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远就嗅到了同类的气味,而且,在少主对着半空大声叱骂时,它更仔细地检查了周围的泥土,确信那些都是蛇。

只不过,那些蛇都如植物一般,有两只细细的脚掌,脚掌上有五指,那可能便是它们的根茎,渗透地下。

凫风初蕾只顾杀蛇,倒没有注意到它们脚下居然有脚掌五指什么的,听得委蛇这么一说,很是意外。

“委蛇,你真的看清楚了是脚掌?”

“这……好像不是脚掌,只是根须长成了脚掌的形状……”

凫风初蕾想起那片腐肉般的土地,还是一阵恶寒。

委蛇又道:“少主,你说有熊氏一族是不是被这些草蛇给吃掉了,残存的其他族人非常惧怕,便全部逃跑了?”

她心里一动,却又想起那个陌生人的话:“杀他们?不,我从不杀人……”

可是,既然她(他)从不杀生,那为何又强调有熊氏一族因为自己而遭遇了厄运?——分明是杀鸡骇猴。

因为自己,而惩罚有熊氏一族?

可是,这是为什么?

她总觉得里面有一个蹊跷,可是,每每一闪而过,总形不成连贯的片段。

与其说有熊氏是被这些草蛇吃掉了,不如说,是被那个神秘的声音所吓跑了。

很显然,那神秘的声音惧怕她到有熊国寻根,或者发现有熊国的什么秘密,所以,干脆将有熊国彻底抹掉了。

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有着上百万人口的部族无声无息彻底消失?

而且有熊部族又不是别的部族,他们的地位,曾经至高无上。

可这个神秘的声音,不但让整个部族就此消失,就连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房屋、游猎的场所,所有足迹经过的地方,全部被磨灭了——从藤蔓野草疯长的程度来看,若没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那里根本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就算是外星大神,东井星妖孽等,也没有这个能力。

等等,她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什么——那两个消失了的白袍怪。

白袍怪们,当然具有隐匿身形的能力。

可是,白袍怪们也无法让时间扭曲,让这片土地变成几万年前的模样吧?

有熊部族根本不可能已经消失一千年了——事实上,很可能去年底,他们还有相当一部分族人在这里活动。

可为何,这里顷刻间成了远古洪荒时的模样?

她似在自言自语:“难道我们真的走错了地方?还是没有找到有熊氏具体生活的地方?”

委蛇道:“应该是,周围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全是恐怖的草蛇。这种情况下,这里起码上千年没有人生活了……少主,我们一定是找错了地方……”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一转眼,却看到大熊猫非常奇异的眼神。

这头大熊一直抬起头,好像在非常认真地听主仆俩的对话,它的坐姿也是很奇怪的,就像一个人盘腿坐着,很显然,它是曾经非常熟悉人类的生活,才有这习惯性的模仿动作。

却不知为何,大熊猫忽然嗷叫起来,甚至急得伸出熊掌,连连不停地对委蛇摇晃比划。

那情形,简直就像一个哑巴,想要告诉人什么东西,却苦于说不出话来。

委蛇奇道:“老伙计,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什么?”

凫风初蕾也诧异地看着大熊猫。

它的表情更着急了,忽然直立着站起来,熊掌,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凫风初蕾顺着它的目光,不由得失声道:“天啦,我们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大熊猫肚子上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

就算委蛇之前给它用了伤药,可是,那只是非常普通的伤药,只有止疼的效果。

而且,它的伤口深达一尺有余,要痊愈,纵不说一年半载,起码也需要十天半月。

可现在,它受伤的地方,皮毛已经长得光滑如初,跟周围也没有任何差别。

哪里还有丝毫伤痕的影子?

再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除了那血浆似的可怕的蠕动的红色忽然不见了,其他的,一点也没有变化。

就好像二人在山上只漫无目的游荡了一天似的。

大熊猫又看看上山的方向,正是那片草蛇生长的方向——尽管已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它还是只看一眼,立即恐惧地转过头,连声嗷叫。

那是动物特有的预警。

显示那个地方有危险。

再联想到,它仿佛特意把自己带到半山坡,却不敢停留,一溜烟跑掉的场景,凫风初蕾就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头大熊猫,可能亲眼目睹了有熊国发生的可怕剧变。

只是,它不能人语,纵嗷嗷乱叫,自己也听不懂。

她长叹一声:“要是大熊猫也能说话就好了。”

委蛇也长叹:“除了老鱼凫王!可能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别的动物讲话了。”

熊掌却猛地拉了委蛇一下,好像是催促它赶紧离开。

凫风初蕾情知不妙,不敢再停留,转身就走。

委蛇跟上去,走了几步,回头,只见大熊猫依旧站在原地,两只熊掌再次遮住眼睛,竟依依不舍似的。

它干脆利落:“老伙计,跟我们一起回金沙王城吧。毕竟,金沙王城最好的竹子任你吃饱喝足。就算你不吃竹子了,我也保证每天供给你足够的新鲜牛羊肉……”

两只熊掌放开捂住的黑眼圈,放开四蹄便追了上来。

钧台。

几只巨大的三足大鼎里,整只的猪牛羊已经炖好,浓郁的肉香味冲天而起。

大夏,最讲究的食器便是鼎器。

最珍贵的,也是青铜铸造的大鼎。

每每到了重要的祭祀场合,便会将所有能找到的最大的青铜器一字摆开,盛煮肉食,祭祀上天。

三足鼎,便是其中最常见的铜器。

此时,钧台几乎已经集中了周围但凡能找到的鼎器,不多不少,正好9只。

这也是当年万国大会上,大禹王令大费铸造九鼎的缘故。

只可惜,九鼎未成,因为大费的监工不利,火候不够,又被防风氏那么一搅合,九鼎破裂,几乎在诸侯国中成为一个笑话。

现在,启王子举行钧台之享,祭祀上天,震慑诸侯,自然再次运用到了九鼎这个器具。

因为常年战乱,珍贵的青铜器和铁器早已被诸侯们收藏,纷纷用于打造兵器铠甲,能用来铸造大鼎的便少之又少。

再说,临时赶制也来不及了。

所以,只好四处拼凑,寻找现成的。

倒真的也找出了九鼎出来。

只不过,这九鼎大小不一,工艺不一,有一只甚至很小,只是勉强凑个数而已,看起来,就显得十分可笑。

但是,涂山侯人却并不觉得可笑。

因为,他已经反复检查了九鼎,至少,能确保这九鼎完好无损,煮熟肉是毫无问题的。

诸侯们也并不觉得可笑——事实上,任何人祈雨成功,又赶走了大费,那么,他别说用鼎器煮肉了,就算用瓦罐煮肉,都不会让人觉得可笑。

此时,那些整只整只的猪牛羊被轮番丢进大鼎里,任凭肉类特有的香味直冲云霄,上达天听。

已经没有人知道,为何祭祀总是用肉类了。

莫非是诸神喜欢嗅肉类或者香火特有的清香?

或者,这香味能让诸神们提高元气增加功力?

否则,为什么遥远天际的大神们会喜欢肉的味道?牛肉羊肉等等,甚至整只整只的家养猪……它们成了最最常见的祭祀品,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时代,成为供桌上最常见之物。

其中最大的一只鼎器,是从有扈氏的仓库里搜出来,就近押送来的。

这只大鼎足足有一人多高,粗大的三足支撑着上面一丈方圆的巨大圆形口径,此时,这巨大的鼎器里,煮的便是一只巨大的野猪。

第362章 黄金马车

野猪,是一个小的诸侯国送来的贡礼。

诸侯们都知道,在这个年代,进贡猪牛羊,远远比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更能讨得启王子的欢心。

于是,彼此心照不宣,成群的猪牛羊、甚至消失已久的野猪、野鸡、獐子、孢子、鹿子等山珍海味纷纷重现人间。

所谓钧台之享,不止能让中断五年之年的供奉重新达到天听,让天神们享受享受,也足以让前来参加祭祀的所有人大快朵颐。

就连各地的流民也闻风前来,指望能分一杯残羹冷炙。

相比三月初三时的钧台辩论,人数多了何止十倍百倍?

整个钧台已经被拥挤得水泄不通,临时赶制的草棚也供应不足,诸侯们索性随便找一块空地搭建帐篷,各自为阵。

忽忽之间,钧台这个小镇,便有了一座小城的气象。

此时,涂山侯人君臣刚刚从土街的临时指挥所漫步而来。

沿途都是流民的欢呼声:

“启王子英明……”

“伟大的启王子……”

只要能填饱肚子,百姓从来不在乎到底谁做大王。

他们来了钧台,每天都有粥点供应,每人有一个炊饼,比起多年食不果腹的流亡生涯,钧台简直就像天堂一般了。

夏后氏、淑均、涂山奉朝、牟羽等等大臣,跟所左右,在沿途的欢呼声里,不由得欣欣然,飘飘然。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钧台之享之后,启王子便是大夏之王,至于新都到底是去阳城,还是以安邑为临时陪都,还没定下来。

君臣内部有过多次反复激烈的讨论,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定都安邑,毕竟是现成的。

只有淑均坚持选择阳城。

他说,阳城最具王者之气。

哪怕需要大规模重建,也最好选择阳城。

再说,君臣已经微服前去阳城探望过,大费逃跑时的那一把大火,虽然将阳城烧毁大半,可毕竟还剩下小部分依然完好的建筑物,而且,不少废墟也可以就地重修,添加屋檐窗户等,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迅捷的复原。

更何况,大禹王选择阳城作为万国大会的地点,新王如果就这么放弃,实在是说不过去。

各有各的理由,一时间,启王子也委决不下,只等钧台之享之后再说。

但是,这个小小的插曲,当然不足以打扰君臣的好心情。

苦战五年,几度差点全军覆没,好不容易获得了胜利,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尤其是涂山奉朝,他自大禹王时代起,便韬光养晦,低调潜伏,以2000兵力作为启王子的复出之本,终于取得了天下,又如何不能激动雀跃?

可以说,启王子得天下,他居首功。

只令人不解的是,在启王子分封功臣的内部会议上,夏后氏成了第一大将军,而涂山奉朝居他之后。

也就是说,夏后氏,在启王子的眼中才是第一大超级功臣。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夏后氏当初可是冒着性命危险,倾其整个部族之力,支持启王子,而且,多次代表启王子出使谈判,从鱼凫王带回来大批粮草,缓解了许多本质上的生存问题。

因此,夏后氏居首功,就连涂山奉朝也没有任何不满。

尽管夏后氏再三推脱,十分谦虚,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实至名归。

至于淑均、牟羽等等,也全部得到了应有的赏赐,尤其淑均,成了大夏名副其实的第一国师,第一谋臣。

所有人,皆大欢喜。

唯有涂山侯人,忧心忡忡。

距离明日正午的钧台之享大祭祀,已经不足一天了,可是,鱼凫王居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不但凫风初蕾没来,金沙王城也没有派出任何使节团。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的第一次国宴,当然必须宴请诸侯之外的一些重量级的嘉宾。

鱼凫王,当然就是当今天下最重量级的嘉宾。

可眼看已经夕阳西下,她居然踪影全无。

他担心的当然并非面子问题,而是觉得奇怪:凫风初蕾临别之前,明明亲口承诺一定会赶来参加钧台之享,可现在还没赶到,就意味着她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一念至此,就更是心慌:莫非她此去有熊部族,遭遇了什么意外?

便伸长脖子,一次次看向通往有熊部族的方向,可是,拥挤不堪的钧台人潮里,哪里有凫风初蕾半点身影?

他还希望看到委蛇那醒目的双头,可是,他还是失望了。

诸侯中,不少人带着器重的儿子、孙子、女儿等等。那些未来的爵位继承人,那些新潮的少年,各种奇装异服就不说了,不少人耳朵上悬挂着细细的青蛇作为装饰。

那些青蛇有着翠竹一般的颜色,远远望去,晶莹剔透,十分好看,就像悬挂的耳环。

可是,这些平淡无奇的常见蛇类,哪里比得上会说话的委蛇?

眼看天色越晚,涂山侯人的焦虑就更深。

直到晚饭结束,直到就寝,直到第二天早上,凫风初蕾还是不见踪影,鱼凫国也没有派来任何使节。

涂山侯人非常失望。

他独自站在土街的尽头,眺望东南方向。

这里,便是当初凫风初蕾离开的方向。

当时,她说得明白,此去有熊国,不过两三百里路程,以委蛇的脚程,一天便能达到。

就算需要时间查访探索,一个月之内足矣来回。

可是,快四个月过去了,她居然没有任何音讯。

难道是已经回了金沙王城?

这就更说不通了,就算她忙碌来不了,也不可能不派遣使节团前来。

此时,远方的大片土地上早已荠麦青青,五谷庄稼开始生长,蔬菜杂草十分茂盛。

上天神奇的魔手,一夜之间可以让大地寸草不生,可是,一夜之间,也可以让翠绿的原野一望无际。

因为播种及时,春小麦赶上了最后一茬生长,而异域传来的番薯更是具有强健的生命力,它们的叶子可以食用,等不及的农民便先采摘叶子,摘了一茬又一茬,它不停生长,取之不尽,只等秋天,还会收获累累的地下块筋果实。

这一年秋天,纵谈不上大丰收,可周围的农民,已经不至于挨饿了。

这对于伤痕累累的大夏来说,已经不啻一场奇迹了。

再加上战争的停止,交通开始恢复畅通,没有遭受旱灾的诸侯国们判断形势,纷纷同意收取黄金,将大量的粮食送到钧台。

大夏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

马上就要到来的钧台之享,本质上便是向天下百姓展现自己的胜利,总结过去的苦难,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

这样的场景,涂山侯人已经在心底描绘了千百次,可到现在,居然忧心忡忡。

凫风初蕾不来,他的失望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

他闷闷不乐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知道牟羽匆忙赶来:“启王子,时辰不早了,该做祭祀之前的准备工作了……”

虽然朝阳才刚刚升起,可距离正午也不过两个时辰了。

许多繁杂的事情,必须马上开始。

涂山侯人尽管失望,却还是不得不转身回去。

可走了几步,还是不死心,又频频回头,却还是不见那熟悉的人影。

牟羽从西北沙漠就跟随他出生入死,自然比别的大臣知晓他的心思,就连他也频频看着同一个地方,没忍住,愤愤地:“鱼凫国真是太奇怪了,居然到现在也不派遣使节团来。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日子对于启王子来说是多么重要吗?想当年鱼凫王登基,启王子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都派去三千精锐掠阵,又派遣夏后首领做使节团成员,可他们倒好,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不来了,真真是……”

他口口声声责怪鱼凫国,可却是愤愤地指向凫风初蕾,但觉凫风初蕾真是忘恩负义。

涂山侯人沉声道:“鱼凫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一怔,“鱼凫国能出什么事情?而且,我们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

涂山侯人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罢了,罢了,明日我必须亲自去蜀中走一趟……”

牟羽大是不以为然,却不敢说什么了。

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正午了。

诺大的广场已经被拥挤得水泄不通。

当初钧台辩论和祈雨的土台得到保留,但是,被极大加宽、加高,并且做了很大的装饰,显出堂皇的气派盛大气象。

那是天子的气象。

祭祀台下面的土场也被彻底平整,向四周扩展,铺上了就近挖来的青石板,足以容纳好几万人。

此时,这几万人便兴高采烈地围在祭祀台周围,期待着最最令人激动人心的一刻——祭祀之后,便要大口吃肉了。

九只大鼎里用于祭祀的最上等肉食,当然是属于启王子君臣和远道而来的诸侯国首领的。

当然,还有好不容易寻来的各种美酒。

流民们却没有这么大的奢望,他们眼巴巴地盯着旁边一大排土灶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锅。

每一口大锅里都盛满整只的肥猪、肥牛、肥羊以及獐子、鹿子、野鸡野鸭等等。

这些几年都见不到的美味佳肴被统统炖了,整个世界都快散发出酒肉的香味了。

不少人大声吞咽,喉头间肆无忌惮发散出口水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却听得西北方向传来一阵长啸。

那是巨狼发出的声音。

而且是一群巨狼发出的声音。

此时,这排山倒海的咆哮,完全压倒了流民们的议论纷纷,诺大的广场也不由得安静下来。

一辆金色的马车,不疾不徐而来。

第363章 时间隧道1

车辙在早已被诸侯们踏平的马道上行使平稳,十分优雅。

令人吃惊的并不是这辆马车,而是拉马车的——并不是马。

那是八头雪白的巨狼,一字排开,训练有素,就这么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缓缓而来。

马车上,飘扬着高高的旗帜。

竟然是白狼国的旗帜。

来者,便是小狼王。

此时,小狼王端坐马车上,他一身金色的王者之袍,头戴王冠,令众人还来不及分辨他到底长相如何,先被他的气势所折服了。

在他身后,则是整齐划一的狼少年,他们举着明晃晃的狼牙棒,铜头铁额,威风凛凛,看人数,当在千人上下。

大夏君臣完全没想到小狼王会来参加钧台之享,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邀请过小狼王。

因此,当马车缓缓停下时,负责礼仪的官员竟然手足无措,彼此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甚至没有人迎上去招呼。

小狼王倒也不慌不忙,只气定神闲在王车里坐着。

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马车,是全纯金打造。

小狼王头上也是纯金王冠,纯金腰带。

就连马车上的旗杆也是纯金。

甚至拉车的白狼,每一只的脖子间也悬挂着一明晃晃的纯金项圈。

饿了几年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的奢华?

敬畏艳羡之情,不由而生。

尤其那八只巨大的白狼,又将所有围观的群众自动震慑在外,一时间,竟然谁也不敢造次。

直到涂山侯人闻声前来,一看那辆金色的马车,本要笑,可是,却肃穆了一张脸,径直上前,朗声道:“小狼王不远千里前来出席钧台之享,我姒启真是深感荣幸!”

彼时,他尚未正式登基,还是启王子的身份,而小狼王可是不折不扣的国王,这一应对,便是恰到好处。

小狼王倒也不摆谱,立即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哈哈大笑:“启王子果然了不起,才不过区区五年,便击溃大费成了大夏之王。今日之盛会,本王不来参加也说不过去。”

“欢迎之至!”

谈笑之间,二人简直如多年好友。

可小狼王的目光却敏锐地在人群中反复搜索,直到确信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也顾不得周围的目光,立即问:“怎么?启王子难道不觉得今天少了一位嘉宾吗?”

一看他的表情,小狼王便啧啧地低叹:“怎么?鱼凫王没给你这个面子?”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毫不掩饰幸灾乐祸之情:“本王就说嘛,这天下,唯有王和王才匹配,你不过区区一王子而已,她要来了,就是自降身份……”

若是平素,涂山侯人铁定反唇相讥,可此时此刻,他压根没有跟他斗嘴的心情,只是满脸堆满假笑,正准备随便敷衍几句,忽然听得一声惊呼:“天啦,好大的蟒蛇……”

天空一黯,仿佛一团黑云兜头罩下,众人来不及反应,只见祭祀台前面的空地上,已经多了一条巨大的双头蛇。

一个人影徐徐飘下来,随即,几丈长的蟒蛇便缩小成了寻常的双头蛇。

众人被这奇景惊呆了。

这个比小狼王满是黄金的出场方式牛比多了。

可惊奇劲尚未过去,又听得一声咆哮,只见一头长达丈余的花白大熊猫,从人群里窜进来,所过之处,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然后,奔到凫风初蕾脚下,才停了下来。

别人也就罢了,涂山侯人立即扔了小狼王,跑步上前,哈哈大笑:“初蕾,初蕾……呵,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本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该称呼她鱼凫王,可情急之下,激动难忍,听得追上来的淑均连声咳嗽,才反应过来,可还是哈哈大笑:“鱼凫王,你终于来了,我一直等你,真是生怕你不来……”

语音之间,丝毫也没掩饰狂喜之情。

淑均固然暗暗叹息,就连小狼王也忍不住了,干咳一声:“鱼凫王,你怎么比本王还晚来?”

凫风初蕾的目光从涂山侯人脸上又转移到小狼王脸上,但是,她只是笑笑,并未开口,又看向祭祀台下面那一只最大最高的铜鼎。

铜鼎里的肉早已煮熟,但下面依旧封存了炭火炉灰,保持汁水一直沸腾,如此,肉质当然不会腐坏,香味也一直持续不断。

在这盛夏,当然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她惊异的当然不是这铜鼎,也不是这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以及周围百姓身上的夏日衣衫——

所有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还是一身春装。

正是当初离开钧台前去有熊国时的那件衣裳。

鱼凫王当然不是没有换洗衣服,必须一直穿同一件衣服,事实上,在她的意识和判断里,这件衣服是前天才换上的,昨日一早便开始踏上有熊国的地盘,走啊走啊,走到半山腰,直到夕阳西下……

然后,一直在夕阳西下的天色里前行,遇到大熊猫、踏足满地长满了草蛇的可怕禁地,再然后,冲下山坡……

委蛇纵不能日行千里,但一日几百里毫无问题。

从有熊国的山脚到钧台,无非就是一百多里路。

在委蛇背上睡一觉,便到了。

按推算,最多是黄昏到深夜的功夫。

可是,降落时,已经是七月初七的上午了。

也就是说,距离离开钧台时,快四个月过去了。

更可怕的是,意识中在有熊国地盘最多盘旋了一天,可最后,居然是快四个月。

凫风初蕾记得很清楚,一路上,很少休息,也从未睡觉,甚至没有停下来喝过水,连吃干粮的时间都很少。

也就是说,她一直觉得所有事情是一天之内完成的,否则,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四个月不吃不喝。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她和委蛇迷失在有熊氏的山林中长达近四个月,水米未进,自以为只是一天,出来后,却是四个月。

直到此时,直到嗅到铜鼎里散发出的浓郁肉香味,她才顿觉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