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慌不忙就坐,举了酒樽:“二位远道而来,实令在下深感荣幸。”

酒樽也是缩小版的三足铜器,十分古朴雅致。

凫风初蕾也就罢了,小狼王喝了一口,却笑起来。

姒启和颜悦色:“小狼王心情大悦?”

“本王哪里心情大悦?是你这位新的大夏之王心情大悦才对。”

“在下岂敢擅自称大夏之王?”

“启王子,你这是在逗本王吗?要不是大夏之王的身份,你有何资格用这九鼎煮肉神器?你以为本王对你大夏的规矩一点也不懂吗?天子方能九鼎,你若不是大夏之王,岂不是僭越?”

姒启肃然:“这可不是天子盛宴,而是祭祀天地。别说九鼎了,上天纵然享受更高更大的荣誉,也毫不为过,小狼王,你说不是吗?”

可还是愤愤地,却不动声色:“距离大禹王驾崩,前后也不过五年多时间,纵启王子西北举兵,到现在,也不过三年多,竟然轻易夺取天下。启王子的运气,真是好到本王妒忌不已……”

姒启还是一本正经:“运气?可能是吧!但是,在下认为,这可不完全是我姒启的运气,而是老天开眼,不忍心再让大夏生灵涂炭,所以,提前结束了干旱……”

小狼王听得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表面上谦虚,可言辞之间,那踌躇满志,纵是瞎子也听得出啊。

说什么老天提前结束干旱,岂不分明是说老天爷看他的面子,提前结束这场灾难?

可是,他尽管憋得内伤,总不能在“列鼎而食”的情况下,和主人为了你嘲我讽而撕破脸。

凫风初蕾听得他满口酸味,也暗暗好笑,便不插嘴,只津津有味地分别品尝陶盘里的各种肉食。

最初的饥饿感消失之后,她便吃得很慢很慢,每一种肉类都用小刀子割一点点下来,仔仔细细品尝。

姒启见她吃饭的样子特别特别文雅,尤其她雪白的手拿着小刀,煞是好看,不由得满脸笑容,“鱼凫王远道而来,实是招待不周,说真的,我一直在担心你不来,所以,看到你一露面,我简直高兴坏了……”

小狼王听得他和凫风初蕾讲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八个度,不由得更是暗中冷笑。

可凫风初蕾却丝毫没注意到有什么区别,只是连连点头:“大夏能存在千秋万代,自然有它的道理……”

“大夏,其实该称为华夏。据说,炎帝代表华族,黄帝代表夏族,所以,合起来就称为炎黄或者华夏,其悠久历史,何止十万百万年?”

“可不是吗?想我鱼凫国,号称开国四万八千年,本以为足以笑傲全世界各国了,可比起华夏历史,可能还是稍有不如……”

“身为黄帝后裔,鱼凫王才算是最正统的华夏继承人……”

小狼王听得那二人谈笑风生,兴致勃勃,更是无名火起,可还是只能维持风度,却忍不住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喂,你们注意到没?这煮肉神器煮出来的肉味道虽好,可吃多了也腻烦啊。难道启王子你们就天天光吃肉?”

姒启笑起来:“抱歉得很,这一点在下疏忽了,来人……”

他一声令下,便有仆从端上来米饭,三王的座位上,每人一大碗。

再看外侧,其他诸侯、百姓的桌上,却每一桌一大盆米饭。

众人看到了这雪白的米饭,嗅到大米特有的浓郁香味,不由得连声欢呼,一时间,竟比大盆肉类刚端上桌子时更加热闹。

“天啦,哪里来的白米饭?”

“真的是白米饭?太香了,我从来没有嗅到这么好闻的香气……”

“传说中不是鱼凫国才有大米吗?怎么今天钧台有这么多大米?”

“据说是鱼凫国送给我们大夏的呢!这几年,鱼凫国都在援助启王子呢……”

“哇,送这么多给我们?鱼凫王可真是个大好人……”

“味道太好了,太香了,真的比炊饼好吃多了……”

“你们听说了吗?鱼凫国不但援助我们大米,据说,钧台辩论时,大费设下埋伏,想要阴谋伏击启王子,还是鱼凫国派来援军,击败了大费的埋伏……”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鱼凫国对我们大夏有大恩啊……”

挨饿整整五年,此时的一碗白米饭,如何不胜过千两黄金?

小狼王也好奇地看着这雪白的大米饭,很是意外:“你哪来这么多大米?大夏不是只有小米黍米高粱什么之类的吗?哪里来这么多大米?”

姒启含笑看着凫风初蕾:“这可就得感谢鱼凫王了。”

他举着酒樽,肃然:“若非鱼凫国鼎力援助,我根本就熬不到今天。鱼凫王,我一定要谢谢你!”

尽管是意料之中,可小狼王还是很不爽,不由得怪笑一声:“原来居然是鱼凫国的援助。哈,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当年大禹王驾崩之前,曾许诺赔偿鱼凫国三十万担还是多少粮草来着??可这几年下来,大夏不但没有赔偿鱼凫国一点粮草,反而从鱼凫国拿了许多粮草……哈,启王子,这可真有你的……你可真了不起……”

姒启还是面不改色,只长叹一声:“在下的确亏欠鱼凫国,所以,等来年庄稼丰收,一定尽快将赔偿问题提上日程……”

凫风初蕾微微一笑:“鱼凫国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连续都有大丰收。从今年的情况来看,也还不错,春小麦已经收获晒干,再有一个月左右就会收割稻谷、豆类、番薯等等,我原本预计五年之内装满金沙王城所有的粮仓,但是,看情况,今年就能实现。所以,大夏今年和明年都不必急着送来粮草,可以稍缓两年,等大夏百姓缓过气来再说……”

涂山侯人叹道:“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凫风初蕾尚未回答,小狼王悠然一笑:“要感谢鱼凫王,这还不简单?”

“你这位新的大夏之王,不妨和鱼凫王划地而治,洛水以南你启王子称霸,洛水以西,则鱼凫王称王,如此,均分天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367章 求婚失败1

出兵钧台之前,杜宇提出以汉中秦岭为报酬,蜀中君臣都还很迟疑,怕姒启不肯答应。

现在倒好,小狼王一句话,便将大夏一半甚至一大半的领土全部划给鱼凫国了。

姒启也就罢了,凫风初蕾听得此话,呵呵就笑起来。

小狼王但见她笑靥如花,悠然道:“鱼凫王是不是也觉得本王的提议非常合情合理?”

凫风初蕾哈哈大笑:“想我鱼凫国,以汉中褒斜为门户,以南中为后花园,而汶山岷山更是我们的畜牧场,再西去西方,更有几万里,可以走海路直达西方极西的阿拉伯埃及诸国,自身疆域已经浩渺无边,相比大夏,也绝不逊色,甚至比大夏更大得多!之所以取汉中南中,也只是为了便于流民的管理,免得导致同一个地界有不同种族的纷争。可洛水以西,我们拿来有何用处?”

小狼王不以为然:“一国之王,莫不成还嫌弃土地多了?”

凫风初蕾斩钉截铁:“土地多而无用,不如不有!”

“我出褒斜道时,曾顺势游历汉中,洛水一带,别说洛水以西了,纵洛水以东以南,也赤地千里,十室九空,有一次,我试着步行,连续走了三天三夜,也没见到一个大活人。这样的一片土地,我拿来干什么?放牧养马?还是开荒种地?我鱼凫国自己的领土都用不完!说真的,小狼王,你该知道,如果没有人民,哪怕全世界的领土全是你的,也无济于事!”

小狼王本要反驳,可是想起自己占据的几万里西北沙漠之地,的确是毫无用处。

之前,偶尔还派兵去看一看,走一走,可后来觉得费时费力,干脆不管了。

现在那几万里到底有什么牛鬼蛇神,他也完全不知,也完全管不了。

姒启当然知道凫风初蕾此番话是替自己解围,而且,鱼凫王当然更加无意于和大夏撕破脸抢夺领土,他好生感激,也不知如何回报,只端起酒樽,大大地喝了一口。

列鼎而食的盛大排场,直到月落中天才慢慢结束。

酒足饭饱的老百姓倒头就睡,反正青石板上还有太阳的微微温度。

诸侯们也醉醺醺地各自进了营帐安歇。

一队队巡逻的侍卫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在钧台方圆十里的范围内,警惕留意着一切的敌情。

尽管大家都觉得大费不可能这么快卷土重来,可姒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钧台之享,容不得任何闪失。

尽管宾主尽欢,他也饮酒不少,却毫无醉意,也毫无倦意,只精神抖擞地行走在月色之下。

他执意亲自送凫风初蕾去临时的驿站。

那是为鱼凫王特意新建的驿站,也是整个钧台最好的驿站,虽远远谈不上豪华,但已经比姒启自身的临时住所强多了。

远远望去,夜色下,那是一座二层的木楼。

大夏干旱了五年的木头倒派上了用场,就地取材,加上能工巧匠的打磨,木楼就显得特别雅致。

凫风初蕾走在前面,涂山侯人微微侧后。

也许是这样的月色,也许是这样的夜风,也许是这样几乎并肩而行的难得的时光,他竟然觉得一分的酒意,变成了十分的熏熏。

“初蕾,我一直担心你不来。当看到距离祭祀只有半个时辰时,我差点急坏了,没想到,最后时刻,你居然赶来……”

她脚上的靴子,还残留着绿色草叶的痕迹。

他问出了好奇已久的问题:“初蕾,有熊国之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凫风初蕾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靴子,想起一脚脚踏在满地草蛇上的情景,竟有些不寒而栗。

她决定不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连续几次交手,她早已明白,自己在暗中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敌人。

这敌人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是老是少,甚至分不清楚是地球人还是外星大神,但是,可以肯定,敌人的厉害,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迄今为止,敌人只凭借意识传递声音。

她根本无法想象它的模样。

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它为何那么痛恨自己,甚至一定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而且,她也曾反复追问,那敌人尽管口口声声号称“阳谋”,却总是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如此强大的敌人,她想不出任何防备或者援手。

也因此,她决意彻底隐瞒这件事情。

姒启见她沉默不答,低声道:“是不是有熊国出了意外?”

她淡淡地:“此行,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发现。”

姒启一怔:“为什么?”

“有熊部族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至于下落,却无人得知。事实上,我们根本就一无所获。”

姒启当即便叫起来:“这怎么可能?今年二月中旬,我曾经路过有熊国的地界,尽管那是夜晚,可我看到炊烟袅袅,点点星火,怎会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心里一动:“有熊国的百姓大致居住在山脚下还是山上?”

“当然是山脚下了!山脚下是大片平地,依山傍水,有许多建筑物。对了,他们的房子也很有特色,全是尖顶的木屋,窗户都开在屋顶,并镶嵌了琉璃的瓦,据说,这是为了每每抬头便可以看到太阳的方向,追思御龙升天的老祖宗黄帝……”

黄帝,从太阳中来,又回到太阳中去。

有熊国的后裔,自然一直保持了这个远古传下来的追思。

可凫风初蕾听得这话,更是遍体生寒。

她非常肯定,自己和委蛇走遍了山脚,东南西北,并无遗漏,可是,哪里有半点建筑物的影子?

别说镶嵌了琉璃瓦的木楼,哪怕是断壁残垣也没有看到一星半点。

有熊国,千真万确被那个神秘的敌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

痛恨一个人,到彻底抹掉她追溯源头的母族,这得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她忽然惊觉:这个敌人,只怕不是自己凫风初蕾的敌人,而是整个黄帝后裔,或者说是颛顼后裔的敌人。

它处心积虑,便是为了阻止自己找到有熊国的秘密,或者找到黄帝的秘密?

“我那次路过有熊国,本是想请他们给个面子,好歹派个人来参加钧台辩论,可是,我那时候并无什么把握,甚至有点沮丧,担心钧台辩论实际上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所以,恍恍惚惚中就没有下马。等到走出很远,才想起这事,可已经不愿再折回去……”

她想,幸好他没折回去。

如果折回去了,没准,就和有熊国那些人一起失踪了。

“按理说,有熊部族的人就算全部彻底,可是,也不会那么迅疾吧?那么多人,岂会短短时间就走得精光?而且没听说有熊国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凫风初蕾忍无可忍,沉声道:“你相不相信,我此行前去,不但没看到任何有熊国之人,就连一栋房子都没看到?甚至断壁残垣都没有!有熊国,只是一片原始山林而已!”

姒启大吃一惊,张大嘴巴,不敢置信。

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初蕾,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

姒启见她神情肃穆,不似跟自己开玩笑,再联想到她今日现身时的急促和苍茫,以及她这一身尚未换下的春装,不知怎地,竟然微微不安,暗忖,莫不成她这四个月都在有熊国寻找,却一个人、一间房子都找不到?

要真是这样,那就怪了。

若一般人这么说,他可能当一个故事,可凫风初蕾的本领和性子他是非常清楚的。

她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

“初蕾,我观你刚来时,神情颇为不安,是不是跟这事有关?”

她点点头,缓缓地:“看来,有熊首领无故失踪这个秘密,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他立即道:“过几天,我陪你去有熊国走一趟。”

她稍稍迟疑,理智上,本该马上拒绝,可是,却还是点了点头。

心里却有了决定,这一次,只去姒启上次看到大片木楼民宅的地方看看,绝不上半山腰。

姒启见她答应,很是高兴,安慰她道:“初蕾,你也别急,没准是真的找错了地方。不过,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怪事,我也会倾尽全力帮你……”

她微微一笑:“那我可得先谢谢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前面,已经是女王的驿站。

委蛇和大熊猫,一左一右,就像两尊护法门神。

看到少主,都松一口气。

姒启不得不留步。

告别的时候,心情微醺,声音也温柔得出奇:“初蕾,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看你”。

她微笑着点点头,大步进了门。

委蛇十分礼貌地和启王子说再见,它的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恭敬有礼,可姒启不知怎地,直觉这小孩表情万年内心的委蛇,其实比往常都冷淡。

就好像巴不得自己快快离开这里似的。

他很诧异。

可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打扰他的好心情,他看看天空的月色,又看看已经砰然关闭的大门,这才愉快地离去了。

在他身后,是一众护驾的侍卫。

他们毕恭毕敬,行的是对大夏王的礼仪。

仿佛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果然是事实上的大夏之王了。

第368章 求婚失败2

床榻上铺着最好的丝罗锦缎,那是某富裕的诸侯国供给启王子的,也是钧台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银烛台上,燃烧的蜡烛是用膏粱做成,精致又有淡淡的香味。

还有干净柔软的崭新丝绸睡袍,临时的裁剪虽然粗糙,但十分舒服。

细心的礼仪官还奉命安排了洗浴的木桶热水。

这一切,虽然比不上金沙的王宫,可是,在钧台之地,简直就是特别特别奢侈的供应了。

比起凫风初蕾第一次来这里时居住的土墙烂屋,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这也是姒启的苦心安排,他很早就开始准备,能力范围内,但凡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全部在这里了。

饶是如此,躺在这奢华的床榻之上,凫风初蕾却毫无睡意。

明明已经四个月没有合过眼,可是,她却久久无法入睡。

如果说,当初在金沙王城的藏宝库里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年之后,当时唯一的感觉只是有点诧异之外,现在,她的感觉便是彻头彻尾的惊惧。

藏宝库里,时光定格,那可能是蚕丛大帝和柏灌王两代古蜀国王的特殊法力,她确信,那是对自己绝对无害的。

可现在,有熊国的一去四个月,便无法解释了。

她忽然怀疑,有熊国的地盘,根本和这个世界不在同一个空间。

因为,他们地界上的太阳看起来都像是假的。

可姒启却说,二月初,他都还看到有熊国大量的百姓和木楼民居。

她辗转反侧,哪里还睡得着?

迷迷糊糊中,听得有细微的敲门声。

可是,不等吩咐,委蛇已经自动挡驾。

她根本不管来者是谁,也不在乎,因为,此时此刻,她一点也不想见到外人。任何人都不想!

只忽然翻身爬起来,疾步走到外面的房间,大声道:“委蛇!”

正打盹的委蛇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的大熊猫也睁开眼睛。

她低声道:“委蛇,你说,那个神秘的敌人会不会是百里行暮?”

可怜的委蛇瞪大四只眼睛,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天方夜谭。

好一会儿,它才张口结舌:“少主……你……你怎会这么想?”

“这世界上,只有百里行暮才具有那么大的本事……最初,我以为是白袍怪,可是,后来仔细一想,不会是白袍怪。我在沙漠上和他们交过手,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他们根本不具备彻底用意识前行的本领,他们至少需要顶着个白色袍子……也不会是涯草,涯草也没这么大本事。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能是百里行暮……”

委蛇结结巴巴:“百里大人早就死了!”

“就因为他早就死了,可能才会用意识前行,彻底隐匿自己的身份。再说,他们那种奇怪的半神人,可能根本死不了。委蛇,你别忘了我们第一面见到他的场景,他那时候已经死了一万年了,却一下又活起来了……唉,要是我能再去周山看看就知道了……”

“少主想再去周山?”

“我一定要再去一趟周山,掀开他的坟墓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委蛇你想,我们一回金沙王城,飞行器就坠毁了,从此,这十万八千里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路程。百里行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一定有诈……我觉得他根本没死,只是欺骗我们的……”

“好吧,就算百里大人没死好了!但是,百里大人为何要跟你为敌?他对你那么好……”

“除了他,不可能还有什么人那么仇恨四面神一族。炎帝统治地球长达几十万年,如无意外,作为炎帝之子,他便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可因为四面神一族到来,不但炎帝战败,华族也彻底失败,后来我父王又间接算计了他的王位,气得他把不周山都撞毁了,一怒之下,甚至一天之内让几亿地球人丧生……百里行暮,应该是世界上最恨四面神一族之人,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去毁掉有熊国?……”

委蛇竟无言以驳。

可是,蛇头只是轻轻摇晃,非常明显地对这种奇谈怪论表示不满。

凫风初蕾长叹一声,愤愤地:“除了百里行暮,我还真想不到别人了。恨我之人多的是,可谁也没有那样的本事。而且,自他死后,我每一次想起他,就会做噩梦……”

也不知怎地,委蛇听得她声音里大有凄厉悲苦之意,眼里竟然有了泪光,便低声道:“少主,你别胡思乱想。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害你,可是,百里大人绝对不会!无论他是人是鬼,是死是活,都不可能害你……”

凫风初蕾微微闭着眼睛,沮丧得一塌糊涂。

她内心深处当然知道,敌人不可能是百里行暮。

但不是百里行暮,又会是别的什么人?

大熊猫只在一边懒洋洋地听着,却不时抬起一只熊掌,仿佛对这段谈话听得非常认真,只是每当听得“有熊国”三个字时,它总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是姒启君臣和诸侯们的第一次会议。

这也是大夏历史上传统的诸侯联盟大会。

以往惯例,这样的联盟大会,一般是天子召集召开。

这一次钧台之享,大家都是奔着代天子而来。

每个人心中都雪亮:这一次会议,最中心的议题便是围绕代天子是否登基的问题进行讨论。

临时会议室里,十分寂静。

作为姒启第一次和诸侯大联盟的会谈,这座土屋实在是太简陋了一点。

要知道,诸侯们盘踞各地,都出自世家大族,千百年来,早已习惯了大夏服饰精美,气派优雅,富丽堂皇的王者之气,所以,当姒启在这里会见他们时,便隐隐让他们失望了。

所谓的钧台神圣之地,让饿着肚子的老百姓们瞻仰瞻仰也就罢了,要让这些诸侯们觉得有多么神圣,那就是笑话了。

可阳城已经被大费一把火伤光了,安邑又没有特殊意义,要在这钧台简陋之地短时间内变出什么新花样,一是来不及,一是根本没有那个财力物力。

而且,干旱刚停,庄稼尚未收获,饥饿的阴影也没走远,这时候再弄得花团锦簇明显不显示。

诸侯们便一个个打量着这屋子里的简陋桌子、凳子、土墙,没有任何的奢华绚丽。

昨日盛大的宴席不过是一个昙花一现的虚假繁荣。

百姓们饱餐一顿,便耗尽了诸侯们送来的各种牛羊肉。

在收获之前,便又只剩下一日两餐稀粥勉强度日。

这钧台,就像一个暴发户。

一夜之后,又恢复了昔日的贫穷。

诸侯们对此心知肚明,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常规的问题讨论完毕之后,便剩下这次钧台之享最核心的问题了:那就是启王子何时正式加冕,新的都城又选址何处。

新都也就罢了,可是,启王子何时加冕,却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或者,启王子到底加不加冕,更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德高望重的夏后氏首先打破沉默:“大费残暴不仁,一登基便让整个大夏遭遇了五年大旱,百姓饿死大半,可见,他不但辜负了大禹王的信任,也触怒了上天,现在,他的残暴统治已经彻底结束。我认为,启王子是当之无愧的大夏之王,建议启王子尽快登基加冕……”

有男氏也连连点头:“启王子授天之命,功高盖世,单凭祈雨成功,足矣证明是上天选择了新的大夏之王……”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费虽然被赶走,可大夏的王位长久空虚也不是办法,还请启王子早日择定良辰吉日,加冕登基,如此,天下百姓才可安心……”

“以我所见,此事不宜久拖,不妨就在钧台登基,待得明年便可改元,大家意下如何?”

附和者众,但沉默者,更多。

诸侯们来参加钧台之享便有了心理准备,启王子登基,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任何理由都无法阻挡了,所以,谁也不想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即使内心不满,也只是沉默相对。

姒启却看了看众人,一挥手,让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他先是长叹一声:“小子起兵西北,原来因为大费勾结西北妖魔残害十万徭役和几万商旅,后来,见天下百姓逃难饿死,更是不忍,所以,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相抗。但是,现在大旱结束,百姓慢慢开始回归,小子却志不在称王,还请诸位按照我大夏的传统,另外推选德高望重之长者,继承大夏的王位……”

放眼会场,可以说,当今天下重要点的诸侯们都来了。

可是,无论才德名声,谁也不是顶尖级的,无论推举谁,都不足以服众。

再说,按照几千年来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谁打下天下,谁就是王者。

启王子赶走大费,手握重兵,而且钧台是他的地盘,谁敢贸然出来做下一任的王者?

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姒启也不急着发声。

倒是斟灌氏忍不住了,“启王子大仁大义,本是最好的大夏之王人选。可是,大家别忘了,我们大夏之所以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大夏之王也是万王之王,都是因为自古传承尧帝以来的禅让制度。可以说,每一位王都是全国公认的最德高望重,战功赫赫之人。纵大费当年被大禹王钦点,也是因为他的战功和名声。虽然他继位之后表现很差,彻底辜负了大禹王的信任,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中断大夏传承千年的禅让制……”

第369章 求婚失败3

涂山奉朝淡淡地:“斟灌首领的意思是,我们该继续把大费请回来做大王了?”

“当然不是!大费早已不配为大夏之王。可是,原本最好的人选启王子却是大禹王的儿子。如果启王子做了大夏之王,岂不是开始了家天下这样的制度?这可是从尧帝开始就明令禁止的……”

斟灌氏干脆直言不讳:“尧帝的儿子丹朱觊觎王位,被尧帝亲自发配;舜帝也有七八个儿子,可舜帝依旧选择了大禹王。到大禹王时,也没辜负诸王的传统,把王位传给了大费。如果启王子登基加冕,岂不让天下人误以为大禹王有私心?或者以为启王子有私心?这对启王子和大禹王的名声,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夏后氏不以为然:“启王子纵然加冕,也不是大禹王禅让王位给他,这有什么私心不私心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外界只知道启王子是大禹王的亲儿子,谁管你是怎么得到王位的?”

“你们别忘了,大费也是国师皋陶的儿子。当初大禹王先把王位传给皋陶,然后才传给大费,那时候,你们怎么不站出来说这一套?”

“这有可比性吗?皋陶虽然被定位继承人,可是,他从来没有登基便去世了。也是在他去世之后,大禹王才重新把王位传给大费的,可不是皋陶自己把王位传给儿子,我想,这就不用我多说了,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大费占据的最大优势,便是并非父子俩都做过大王。

皋陶死得早,于是,一切便可既往不咎。

斟灌氏振振有词:“再说,大夏的千年禅让制就这么终结,这可不太好吧??若是武力便可以夺取天下,这以后,谁还信奉道德仁义?岂不是但凡有点势力者都揭竿而起?大夏还会不会有安宁之日?”

褒氏也道:“禅让制,乃大夏立国之本,自尧帝以来,从无人敢破坏。如果一国之根本原则也可以随时被废弃,以后,大家还能相信谁?”

此言一出,诸侯们频频点头。

尤其那些内心早就不满的诸侯,更是毫不犹豫表明了态度。

“斟灌首领言之有理……”

“褒氏首领也说得对,国策根本不能随意破坏,否则,大夏还有什么权威?”

“我也觉得暂时不该轻率决定王位的问题……”

神圣的禅让制之所以被一直推崇,是因为它保持了一个道德的标杆:为王者,必须在战功、道德上都没有缺憾,二者差一不可。

更关键的是,禅让制和家天下,是一对死敌。

它确保王位不被有私心的大王传给自己的子嗣,如此,其他德才兼备者,才有冲击王位的希望。

就算冲着王位,也有无数之人肯于用道德约束自己,提炼自己,最大程度保持自己的高道德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