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氏也摇头,显得很沮丧。
凫风初蕾道:“有熊首领注意到没有?这陵墓很有点诡异,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按理说,在泰山封禅之地,绝不可能是黄帝的陵墓,偏偏这里就只有一个陵墓……”
有熊首领一声不吭。
有熊女却跳起来:“对!一定是找错了地点。父亲,我们肯定是走错了……封禅的地址可能不在这里……”
有熊氏本来很是不安,听得女儿这话,也立即道:“没错,我们一定是走错了,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走,我们赶紧去别的地方找一找,泰山这么大,黄帝封禅也不见得一定要在泰山之巅……”
他没说下去。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说辞太过虚伪。
符合口诀,又必须金杖开启。
不是封禅之地或者黄帝陵墓还能是什么?
可是,为何什么秘密都解不开?
以凫风初蕾现在的目光来看,陵墓石门那种特殊材料,别说一般的盗墓贼,纵然是出动热兵器也不见得能炸开。
她忽然很后悔,当时真不该跟有熊氏跑出来,毕竟,自己才进去不久,根本还没发现关键的秘密。
有熊氏说走就走,凫风初蕾却道:“有熊首领且慢!”
有熊氏头也不回:“泰山这么大,要寻找还需要很多时间,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凫风初蕾忍无可忍:“有熊首领真认为是走错了地点?”
有熊氏停下脚步,神情已经变得很平静,他反问:“里面的情况,想必小鱼凫王也已经看到了,根本不可能是黄帝的陵墓。”
有熊氏缓缓地:“这个问题,我想,小鱼凫王自己心里也有数……”
有熊女却按捺不住:“黄帝不可能是个女子,这一定不是黄帝之陵……”
果然!
有熊氏父女也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他们也发现黄帝是个女王了!
凫风初蕾还是疑窦丛生:“有熊首领,在你们的家族里,还保留着黄帝的画像吗?”
有黄帝画像,对照一下便知真假。
有熊氏抬起头,死死盯着陵墓的方向,竟不回答这个问题。
有熊女却不安地看了父亲一眼,紧紧闭着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错了什么。
凫风初蕾更是吃惊,却也不再追问下去。
他重重叹息:“真没想到,我们家族守护千年万年的秘密,竟然会就此中断。”
委蛇忍无可忍:“有熊首领,你们家里到底有没有黄帝大人的画像?”
有熊氏对这个问题还是避而不答。
凫风初蕾更加狐疑,还是说下去:“按照壁画上描述,黄帝一行一定是乘坐超光速飞行器返回了太阳或者九重星联盟,这就是所谓的鼎湖升天。唯一令人惊异的是,为何黄帝头上的冠冕和陵墓正门女子头上的冠冕一模一样?而且,封禅之地怎会成为陵墓之地?”
有熊女心直口快:“没错,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黄帝……”
有熊氏却立即打断女儿的话:“那女子可能是黄帝的元妃,也就是人们熟知的蜀中女子西陵氏,后人也称她为螺祖……”
螺祖,凫风初蕾当然清楚得很。
蜀锦名动天下,丝绸精美无比,都因起源于这位螺祖。
而且,颛顼大帝的父亲昌意,便是这位螺祖的亲生儿子。
螺祖大人,便是凫风初蕾的曾祖母。
如果真是颛顼大帝主持修建了这个陵墓,把自己的亲祖母摆在最显赫的位置也无可厚非。毕竟,绝大多数孙子和奶奶的关系都十分亲密。
凫风初蕾仔细回忆那女王像,难道真是自己的祖奶奶螺祖?
可是,她却笑着摇头:“有熊首领此言差矣,螺祖纵然是黄帝元妃,也没可能佩戴黄帝的冠冕,难道她想篡位?再说,就算她和黄帝亲密无间,随时拿了黄帝的冠冕戴着玩,可后人修建陵墓时,也不可能把这冠冕安在她的头上……”
她补充:“你该知道,我父王是男尊女卑的鼻祖,他没可能擅自拔高螺祖的地位……”
有熊氏不以为然:“男尊女卑只是为了打压共工一族,颛顼大帝不见得会轻视自己的祖母!否则,他怎会把王位传给你小鱼凫王?”
凫风初蕾竟然无法反驳。
事实上,如果不是知道父王以前就是颛顼大帝,她也不敢相信父王便是重男轻女的鼻祖。
须知,老鱼凫王在古蜀国可从来不曾推行过任何男尊女卑的法律或者风俗。
有熊女想接话,可一看父亲的脸色,又不敢。
有熊氏缓缓地:“这千真万确不是黄帝的陵墓!小鱼凫王可能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泰山是封禅之地,而不是黄帝衣冠冢的埋葬之地……”
凫风初蕾一怔,果然大有道理。
黄帝升天,肉身没有留在地球,后人埋葬的只是他的衣冠冢而已。
在封禅之地,当然不会修建陵墓。
而且,大家都知道,黄帝的衣冠冢,自然是在黄帝的原生之地。
有熊氏见她面色缓解,笑道:“小鱼凫王放心吧,黄帝怎么也不可能是女子之身……”
然后,也不等凫风初蕾回答,只是看着下山的方向,“既然是螺祖的陵墓,那我们这次也不算是白跑一趟了。好歹这个秘密还是解开了。好了,小鱼凫王,我们还有别的事情,急于赶回去,就先走一步了。”
他明明之前才说要重新去找封禅之地,现在又说有事情要赶回家。
就像一个人,明明滴酒不沾,却说自己醉了。
但是,当前,也的确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借口了。
凫风初蕾知他一定是有秘密不想被自己发现,当然也就不勉强,笑道:“既是如此,你们就先走吧。”
有熊氏父女走了几步,有熊氏又回头,不安地看着凫风初蕾:“小鱼凫王还不走?”
她点点头,和颜悦色:“我累了,想在这里歇一歇。再说,下一次再来泰山,就得三十年之后了,也许,我再也没有机会再来了。反正今晚也没事,我就在这里多呆一呆。”
有熊氏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又犹豫不决,生生吞了回去,转身就走。
有熊女也盯着凫风初蕾,看她的神情分明是渴望留下来,可又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只好小跑步追了上去。
直到父女二人彻底走远,委蛇才低声道:“这个有熊首领,一定有古怪。他一定是在陵墓里发现了什么怪事,可又不想让我们知道……按理说,有熊首领也算是个耿直汉子,可他这么藏着掖着是什么意思?”
第293章 封禅之谜4
可是,凫风初蕾无心探究有熊氏的古怪表现。
再大的怪事,也比不上陵墓之前的那个神秘女子。
常识告诉她,这女王绝不会是螺祖。
而且,封禅之地,也不可能是陵墓之地。
但是,偏偏这里就有一座陵墓,而且需要金杖才能开启。
她想起墓碑前的铭文,反反复复琢磨:帝,因生育之功谓之帝!
因生育之功谓之帝!
因为帝是女人?
还是因为生育才能为帝?
在远古时代,生育是第一等的大事,第一等的神秘,所以很长时间,女性为尊。母系社会曾经长达几百万年甚至几亿年,但彻底的父系社会,才不过短短几千年而已。
帝,在远古难道是专指女性?
还是说黄帝生殖能力特别强,生育了许多许多儿子,功劳大,所以为帝?
心里忽然一动。
百里行暮曾说,炎帝是第一代半神人,所以,自己孕育了一个孩子,也就是他红发共工。而大禹王也没有母亲,是他的半神人父亲大鲧取用自身基因生下来的——男人生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笑话,而是完全存在的事实。
来自外星球的半神人,完全可以做到无性繁殖。
黄帝既然来自太阳,也该是半神人,自身生育孩子也不稀奇。
忽又想起传说: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以前,凫风初蕾一直以为这个“生”,是男人和妻子生,就像现代的人,问一个男人“你生孩子了吗?”那可以肯定是问他老婆生了没有——毕竟,孩子来自于父精母血,本来就有男人的一半,说男人生也无不可。
可是,问题来了——
炎帝、大鲧都是男人之身生子,但是,从未有人更改他们的性别——他们就是男人。
而且,无论是传说还是历史,他俩都没有老婆。
历史记载得清清楚楚:大鲧是剖腹,从自己肚子里取出大禹王这个儿子的。
可黄帝是有老婆的,而且老婆很多。他的每一个儿子,出自哪一位妻子的肚子,也都写得清清楚楚。
更关键的是,百里行暮说,半神人的基因,只能生育一子,所以,炎帝和大鲧都只有一个孩子。没道理黄帝取用自身基因无性繁殖能生育几十个儿子?
黄帝是男子,绝无疑惑。
可是,为什么陵墓里那个古怪的女王佩戴了本该属于黄帝的冠冕?
而且,坐在超音速飞行器上的那个人,也分明是那个女王。
委蛇突发奇想:“会不会是黄帝在即将升天之前,被这个女王篡位了?”
凫风初蕾张大嘴巴。
委蛇自己都连连摇头:“这不太可能……那时候,没人能篡夺黄帝老大的位……”
凫风初蕾真是越想越糊涂。
要是百里行暮在身边,他总会知道一些,可是,她习惯性地转眼,叫一声“百里大人”,身边却空空如也,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下山的路上,有熊氏几乎在飞奔。
有熊女纵力大如牛,也跑得气喘吁吁才能勉强追上。
直到跑下山脚,她跑不动了,大喊:“父亲,等等我……等等我……”
有熊氏终于慢慢停下脚步。
她追上去,累得一塌糊涂:“父亲,我跑不动了……”
有熊氏却抬头,看着来时的方向——从山脚仰望泰山之巅,月色下,这魏巍的大山神秘而宁静。
有熊氏心神不宁:“小鱼凫王该不会又进陵墓里去了吧?”
“不是说桑脂鸟一飞走,就再也进不去了吗?”
“可是,她有钥匙。”
“不是说,必须在夕阳西下,桑脂鸟飞来之时吗?这些条件都不符合了,她怎么进得去?”
有熊氏略略心安,却还是疑虑重重,自言自语道:“我本以为来了这里会解开秘密,没想到,反而更加迷惑。难道我们的祖先几百人,都是因此而失踪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失踪在了金沙王城?”
有熊女低声道:“父亲,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跟小鱼凫王一起去金沙王城看看?有她在,许多疑惑比我们自己乱猜岂不要好得多?”
有熊氏还是心有余悸:“我们就算要去金沙王城,也不能被她发现。”
有熊女惊道:“为什么?小鱼凫王不也是黄帝的后裔吗?而且,看样子,她也不是一个坏人吧?”
半晌,有熊氏才缓缓地:“好与坏,只是相对的,看利益吧。如果不利于小鱼凫王,她肯定就不会帮我们。不但不会帮我们,反而会阻挠我们。我们又何必冒这个险?”
有熊女惊道:“这个秘密真的会危及小鱼凫王?”
好一会儿,有熊氏才低声道:“颛顼大帝如此苦心孤诣要隐藏的秘密,当然正是为了不危及他的后人。走着瞧吧,小鱼凫王本领那么大,也许,她能逢凶化吉也未为可知。”
飞行器,一路往西南而去。
一路往前,泰山之巅层次丰富的深绿浅绿,逐渐消失。
大夏的地界,天空灰蒙蒙的,半空中全是各种带着腥味的悬浮物,风一吹,每家人的房前屋后,锅里碗里,全是一层厚厚的灰土。
四月中旬,天气已经很热,苍蝇嗡嗡地成群结队肆虐。有时候,一大群飞过,连半空都被苍蝇熏黑了。
牛羊马以及其他动物大多饿死渴死,可是,这些恶心到极点的低等生物,却加速繁殖,大有要称霸世界的苗头。
沿途,是枯死的树木。
绿草更是踪影全无。
就连春天,也不能让它们复生。
许多地面干裂出一道一道的口子。
已经整整一年半,滴雨不下了。
沿途真是饿殍遍野,盗贼横行,可阴阳师们却信誓旦旦:这场大旱,还要持续五六年。
那是七年大旱。
一年多已经饿死人了,七年,岂不是要死绝?
大费王也已经明确诏令天下,严令各地开仓赈粮。
可是,这是庄稼绝收的第二年。
地主家里也没余粮,除了保证豪门大户、高官贵族们的生存,哪有多余的分给老百姓?
无论大费王下了多少道命令都无济于事,灾民们还是一粒米儿都见不到。
开裂的大地,人畜饮水都已经艰难,想要生长庄稼更是不可能。
可以预计,今年又是彻底绝收。
连续三年绝收,天下人十之八九都会被饿死。
无计可施的流民,只好集结往阳城出发。大家都认为,天子脚下,总有办法可想。
可是,阳城毕竟太远了。
他们往往距离阳城千里之遥或者几百里,就彻底倒下去了。
他们死之前,已经瘦骨嶙峋,身上再无二两好肉。
干瘪瘪的两脚羊,连出售都没可能。
委蛇连声哀叹:“好惨,好惨,竟不知大夏会遭遇这样的大旱之年。”
再抬头看看天空,四月中旬却如六月盛夏,一点云彩的迹象都没有,要下雨,难如登天。
凫风初蕾也长叹一声,只让飞行器加速,三天之后,已经彻底离开了大夏的地界。
飞行器,在空中盘旋。
云海白雾,袅袅如仙境一般。
飞行器盘旋许久,慢慢地停在周山半腰。
古老的仪表盘开始乱转,发动机已经有了轻微故障,凫风初蕾明白,这古老的飞行器最多勉力支撑自己回到金沙王城。
此后再想来周山,真是千难万难。
毕竟,十万八千里的路途,光靠委蛇或者快马,是根本不现实的。
凫风初蕾双足落地。
才离开周山不到几个月,竟有恍如隔世,故地重游的感觉。
万年老树,枝繁叶茂。
凫风初蕾站在树下,抬起头,喊一声“云阳”。
云阳树精板着脸,冷冷地:“小姑娘,你又回来干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我想跟百里大人做个告别。”
“他都埋葬那么久了,你有什么好告别的?”
“我这一去,也许很久都没法再来周山了。”
“不来更好,免得惹我心烦……”
云阳树精苍老的声音就像赌气的小孩子一般:“除非你这一次听我话,再也不离开了,否则,我就不让你走到三桑树下了。”
枝条横陈,千条万条,丝毫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凫风初蕾和颜悦色:“云阳,让路吧,你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惦念死去的人,不如珍惜活着的人。”
“谁是活着的人?”
“我!”
云阳树精,又露出他玉树临风的一张俊脸。
凫风初蕾哑然失笑,还是缓缓地:“我再看百里大人一眼,今后就不管他了。”
“为什么?小姑娘,你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绝情?”
“他先弃我而去,绝情的是他,所以,我以后也不搭理他了。”
云阳树精哈哈大笑:“好吧,我就让你再去看他最后一眼。”
金色三桑,没有任何改变。
巨大的坟包却长满青草。
凫风初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委蛇却行大礼:“百里大人,我们又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对了,我们去了泰山之巅,居然发现黄帝的陵墓是一位女王的神像,百里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它拿出一堆瓜果,菜蔬,一一摆放在坟前,絮絮叨叨:“按照中原人的风俗,每次来看你,我们都应该奉上供品,可是,一路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还请百里大人将就着用吧……唉……”
第294章 封禅之谜5
事实上,那些供品,全是它一路精挑细选,认真准备。
甚至,还有一束鲜艳的野花。
只是,没有人知道,地下的亡灵是否真的能享受到这些供奉?
他们又是否还有品尝的能力?
微风吹过,三桑的叶子发出丝竹管弦一般的悦耳之声。
凫风初蕾一直沉默。
许久许久,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玉瓶。
“初蕾,只要你拿着玉瓶对着天空呼喊我的名字,我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拿着玉瓶,对着天空,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百里行暮……”
“百——里——行——暮……”
剧烈的爆炸声,并未响起。
百里行暮的脸当然也没有出现。
只有群山深处,一阵阵回荡着她的呼喊,反反复复重复着那个名字:“百里行暮……”
小玉瓶,已经死了。
那是百里行暮能量之所维系,他一死,小玉瓶的能量自然随之消散。
凫风初蕾随手把小玉瓶抛出,自言自语道:“既是死物,要你何用?百里行暮,你送的任何东西我都还给你。好吧,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以后,无论你在黄泉下多么寂寞,多么孤独,我也不会再来看你了。从此以后,我将回到金沙王城,过我挥金如土的生活,徒留你在这里悲惨地呆上万万年……”
她不再犹豫,转身就走。
委蛇急忙跟上。
已是夕阳西下。
千万根柔枝就像千万只温柔的大手。
这一次,云阳树精的脸色好多了,声音也温柔多了:“哈罗,小姑娘,天都快黑了,今晚就别走了吧,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她真的停下脚步。
“哈哈,小姑娘,你可真好。”
她看到云阳树精俊秀的脸,在树干中间浮现。
她伸出手去,好奇地摸摸他长长的睫毛,然后,落在他粉红的嘴唇上——呵,所谓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小姑娘,快放手……”
她稀奇地皱眉:“为什么?”
“快别这么摸我,人类的手带着魔力,这样抚摸我,让我感觉很……很……对了,是很痒……快拿开你的小手……痒死我了……”
凫风初蕾偏不移开手,反而咯咯笑起来,两只手都贴在他的脸上,唇上,“云阳,你每次都为难我,这次,我也不让你好过……”
云阳树精痒得哈哈大笑,显是十分难受,可是,却并不继续呵斥凫风初蕾,直到她自己笑累了,主动移开双手,后退几步,双手蒙住了眼睛。
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涌出来。
他惊奇极了:“嗨,小姑娘,你干嘛哭泣?我又没有骂你……要不,你继续玩耍……我保证……真的,我保证不再喊痒死了……来,我让你再摸我的眼睛……摸嘴巴也成……”
她颓然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
眼泪,已经流淌满脸。
冷冷的风,吹打着树叶,缓缓地落了她一头一脸。
可是,再冷的风,也比不上心的冷却。
树精的脸往下,再往下,直到她的头顶才慢慢停下,充满怜悯地看着她。
“云阳……你告诉我,他沉睡地下,心可宁静?”
树精小心翼翼:“长眠之人,再也没有心的跳动,我已经无法感知他的存在。因为,他们已经慢慢被氧化、分解,成为空气中最小的尘埃,百里大人,他就像消失的黑夜,永远不可再来……”
凫风初蕾紧紧蒙住脸,泪水无可抑制地翻涌而出。
“以后,我再也不会来周山了……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多么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到过周山。
那样,就不会跟他相逢,不会跟他相识,更不会跟他相爱。
树精长叹一声:“小姑娘,你到底爱他什么?”
她回答不上来。
“人类的情感真是奇怪。她们总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要死要活,尤其,因为爱情,更是纠缠不清。可是,小姑娘,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爱他?相貌?地位?本领?或者别的东西?他难道不曾经是你的仇人吗?你怎能爱上一个敌人?”
树精茫然不解:“就像我们树木,表面上看来没什么敌人,对吧?可是,我们的敌人可多了,伐木工、各种害虫,甚至一些猛兽,这些都是我们的敌人。但是,我们对敌人从来都是害怕恐惧和仇恨,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敌人呢?就像伐木工,我们只要一看到,就恨不得处死他,怎会爱上他呢……”
凫风初蕾还是双手蒙着脸,一动不动。
他不懂!
他一个树精,他懂得什么呢?
他就算是修炼成了人形,他也什么都不懂啊!
可他却试图安慰她:“嗨,小姑娘,你真要舍不得百里大人,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真的,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俗话吗?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你天天在这里陪着他,也可以陪着我,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跳起来。
树精吓一跳:“喂,小姑娘,你要干什么?”
她大叫:“我的玉瓶……我的玉瓶……”
那是百里行暮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她居然把它给扔掉了。
她冲到三桑树下面,可是,地上空空如也,已经死去的小玉瓶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光芒,再想找到,谈何容易?
从三桑树下,到坟包周围,再到草丛深处,她几乎翻遍了方圆的每一寸土地,可是,那只小玉瓶真的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
就连委蛇也帮着寻找,蛇尾几乎席卷了每一寸土地,可是,哪里还有小玉瓶的踪影?
黑夜早已降临,月色如此黯淡。
凫风初蕾呆呆地坐在三桑树下,但觉浑身彻底失去了力气。
就连这点最后的纪念物,居然也一去无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