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锻造不易,无法大规模生产,动辄要装饰一个城市的无数墙壁,窗户,那是不可想象的。

全世界,唯有九黎才有。

当然,这也并非是九黎原有的,是白衣天尊来之后,一夜之间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清晰的镜面,照射出清晰的面容。

淡淡胭脂水粉的覆盖下,苍白再也无法遮掩,凫风初蕾忽然觉得这妆容太寡淡了,应该再浓妆一下。

可是,她没有力气。

五脏六腑,一股不明的气息缓缓游走,汇聚到心口的时候,就像一把铁锤在不声不响地敲击心脏部分,你稍有不慎,心脏便支离破碎了。

病毒,已在体内肆无忌惮。

她微微诧异,云阳不是说有一年多的时间吗?为何这么早就加速爆发了?难道是云阳诊断错误了?

有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强行将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逼了回去。

脸色就越是苍白。

她慢慢地放下镜子。

她想起涯草。

每每看到镜子或者面对镜子,她就本能地警惕——就算已经确信自己已经将涯草杀死在有熊山林,可是,还是心有余悸。

一只神秘的手,比妖孽更可怕地操纵着许多人的命运,也包括涯草。

她并不怕涯草,却怕涯草怪物似的忽然又窜出来。

今晚,并不适合有任何敌人前来捣乱。

一想起涯草,不安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新婚的恐惧还是对于未来的恐惧。

老想起有熊山林那一片一片蔓延的青草蛇,又是恶心,又是痛恨——好像无数的有熊氏在嘶嘶哭喊鸣冤:你怎么不替我们报仇?你怎么不替我们报仇?

耳畔,有微风吹过。

她悚然心惊,猛地坐起来。

眼前的幻影,彻底消失。

没有青草蛇,也没有鸣冤的声音。

可是,她忽然想起满头青蛇的有熊女,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片绿色,头上,身上,四肢,全被青草蛇彻底霸占。

这场景,成了她一生中最大的梦魇。

甚至于比她自己当初如何一把一把扯下自己面上的青草蛇时更加恐惧——当时,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所以,纵然是回忆也只是疼痛,而没有具体的影像。

可有熊女身上的满头青蛇,她实实在在是看清楚了的。

如今,回忆起这一幕,忽胆寒心裂。

风,一阵一阵吹过。

窗外的月色也开始慢慢倾斜。

没有青草蛇,也没有永不落山的太阳。

她慢慢地又躺下去。

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酒宴的欢声笑语伴随着阵阵喜乐飘了进来。

按照礼仪,她今晚本该盛装出席在酒宴上,举起酒樽,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再对群臣大肆加以赏赐。

这个仪式之后,才能进洞房。

毕竟,她是女王。

可是,她没有力气,也很疲倦,但怕耗光了心神,今晚都熬不过。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臣民们在这样的场合看破自己的虚弱——一个奄奄一息却要成亲的女王,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如果在盛宴上露怯,不如隐居不出。

借此,也可以顺便给予杜宇立威的机会——尽管杜宇婉拒不受,可她却觉得如放下了一副担子,反正已经传位给他了。

以后鱼凫国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也管不了了。

她只是强行挣扎着最后一口血气,务必要熬到留下后裔的一刻。

但现在,她觉得熬不下去了。

自己可能已经无法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了。

可是,她不甘心,都努力这么久了,为此,甚至封印了整个鱼凫国,怎么就还是会倒在最后关头呢?

她强行运气。

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先是全身筋脉忽然进了一只细小的蚂蚁似的,令人奇痒难忍,紧接着,便如被蚂蚁狠狠咬了一口似的,隐隐地,浑身的筋脉竟然在断裂一般。

原本已经压制的病毒,就如洪荒的猛兽,咆哮着马上就要冲出来。

她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床榻之上。

浑身的力气,全部失去了。

忽然想,就这么吧。

就这样一睡不起吧。

可是,她不敢入睡。

这几天,只要一入睡,就会梦见父王。

父王总是站在云端向自己招手。

她隐隐地觉得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每每醒来就会呆坐半天。

现在,她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又梦见父王。

父王,是来接自己的。

她知道,自己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决定的荒诞糊涂——以这样奄奄一息的生命,岂不是害了杜宇?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选择了。

她勉强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四肢能凝聚起一点元气,才又慢慢地坐起来。

可是,眼皮还是难以完全睁开,仿佛一睁开,一口气就要流逝。

她忽然很希望赶紧天亮。

可是,时间却变得很漫长。

明明才过去了一会儿,她却有度日如年之感。

她干脆闭上眼睛。

可是,片刻之后,她立即坐起来。

因为,她听得有敲门声。

是杜宇。

如果杜宇回来,看到床上居然只剩下一具尸体,岂不魂飞魄散?

她笔直地坐定,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但却微微闭着眼睛,想在这短暂的时刻尽力恢复一下自己的元气,至少,不要让杜宇看出端倪。

她微微意外,杜宇刚刚离去,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主,你还好吧?”

她点点头,勉强睁开眼睛,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更自然一点。

杜宇上前一步,有点不安,那是一种直觉,他总觉得少主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精神。

一如此刻,少主的脸色竟苍白得可怕。

而且,他想起少主那神秘的敌人。

尽管少主已经封印了整个鱼凫国,可是,他还是私下里尽力做了防备,在王殿内外都安排了侍卫队,纵谈不上铜墙铁壁,可也是岗哨重重。

饶是如此,也无法消除心中的不安。

“少主,我安排了一些侍卫……”

不是“一些”侍卫,是几乎将整个金沙王城的护卫队全部驻守在了大殿内外——准确地说,是为了保护她一人。

凫风初蕾明知用不着,但却不忍辜负他的好意,只微笑着点点头。

她知道,杜宇一直在担心自己哪一个神秘的敌人——可是,这敌人,岂是他一个凡人能担忧得了的?

她忽然觉得不妥,自己这样做,很可能坑了杜宇。

尤其,杜宇当面发了那样的毒誓。

在古老的金沙王城,没有人敢违背这样的毒誓,尤其是杜宇。

而自己死后,杜宇就注定只能孤独一辈子了。

她定定神:“杜宇……”

她慢吞吞的:“其实,那天你根本没必要发誓……”

“杜宇,你听好了,我已经正式下令解除你的誓言……是我自己解除的……”

杜宇虽然一直担忧,但因着新婚喜悦,眉梢眼角总有笑意,忽听得这话,顿时面色惨白。

他缓缓地:“少主,太迟了,这誓言已经不能解除了……纵然我自己不能解除,你也不能……”

他的一只手按在心口,不知怎地,好像自己浑身忽然都在疼痛。

“少主,我不能解除誓言……永远也不想解除誓言,就算你不要我了,这誓言也绝对不能解除……”

他凝视她,语气慢慢地平静下来:“就算少主忽然后悔了,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这誓言也不能解除了……少主该知道,属下出自岷山第一流的巫师世家,当属下向少主发誓的时候,便用了我们家族最最古老的传统和咒语,这是死咒,无人能解……”

他发誓的时候,用的不是语言,而是一颗心。

这誓言要解除,除非这颗心被挖出来。

“我知道少主的顾虑……可是,这于我有什么损失呢?”

他环顾四周,仔细看了看这布置一新的喜堂,还有对面坐着的那娇花一般的人儿——就算是快凋零的鲜花,可鲜花永远也是鲜花,绝对不是杂草。

他低下头,淡淡地:“就算这一刻不能长久,可是,已经足够我活在很长很长的回忆里了……”

言毕,他站在对面,很恭敬。

一直,他都很恭敬。

可是,这恭敬的眼神里,却满是悲哀和绝望。

他并非是一个蠢货,他早已看出少主临阵反悔的原因。

第614章 我不爱你2

纵然是淡淡脂粉,也掩饰不住少主面上那股隐隐的晦暗之气——自湔山之战后,他飘凌天下,征战多年,不知道已经见识了多少的死亡,所以,非常清楚,这淡淡的黑气,便是死亡之气。

可就算是死亡之气,他也不愿意放弃。

如果放弃了,以后那么漫长的无聊人生,连可供回忆的温柔都不会有了。

也许,许多年过去,自己已经年迈,衰老,痴呆,濒临死亡,奄奄一息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月色,会不会还最后一次清晰地想起今晚的喜庆,今晚的欢乐,今晚她幽香一般的软弱?

那些温柔旖旎,已经足够后半生很长很长的回忆了。

这一笑,面上的黑气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焕发了强烈的生机。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可是却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一开口,一切变成了最后的回光。

“呵,杜宇……呵……杜宇……”

她其实很少很少凝视他。

他分明接收到了这温柔的眼神,心忽然一颤。

她慢慢地:“杜宇,你要是不怕,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我还是以王的命令,解除你全部的誓言……”

就算婚礼完成,她也等不到有后裔的那一天了。

所以,她根本不容杜宇拒绝:“我以鱼凫王的身份命令杜宇解除对我的全部誓言!”

他忽然崩溃了,伸出手,一把搂住了她。

她靠在他的怀里,分明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地。

她从未听过这么快,这么有力的心跳,那是一个人满腔热血的人,将他生命中全部的热量在这一刻拿出来,企图凭借这生平唯一一次的拥抱便将她彻底挽留。

如果可以,他一定毫不犹豫献出自己所有的热血。

可是,他没有这个本领。

凫风初蕾忽然觉得很安心。

那是长久飘零绝境之后的一种安心。

寻寻觅觅,千里万里,于无数的殷勤示好中,于无数的山盟海誓后,终于发现,其实,最平淡的才是最真实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已经明白了她全部的想法。

“少主,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她点点头,很释然。

他慢慢地放开了手。

“少主,你要是疲倦,就先歇一歇吧……其实,今晚,今晚……”

他本意是想表明,少主你的身体最重要,尽管今晚是新婚之夜,但也必须先保重身体,可是,他不知该如何表述,只再次伸出手,轻轻搂着她的肩头。

她微微一笑,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头。

竟然获得了小小的一点能量似的。

这一举动,令杜宇心花怒放,他立即明白,什么都不用说了,少主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他双手轻轻环住她,这一刻,心底真的没有什么邪念——但凡一个人,察觉自己的亲人已经到了这样衰竭的地步,都不可能有什么邪念。

他只是担忧,惧怕,悲伤,却并不表露出来,反而故作欢颜,试图讲几句什么俏皮的话安慰一下她。可是,他毕竟不善言辞,那些俏皮的话并不能张口就来,只是结结巴巴:“少主……少主,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外面,已经传来礼官的声音,正催促杜宇出去,因为赏赐群臣的喜饼和礼物全部准备好了,只等杜宇代表鱼凫王赏赐完毕,这喜宴才是真正结束了。

初蕾笑着挥挥手:“你快去忙吧,忙完了早点回来。”

杜宇又看她一眼,“少主,我马上回来。”

走出寝宫大门,大殿的喜乐和群臣的欢笑声更加响亮了。

杜宇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

明明到处张灯结彩,侍卫如云,他却总是觉得微微不安,好像黑暗中总有一双眼睛在无形地盯着这里。

这不是一般人的眼睛,这是死神的眼睛。

这死神的眼睛也不是盯着自己,而是盯着少主。

其实,他早已十分清楚,少主,很可能是真的不成了。如果以前还能勉力支撑的话,在褒斜边境封印鱼凫国时,便已经注定时日无多了。

这个婚宴,其实,已经有名无实。

可是,他还是很高兴。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悲哀,却总是忍不住笑容满面,就像一个人长久的理想,经历了千山万水,眼看就要实现了,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峭壁,永无生路了。

眼睛很涩,他昂起头,看了看天空。

他少时从军,见惯了无数生死,本以为对一切结果都能承受,殊不知,你目睹许多人的死亡跟目睹一个人的死亡是完全不同的——

有时候,一个人的死亡,便是一个世界的消失。

他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情绪稍稍平息下来。

在这场喜宴的尾声,自己必须笑逐颜开地一直坚持到最后,这不止是他这个大将军的义务,也是少主所希望的。

可是,他还是害怕。

有时候,甚至怕得连走远一点都不敢——真怕下一次转身回去的时候,那喜房里,已经只剩下一具尸体。

可是,他还是不得不继续往前。

他走了几步,忽然,一刀劈出。

夜露深浓,花枝乱颤,暗处,空无一人。

杜宇回走几步,看了看大殿门口的大熊猫,只见这老伙计静静地躺着,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好像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任何的异常。

他稍稍松一口气。

“老伙计,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少主啊。”

大熊猫还是懒洋洋的,好像在说,你去忙吧,别疑神疑鬼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危险。

杜宇这才大步离去。

大殿里,人声鼎沸。

这是金沙王城最大的宴席厅,今夜,金沙王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全部出席了。

自从鱼凫王登基之后,宫里就没有再举行过任何正式的喜庆活动,尽管后来鳖灵主政时,九黎商队的重离等人天天在这里莺歌燕舞,但是,那根鱼凫国的臣民无关——他们甚至愤愤地想,自家的王宫,已经完全沦为了重离等人享乐的地方。

不止是一般的臣民,就连卢相等老臣都在冷板凳上,彻底远离了宴席厅,甚至以为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踏足这里了。

直到鱼凫王归来,出手如风整治了全城。

金沙王城,慢慢归于平静。

这场喜事,也来得恰到好处。

毕竟,大家虽然意外却并不觉得奇怪——鱼凫王要成亲,肯定是优先选择本族中男子。而本族男子,除了杜宇,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场联姻,真可谓珠联璧合,对金沙王城的稳定也是大有好处的。

于是,卢相等老臣都尽心竭力,务必要让这场婚宴更加完美无缺。

也因此,婚宴虽然盛大,但是并不嘈杂。

甚至大将军杜宇几次离开现场,也并未引起任何猜测的目光——他们当然不知道鱼凫王已经不行了,他们只以为鱼凫王在新婚之夜不轻易露面而已。

可是,精明的鳖灵却四处张望。

他总觉得今晚很不对劲。

按照鱼凫王的性子,绝对没有成亲之夜就躲在深闺不露面的,如果她真的不露面,那只有一个原因:她无法露面。

鱼凫王回来后,只在当晚简单召集了一下群臣,而且是仅有的几个近臣。

当时,大家都在心慌意乱之下,并没有人认真注意鱼凫王的神情。而且,那天鱼凫王破天荒戴了大大的王冠,遮挡了半边面孔。

鳖灵是何许人也?

他在意外和惊惶里,却并未失去分寸,而是非常清楚地看到鱼凫王消瘦得不像样子,甚至整个人都变形了似的。

后来,他还单独被召见过一次,这一次就看得更加仔细了。

鱼凫王纵谈不上形销骨立,但是,也十分苍白,十分憔悴,看样子,是大病未愈或者重伤不治。

而且,鱼凫王之所以仓促成亲,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现在,他看着台上满面笑容,意气风发的杜宇,他纵然想问,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杜宇,在现场宣布赏赐。

这本是鱼凫王的事情,可是,被杜宇兼职了。

一般情况下,鱼凫王岂会如此失算?没道理,一成亲,杜宇反而成了主宰?她便隐居幕后了?

而且,杜宇行色匆匆,只恨不得快点结束这一切,赶紧离开。

就算洞房花烛夜,心情急迫也可以理解,可是,杜宇面上分明不止是喜悦,而是一种装出来的喜悦。

不仅他注意到了,卢相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当杜宇赏赐完毕,转身出去的时候,二位老臣便先后跟了上去。

杜宇站定,淡淡地:“二位可是有什么事情?”

卢相耿直,也不遮掩:“杜将军,少主还好吧?”

杜宇点点头。

鳖灵却低声道:“大王回来之后,气色一直不太好,我这里有一颗药丸,是我从九黎带回来的,据说有疗伤止血之功效,我一直藏着舍不得用,现在我更老迈了,金沙王城也一派祥和,我估计是用不上了,所以,杜将军若不嫌弃的话,请帮我把这颗药丸献给少主,就说是老臣的一点微薄心意好了……”

杜宇接过药丸,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多谢鳖灵大人。”

“杜将军客气了。”

卢相却立即问:“少主真的受伤了?难怪我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的气色不太对劲……”

第615章 我不爱你3

杜宇情知无法隐瞒两位老臣,倒也并不隐瞒,只点点头,“少主在有熊山林受了重伤,一直没有痊愈。不过,二位放心吧,少主能够返回金沙王城,就表明已经没有大碍了。”

卢相还要问什么,鳖灵立即道:“既然如此,杜将军就回去好好陪着少主。外面的喜宴,我和卢相大人一定会认真打点。”

“那就有劳二位了。”

杜宇一走,凫风初蕾便静坐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究竟这事情是什么,一下又想不起来了。

最近,记忆变得很坏。

她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面的镜子里,脸上的苍白连胭脂的鲜艳都无法遮掩。

她干脆将镜子移开。

有推门的声音,很轻很轻。

她想,杜宇终于回来了。

按照鱼凫国的规矩,一切仪式都进行完了,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了。

可洞房花烛夜到底该怎么度过呢?

一念至此,忽然很害怕。

总不能和杜宇坐着聊天到天亮吧?

不然,自己这个残破的身躯还能做些什么?

她的气息不太均匀,声音也是微微的:“杜宇,一切都还好吧?”

她想,可能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杜宇没有听见。

正要提高声音,却发现五脏六腑里游走的那股气息更加混乱,好像所有的病毒在这一刹那一起爆发,乱箭齐射,以至于一张嘴,气息便要彻底倾泻。

她一只手不由得按在了床榻的扶手上,仓促中,摸到了红色的喜结和喜球,那是新婚夫妇合卺同心行交杯酒的道具,她的手,死死抓住那喜球,尽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感觉能缓过气来,可还是无法睁开眼睛,只没话找话:“杜宇,接下来该做什么?”

还是没有听到回答。

却能感觉到,杜宇在自己对面停下了脚步,正凝视自己。

可是,她并未睁开眼睛,因为,她觉得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人的目光并未直接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看着她面前的镜子——

镜中人头发漆黑,脸色雪白,嘴唇红得如世界上最炽热的鲜血。

这场景,就像一场梦境或者回忆。

无数次,他梦见这样的情景或者幻觉,只是,每一次,镜中的人都是模糊的,除了那热烈如血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