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若非因为他的伤势,她早就走了。

可他听得她还有一夜的停留,心情便好得出奇。

第二天一早,涂山侯人起得很早。

土街尽头,七八间茅草房。

这是鱼凫国君臣的临时“驿站”。

纵身为鱼凫王,也只能占据其中最好的一间土房——所谓最好,便是房间地面最平整,最安静,窗户还算完好,茅草屋顶也没有漏雨。

当然,那张饭桌也是最好的:四肢齐全,没有任何断裂修补。

这已经是涂山侯人集中全钧台之力,找到的最好的屋子和最好的家具了。

此时,他慢慢走到门口,看到凫风初蕾坐在粗糙的木凳子上,用同样粗劣的陶瓷土碗喝水,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自从第一面起,他便知道这个鱼凫国的公主自幼娇生惯养,纵然游历在外,也有别人没有的神奇东西,从未栉风沐雨。

可是,身为鱼凫王,她身在金沙王城繁华旖旎的气氛里怡然自得,可此时坐在这简陋不堪的土屋里,也气定神闲。

钧台贫困,庄稼刚刚播种,青菜尚未生长,更别说早已绝迹的飞禽走兽了。

他能为她奉上的最好的饭菜,充其量也只是从有扈氏仓库收集来的各种腊鸡腊鱼。

可是,她每顿津津有味,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见他站在门口,她旁边的委蛇笑起来:“启王子来了。”

她放下粗陶土碗,也微微一笑。

这一笑,整个土屋忽然蓬荜生辉,涂山侯人心里一抖,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叫嚣:这样的人儿,我竟然只能让她喝这样粗劣的水,用这样粗劣的餐。

他冲口而出:“初蕾,真是委屈你了。等这一阵过去,我一定亲自下厨为你做几个最好的饭菜。”

她摇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委屈了?”

“你来了这么久,我竟然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她微微一笑,目光从开着的大门望向前面的土街,再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土地,黄色的山丘……纵然大雨之后,这片土地要重新披上绿装,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动物、蔬菜,不可能快速自己生长出来的。

她笑眯眯的:“放心吧,顶多再过一年,明年春天,这片土地便会彻底换发生机。以前,我也曾经认为,世界毁灭了便是毁灭了,可是,后来才明白,大地具有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生机和活力,它们自我痊愈的能力,远远超越我们的想象……”

委蛇也笑道:“对啊,就像金沙王城,当初我们都以为被洪水彻底毁灭了,结果,不过三五年,便重新活了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美丽,更加富饶……启王子,你放心吧,等战争一结束,大夏又会成为第一流的强国……”

他搓着手:“但愿如此吧。”

他看一眼凫风初蕾:“对了,初蕾,我真的已经痊愈了,正好可以陪你去有熊部族走一趟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凫风初蕾笑道:“我正要说这事呢。在钧台呆了快半个月了,我该启程去有熊部族了。本打算明天再走,可是,现在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多此一举去向你辞别了,我马上就走……”

涂山侯人很是意外:“这么匆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上路。”

涂山侯人一看,只见角落里已经放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裹,很显然,她们的东西都早已收拾好了。

他也不挽留,爽朗一笑:“既然如此,还请初蕾稍等我片刻,我马上向牟羽等交代一声,立即随你上路……”

凫风初蕾却摇摇头:“不用了。”

“钧台祈雨的消息,可能这段时间才彻底扩散出去。算一算时间,接下来,应该会陆陆续续有诸侯国前来拜会。所以,你绝不能离开钧台……”

委蛇借口:“启王子,你现在可能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了。想想看,你居然祈雨成功,结束了困扰大夏五年之久的大旱,这份功绩和威望,可能是十场大战也换不来的。你可不知道,这几天,我和我家少主到处闲逛,有些时候也走出去很远,路上但凡听到的议论,都是把你奉为神明,说你大仁大义,具有真正的天子之相,所以才能感动上苍,结束大夏人民的灾难……”

涂山侯人却凝视凫风初蕾。

她非常坚决:“这时候,你绝不能离开钧台。再说,我也不需要有人陪我。”

他无可奈何,也没法再坚持。

他只是微微紧张:“初蕾,你来参加钧台之享吗?”

她笑起来:“你已经是我最重要的盟友,你说,我会不会来参加?”

他大喜过望:“那我等你。”

她飘然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涂山侯人,多谢你答应杜宇的请求。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在我们出兵钧台之前,就在金沙王城商定了这个结果。呵呵,你看,你以前帮我许多次,从未提过什么要求。可是,我帮你一次,便索取了丰厚的回报。所以,你根本不必感谢我。”

他双眼发亮,哈哈大笑:“别说区区汉中之地,初蕾,整个江山,我都愿意与你共享。”

她微微一笑,“那就不必了,无功不受禄。”

涂山侯人一直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一个人才慢慢走出来。

其实,她已经在附近站了好一会儿,只是,他的注意力太过集中到凫风初蕾一个人的身上,所以才未察觉。

直到现在,他依旧满脸笑容,眉宇之间,真比登基成了国王更加的欢乐满足。

他蓦然回头,立即俯身下拜:“小子见过云华夫人。感谢夫人多次无私援手……小子……小子真的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他行大礼,是儿子跪拜母亲一样的礼节。

她不闪不避,坦然受之。

“启王子可是答应了鱼凫国关于汉中一带领土的请求?”

他一怔,立即坦然道:“没错。”

云华夫人似在自言自语:“当年洪水未褪,天下未定,汉中一带曾屡次遭受洪涝灾害,许多年的时间也是荒无人烟。直到大禹王斩杀黑龙,平定天下,汉中才渐渐成为沃野。”

涂山侯人缓缓地:“夫人可是在责备小子太过轻率?”

“我只是没料到,凫风初蕾竟然每一次都出手助你。”

云华夫人一字一句:“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但凡得人恩惠,必然等量报答。公正地说,单凭鱼凫国这一年多援助你的粮草和杜宇这一次的功劳,你许以汉中的土地,绝不为过!何况,之前大夏还严重亏欠鱼凫国。严格算来,是大夏还欠了鱼凫国很大的人情!”

他还是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多谢夫人理解!”

她还是淡淡地:“我西王母一族,自来被人间视为不死不灭的一族。在我的漫长生涯里,我曾见识无数江山更替,土地易主,有没有汉中这片地,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是想,既是如此,启王子何不干脆人情做到底,让鱼凫王彻底和你共享大夏江山?”

第355章 钧台之享6

“他日你俩生下孩子,便是血脉上的彻底连接。别说区区汉中之地,纵整个天下,也都是姒姓血脉之传承,启王子又何乐而不为?”

涂山侯人但觉口干舌燥,竟无言以答。

“我话已至此,以后,也不会再对启王子的事情有任何关注。今后,还望启王子好自为之,也多自珍重。”

涂山侯人这才急了,仓促爬起来:“夫人,你要去哪里?”

云华夫人长叹一声,目光遥遥望着涂山的方向,那里,大禹王已经千秋万代和他的发妻涂山氏长眠于地。

“大禹王临终之前,我曾答应他照顾于你。这些年,虽谈不上对你有太大的帮助,可是,好歹也算是看到你终于击溃大费,假以时日,必将登上王座,成为真正的大夏之王。我算是偷懒,勉强应付了对你父王的承诺。可是,我已经累了,已经对中原极其厌恶,所以,我可能再也不会踏足大夏之地了……”

涂山侯人大急:“夫人要回西王母一族了?”

她凄然一笑:“我是西王母一族的罪人,也是西王母一族的耻辱,哪里还有面目回归族群?她们早已将我从族中除名了……”

涂山侯人煞白了脸色。

“启王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比起你大禹王,你这个儿子也并不见得逊色。我想,大禹王在天之灵也会深感欣慰……”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虽不是我的儿子,可是,我也深深为你感到骄傲。”

“夫人……我……我……”

涂山侯人声音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云华夫人微笑,和颜悦色:“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启王子,你好好保重。”

话音结束,她的身影已经飘然远去。

涂山侯人喉头一紧,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夫人……夫人……母亲……”

远去的云华夫人忽然停下脚步,背影显得有点僵硬。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自己“母亲”!

在这以前,天下人都是叫她夫人或者云华夫人!

她缓缓地,回头。

跪在地上的少年更是痛哭失声:“母亲……母亲……”

恍恍惚惚的,他一直是那个叛逆的少年,那个曾让大禹王头疼不已的启王子。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种陌生的柔软被彻底击中了。

可是,她仅仅只是短暂的停留,很快,回转身子,顷刻之间便彻底远去。

“母亲……母亲……”

只有涂山侯人还一直跪在原地,泪如雨下。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生母临死前的惨状,他早已忘记了她拥抱时的双手,带着体温的怀抱。

可是,云华夫人的关爱,却是真真切切。

她为他安排商旅们造势,散播大费的罪孽,多次暗中阻止大费加害于他,更在钧台祭祀的关键时刻,为他抓来潜逃在外的有扈氏,从而上大费的罪孽彻底大白于天下……

那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爱。

是一种母亲才会有的爱。

而绝非她轻描淡写,只是出于对大禹王的承诺。

可是,他很清楚,此后,自己必将再也见不到她了。

纵不能回到西王母一族,她也必将飘然天下,永远不会再回到大夏。

没错,这世界上的确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是,至少,她从来没有要求回报,也没得到任何回报。

他伏在地上,哭了许久。

比当初目睹大禹王驾崩更悲伤千百倍!

日暮苍山,黄土丘陵。

尽管下了一场大雨,河渠开始蓄水,皴裂的土地开始湿润,可是,一路行来,满眼依旧是茫茫的一片黄色。

枯萎的树木,枯萎的野草,没有庄稼的土地。

直到一片绿色赫然出现在眼前。

其实,那也是不正常的绿:漫山遍野的树木都是黄焦焦的,到处是大片大片已经枯死的树木。但是,草木的生命力毕竟最是顽强,一场春雨,便有大量的枯木逢春,绿树新芽,夹杂在大片的枯萎丛林之中,竟然另有一番美丽景象。

委蛇大叫:“少主,你看……”

前面,居然有一朵黄色的小野花,它探头探脑地从一大丛枯草中伸出头,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这是凫风初蕾踏入大夏地界之后,看到的第一朵野花。

她忽然笑起来。

蛇尾一卷,正要去摘下来,她大叫:“万万不可……”

委蛇立即住手。

她松一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它就该长在这里,一直开着,这才证明,春天真的来了,这片山林也要彻底复苏了……”

那是有熊部族的领地。

距离阳城,不过一两百里,可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重天地。

有熊部族的官方正式称呼是有熊国。

大夏的方国之一。

据说,黄帝的父亲少典,是一个非常高明的猎手。某一天,少典到野外打猎,因为迷路,就越走越远。他很累,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挲自己的手臂,睁眼一看,竟然是一头大黑熊。

少典还来不及反应,那头大熊已经跪在他的面前不停叩头,并俯身而就,好像是希望带少典去某一个地方。

少典情知有异,便骑上了熊背。

大熊立即驮起少典,狂奔一阵,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旁边的大峡谷。

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长啸,只见大峡谷的关口,一头非常恐怖的怪兽挡住了去路。

怪兽高达七八丈,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小山似的。

大熊非常惊恐,远远地躲着不敢过去。

这时候,少典看到峡谷边上,一大群黑熊慢吞吞地走出来。这些平素不可一世的家伙,见了怪兽,无不瑟瑟发抖,很快便一齐趴在巨兽面前。

怪兽耀武扬威,巨大的魔掌一伸,随手抓起一头熊便咬断喉管,顷刻间便吃得干干净净。接着,又抓起另一头大熊,如法炮制。

可能是吃饱喝足了,怪兽这才心满意足地挥挥魔掌,躺在地上晒起太阳。而那群瑟瑟发抖的黑熊,竟如它豢养的肉食,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少典看到这一幕,终于醒悟过来,敢情这只大熊来跪拜自己,是希望向自己求助。

他笑着拍拍大熊的脊背,低声道:“伙计,你看我的。”

随即,张弓射箭,箭镞直达巨兽的的咽喉。怪兽来不及爬起来,他又是连续两箭,每一箭都穿透了怪兽的心脏。

很快,怪兽便气绝身亡。

少典,也因此成为了黑熊们的救命恩人,从此,便可以任意驱使熊群。

为首的大熊带领他查看整片山林,他惊喜地发现,这片山林水草风貌,硕果累累,峡谷边上还有一大片大片的良田,各种獐子、鹿子随地跑,野山鸡更是漫山遍野。

这里,可比他之前的族人居住的地方好多了。

少典立即回去,带领所有族人迁徙到这个地方,久而久之,这里就被称为有国。

而黄帝更是从这里走出去,逐渐称为天下共主。

有熊国,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要是以前,凫风初蕾听得这个传说,一定只是听听而已。可现在,她却泛起狐疑之情:黄帝来自太阳的四面神一族,肯定不是少典的儿子。

可少典能够一箭射杀一座小山般大小的怪兽,这就证明,他绝非是一个凡俗之人。

几场交战之后,她对巨人一族已经非常了解。纵然是巨人一族最普通的少年,也要几千上万的普通人类才能对付,而且,还必须早做准备。就如当年万国大会上,大禹王下令射杀防风氏,防风氏随意跺跺脚,也令涂山生灵涂炭,若非他们自己族群中的叛徒防风三出手,加上涯草暗中提前给他下了软骨散,可以说,大禹王纵然号令一支大军出手,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防风氏。

可少典,轻轻松松,令比巨人还凶残的怪兽一剑封喉。

这只能说明,少典也很可能是上古半神人,而且很可能和黄帝来自同一个地方,因为他到地球的时间更早,所以,才被后人附会为是黄帝的父亲。

如果说,这个故事还不足以佐证的话,那么,传说中黄帝的出生,就更能证明了。

史载,一个叫做附宝的少女到郊外游玩,忽遇暴雨,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闪电化为蟒蛇似的缠绕在她身上,不一会儿,便绕着北斗星去了。附宝也因此感而受孕,怀胎二十四个月,生下黄帝,起名叫姬云。

先别说人类的正常怀孕可不可能长达25个月,单就巨大闪电降落之后,又往北斗星而去,就足以说明,这很可能是黄帝一族的飞行器降落有熊部族,可能是考察这片山林,觉得很适合定居,便以此为根据地在地球上生活下来。

凫风初蕾之所以一定要去一趟有熊部族,除了担心有熊氏失踪一事,更想探探四面神一族的起源。

她想,从这里,也许能察觉什么端倪。

一路往前,山林的绿色就更浓。

看得出,若非灾荒之年,这里一定十分富庶,毕竟,大旱五年之后,这里的山林之间,竟然隐隐还有野鸡飞过的影子。

更有野兔、豹子、獐子等探头探脑。

第356章 有熊灭族1

偶尔,凫风初蕾也能把它们一闪而过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它们都已经饿得骨瘦如柴了。

甚至,有一种黑色的熊。

它的体型很长,但是,饿得几乎快成为一张熊皮了。

估计是好不容易嗅到了生肉的味道,便大着胆子,开始慢慢地尾随在一人一蛇的身后。

但是,因为嗅到了蟒蛇的味道,便不敢贸然冲上来。

可是,又不甘心,还是远远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生怕那个生人跑没了似的。

委蛇笑起来:“少主,你看那蠢熊,它竟然想吃我们……”

凫风初蕾也笑起来,回头看了黑熊一眼,黑熊竟然吓得转身就跑。

委蛇吓一跳:“它怎么一看少主就吓成这样?”

凫风初蕾也觉得有点意外。

一路往前,那种奇异的感觉就更深浓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停下来。

“委蛇,你觉不觉得奇怪?”

委蛇晃了晃双头:“的确有点奇怪。明明已经大旱五年,可是,我们越是往前走,里面的山林就越是苍翠,就好像从来没有遭遇过干旱似的。少主,你看,甚至山坡上的落叶都很少……”

山坡上大片大片的都是常青的松柏之树,落叶少倒也不足为奇,可是,当凫风初蕾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斜阳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委蛇也顺着她的目光:“少主,我们刚到山下面,好像就夕阳西下了,可我们走了这么久,这夕阳居然还在……”

夕阳不是还在原地,而是一直跟着在走。

从山脚下,到现在的半山坡,看上去角度竟然一模一样。

好像那太阳能自动随着人攀登的高度而调整似的。

再估摸时间,一人一蛇至少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按理说,早就该月色当头,或者夜深了。

可是,这永不坠落的太阳却不知疲倦,一路跟随。

而且,走了这么久,居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别说人,连坟墓都没看到一座。

整个山林,就好像是空的一般。

再继续往前,还是没有人踪。

甚至建筑物、房屋、茅舍,什么都没有。

有熊部族在这里居住了几千上万年,曾经人丁兴旺,繁盛无比,就算最近几十年来已经衰落,可是,岂会连茅舍屋檐都寻不到踪迹?

而且,就算他们往泰山迁徙,也是最近十年的事情。

迁徙,也只是带走贵重物品,岂有连房屋都拆了带走?

就算房屋拆了,甚至一把火烧光了,但至少该有废墟残垣。可一路行来,别说残垣废墟,连野餐后的火堆都没看到一个。

这一片山林,竟然是一片空荡荡的原始森林而已。

就像从来没有人迹踏入过似的。

有微风吹起,周围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那一轮红色的夕阳就更加灿烂温暖。

凫风初蕾久久盯着太阳的方向,更觉得有熊国藏有巨大的秘密。

继续往前,又不知走了多久。

凫风初蕾估摸着时间,大致该是第二天清晨了。

可还是在半山腰的位置。

凫风初蕾去过周山、不周山、昆仑山、泰山等等高大山脉,可是,有熊国的这片都称不上大山,只是山林而已,但为何走来走去,却一直在半山腰。

真是邪门了。

委蛇忽然大叫:“少主,你看……”

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前面的山林下,一条深深的大峡谷,峡谷里,水花奔腾,气势磅礴。

难怪有熊国的山林保持了一片苍翠。

原来,这里居然有这么丰富而充沛的水源。

委蛇道:“难道这就是当年少典大人射杀怪兽的地方?”

“我们下去看看。”

下山的路,就快多了。

不一会儿,便站在了大峡谷便上。

一轮红日倒影在水中,奔腾的雪白水花就像染了一层金色的光边,明明是一副绝美的景象,可不知怎地,凫风初蕾却觉得一阵寒意:因为,她发现,倒影水中的还是夕阳。

就好像夕阳永驻此地,从未离去。

委蛇也察觉了这一点,两只蛇头不安地轻轻摇摆。

站了好一会儿,那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天空中,有一道道的霞光,蓝天白云,静谧安宁。

可是,太阳的温度并不高,也不灼热,恰到好处,令人感觉如置身阳春三月。

委蛇指着那一轮红日,低声道:“少主,我怎么觉得这个太阳是假的?”

凫风初蕾心里一震。

这形容真是再恰当没有了。

的确,她也感觉,这个太阳分明是假的。

可是,这世界上,谁才能有能力制造一个假的太阳,永远悬挂在有熊国的上空?

或者说,这个假的太阳,一直悬挂在这里多久了?

再放眼一看,有熊国的这片土地,山青水秀,峡谷两岸更是百花盛开,在席卷整个大夏的五年干旱世界里,这个地方真不啻为神仙福地了。

这么好的领地,有熊部族的人却全部迁徙了,岂不是咄咄怪事?

更可怕的是,到了峡谷地带,居然还是没有察觉任何人迹。

委蛇忽然道:“少主,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莫非这里根本不是有熊部族的地盘?”

临行之前,她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不可能连有熊部族的地点都找错了。

而且,有熊部族这几百年来,也常常和外界接触,每一代帝王登基,都会派遣使者给他们送去大量的赏赐。

换而言之,有熊部族本不是什么秘密所在。

可此时一路行来,却不见半个人影,就好像整个有熊部族的一切踪迹,全部被什么东西给抹掉了似的。

一念至此,凫风初蕾低声道:“不好了。”

委蛇紧张道:“少主,怎么了?”

“我原本一直狐疑姬墨他们回有熊部族时,为何毫不声张,无声无息,很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到有熊部族,从金沙王城离开后,直接就消失了……”

委蛇,也脸色煞白。

如果姬墨他们也全部失踪了,这个秘密,只怕就再也解不开了。

若是姬墨等人藏起来也就罢了,可是,如果是令有熊父女失踪的力量让他们消失了,这就太可怕了。

虽然是在槐树居消失的,可是,主仆都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老鱼凫王作祟。

毕竟,老鱼凫王怎么可能选择在女儿登基的大日子,让有熊氏这么重要的来宾消失?

老鱼凫王,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女儿为难?

很显然,令有熊氏父女消失的力量,就是要给凫风初蕾一个难堪——我叫你得意洋洋做什么小鱼凫王。

甚至于,干脆把有熊部族的一切痕迹全部磨灭了?

她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悲鸣。

她几步走过去,只见一只小羊跪在一张羊皮旁边,怎么也不肯离去,嘴里发出的咩咩之声,就像是婴儿哀哀的啼哭,一声一声,催人泪下。

看样子,这是一只刚刚出生不过几天的小羊羔。

它有雪白的羊毛,一双黑色的眼睛,但是,身上到处是青草泥浆,雪白的毛也不成样子了。

而它旁边的羊皮很大,但已经干涸卷曲,上面有斑斑的血迹,还有残存的羊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