起来,下一刻,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骇然翻身,可哪里还有翻身的力气?但觉四肢百骸都被摔碎了似的,嘴唇也重重磕碰在地上,满嘴的牙齿掉了一地。

小狼王跳起来,本是要冲过去,可一见对面的来人,骇然步步后退。

大费本已摔得头破血流,一看清楚来人,顿时吓得三魂掉了两魄。

百里行暮淡淡地:“大费,你听好了,一个时辰之内,令人备齐七味药材送到我指定的地点。你记住,差一味药,我便断你一肢,以此类推……”

第161章 以爱之名1

他交代了药名,大费哪敢含糊?听得清清楚楚,牙齿发颤,连声道:“我……我一定送来……一定……”

百里行暮转眼,看到小狼王。

小狼王扑通一声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百里大人,我真不是故意要害凫风初蕾……我昨晚喝醉了,上了他们的当……真的,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喜欢她,没想要害她……我喝醉了……”

百里行暮还是淡淡地:“你们两人都一样!凫风初蕾活,你们就活!凫风初蕾死,你们就死!”

太阳西斜,小巷僻静。

小狼王和大费大眼瞪小眼,大费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来,但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碎裂了,他暗忖,若非百里行暮需要那几味极其罕见的药材,自己此刻恐怕早就毙命了。

这些药材,只有王宫里才能找得齐全。

小狼王也满头血包,却幸灾乐祸,“大费王啊大费王,你不是一直趾高气昂吗?可在百里大人面前,你就是一个渣啊。”

大费一张嘴,满口是血,断断续续的:“你也别幸灾乐祸,你没听到百里行暮的话吗?本王要死,你也得死……赶紧扶本王回去,超过了一个时辰,大家都别想活了……”

小狼王跳起来,一把拉起他就跑。

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七味药材全部送到。

小狼王亲自捧着一个大药筐,除了这七味药材之外,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药,但凡王宫里珍稀一点的药材,他几乎全部带来了。

可此时,他只能远远张望,无法靠近小屋半步。

驻守在门口的委蛇,目光似刀,小狼王毫不怀疑,若非百里行暮有令,这老蛇当场就会杀死自己。

他胆战心惊,不敢逾越半步,可又不能跑,只伸长脖子,眼睁睁地企图从那紧闭的小门里看出一点门道来。

内心,实是忐忑不安,百里行暮本事再大,可他真能化解这无解之毒吗?

过了许久,忽见委蛇神情大变,猛地就窜进小屋,他急速跟过去,砰的一声,鼻尖便生生碰在了铁门上,但是,他的一只手已经伸进去,惨叫:“让我进去吧”。

蛇尾一顿,放他进来。

一屋弥散着药味,凫风初蕾双目紧闭,头上汗如雨下,浑身的潮红就像一条妖异的蛇在急速游走,很快就要撑破肌肤逃窜出来似的。

她露在外面的双手,更是潮红涌动,犹如千万条细小的蛇一起在啃噬,跳跃。

这哪里是媚药?分明是令人肝肠寸断的剧毒。

目睹者已如此惊骇,可以想象受罪人身上的痛楚。

纵已经昏迷不醒,依旧可以看出她脸上的痛苦之色——真正是痛——而不是欲!

就像一个人临死之前最后的一点怨念缠绕。

小狼王怯怯地:“她……凫风初蕾她会活过来吗?”

百里行暮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凫风初蕾她……能活过来吗?”

百里行暮还是默不作声,小狼王急了,索性挺身而出:“百里大人,如果真的只有一种解毒方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凫风初蕾死掉吧……”

百里行暮蓦然睁开双眼。

小狼王本能地后退几步。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目光,但觉一股寒意深入骨髓,不由得一阵哆嗦,哪里还敢多一言半句?

百里行暮缓缓地:“我从来不喜欢杀人!哪怕罪大恶极之人,我也不愿意看到他死在我面前……”

小狼王心里一震,再次后退,甚至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小屋之外也茫然不觉。

“三万年之前,我已经杀了太多人!只要我闭上眼睛,总是想起大片大片的尸体,所以,我再也不想杀人……”

可是,现在,他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马上拧下小狼王的脑袋。

小狼王并不清楚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打了好几次滚了,只直觉不能靠近百里行暮。可是,要走,却又不敢,双腿已经软了,胆魄也寒了。

忽然听得一声惨呼。

他本能地看向凫风初蕾,只见凫风初蕾依旧死死闭着眼睛,就好像刚刚这一声惨叫只是出于自己的幻觉。

百里行暮的目光慢慢从凫风初蕾身上转到小狼王的面上:“一己贪念,便可以把一个人害成这样?”

小狼王双脚一软,跌坐地上,“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喜欢她……我喜欢凫风初蕾,喜欢得都要疯了……我一心只是想得到她……”

“你并不喜欢她!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处心积虑去谋害她!”

“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为了一己之私,明知大费等人心怀不轨,也断然合谋,现在,你却说你不是故意的?”

小狼王不敢狡辩,只匍匐在地。

委蛇怒道:“滚开!”

小狼王忽然跳起来,大声道:“凫风初蕾要是死了,我宁愿替她抵命……”

“你不配!”

“除了我,这世界上没人能解救凫风初蕾……百里大人,你不让我救,分明就是不愿意成全我,难道不是因为你也私心作祟吗?你喜欢她,你便明知她只有死路一条,也不让我施救……百里大人,你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吗?你这不是比我更自私吗?”

话已至此,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激动大叫:“百里大人,你可真是虚伪,你口口声声骂我一己之私,你难道不同样如此?你为了独占凫风初蕾,难道不是置她性命于不顾吗?这天下有什么还能大过性命?为了让她活命,难道你不该马上退出去,让我好好替她解毒吗?”

百里行暮还是非常平静,他点点头:“大费告诉你,男女交合就能解毒了,对吧?”

他大声道:“正是如此!我下媚药之前,本已打定主意要对她负责,要娶她。”

“那大费有没有告诉你,中毒后,会随时反复发作,从此后,必将丧失一切尊严,狗一般地趴在地上求你?”

“人,首先是人,而不是狗!否则,怎好称为万物之灵?小狼王,你下毒之前,难道不是抱着以后可以随时作践她的心态?”

他抵赖不了,索性大大方方:“没错,凫风初蕾高傲不已,简直不像我们白狼国的女子那么温顺善良,可是,我也并不是害她,只是希望以后她能在我面前更驯服而已……再说,就算她中了媚药需要经常解毒,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一定会替她解毒,不过就是为了让她温顺一点而已……女人驯服于男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干脆上前一步:“百里大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中央天帝帝喾的小女儿不就嫁给天狗盘瓠了吗?我小狼王又哪一点配不上凫风初蕾了?你不如成人之美,让凫风初蕾嫁给我,如此,解了毒,又联姻,岂不是两全其美?而且,我还那么喜欢她,以后,在我所有女人中,我一定最宠爱她,我甚至愿意让她的地位在姬真之上,这样,百里大人你还不放心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

百里行暮还是没有动怒:“你认为凫风初蕾愿意嫁给你吗?”

“这……女人嘛,只要被睡了,野心也就收了……到时候,她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百里行暮还没回答,委蛇率先大叫:“我家鱼凫王要是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厮千刀万剐,她怎会嫁给你?小狼王,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都一万个反对……”

小狼王亢声道:“那就由不得她选择了,我这也是为了救她……我不相信,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她死……”

一股劲风袭来,小狼王的双腿就像忽然间陷入了冰窖,刺骨的寒冷伴随着疼痛,到了疼痛的极限,他下意识张开嘴巴,嗖的一下,一个东西就跌入了他的喉头,咕嘟一声就滑入了他的胃部。

他瞪大眼睛,满脸骇然。

百里行暮站起来,淡淡地:“我说过我不喜欢杀人,这一次,也不例外。小狼王,我不杀你!”

小狼王要叫骂,可嘴里已经无法做声。

“直到现在,你都毫无悔意,所以,受到惩罚,你也不算冤枉了。”

“在凫风初蕾醒来之前,你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受尽四肢百骸被毒虫啃噬的滋味,你每天一睁开眼睛都会诅咒自己诅咒上天,只恨自己为什么不马上死去……”

他点点头:“没错!这的确很痛苦,可是,比起凫风初蕾此刻所经受的,其实并不算什么。”

小狼王面如土色。

他瘫在地上,但觉浑身彻底麻木了。

“这只是最小的惩罚!如果凫风初蕾真的死了,不但你,你白狼一族必将被屠杀殆尽,鸡犬不剩!”

暴怒,便会滋生恶念。

他压抑了几万年的愤怒,终于死灰复燃了。

若是别人如此大言不惭,小狼王一定以为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可是,百里行暮这么一说,他明白,绝不是虚言恫吓。

这一下,才真正恐惧了!

第162章 以爱之名2

“你新婚之夜被大费偷袭,人都当你是落魄少年,丧家之犬!可我知道,你在白狼国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三个姐姐,此外,还有十七八个族兄弟!凫风初蕾但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人必将和你一起为她殉葬……”

小狼王眼睁睁地看着他,哪里回答得上来?

半晌,愤愤地:“大费才是主谋,为何百里大人不处罚他?”

百里行暮还是淡淡地:“你不知道为什么对你的惩罚比对涯草和大费更重吗?”

他不敢问,只以神情表示狐疑。

一看这厮的神情,就连委蛇都七窍生烟,直到现在,他居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涯草和大费都是凫风初蕾的敌人,你却是她的朋友,也曾生死与共。可是,你却利用这份友情的便利,跟她的敌人合谋于她,令她毫无防备之下,受此剧毒,所以,你的罪孽比那二人更深十倍……”

有一种人,打着爱你的旗号,得不到,就宁愿将你毁掉。

百里行暮生平最恨的便是这种人。

更恨的是,以爱之名,竟犯了错也理直气壮。

小狼王嘶声道:“我不管你怎么惩罚我……我……我只想救活凫风初蕾……”

“小狼王,你听好了,我令你马上离开此地,从此,再也不许出现在凫风初蕾面前,否则,我必将你撕为碎片!”

蛇尾一卷,小狼王已被远远扔了出去,委蛇大吼:“百里大人已经叫你滚了,你就滚得越远越好。”

小狼王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站起来时,竟然再也不见那湖边小屋,甚至周围的花草树木全都变了模样。

他大叫:“我是真的想救凫风初蕾……我从来没想害死她……百里大人,你快让我救她……”

他不肯罢休,待要寻个方向折回,可刚走得几步,忽觉得双腿麻痒,疼痛钻心,竟如千百条有毒的蜈蚣一起在吞噬自己的五脏六腑,倒在草地上便滚了起来。

药效的烟雾已经散去,凫风初蕾身上的潮红却只消退得淡淡的一层,不过两个时辰之后,那潮红忽然卷土重来,委蛇细看时,竟发现她手腕上的皮肤在慢慢膨胀,到后来,几乎撑到极限,眼看那鲜红的血就要一滴滴涌出来了。

它骇然大叫:“百里大人,你看……”

百里行暮一直在看。

此时,他眼里竟有淡淡绝望之情。

很显然,这药效根本不行。

涯草下的毒,一般人也根本解救不了。

耳畔,还有小狼王凄厉的哀嚎,他不杀小狼王,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在于不愿毁掉这唯一的药引。

此时,竟然动摇了:如果除他之外,非死不可,那么,是不是性命大过一切?

可是,他立即否决了这个念头:不行,涯草下的毒,绝不会如她所说那样轻易就解了。只怕让小狼王得逞后,又是新的毒气攻心。

再说,凫风初蕾是绝不可能接受这种解毒方式的。

苟活于世,受人摧残,有何意义?

好几次,他走到门口,却又停下。

委蛇死死瞧着凫风初蕾,胆战心惊。

凫风初蕾身上的鲜红,已经变成了一种黑红,那是毒气,慢慢地从她身上游走,从脚到头,一旦过了心口,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

这不是一般的重伤。

纵然玉红草的果实,也只能延缓毒气,而无法阻止。

更何况,玉红草的果实已经耗尽。

百里行暮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三颗玉红草果实,凫风初蕾还可以沉睡百年,我总能想到办法,可是,唯一的一颗玉红草果实只能令她沉睡三天,一旦醒来,就再也无计可施……”

说话间,凫风初蕾的眼皮已经在微微跳动,很显然,马上就要醒来了。

委蛇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百里行暮却上前一步,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眼皮上,很轻很轻地抚摸了一下。

那眼皮,再也没有继续跳动。

委蛇低声道:“大人,你的能量还能阻止这毒气多久?”

他摇摇头,声音无比虚弱:“不行了!最多再有三个时辰,毒气便会从心口扩散全身……”

“到时候,我家主人就会彻底死亡?”

百里行暮抬起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委蛇昂起双头,忽然道:“百里大人,劳烦你看着我家主人,我想出去一趟。”

“你出去干什么?”

“我在鱼凫国时听过一些传说,据说有一味药材可以解剧毒,我马上出去看看。”

百里行暮死马当成活马医,也不虞有他,便点了点头。

委蛇窜出。

夜色下的阳城,已经冷清下来。

王宫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大费的寝宫外面,满是侍卫,就连天空也被猛禽护卫得水泄不通。十几名巫医候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

大费王忽然重伤,急召巫医,大家奉命前来,无论什么独门秘药都用上了,大费王还是卧床不起。

一个女子姗姗而出,正是有扈氏的女儿冰姬。

冰姬一脸寒霜,厉声道:“你等听好了,要是大费王的伤势今夜依旧没有好转,你们统统都没有好果子吃!”

巫医当然知道,这冷若冰霜的女子便是新一任的准王后,哪里敢吭声?

“你们手里还有什么上等伤药?秘药?统统都交出来罢!否则,别说你们,你们的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她旁边的侍卫长典龙阴森森的巡视了众人一眼,这才厉声道:“可能你们不知道,现在你们每个人的家门口都进驻了一队侍卫,妻儿老小没有任何逃命的可能。大费王活,你们就活!大费王死,你们就死!所以,本将军奉劝你们不要一意孤行,有什么珍藏的绝世好药,统统都拿出来罢!”

巫医们慌了神,纷纷跪下去,七嘴八舌:“小人手里有一味黑玉膏……”

“小人也有一味红黄珍珠膏……”

“小人有一味祖传秘药,小人马上就回去拿……”

冰姬满意地点点头:“宫门口有侍卫快马陪同!你们速去速回!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汇聚,迟到者,杀无赦!”

巫医们一涌而出,生怕落后了半分钟,真真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一步就踏进家门口。

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冰姬窥见一丝影子,厉声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东眷女硬着头皮走进来,慌慌张张地:“大费王……他为何人所伤?”

冰姬冷冷盯着她,但见她满头珠翠,浓妆淡抹,十分妖娆多姿,显是精心装扮过的。

冰姬对大费的一切向来了如指掌,当然知道这美人本是大费从三苗带回来的战利品,后被献给大禹王,又转而成了启王子的妃嫔候选人之一。

现在见她不请自来,又打扮得如此华丽,如何不知她心事?可是,东眷女背后的东夷族势力强大,也是大费必须笼络的对象之一。

冰姬心念一转,笑起来:“东眷姑娘身为启王子的未婚妻,却独自来探望大费王,岂不是大失分寸?”

东眷女脸一红,却还是强自道:“我……我只是担心大费王……”

冰姬毫不客气:“男女有别,东眷姑娘出现在这里很不恰当。”

东眷女急了:“大费王到底伤在何处?我只是挂念他……”

“大费王小小伤势,不足挂齿。东眷姑娘该知这是王宫重地,闲杂人等如何能擅闯?传出去,对大费王的名声有何影响?”

冰姬和父亲有扈氏的相貌十分相似,笑起来,总带着一丝狰狞。加上生就一张马脸,这一把脸沉下来,就更是阴森可怖,东眷女竟不敢多话,可又不甘心离开,只伸长脖子探望里面,企图窥到大费的一点影子。

可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终究还是抵不过冰姬冷如刀的目光,只好怏怏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十几名巫医如数赶回,争先恐后奉上各种独门良药。

冰姬看着眼前的十几种珍罕秘药,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此时,她看着这些药,淡淡地:“这些药,你们不曾献给大禹王过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起摇头。

“没有,没有……当初启王子中毒,小人都没有拿出来……”

“绝对没有,只献给了大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