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王早已权衡利弊多时,侃侃而谈:“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现在的形势,你启王子虽然手握重兵,可是,却不是长久之计。首先,阳城被烧毁,你去不了;其次,你没有天子之名,也没有天子之实,根本无法调动供给十万大军的粮草。诸侯们也不会买你的帐。你表面风光,实则无计可施,纵决心马上起兵,武力夺取王位,那就回到了刚刚鱼凫王所说的关键:你会成为整个大夏诸侯国的公敌,这一场战争,纵然你启王子能打赢,但也可以肯定,那是旷日持久之战,大夏百姓重新生灵涂炭先就不说了,搞不好,你启王子便是下一个大费,运气好,逃得一条性命,运气不好,被抓住五马分尸……”

他干脆站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三方结盟,各取所需?如果有本王和鱼凫王的帮忙,你登上王位,指日可待!”

凫风初蕾,也是同样的意思。

可是,姒启却沉默。

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也不追问,只是互视一眼,各怀心事。

好一会儿,姒启抬起头:“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狼王忍无可忍:“启王子的意思是?”

他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满不在乎:“我少时起,最大的心愿便是行走江湖,走到天下最美的地方,创作最美的音乐,甚至按照梦中天帝的指点企图登上九重星寻找遗失的绝美乐章。早几年,我迫不得已,只得揭竿而起。可现在,既然大夏根本就不需要我了,那我何必再把这副重担挑在肩上?”

小狼王不可思议:“姒启,你到底是假仁假义,还是真的这么通透豁达?你以为本王是三岁小孩?”

凫风初蕾却听得他心底颇有灰心丧气之感,便没有做声。

姒启一挥手:“我心意已决,所以,只能感谢二位远道而来给我这个面子。今天,只能以水代酒,聊表心意。”

他端起陶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小狼王死死瞪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半晌,他才缓缓地:“罢了罢了,就当本王白走了这一趟。”

走到门口,见凫风初蕾还坐在原地,他恨恨地:“鱼凫王,你不走?”

她和颜悦色:“你走你的,我们又不同路。”

小狼王只能含恨离去。

时间仿佛很慢,饭菜都冰凉了,尚不到晌午。

欢送午宴,尚未开动已经成了残羹冷炙。

两位王都对这一顿宴席不感兴趣。

小狼王一走,这简陋的屋子就更显空旷。

姒启对上凫风初蕾的目光,忽然笑起来:“初蕾,你还记得我们初相识的时候吗?”

“我一心要去九重天获取《九韶》的曲谱,却被你从大火里救出来。哈哈,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那火浣布虽然能让人的尸体不被烧毁,但是,却不保证不被浓烟呛死。哈哈,如果你当时不拉我出来,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她好奇:“通过那个方法,真的能上九重天?”

“这怎么可能?那是我有一天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天帝这么告诉我的。”

她心里一动:“你梦中的天帝是什么模样?”

他摇头:“我只梦见过天帝一次,但是,梦中,他端坐云霄之上,面前雾气缥缈,我根本看不清楚。哈哈,事实上,我每次都把他想象成了黄帝的样子……再后来,我也明白了,九重天,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别说真的存不存在,就是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上不去!”

凫风初蕾也笑起来,不经意地:“要上九重天,的确不能用火浣布,但是,如果有合适的飞行器,的确是可以的……”

“当初百里行暮送过我一辆,可惜,我刚刚回到金沙王城,飞行器便被撞毁了。”

姒启深感兴趣:“这以后,我可算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了,我早年就一直向往蜀中的风土人情,这以后,可能要去投奔初蕾你了。哈,金沙王城三十里芙蓉花道,十里刺桐花道,还有精美绝伦的蜀锦玉章,如果能在那里做一个富贵闲人,天天歌酒唱和,倒真不啻人间极乐。可能我少时的理想生活,倒真有可能实现了……”

那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春日,芙蓉花开,香飘十里。

秋日,刺桐花艳,一片嫣红。

那是一个没有酷暑和隆冬的世界,只有绵延千里的青青翠竹,茅舍屋檐,有星罗棋布的湖泊水道,有撑着长篙的闲散渔人,弯曲的独木舟上,两排勤劳的鱼凫,每每从水里叼起一串串的小鱼,渔夫懒懒地挤一挤它的脖子,便突出一堆小鱼,不一会儿便满了鱼舱……

更有懒洋洋的熊猫在竹林里打滚,有成群的大象在草地上散步,偶尔,甚至会有威猛无比的恐龙窜出来大叫一声。

那是一个充满神奇色彩的古老国度。

那是大禹王走出的地方,他曾经的家园。

能在那里度过一生,又何尝不可?

他脸上便有了笑意,眼神却极其真诚:“初蕾,我真的打算去投奔你了……”

凫风初蕾沉默了一下,才静静地:“你不可能适应那样的生活。大夏和鱼凫国的生活习惯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他静静地:“大禹王出生于汶山,本质上,我也是一个蜀国人。”

她微微一笑:“正因为大禹王出自汶山,所以,你更不能回去。想那大禹王费劲一生心血,才换来天下安定,万国大会。可你这一走,大夏从此分崩离析,日后,你如何向大禹王交代?”

他若无其事:“我为何要向他交代?丹朱不需要向尧帝交代,因为那是舜帝的事情。至于大禹王,也不是我的事情,那是下一代大夏之王的事情。而且,这几年流亡沙漠,揭竿而起,纵不算九死一生,也辛苦之际,经常吃不饱也就罢了,每天都疲于奔命……”

他一指窗外:“初蕾你看,就算播种了庄稼,可庄稼也生长贫瘠。五年大旱,已经让这片土地丑陋不堪。好吧,就算明年土地就能恢复元气,可是,这又如何?明年大规模播种的种子从何而来?从现在起到明年,流民们的生活谁去负责?就算他们省吃俭用,靠着这个秋季收获的一点点粮食勉强维持性命,可是,十万大军的口粮谁去提供?去偷,去抢?还是让诸侯们主动纳贡?”

从有扈氏仓库里收缴的粮草,熬过了大半年之后,已经所剩无几。

加上这次钧台之享,又动用了大批存粮。

可以说,十万大军的口粮,再怎么筹划,也最多只能维持一两个月了。

一两个月之后呢?

怎么办?

要知道,就算这片干旱的国土能最快程度恢复元气,也能最大程度播种收获,可粮草要到大军手里,也得是明年秋天了。

中间差别的几个月时间怎么熬?

第373章 求婚失败7

他的语气疲惫至极:“不是诸侯们反对我做大夏之王,事实上,我自己也真的不想干了。每每午夜梦回,我多次醒过来的感觉都是饥肠辘辘。我曾反复追问自己,这十万大军,我拿什么养活?就算我做了大夏之王,又能如何?定都哪里?如何重建?阳城一片废墟,安邑满是颓废,钧台就别提了,如何大兴土木?没有五七年,这个大夏之王根本就是一个空架子……”

而且,就连西北金矿也彻底沦入小狼王之手,现在再要去虎口夺食,岂不是几面作战?

就连买粮食的钱都没了。

姒启喃喃地:“初蕾,我是真的不想做什么大夏之王,更不想再管大夏这个烂摊子。如果就此罢手,我的后半生还有点指望。可要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我很可能就如小狼王所说,会成为下一个大费……”

现在的大夏,就是一个烂摊子。

所以,那些精明的诸侯,尽管在诸侯联盟会议上一个个振振有词,可到底,谁也没有站出来,强行出头。

说,总是比做容易多了。

许久,凫风初蕾才叹道:“无论如何,你总不可能就这么把那十万大军扔了不管。”

这也是事实。

姒启愁眉不展:“真要如此,我也不等什么四个月之后,干脆通知诸侯们下个月就召开联盟会议,无论他们推举谁我都管不了。只要有人站出来,我立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那你也至少得再等一个月。”

姒启愁眉顿展,忽然站起来:“对了,初蕾,我们也别管什么一个月之后了,我先陪你去有熊国走一趟。”

缓缓地:“你这里杂事一堆,你能走开?”

“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钧台之享后,诸侯们谁也不会抢先动手。大费远在三苗之地,也没法奔赴几千里地赶来。再说,大军也需要修整,我已经传令下去,军中集体放假半月,各行其是。”

他狡黠一笑:“我们收编的有扈氏和大费几万残兵败将中,许多都是阳城、钧台、安邑等地之人。钧台也就罢了,可阳城和安邑一直有水源灌溉,庄稼勉勉强强有一点点收获。趁这段时间,他们回去探望家人,也可以让军中几万人节省半月粮食……”

凫风初蕾愕然:“你不怕他们一走就不回来了?”

姒启哈哈大笑:“我还真巴不得他们就地解散,再也不回来了。只可惜,我一表达这个意思,他们都不肯,说是离开了军营得饿死,呆在这里好歹能吃口饱饭,可出去就不好说了。若是这一走,那几万人再也不回来了,对我来说,可真是求之不得……”

反正他志在隐退,大军在不在手,有何意义?

再说,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是大费和有扈氏的残军,忠诚度也不见得那么牢靠,如果他们真的就地解散,那才真是最妥善的安置。

凫风初蕾叹道:“别人是巴不得兵力多多益善,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是那么大公无私啦。新的大夏之王一起来,我手里的军队就得自行解散。我做来做去都是替他人做嫁衣,又何必?”

她一笑,竟无言以对。

他大笑:“择日不如撞日,走,我们马上启程去有熊国走走,权当度假了。”

凫风初蕾还是犹豫不决,不敢轻易点头。

她担心的倒不是涂山侯人发现有熊国的什么秘密,而是生怕再次进入时间隧道,又像上次那样,本以为是一两天,结果一出来就是四个月之后或者半年之后。

那样的话,钧台的大军早就散了。

只怕大家都以为姒启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会彻底葬送他的大夏之王之路。

一念至此,她当机立断:“不必了。”

姒启很意外。

她和颜悦色:“钧台现在还离不开你。再说,有熊国也查不出什么来,我回去的路上顺道再去看看就行了。”

姒启明明听得她的这个借口十分牵强,就更是失望。

凫风初蕾也有点尴尬,因为这理由实在是不堪一击,她平素极少撒谎,尤其是对唯一的朋友撒谎。可是,她又无法解释有熊国那骇人听闻的秘密,只好硬着头皮:“报歉得很,我还是自己去有熊国一趟吧,我先走了……”

“咳咳咳……咳咳咳……”

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委蛇忽然出声了。

它顾不得少主反对,抢先道:“少主,反正我们也不着急,启王子也有假期,闲着也是闲着,何不让启王子跟我们走一趟有熊国?”

委蛇当然知道凫风初蕾的顾虑,可是,它却有自己的想法。姒启是大禹王之子,而且有钧台祈雨的上天眷顾,再者,还有神出鬼没的云华夫人随时帮他一把,在千年老蛇的判断里,启王子可能是当今天下运气最好,命最硬,也是阳气最足之人了。

有熊国半山腰回来之后,它固然每每想起那草蛇遍地的场景就不寒而栗,更对少主的境况极其担忧。

自从少主登基之后,它便察觉少主有些古怪,经常对着空气叱骂。

它不知道是半空中真有什么自己看不见的妖孽,还是少主中邪了。如果是妖孽,一般的妖孽岂能躲过一条老蛇妖的法眼?可要是少主中邪了,这就大大不妙了。

再加上有熊国那么诡异的经历,它想,估计是自己和少主阳气不足,蛇乃天下至阴体质,少主乃女帝,也是阴气十足。

可启王子就不同了,他的劈天斧和热血,都是天下至阳之物,没准,能克制那些草蛇的邪气。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邪气,而是少主有了一个极其厉害的敌人,那放眼当今天下,唯一能伸出援手的,也只有启王子了。

所以,它当然希望姒启跟着一起去看看。

“少主,就让启王子随我们一起吧。”

可凫风初蕾还是摇头:“不行!委蛇,你知道不行!”

“少主,就让启王子跟我们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反正启王子也不是外人。”

姒启见委蛇居然第一次跟主人意见相反,也深感奇怪。要知道,委蛇对凫风初蕾一直忠心耿耿,从无半点违逆,可今天,却坚持己见。

尤其,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难道有熊国是什么龙潭虎穴了?

而且,当今世上,有什么龙潭虎穴可以难倒凫风初蕾的?

他的好奇心就更加强烈了,干脆道:“初蕾,就让我一起去吧。如果真有什么秘密,我也一定守口如瓶。”

凫风初蕾叹道:“不是我不让你去,是我怕出意外。”

“什么意外?”

她顿了顿,还是直言道:“你知道我为何那么仓促才能赶到钧台之享吗?”

“我也早想知道原因了。”

“我们上次去有熊国,慢悠悠地,路上也只用了一天多时间,然后,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在有熊国的山林里转悠,可待得下山,居然是四个月之后了。差点连钧台之享也错过了……”

涂山侯人张口结舌。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反应过来,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自以为是一天,结果是四个月?”

“可不是吗?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四月。”

“初蕾,这下我再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了!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

她缓缓地:“如果我们再次下山又是三四个月之后,那你在钧台的这支军队怎么办?”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础,当然不可能真的就地解散了。

而且,若是被其他觊觎的诸侯取得了这强大兵力,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他一怔,可随机便道:“这有何难?我立即向他们交代一下就行了。初蕾,你们稍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委蛇目送他转身出去,低声道:“少主,委蛇这次僭越了。”

她叹息:“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不一会儿,姒启便回来了。

主仆也不知道他到底对他的近臣亲信们交代了一些什么,也没有问,只见他已经牵了鹿蜀,手里提着劈天斧。

他的神情也十分豪迈:“哈,既是如此,我倒要去体验体验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奇景。哈哈,没准我们因此就成仙了……”

凫风初蕾苦笑,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草蛇的可怕,而且,她也没提。

她只是再次提醒他:“若真的回来时已经几个月或者几十年过去了,我岂不成了大夏的大罪人?”

他爽朗大笑:“初蕾,你这就错了。我本就苦于找不到摆脱的办法。如果真的一如山林,便世上千年,那还有什么钧台之享?还有什么诸侯纷争?没准整个大夏都不存在了。我们又何必再为千年之前的事情担忧?就像当年炎帝黄帝,现在谁还可惜他们是不是错失了天下?”

凫风初蕾一拍脑袋:“果然是这个道理。”

委蛇也大笑:“还是启王子豁达。”

就连懒洋洋的大熊猫也很认真地看了姒启一眼,仿佛对他的这番话深表赞同。

鹿蜀日行千里。

委蛇服用不周山之果后,也功力大增,纵谈不上日行千里,七八百里也总是有的。

就连大熊猫也速度迅捷。

从钧台到有熊国,理论上,也不到两百里地。

第374章 惊天阴谋1

凫风初蕾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和委蛇因不想天晚到达,有所不便,是以特意在钧台外一百多里停下,第二天一早才上路的。

剩下的几十里路程,也不过小半个时辰,而且,之所以这么慢,还是因为她特意步行,想先了解有熊国周围的情况再说。

当时,到达有熊国时,正是早晨,太阳初升。

她记得非常清楚,山脚下的太阳真的是朝阳,直到上了半山腰,才变成了夕阳。当时以为是时间流逝的缘故。可从此后,直到离开,那夕阳也再也没有变化过。

今天,鹿蜀和委蛇都加快了脚步,目的是想要在天黑前达到有熊国。

可是,走了一个又一个时辰,从晌午,到黄昏,居然一直看不到有熊国的边境。

七月初,天气还很长。

可是,直到一轮月亮升上天空,众人还在茫茫无际的道路上徘徊。

鹿蜀早已汗流浃背,就连委蛇的冷血也开始发热,大熊猫就不用说了,它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二位,一直落在后面气喘吁吁,要拼尽了老命才能勉强追上。

可是,居然还是没有赶到有熊国。

上弦月,就像一轮蛊惑的鬼眼,慢慢地开始转向半圆了。

这时候,就连姒启也觉得很不对劲了。

他看看月亮,又看看凫风初蕾:“真是邪门了。不到两百里地,我们从晌午跑到天黑居然也没赶到。”

靠两条腿跑不到那是正常,可鹿蜀和委蛇也办不到,那就不一般了。

来时的路,一览无余。

干涸的平地早已被野草取代。零星的播种也还算长势茂盛。

可前面的路,影影绰绰,山林起伏,压根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

姒启忽然道:“我就不信邪了,走,我们继续往前!”

凫风初蕾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声道:“不必继续往前了。涂山侯人,你还是回去吧。”

他断然摇头:“如此诡异的情形,我若不去亲眼看看,只怕这一辈子也寝食难安。初蕾,就算你不去,我也要去了。”

凫风初蕾叹道:“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你?”

“意外就意外呗。大不了就是大军走散,一无所有。可我以前一直都是一无所有。”

她盯着他:“你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涂山侯人!现在,你是姒启!你若真的消失了几个月,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我和你不同,我出来之前,已经把一切事务安排好了,金沙王城有鳖灵和卢相主理,边境有杜宇和厚普驻守。而且,鱼凫国和大夏不同,鱼凫国民风淳朴,国情简单,杜宇等人足以掌控全局,任何时候不至于发生太大意外。可你们大夏就不同了,诸侯林立,战乱未平,你若失踪几个月,可能结果就大不同了……”

如果姒启消失的时间在四个月以上,那么,就算他日后能安全回归,诸侯们也早已选好新王,一切跟他没关系了。

凫风初蕾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本是坚决不愿让他同行的。

他也盯着她,忽然笑起来:“初蕾,你信不信,现在我是真的不那么想再和他们啰嗦有关大夏之王的问题了?”

她略一迟疑。

“斟灌氏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姒启也不敢主动成为破坏禅让制的第一人,从此,遗臭万年。后人可不管我是如何登上王位的,他们只会说,我是借了大禹王的光。这样,大禹王都会因我而遗臭万年!如果我真的会在有熊国遇到什么奇迹,真的如你所说会无缘无故失踪几个月,那便是上天注定,我根本不配成为大夏之王!”

她缓缓地:“涂山侯人……”

他还是若无其事,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那一轮诡异的月亮:“这一次,就让上天为我做个决定吧。如果我真的消失了几个月,那我正好没有任何遗憾的退出大夏之王的争夺。否则,我要是手握重兵,又天天看他们坐享胜利果实,心理多少会有点不平……”

这是他的真心话。

在她面前,他一直没有任何伪装。

凫风初蕾一咬牙:“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往前。”

这一次,鹿蜀和委蛇都放慢了脚步。

大熊猫也能得以从容地跑在后面。

月亮,慢慢地升上了半空,可是,月色十分黯淡。

周围的星光反而十分明亮,平素肉眼看不到的许多星辰,都一闪一闪地冒了出来。

凫风初蕾很注意看了看东井星的方向。

事到如今,她还是难免猜测,会不会跟白袍怪有关?

可是,立即又意识到不对劲:上次自己很快就到达了,这一次却怎么都找不到,难道是因为姒启在身边的缘故?

姒启提着劈天斧,全神贯注看着前方。

他本来对凫风初蕾讲的这个怪事不以为意,可现在,已经有了巨大的警惕。。

凫风初蕾也就罢了,她本是鱼凫国人,不了解有熊国地形很自然。

可自己就不同了,他自幼在阳城长大,对阳城方圆几百里地的范围非常熟悉。

而有熊国的地界距离阳城也不过几百里地,他从小就知道那是黄帝后裔的聚居地,非常好奇,少时起,曾多次路过有熊国,也熟悉有熊国的风土人情。

而且,今年二月他才路过此地。

这么熟悉的地方,自己不可能走错路。

如果说晚上迷路了,可出发时才刚到中午,保守估计,在天彻底黑之前,也有三四个时辰。

而且为赶路,一直都是快马加鞭,从未停歇。

按理说,早就到了。

甚至按照常理推算,至少已经跑出去五六百里了。

可是,直到现在,有熊国依旧遥遥无期,甚至不知道究竟身在何方。

难道迷路了?

再者,委蛇和鹿蜀可都是嗅觉灵敏之物,而大熊猫更是在有熊国的山林中生活多年,还称霸多年。难道它们也都迷路了?

回头,只见凫风初蕾一直低着头,神情很奇怪。

他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大熊猫匍匐在地,头却对着月亮的方向,好像浑身在瑟瑟发抖。

动物的感觉,比人类灵敏多了。

大熊猫怕成这样,肯定是它察觉了前方有什么危险。

他心里一沉,上前一步。

凫风初蕾却压低了声音:“别动,我们就在原地休息,等天亮再出发。”

此情此景太过怪异,他也不反对,立即点头。

夜风,从远处的树林里穿行而来。

众人更察觉一阵阴森的寒意。

偏偏天空中的月亮又一尘不变地眨着鬼眼,好像停留在半空,就再也不动了。

已经无法凭借月色判断时间的流逝了。

凫风初蕾不由得又想起那山中的夕阳。

她指着月亮,低声道:“那天我们到了半山腰时,就如现在这样,夕阳一直不曾改变,也不落下去,我们觉得只行走了一天,可下山时,那夕阳还挂在天空……”

姒启也微微紧张。

他忽然也发现,也许,这月色也不会变了。

这一轮诡异的上弦月,会不会让这一夜,变成了一千年?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饶是姒启胆大包天,也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忽然跳起来,举起劈天斧,猛地便砸了出去。

与此同时,瑟缩的大熊猫忽然窜起来,对着月色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长啸,疯狂地便奔向前方那片树林。

“快追……”

委蛇和鹿蜀几乎同时驮着主人追上去。

蛊惑的月色瞬间消失在了乌云中,一闪一闪的星辰也无影无踪,天空一片漆黑,所有的活物仿佛到此停止了声息。

凫风初蕾和姒启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可大熊猫又是震天价的一声咆哮。

二人本能地追了上去。

眼前,豁然开朗,一轮红日已然照亮了半边天空。

姒启大喜:“天亮了……原来是天亮了……天终于亮了……”

可是,他话音未落,面色就变了。

在他旁边,凫风初蕾更是面色如土。

就连委蛇的双头,也停止了颤动,死死盯着那轮红日,仿佛被定住了身形。

那一轮红日,没有出现在东方。

它挂在西方。

西边的天空,霞光万道。

血红的夕阳就像奸计得逞似的,也好像自来就在哪里似的,傲然,自大,无视任何人类的惊恐。

凫风初蕾怀疑,自从离开后,那夕阳一直在那里,从未改变。

他们,直接从黑夜进入了夕阳西下。

谁也不知道黎明到底去了哪里。

因为,谁也没有合过眼,甚至没有打过盹。

脚下,便是有熊国的地界。

他们并非身在山脚,也不是在半山腰,更非闻名于世的大峡谷。

地下,是野草遍布的平原,对面,是平静无波的河流。

河面不过七八丈宽,而且已经干涸了一大半,裸-露的河滩上,全是黑色的石头,寸草不生。

甚至没有任何鱼类、水中生物的影子。

有熊国全部的地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