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混沌得无法自拔。

那于二人,都是一种陌生的境界——全新的,虚无的,可怕的,粉身碎骨似的一种燃烧。

陌生的燃烧。

陌生的疼痛。

陌生的毁灭。

陌生的新的开始。

他觉得自己彻底燃烧起来。

他觉得生平从未经历这样激烈的战斗,这样无所畏惧的冲刺,甚至没有边境的令人惊叹的一种超级夸张的想象力都描述不出来的那种奇妙的欢乐……

欢乐。

除了这个词,他已经别无言语。

因为极度欢乐,他反而理屈词穷,只反反复复:“初蕾……初蕾……”

就连这声音也哽在喉头,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楚。

她也觉得自己彻底燃烧起来,就像是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冲向几万度的高温,反反复复,纵然因此会化为灰烬也在所不惜。

手足无措的两人,全新世界的奇妙。

有笑声。

哈哈大笑。

他在极度的欢乐里,忽然哈哈大笑。

她不明就里。

她不知道他为何大笑。

她只是依旧死死抱着他,或者攀附着他。有许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沉浸在一个汪洋大海里,经受一个接一个巨浪的拍打,惊涛骇浪,顷刻之间就会沉没于汪洋的海底永无翻身之地……可下一刻,又冲天而起,飞上云霄,仿佛长了翅膀在无穷无尽的飞翔之中。

有时候,她听得他大笑,欢乐的,愉悦的,充满孩子气的,这笑声感染了她,她也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

她老觉得自己只差一口气,就那么吊着,痛苦不已,又愉悦无比,就好像一个人在同时经受冰与火的双重煎熬,双重洗礼。

她只是本能地紧紧抱住他,很紧很紧,就像整个人已经彻底生长在了他的身上,无论什么样的狂风暴雨都无法将二人分开了。

她很欢乐。

她在濒死的痛苦里觉得欢乐无比。

这真是一种可怕而又陌生的感觉。

那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境。

月色一直在天上,朝阳,永远不会升起了。

她每次睁开眼睛,总看到时间的停滞。

有时候,她会试图站起来,可是,她看不到天空之外的地方:远方,土地,湖泊,海洋,甚至委蛇……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她只在自己的梦境里,独立成为了一个世界。

她只是无法逃离那双紧紧拥抱的大手——她甚至慢慢地忘记了,是自己一直紧紧抱着那个人,紧紧贴在他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呼吸,享受,亲吻,延续一种自己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激烈狂欢。

第740章 一梦千年1

最初,她因为陌生而手足无措。

可到了后来,她一下掌握了其中的精髓和要领。

她学习什么都很快,她很聪明。

她从配合变成了主动,甚至慢慢地开始掌控。

他显然很乐意配合这种掌控,半推半就,雾里看花。

他也在接受几万度的高温炙烤,一次一次,无休无止。

那一刻,他忽然很宁静,很宁静。

胸中无数的愤懑,痛苦,悔恨,恐惧……统统都在这高温的炙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周山之战的毁灭,弱水之行的空虚,重返地球的震惊,被人攻击的无聊……统统都消失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如得到了补偿。

他很平静,非常平静。

平静得就像一个人,死而复生,更换了一颗更加稳固更加强大的心脏,从此,你能让心按照你所规定的节拍砰砰跳动。

他想,自己的这一生,真可谓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只是,偶尔会癫狂。

这癫狂也不是因为情绪,而是本能。

他在极度的迷醉里,只听得她反反复复,气若游丝: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要劈开一条路,让你走过的大道鲜花开放。

纵然只有一顶王冠,那么也非你莫属。

他更紧地将她拥抱。

他在辗转反侧的缠绵里,让月色永远永远不再下沉。

凫风初蕾从未经历过这么漫长的一夜。

唯有迷梦里才有这么永不流逝的岁月。

可是,她很满意。

她希望这黑夜永远永远也不要过去了。

有时候,她会静静地躺着,不言不动,只任凭那欢乐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之间蔓延,伸展,迂回往复。

那种美妙,无以复加。

仿佛一个人在和一阵风在竞走,奔跑,试图将流逝的时间也全部抓在手里。

有时候,她则完全处于一个俘虏的状态,无力迎战,无力奔波,甚至无力反抗,就那么躺着,完全听天由命。

她总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她总觉得自己老是丢盔弃甲。

可是,这种失败从不令人沮丧,相反,令人从骨子觉得兴奋,快乐,充满了一种无所畏惧的力量。

她希望这种力量永恒。

她希望这个梦,永远永远也不要醒来。

月亮,一直都在中天。

可是,你看不透这月色。

迷蒙中,有什么遮挡了月色的皎洁,显得朦胧,迷糊,就像天地未开之前的混沌状态。

凫风初蕾偶尔会睁眼看看,一次次看到的全是这种朦胧。

她躺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她喜欢用自己的脸贴在上面,感受那温热的熟悉。那是一个人的心跳,有时候波澜不惊,有时候惊涛骇浪。

她常常贴在他的心口的地方,听着那咚咚咚的声音,充满了力量,生命,就像比时间更恒久的一种永恒。

这声音总是令她感到安心。

有时候,她又坐在他的掌心里。

他摊开的掌心就像黑暗大地上一张柔软无边的毯子,她喜欢躺在上面,伸展了四肢,咯咯大笑。

这笑声传不透夜幕下的天际,只回荡在他的耳边,就像是一阵一阵鲜花在怒放。

他也笑。

他听得这可爱的笑声,总是忍不住笑。

两亿五千年一起爆发出来的缠绵。

所以,怎么都不够。

怎么相爱都觉得无法弥补。

有时候甚至心惊动魄,觉得他好疯狂,好像随时可以将自己抛到狂风暴雨里,被铺天盖地的乌云所覆盖,可下一刻,每每春暖花开,阳光普照,和风细雨。

她愿意在这里耗尽一切的力气,一切的生命,不问生死,不问前途,不问未来,甚至不再追问是否可以永远在一起。

她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这个梦已经是永恒了。

她很疲倦,她很轻松,她睡得很香甜。

月色下,他坐起来,看着怀里的她。

她的长睫毛一动不动。

她酣睡香甜。

她的额头上还有淡淡的,珍珠似的汗滴,她的双手也温热得出奇。

纵然是熟睡了,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他想,她的脸可真像是一朵怒放的睡莲啊。

这世界上最美的睡莲也比不上。

他笑笑,轻轻用脸贴在她的脸上。

明明已经无数次的狂欢,还是觉得同样的新奇。

谢谢你,初蕾。

谢谢你带给我如此奇妙的一个世界。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不知道原来半神人的生涯里还有这样的奇特和至高无上的欢乐。

这一刻,他忽然起了贪念,固执的,顽强的,带着孤注一掷地情怀。

我不要一夕欢愉,我要永久。

我要永远不会到来的离别,而不是一次次的远隔天涯。

只要一想到分离的痛苦,就觉得全部的人生都是痛苦。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很黑暗,用了他二亿五仟万年的令人震惊的充沛元气。

谁也不知道,他已经是这天下元气最最充沛的第一人——第一位半神人。纵然不能与天地同辉,也足以和许多正神比肩了。

就算是当今的西帝,在他面前,无非是一个小孩而已。

可是,却面临重返弱水。

也许是再一个七十万年,也许是无数个七十万年,本来,哪怕再过一万个七十万年也不重要。

可是,现在起,已经不同了。

他的人生都彻底被改变了。

我不可能再过七十万年也看不见她。

我也不可能再忍受七十万年也不能再见到她。

他将她抱住,轻轻地,没有丝毫缝隙地贴在自己的心口。

这一刻,她的心跳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她在迷迷糊糊里,闭着眼睛,咯咯地笑,模模糊糊:“好困啊……”

他贴在她的唇上,声音温柔得出奇:“初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抱起她就走。

她困倦地软在他的怀里,根本不管要去向何方。只要跟他在一起,天涯海角都没关系。

一直都是月色。

又大又圆的月亮悬在高而远的天空。

空气变得很清冷,花香也跟着清淡而渺远,就像是如梦似幻的一首小夜曲。

凫风初蕾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到一只雪白的仙鹤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是仙鹤,她很肯定,她是见过的。

可是,她无法说出这一点,因为,身上的分量随之而来。

千万年的寒雪高山,气候何等炎凉?可是,凉风转瞬即过,她倒在他软绵的白色袍子上,就像是绒绒的最精美最温暖的地毯。

原本该是陌生的感觉,可是,她已经非常非常熟悉,非常非常适应,也觉得非常非常舒服,就像无数次站在他的掌心里看到全部的世界。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在他的怀里看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很兴奋。

他也很兴奋。

“初蕾……这是共工星体……”

共工星体?

是他的老家?

不对,是他的私人领域。

夜空里,无数的烟花。

她看到无数的烟花在眼前,头顶,或者是自己的心底盛放,五颜六色,美不胜收。

盛放的烟花里,是他清晰的脸,他深情地凝视,柔情似水的声音,“初蕾,我必永远保护你!”

无限春梦,也从未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她心底潜伏的所有恐惧,一扫而光。

青草蛇也罢,人脸蜘蛛也罢,生与死,裂变与否,统统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那是无限放松的一段旅程,以至于一度他认为人生这样已经可以了——这已经胜过两亿五千万年的漫长寿命了。

人,不是活得越久越好,而是要看怎么活着。

大神也不是与天地同寿就好,而是要看是否值得。

此刻,他觉得所有的过去都是一场笑话,无数次的意气用事都是虚无,唯有此刻,唯有她,唯有这怀里实实在在的热量才是真的,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争霸天下的英雄,毁天灭地的雄杰,到最后,我能拥有的也不过只有你一个而已。

值得拥有的,也只有一个你而已。

她只是舒服地趴在他的怀里,就像睡在一张极大极宽极其柔软的大床上——这天下再也找不到的最合适最舒服只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大床。

她咯咯地笑起来。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欢乐,歌唱,肆无忌惮地得意:他终于属于我了。那渺远的梦一般的曾经以为已经绝望的梦境,终于又回来了。

她趴在他的身上。

她泪如雨下。

好一会儿他才察觉了什么,柔声道:“初蕾……初蕾……你怎么了?”

她只是泪如雨下。

他忽然有点不安:“初蕾……怎么了?”

她痛哭失声:“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我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怕都是我的幻想……我害怕……我怕是在做梦,我不要醒来,我不要醒来……”

他轻轻搂住她,长叹一声。

很久很久,她才停下来。

她把所有的眼泪在他胸膛上擦干了。

只是,她仰起头的时候,看到了天空——月色下清冷的,幽静的,别具一格的天空。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天空。

那云彩全部是紫红色,反射着一轮紫色的圆月,就连远处的雪山之巅,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淡紫色的。

此外,再也没有任何风景,没有花草树木,没有任何繁荣奢侈的物质痕迹。

可是,看久了,这就是最独特的风景。

一种与世隔绝的,远离人类价值观的风景。

一种她梦想之中的特殊的风景。

第741章 一梦千年2

其实,自有熊山林一战后,她便渴望这样的风景,只是她没有见过,所以无法想象,也无法描绘,直到现在,直到置身此地,她忽然明白自己的追寻了:我宁愿永留此地,再不离去。

我宁愿永远呼吸这样的空气,享受被这样淡紫色的冷风吹拂脸颊。

我愿意每天看着这黄沙白土,与一只仙鹤为伴。

他将她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他将她的想法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笑起来,喜不自胜:“初蕾……初蕾……小初蕾……你是我的,原来,你天生就是我的……你天生就是我的小人儿……”

她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就像一朵花正好开在他路过的地方,不早不晚。

她和他的理想,志趣,性情,一模一样。

她天生就是为了和他独一无二的匹配。

他哈哈大笑,连她的惊呼都封锁了。

凫风初蕾一直觉得自己在梦里,只是,这世界上从来不会有这么漫长这么逼真的梦——梦里,每一刻都是甜蜜,每一个都是欢笑,每一刻都是无穷无尽的享受。

一如此时她悄悄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的依旧是高而远的月色,紫色的月亮,紫色的天空,紫色的云彩,连呼吸的风和花香都带着隐隐的淡紫色。

那是属于梦的颜色。

她很安心,她慢慢地将四肢伸展,然后,看到一张同样酣睡的脸。

他的面容也很平静,他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她轻轻抚摸他长而乌黑的睫毛,内心惊叹:呵,他可真是好看!就像第一眼就被他惊艳了的那些时光。

她想,他很可能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男子了。

尤其,他的雄壮,他的傲岸,他的宽阔的胸膛。

她将脸慢慢地贴在那胸膛上,感受着他平和的心跳,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热量已经足以让雪山之巅变得温暖如春。

她忽然想,要是能永远永远躺在这胸膛上该有多好?

她伸出手,悄悄地抚摸他的脸。

他的脸也是暖暖的。

她抚摸过他的眼睛,鼻子,感受那时光之手巧妙雕琢的伟大杰作,然后,才慢慢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在这暗黑的夜里,她记不清楚已经有无数次热吻那甜蜜的嘴唇了,现在,依旧一阵冲动。

她不假思索就停留在那唇上。

嘴唇也是暖暖的。

她一时兴起,忽然悄悄地用了一点力气,啃那嘴唇。

甜蜜,就像是一只红色的果子。

可是,他还是睡着一动不动。

她越是兴起,越是啃噬,咯咯大笑,我叫你装睡,我叫你装睡。

下一刻,她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她的眼前,一抹蓝色的光芒。

那是一只蓝色丝草的戒指,精美绝伦,胜过人世间一切的珍珠宝石。

蓝色丝草的戒指,稳稳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她的注意力全部这戒指吸引了。

她咯咯大笑:“呵……呵呵……我好快乐……百里大人,我好快乐……”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从身体里慢慢地注入。

这不是昔日替自己疗伤时候的那种生硬的外力,勉强地接受,有时候还会发生排斥反应——

相反,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地融合。

是一股力量,和风细雨,就像自行生长一般,那么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好似长了翅膀,自由地飞翔。

她以为这是欢乐。

她也以为这只是欢乐。

因为欢乐到了极限,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她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软如棉花糖,声音也软如棉花糖:“百里大人……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我永远也没法再去喜欢其他任何人了……永远……”

那是世间最有毒的情话。

那是她多年等待之后的最大的安慰。

这一刻,他忽然彻底释然了。

百里行暮也好,白衣天尊也罢,都不重要了。

百里行暮,其实是他少年时代起快意恩仇的名字。

他本来就是百里行暮。

他一直都是百里行暮。

他只是把一个模型的脑电波回收到了自己身上——脑电波一直爱一个人,才是真正爱一个人,而不是所谓的身体去爱一个人。

她却一直欢声笑语,那笑声嗲嗲的,软软的,就像是春夜里无声无息的雨,柔软得令你面红心跳。

“其实……我以前一直只喜欢你……只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他哈哈大笑。

共工星体和别的星球不同,至少,和煤球一样的地球不太相同。

这里,几倍于地球的面积,但是,一眼望去没有任何花草树木,也没有任何飞鸟虫鱼,全是无边无际的细细白沙。

凫风初蕾喜欢走在沙子里。

她赤足踩在沙子里,但觉足底细细的绵软,舒服。

她咯咯大笑:“好好玩。我真喜欢这里。”

“喜欢吗?那我把这个星球送给你好不好?”

她仰起头,很惊讶:“这也可以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