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蛇笑起来:“我敢打赌,这老伙计当初一定去过金沙王城,不然,它不会如此雀跃期待。”

杜宇也笑起来:“看来,它和我们一样,故土难离,每每离开了一段时间,便总是想念。”

这一年的秋社,十分平静。

无非是金沙王城的百姓们将诺大的广场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大家聚集一起痛快的饮酒,吃肉,载歌载舞,庆祝丰收的喜悦。

杀鸡宰鹅,酒浆甜美,新米黄粱,白饭如山。

广场正中,一大堆倒三角形的谷麦直冲云霄,那是各地专门为鱼凫王献上的新谷。

鳖灵和卢相老成持重地处理了每一个细节,确保不让任何意外的发生。

初初之间,已经是凫风初蕾回到金沙王城的第四个年头了。

连续四年的大丰收,让公家和私人的仓库都装得满满当当。

鳖灵为此专门请了几个储粮的高手,主持修建了通风干燥的粮仓,以防止粮食腐烂,并派了军队严格值守。同时,也指导百姓如何正确储存粮食,一时间,几乎每家每户都挖掘了深深浅浅的地窖,什么稻谷、番薯、高粱、小米等等,存储得满满当当。

恍惚中,仿佛昔日的灾荒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这歌舞升平里,凫风初蕾也开怀畅饮,并对功臣们大肆赏赐。

鱼凫王向来出手大方,她的私人府库里,极少有存于,但凡所得,几乎过一次手便转而赏赐了大大小小的功臣。

尤其是卢相和鳖灵,因治国有方,更获得极大的奖赏,一时间,上上下下都欢呼雀跃,齐声称赞鱼凫王的英明。

如此狂欢到半夜,她倦意袭来,这才返回王殿。

一流的蜀锦,最奢华的衾被,描绘着芙蓉花的精美屏风,卧榻之间都是香软的花瓣和熏香。

一去经年,重回温柔乡,再看看自己身上隆重的王袍,忽然想起,百里行暮竟然已经死去五年了。

从西北沙漠到周山入土,从杀到防风国泄愤到泰山之巅的奇景,再到鱼凫国的几年稳定,居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多了。

准确地说,已近六年了。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却极少入梦来,她躺在床上,很是惆怅。

不由得又滋生了念头:一定要去周山走一趟,掘开百里行暮的坟墓看看,他的尸骨到底是不是还在原地。

可是,身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能刚回金沙王城几天,转身又走。

她需要留在这里,安顿民心,处理积压事务。

躺了很久,也许是床榻太过舒服松软,她反而不习惯了。

半晌,干脆坐起来。

掌心,正好触摸到悬挂心口的太阳神鸟金箔。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贴身藏着这面金箔,和金杖一样,须臾不离左右。

忽然想起,自从长满青草蛇那场大战之后,那个神秘的敌人就再也不见了。

它那神秘的声音,再也没有如影随形出现在她的面前,梦境中,战场上,恍惚时,统统不见了……

久而久之,竟然就像一场梦似的,不知道那神秘的敌人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出于自己的幻想。

或者,那敌人是因为忌惮这面金箔,所以远遁而去?

她得不出结果,只每天观察朝升月落,发现每一天都十分规律,整个金沙王城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异象。

第389章 身份败露1

忽忽之间,便到了寒冬腊月。

正是一年之中最闲的时候。

每天,艳阳高照,三十里芙蓉早已凋零,十里刺桐则开成了一片一片的花海。

庄稼早已收获,各种蔬菜瓜果也早已采摘,来年的春小麦则早已长出了青青的一片,至于水稻插秧,那得是来年三月的事情了。

闲下来的百姓,便纷纷涌到金沙王城,或出售山货、瓜果,购买一家大小所需的布料绸缎,布置年货;或做点临工,挣点小钱。有些富足的百姓干脆携家带口,来见识见识金沙王城的繁华,一时间,茶楼酒肆林立,卖各种糖果糕点的小贩更是生意爆好。

凫风初蕾换了便装,悄然坐在一间熟悉的茶肆里面。

午后阳光,轻轻从木质窗棂里照射进来,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

她特别喜爱这样的时候,每每出入城中各大酒肆茶楼,领略百姓们的惬意生活。

忽然听得旁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高喝:“小二,喂,小二,我们的菜还不上来?你看看,这都过去多久了?起码足足一个多时辰了,你们还不上菜,这是什么意思?”

小二小跑步上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大堆已经煎得黑乎乎的东西,他一叠连声的道歉:“客官勿怪,客官勿怪,实在是你们带来的这道菜,我们的大师傅一早就放在锅里煎炸,可是,你看,都煎糊了,这玩意却怎么都做不好……”

看样子,那食材是客人自己带去的。

众人看了一眼盘子黑乎乎的东西,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二但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又摸不着头脑,只好陪着笑脸,一叠连声的道歉。

凫风初蕾听众人笑得这么欢乐,不由得也伸长脖子,这一看,也笑了起来。

盘子里,是一盘牡蛎。

蜀中人少吃海鲜,可能是这小店的厨师不懂如何烹制牡蛎,竟然整个放到锅里煎炸,难怪煮了一个时辰,都煮焦了,也无法让坚硬的贝壳被“煮熟”。

小二在众人的欢笑声里,将一大盘黑黢黢的牡蛎端下去,临走时,还一个劲赔罪:“给你们换一盘我们蜀中的特色菜吧,这是小店自创的,免费赠送,算是向你们赔罪了……”

众人大笑,她也大笑,出门的时候,心情很是愉快。

刚到王殿门口,便见鳖灵疾步迎上来,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她有点意外,因为今天是休息日,按照鱼凫国的惯例,官员是轻易不会选择休息日来奏对的。

蜀中人物悠闲,从王者到官员,上下讲究无为而治。

他们坚信一点:只要为政者不乱折腾,老百姓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老百姓的创造力和生产力,往往是惊人的,越是自由散漫,他们越是有出人意料的创造力。

古蜀人杰地灵,金沙王城的浪漫旖旎,皆源于此。

据说,从蚕丛大帝起,每一代大王都无为而治,从来不会三令五申,弄许多条条款款。到柏灌王时,也是大体遵循蚕丛大帝的先例。

纵老鱼凫王时代,凫风初蕾记事以来,也总见父王深居简出,或者干脆狩猎避暑,或者书房读书,或者琴棋书画,罕有加班加点处理什么朝政之事。

到了她这位蜀王,亦然如此。

民间的耕种、商队的运营,官员的任免,内外的交流……种种杂事,经过鳖灵和卢相的分工,已经很少有需要她出面抉择的了。

只除了军队的调派,边境的战事。

可自从占据汉中和南中后,边境的粮草问题都坚决了,后勤补给也无需操心,她便更加悠闲。

按照古蜀国的规矩,每个月的上中旬,分别休息三日,下旬则休息四日。一个月之内,有十日休假。休假期间,除了兵部边境巡视处和巫医杂役机构,其他部门甚至是不需要值班的。

可今天,鳖灵却一直等在这里,而且,看样子等很久了。

她立即道:“鳖灵,出什么事了?”

鳖灵脸色很是不安:“启禀我王,杜宇将军连夜派人送来了紧急军情……”

凫风初蕾快步便进了王殿议事厅。

鳖灵立即跟了上去。

杜宇的军情,是探子春媚从前方带回来的。

短短几个月,东夷族的神兵迅速攻占了大夏大大小小二十几个诸侯国,甚至连大夏十二部族中的辛氏、冥氏两个部族也未能幸免。而费氏、杞氏、缯氏等部落也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打击。

不仅如此,西北之北也遭到攻击,小狼王曾经觊觎多时的西落鬼戎,彻底落入了东夷族之手,就连早已默默无闻的防风国,也归顺了东夷族。

鱼凫国的边境虽遭到几次偷袭,但因为杜宇部署得当,大军巡视及时,损失倒不算惨重。

而且,褒斜道周围的民居分散,主要以粮食生产为主,少有大片大片的牧场,而且没有什么像样的城市或繁华的小镇,估计东夷神兵觉得兴趣不大,便很少来骚扰了。

几个月时间,东夷族令天下人震动。

最先乱套的便是大夏。

原本定于来年正月初的诸侯联盟会议推举新的华夏之王,当然,这推举的人选,必须是在大夏十二部族之中。可是,现在,会议尚未召开,已经有五个部族受到攻击,并且其中两个部族受到重创,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十二部族可是大夏的根基。

如此肆无忌惮地挑衅,就意味着东夷族直接和全大夏开战了。

可这时的大夏,早已是一盘散沙,不但全国各地的军队无法统一调动,就连新的大王都还没有选出来。

大夏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诸侯们都被吓破了胆,便私下里各自互相结盟,指望能抵挡一阵东夷族神兵的进攻。

而白狼国也严阵以待,好几次和东夷军队交手,也狼狈不堪。

奇怪的是,东夷神兵并非是死死盯着一个国家开战,而是天马行空,指哪打哪,无论东南西北,无论华夏鱼凫国白狼国或者西方诸国……短短几个月,几十场战争,每每攻城略地,竟然从无任何败绩!

俨然,他们要打遍整个全世界,将所有对手全部踩在脚下。

而且,各地传来的消息,也大同小异,战败地侥幸逃生的百姓都绘声绘色描述:东夷神兵,如何骑着角马,手指一挥,念念有词,无论多么强大的军队,都丧失了抵抗力,只能一群一群倒下……

更令人不安的是,东夷神兵已经攻克了二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城镇,其中有三座是防守极其坚固的城堡,光是围墙便高达三丈多,可是,东夷神兵挥手之间,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古老而坚硬的城墙便大片大片地倒下去……东夷神兵便入无人之境,城中军民便如牛羊一般被肆意宰杀。

这样的传说,更令天下人,闻风丧胆。

没有人知道东夷神兵的首领是谁,也没有人见过,只知道隐隐地,东夷内部之人,称呼他们的首领为:土魔天尊。

土魔和天尊,本是截然相反的一个称谓,如今,却统一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东夷族历代首领都被称为大小土王,所以,土魔两个字倒也可以理解。可是,天尊两个字就令人震惊了:这得多么狂妄自大者,才敢妄称天尊?

天尊者,乃大神之首。

纵古往今来最牛比的人间帝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胆敢自称天尊。

而那个一直隐居在东夷族木楼里,每天都要换一件白色袍子的小土王,居然敢妄称天尊?

可是,很显然,被吓破了胆的百姓和诸侯们,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可笑。他们只是焦虑不安,生怕这土魔天尊什么时候便会屠灭了自己的家园。

秦岭之外,外面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凫风初蕾仔仔细细看完了密函,虽然意外,却并不是太震惊。

她只是慢慢将书函递给鳖灵,鳖灵立即仔细地看下去。

鳖灵也过了很久才看完,但是,他却不如鱼凫王那么镇定,而是微微不安:“看来,东夷族来势汹汹,如果我们鱼凫国不早做准备,只恐遭到袭击时,会无法抵挡……”

凫风初蕾却一直想着一个问题:根据传说,东夷神兵攻打城墙时,每每哗然一声巨响,城墙便大片大片开裂。

因为亲自去过周山和不周山,又熟悉飞行器操作的她,已经明白,这可能不是什么妖法,而是东夷族拿到了什么厉害的武器。

她忽然一震:难道是东夷族有人进入了不周山上的武器库?

百里行暮临终之前曾叮嘱她,不周山上的武器库非常重要,若是一旦落入不怀好意的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不周山太远,凡夫俗子的力量根本上不去;几年后,凫风初蕾竟然慢慢淡忘了此事。

一念至此,立即站起来,可是,立刻又颓然坐下:没有飞行器,自己根本去不到不周山。

别说不周山了,纵然是周山,也寸步难行。

杜宇是第二天早上赶回金沙王城的,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春媚。

凫风初蕾闻讯,立即诏见了二人,蜀中重臣卢相和鳖灵也都作了旁听。

春媚身上还是女装,脸上的易容也尚未擦掉,此时,被汗水一冲,他脸上的胭脂水粉东一块西一块,显得十分可笑。

凫风初蕾却笑不出来,沉声道:“春媚,何至于如此狼狈?”

第390章 身份败露2

春媚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还气喘吁吁:“回我王,小臣奉命潜入东夷族内部,在小土王定居的王城应聘了一洒扫仆役。后来为了方便起见,小臣伪装成歌女,趁着小土王的生辰,混入了庆祝的队伍,据说,那一日,小土王会现身,小臣想看看小土王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等到半夜,小土王居然还是不露面。小臣等奉命退下,可是,小臣不死心,借口小解,悄然潜入了木楼,却不料,刚看到一白色身影,便被发现了行踪。小臣仓促逃窜,慌乱中听得全程搜捕的声音,只好连夜逃回,幸好杜将军为小臣准备了一匹千里良驹,又得历代鱼凫王泉下庇佑,小臣才侥幸逃回了褒斜道军营……”

杜宇情知此事非同小可,没有做任何停留,便立即带他回到了金沙王城。

春媚神色很是不安:“我王,小臣犯了一个大错……”

“春媚,你刺探军情有功,岂能说犯了大错?”

春媚更加紧张了:“我王有所不知,那小土王是个报复心极其强烈之人。据说,但凡东夷神兵过处,如果敌人拱手投降也就罢了,但凡遇到抵抗,则必定被全军屠没,男女老少概莫例外,纵襁褓中婴儿也不能幸免。久而久之,人人对东夷神兵畏如蛇蝎,许多小部族甚至风闻消息,便主动开门投降了。如今,小臣刺探小土王身份的事情已经败露,如果小土王知道小臣是鱼凫国派去的,只怕不肯干休,会率军攻打我褒斜道甚至金沙王城……”

听春媚口吻,竟如边境驻军形同虚设,东夷神兵只要打来,就会不堪一击,直捣金沙王城一般。

凫风初蕾并不是一个傲慢自大之人,可听得这话,也觉甚是刺耳,不由得缓缓地:“春媚,你不必怕成这样!”

春媚却急得几乎哭出来了:“我王一定要小心,小土王真是妖魔一般的人物,如果因为小臣的不谨慎为鱼凫国招来灾祸,那可真是万死莫辞……”

她镇定道:“若是小土王真要攻打鱼凫国,那也是他早就有这个打算而已,跟你春媚没多大关系,你犯不着自责。”

春媚不做声了,却还是满面惧色。

很显然,他奉命刺探小土王身份的几个月里,已经深深对小土王这个神秘人物感到惊奇了。

杜宇却低声道:“春媚,你再把所见所闻告诉我王吧。”

春媚面露难色,凫风初蕾立即道:“春媚,你但说无妨。”

春媚面上的神色更是不安了:“有一件事情,小臣不知到底是梦是真,每每想起,便心惊胆战……”

春媚讲了一件奇事。

他寄居的地方,屋主是一个老头。

老头早年丧妻,中年丧子,晚年孤独,对于有外人投靠,便十分乐意。而且,春媚送了他许多礼物,而且春媚刻意学会了当地人的土语,隐匿了真实身份,因此,老头只以为他是三苗山上下来的土著。

前后两次,他都住在老头家里。

第二次去时,他明显发现老头神色不太对劲,每天都关在屋子里沉默不语。

春媚是探子出身,当然忍不住好奇心,有一个深夜,他悄然去窗口偷窥老头的房间,竟发现老头端坐房间,头颅不翼而飞。

那是明月夜,他把室内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几乎吓得尿了裤子。

他怕被连累,想连夜遁逃,可是,又以为老头是被什么人害了,可他天天跟老头在一起,又没见什么人进来。

如此一迟疑,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还来不及逃走,便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老头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他头上的脑袋千真万确是存在的。

春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或者发生了梦游,第二天深夜,便又趴到窗前偷窥,这一下,是真的吓尿了。

老头依旧端坐椅子上,而项上人头早已不翼而飞。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这一下,春媚便再也不知道老头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了,他忽然发现,整个东夷族的聚居地都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就好像那些人全部是已经死去了多时的行尸走肉。随后,他又得到机会混入小土王的生辰寿宴,可是,还没见到小土王,就暴露了行踪,魂飞魄散逃遁……

尽管早已离开了东夷族,他还是心有余悸:“小臣总觉得东夷族弥漫着一股可怕的鬼气,好像他们族中之人,全是鬼魂,就像那个老头,每次到了夜晚,项上人头便不翼而飞……”

鳖灵、卢相等虽未亲见,可听他如此形容,也不由得面面相觑。

凫风初蕾却问:“除了那个老头,你还见到别的人晚上失去头颅吗?”

春媚摇头:“小臣为了隐匿身份,晚上不敢随意乱窜,只看到老头一人显露了怪相。可正因为老头只是当地一个普通人,小臣才怀疑,整个小土王上下都是鬼魂……”

杜宇忽然道:“难道正因此,大费才到了远离东夷族的地方隐居?”

“没错,大费一去就隐居到了距离小土王王城近百里远的地方,据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东夷族王城附近过。”

凫风初蕾心底连续闪过好几个念头,可不知怎地,都是一些破碎的片段,总也连缀不起来。

只有春媚骇然而惊惧的声音还继续响在耳边:“……你们想,东夷神兵每每抬手一指,念念有词,敌人的军队便大片大片倒下。这样的本领,除了鬼魂,谁能做到?”

在春媚的认定里,东夷神兵竟然成了一支阴兵或者鬼兵!

可凫风初蕾却连连摇头,真要是鬼兵,那就不会在攻城略地的时候,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浓烟滚滚中,城墙一片一片地倒下了。

此时,她对那个小土王的好奇心,真是达到了顶点。

一身白衣,身边都是没头的人民,她忽然叫起来:“落头族,你们知道落头族吗?”

“就是湔山之战中,柏灌王招来的落头族,据说,他们隐居秦岭之中,神出鬼没,每每白天,和常人无异,可是,到了夜晚,头颅则离开身体飞出去,到处游玩嬉戏,直到天亮,才返回……”

杜宇道:“少主的意思是,秦岭山中的落头族去投靠了东夷族?”

“有这种可能。”

春媚颤声道:“真是落头族,不是鬼魂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也说不准,落头族到底是不是鬼魂。但是,可以肯定,他们也并不是有多么神秘。”

春媚惨白的脸,稍稍有了一丝血色,又擦拭了一把额头上涔涔而出的冷汗,好像觉得鱼凫王的这个解释很是牵强,可是,他又不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凫风初蕾好言安慰了他几句,叮嘱他短时间内再也不要外出,就呆在金沙王城的家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并给予了丰厚的赏赐,这才令他退下休息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神情非常着急:“我王一定要加强战备,我怕东夷神兵会很快偷袭我们……”

凫风初蕾点点头,十分肯定:“你放心。”

春媚这才离去,可神情还是十分不安。

只剩下君臣几人。

凫风初蕾站起来,走到窗边,又回转身,在高高的王椅上坐下来。

众人,都看着女王。

他们很清楚,女王绝非是安慰春媚时那么轻描淡写。

面对东夷神兵这样可怕的力量,谁也无法轻描淡写。

杜宇面色十分沉重:“大夏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但是启王子却没有任何消息,估计是不想管大夏的闲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毫无音讯。本以为钧台方面会邀请我们鱼凫国作为嘉宾出席联盟会议,但是,截止目前,一直没收到启王子方面任何的消息……”

距离钧台诸侯联盟会议,已经只剩下二十来天了,可姒启方面,一直不曾送来半点消息。

事实上,自从上次钧台一别,姒启方面便再无任何消息传到蜀中。

凫风初蕾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拒婚的原因,还是姒启对大夏之王的宝座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但是,她想,这可能都不是根本的原因。

鳖灵却问:“大夏诸侯国连续遭到攻击,启王子有什么反应吗?”

“正是这一点令人奇怪,启王子驻军钧台,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当然,受到攻击的费氏、杞氏等部族本来距离钧台就在千里之外,而且东夷神兵来去如风,他也根本来不及赶去增援或者作出任何反应……”

鳖灵却连连摇头:“只怕是启王子军中有高明军师,让他故意如此。”

“故意如此?”

“试想,启王子钧台祈雨成功,赶走大费,真可谓大夏第一功臣,如此劳苦功高,诸侯们一句话便堵死了他登上夏王宝座的机会,他心里岂能没有怨恨和失望?恰逢诸侯联盟会议在即,可东夷神兵却连连击溃大夏各大部族,令大夏乱成了一锅粥。放眼当今天下,除了启王子,大夏便再也没有任何人足以收拾这个残局。这个时候,启王子当会岿然不动,待得诸侯们忍不住了,集体向他提出请求,便是他出山的时机。当然,他不可能白白出兵,如果再次击溃了东夷神兵,那他便是大夏顶顶大功臣,纵然诸侯们再有百般借口,也不敢再阻挠他登上夏王的宝座了……”

第391章 东夷鬼兵1

卢相叹道:“这么说来,东夷神兵岂不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也算是吧。启王子此人,自起兵以来,运气就好到不可思议,短短几年之间,威望大成,钧台祈雨,更是老天爷都帮他一把,看来,他要登上夏王宝座,已经是势无可当了……”

凫风初蕾只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姒启就算真的是如此打算,可是,东夷神兵有那么好对付吗?

鳖灵等依旧老神在在:“估计正因为启王子静观其变,所以,才冷对钧台诸侯联盟会议。而不向我鱼凫国发出邀约,估计也是做给诸侯们看,表明他真的已经无意于管他们的闲事,更无意于王位了。如此,诸侯们只怕更是着急。你们等着瞧吧,诸侯们一定会主动,甚至争着抢着请他坐上夏王宝座,否则,他便不会管大夏的闲事了……”

众人都深觉有道理。

杜宇却没那么乐观:“东夷神兵所向披靡,如果真的全面和大夏开战,只怕不等启王子登上王座,已经生灵涂炭了……”

凫风初蕾缓缓地:“杜宇,你有何看法?”

“臣下认为,现在已经到了必须互相寻求盟友的地步了。不管大夏其他诸侯国作何打算,我们都应尽快启动和启王子的结盟,甚至,和白狼国的结盟。否则,真等被东夷大军各个击破,后悔都来不及了……”

卢相也道:“杜将军所言甚是。我们和启王子结盟,助力启王子登上王位,不光是为了对付东夷神兵,对鱼凫国的汉中南中等地也大有好处……”

鳖灵却冷静得多:“但是,启王子并未主动派来使者,我们贸然前去钧台求联盟,只怕不但不能助力启王子,反而令他不快。窃以为,和鱼凫国的良好关系也是启王子对诸侯联盟的筹码之一,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会轻易动用这个筹码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别赶着上去了,坐等启王子派使者前来即可……”

众人都觉得鳖灵言之有理。

可凫风初蕾却没有这么乐观,但是,她没有表露这种心情,只让众近臣退下各自休息。

卢相、鳖灵随即离去,杜宇却落在后面。

凫风初蕾分明察觉他一直忧虑重重,便问:“杜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杜宇沉声道:“属下认为,春媚的担忧不可忽视。若是东夷神兵为了立威,给鱼凫国一个重击,后果将不堪设想。为防万一,属下认为,我们该马上做好开战的准备,主要是防止被东夷神兵偷袭的准备……”

她缓缓地:“这个准备,该如何准备法?熊耳灵关和褒斜都加强了军备,防守也很森严,难道东夷鬼兵还能绕道直袭金沙王城不成?”

“那倒不至于。可是,还是有备无患。臣下认为,我王应尽早知会启王子,请求他派出一万精锐陈兵汉中南中边境,和鱼凫国驻兵首尾相连,随时给予援手!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向他求助,按理,他不应拒绝!”

杜宇自来慎重,此刻竟提出如此荒诞不羁的过分要求,一时间,凫风初蕾竟然无法决断,想了想,才道:“杜宇,你且容我先考虑一晚,明日再做决断。”

杜宇还是忧心忡忡:“还望少主早作定夺。不过,属下必须马上赶回褒斜军营……”

凫风初蕾惊道:“竟如此匆忙?”

“实不相瞒,属下连日来彻夜难眠,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连夜赶回,也只是为了向少主说明情况的严重性,不敢离开军营太久。”

凫风初蕾当机立断:“既然如此,你马上赶回褒斜军营,至于和启王子的联盟,我一定尽快解决!”

那一夜,她彻夜难眠。

杜宇和春媚带来的军情报道,令她深感压力。

无论是神兵也罢,鬼兵也好,可以肯定,东夷族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一定是族中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按理说,三苗这些平素也算是穷凶极恶,可是,那是面对少量军队,一旦遇上大禹王、甚至大费这种动真格的,率领大军正面决战,他们每每一败涂地。

可现在,他们除了偷袭之外,经常大规模攻城略地,也是每战必胜,这就无比蹊跷了。

想那东夷族,包括三苗其他所有少数族在内,顶多也不过十来万人口,就算他们全民皆兵好了,可长途奔袭,总要排除妇孺老弱如此,顶多顶多不过三四万精锐。

可按照常理,十万总人口,是绝对不可能提供三四万军力的。

甚至按照当初和大费作战的情况来看,真正精锐者不足五千人。

也就是说,那个小土王率领五千人,短短一年半载,便横扫天下。

天下畏之为鬼兵也就可以理解了。

尤其,杜宇可不是一个胆小之人,鱼凫国在边境的大军已经高达三万,可是,面对不过五千东夷神兵,他竟然强烈建议和姒启联盟,以共同抗敌。

如果这支鬼兵真的和鱼凫国作战,那该如何应对?

一想到金沙王城又将面临威胁,便再也沉不住气了,翻身起床,便走了出去。

外堂里,月色如水。

委蛇匍匐在长长的屏风后面,十分悠闲地闭着眼睛。

听得少主的脚步声,它慢慢睁开眼睛。

“少主,怎么了?”

“我谁不着,想起来走走。”

委蛇立即起身,跟在少主旁边。

月色花影,静谧无声,整个金沙王城在鲜花盛开的冬季酣然入睡。

生活无忧的人民,丝毫也没察觉战争的阴影,纵然听过传说者,也只是当时愕然,然后,绘声绘色地当成八卦谈一谈,随即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夏也好,白狼国也罢,至于西方诸国更是两个世界,他们认为,战争的阴影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主仆在园林里走了一圈,凫风初蕾才慢慢开口:“委蛇,你说,此去周山,往返最快要多长时间?”

委蛇稍稍迟疑:“就算我还记得周山的准确路途,然后昼夜不停地赶路,至少,也需要一年多时间,如有迷路或者差错,少则两三年,多则几年便无法预估了……”

她静默,别说三五年,就算一两年,也不太现实。

在这个关键时刻,身为鱼凫王,绝不能贸然离开,否则,真有事情发生,那就军心大乱了。

半晌,又问:“既然如此,去三苗之地,半月之内可否来回?”

委蛇很意外:“少主要去三苗之地?”

委蛇认真想了想,立即道:“三苗之地也算曾经过之地,如无耽误,最快十天之内便可来回。少主,你莫非是要去东夷族看看那个神秘的土王?”

她点点头:“我总觉得这个小土王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