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凫风初蕾背影消失的地方。
寻找三五年，相遇几分钟。
他得知她被封为万王之王的消息，才匆匆从九重星联盟赶回来。
明知道她已经封王那就绝对安全了，可是，他还是想看看——真的只是单纯地看一眼，看看她是不是活着。
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实在是因为那段寻找的时间太长太煎熬太绝望，现在确定了消息不看一眼，实在难以罢休。
丽丽丝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在九黎那么长时间，她对姒启的一切当然并非一无所知。
她看着他，眼中有微微的同情之意。
半晌，她才上前一步：“启王子，我们也该启程了。”
姒启长叹一声。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丽丽丝，你相信吗？在有熊山林她变成僵尸的样子我认不出来也就罢了，可是，在九黎我居然也没认出她来……那时候她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好几次我都从她身边经过，可是，我还是没有认出她，一直都认不出来……”
丽丽丝很是意外：“你在九黎也曾见过她？”
“那时候她毁容了，所以我没认出来！”
他自嘲一笑：“那么熟悉的人，居然因为毁容了就认不出来了，很可笑是吧？”
丽丽丝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毕竟，她从未见过凫风初蕾毁容后的样子，也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只是直觉那二人在这次相见时，虽然还是很友好，却无端端的疏远了许多。
昔日九黎河之战时的意气相投，亲密无间，早已无影无踪了。
“在有熊山林时，我从她身边路过好几次，我看到她伸出的手，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有人在叹息，可是，我还是没认出她……我不敢相信那是她，我压根想不到……后来我追到九黎，我专门为了寻她而去，我在大街上也见过一个神奇的女孩……她就在我的对面，和我面对面吃完了一碗牛肉面……可是，我还是没有认出她来……”
丽丽丝不敢置信：“你说你和她面对面吃完一碗牛肉面也没认出她来？那么当时鱼凫王得变成了多可怕的样子？”
“要不是今天我再见到她，其实，我也不敢相信就是那个女孩……太瘦了……太瘦了……瘦得就像一张皮贴在身上……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瘦弱的女孩呢？因为她一直看我，每一次我抬起头时，都发现她在不经意地看我，一直看……当时我不明白，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何要那样看我……”
因为，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认出自己。
你一直在寻找，我就现身坐在你的面前——
“呵，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我看到她的手……”
丽丽丝想，难怪之前谈话时，他一直盯着凫风初蕾的手看。
“我当时对那双枯瘦的手看得特别清楚也记得特别清楚，直到今天看到凫风初蕾的手我才明白了，她的手到现在也没彻底复原……虽然没有那么瘦了，却还是很瘦弱……”
当初的一双鸟爪，现在虽然好了许多，可还是纤细得令人担忧。
正是从这双手上，他证实了自己在九黎的判断。
第757章 朋友，朋友1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丽丽丝，你能理解吗？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不敢相信那是她……所以，一次次的错过……原来，我见了她好多次却每一次都错过了……呵，其实，小狼王当时说起在九黎遇到一个熟人时，我就该猜到是她了，可是，我还是没认出……”
小狼王说，自己在九黎的大街上遇到一个丑女，这丑女很瘦很小，但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开口就叫小狼王。不过，小狼王说，那是因为他长得太帅，在九黎的名气太大，所以，随便一个丑女都知道他的大名。
小狼王信口胡诌，其实，除了熟人，谁知道他算老几？
丽丽丝自己从未经历过毁容的遭遇，也从未亲眼目睹毁容后的凫风初蕾，再见她时，只觉她貌美如花更胜往日，也不太了解姒启的心情，只勉强劝解：“鱼凫王根本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启王子又何必介怀？”
“是啊，初蕾不会介怀，可是我……可是我……”
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缓缓地：“我真不知道这次见了她之后，要何时才能再次相逢了……”
甚至于她独自去三身国会不会再次出现危险都不得而知。
身为朋友，他其实没有权利干涉她任何的事情。
“启王子也不必太过担心，鱼凫王本领比我们大得多，这一次当不会有太大危险……”
“她本领是大，可是，这世界上总有许多未知的危险……”
“你在担心那三个人脸蜘蛛？你认为鱼凫王对付不了他们吗？”
姒启点点头：“每每想到有熊山林之战我就胆战心惊。”
“有熊山林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尸体……”
他忽然跳起来。
丽丽丝吓一跳：“启王子，怎么了？”
他已经飞速追了出去，只远远传来他的回答：“丽丽丝，你先回九黎，别等我了。我一定要问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路加速，总算走出了司幽国的城市群。
回头时，但见那城市在暮色中空荡荡的，就像是一座没有烟火的城市，甚至连城门都没有。
一路上，并未见到什么醒着的司幽国人。
一路上，也并未见到任何像样的财富或者足以吸引人的东西。
事实上，这个国家，除了那个城市里高大的建筑物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什么物质财富了，真是奇怪。
人类最主要的生产资料便是吃穿住用：住的方面他们算很好，可是，吃的东西就不敢恭维了，不但少而且很单一，在外人看来根本无法下咽，更不值得抢劫；至于“用”这个字，在这里好像不存在，这些人根本不用太多东西。而“穿”也特别简单，一个司幽国人生下来就会获得两件衣服，全是当地的特殊葛布制造，从生到死，也不更换。
凫风初蕾一路行来，心事重重。
倒不是和姒启的相见，也不是因为被封万王之王的意外。
她是在犹豫要不要去三蛛洞。
三个人脸蜘蛛，总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催命符。
她内心深处，十分不愿意这时候去接近。
可是，一想起那个老头的苦苦哀告，又想起神秘的互人国里的鱼凫们，总觉得三蛛洞里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或者，这秘密直接关系到鱼凫们？
隐隐地，她觉得这甚至和有熊氏一族的失踪也有关系。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牵强附会。
毕竟，有熊氏一族是这些年才大规模遭遇了厄运，可三蛛洞或者互人国的存在都有至少2000年以上的历史了。
她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三身国这些都隐匿在司幽国之中，而司幽国的人天天沉睡不起，这之间有什么必然关联吗？”
委蛇茫然：“少主，你不觉得这些人全是活死人吗？三身国的人虽然与世隔绝，无启国的人虽然每120年要死一次，可是，他们至少活着的时候还是像模像样，可这个司幽国的人，他们这么活着是什么意思呢？天天睡大觉？吃也不怎么吃，穿也不穿，更谈不上任何娱乐，连敌人都懒得来攻打他们。他们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凫风初蕾也总觉得这个司幽国很奇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半晌，长叹一声：“在我们看来，司幽国的人活着没意义，也许，在他们看来，我们活着更无意义，朝生暮死，时日无多，还整天忙忙碌碌，蝇营狗苟，到最后双眼一闭，什么都是白忙乎，不更是没意义？”
委蛇大笑：“也对。其实活得最没意义的便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整天争权夺利，拼命厮杀，可到头来，就算你家产万贯就算你妻妾如云就算你权势熏天，可是，等你一死，你还是一无所有，什么都带不走，一生辛苦白忙碌……”
“哈哈，少主，其实我们都这么辛苦了，何必再去管那三身国人？三蛛洞也好，人脸蜘蛛也好，关我们何事？就算我们去杀掉了人脸蜘蛛又有什么意思呢？三身国的人民就能更幸福吗？他们原本与世隔绝活得多好多快乐？可要是三蛛洞消失了，他们可以走出外界了，凭借他们三个身子的可怕样子，不得被外界当成怪物吗？他们单个人走散，肯定被外界抓去马戏团当猴子似的表演节目；就算他们人多不吃亏，可是他们敌得过外面的军队？他们又不是司幽国，看样子他们族中有不少财富，如果暴露在人前，还不是军队呼啦一声就把他们给灭掉了？”
凫风初蕾如梦初醒，狠狠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委蛇，你说得对。如果我们不去多事，三身国可能千年万年还是三身国。但我们如果去多事，没准他们三五年便被外界给灭绝了。然后，什么无启国，季厘国都不复存在了……不如让他们就好好躲在一个秘密的空间……就像女禄娘娘她们，就算出来了，也永远不和外人接触了……”
“可不是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如赶紧回九黎……”
委蛇一心希望回九黎，越快越好。
如果之前它觉得九黎很讨厌的话，那是因为布布大将军很讨厌，布布掌握了整个大炎帝国的军队和商队，一手遮天，的确很讨厌。可现在，布布走了，少主才是万王之王了，九黎，就变得非常非常可爱了。
更重要的是，它非常忧心，它暗暗担心少主的病毒爆发。
尤其，要是在半路上病毒就爆发了，那可如何是好？
可回到九黎就不同了，在九黎，有白衣天尊，少主病发了，他总不可能不管——在这忠心耿耿的老伙计眼里，白衣天尊纵然不是百里大人，那也几乎差不多了。当年百里大人为了少主几乎舍弃了性命，现在的这个白衣天尊，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有白衣天尊，少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它总不能在一路颠簸里看到少主裂变成一只大蜘蛛——然后，在病变刚刚发生时立即杀了少主。
它每每想到这场景就害怕，根本不敢细想。
“少主，我们还是赶紧回九黎吧，毕竟，万王之王的位置不能长时间空着，布布离开后，九黎广场也许群龙无首，搞不好会天下大乱，这就不太好了……”
它说走就走。
凫风初蕾却一把拉住它：“我们就算不去三身国，可是，我总要解决两个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
“一百七十年前出现在三身国的红衣女子到底是谁？那老头说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还拿着同样的金色权杖，这人是谁委蛇你不感到好奇吗？”
委蛇不以为然：“金色权杖很多，几乎各个国家的王杖都是金子做的，看上去相同也不足为奇。至于那红衣女子和你相似就更不足为奇了，少主你想想，在外人看来，但凡初次出现的一个陌生种族，其实都差不多。比如我们看到那些三身人，是不是每一个都差不多？无非是高矮胖瘦，可一眼看去，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差异……那老头很少见到外人，加上过了一百七十年这么久了，再看到一个服饰差不多的人，就觉得和你一模一样也不足为奇……”
凫风初蕾不得不承认委蛇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老头说，季厘国就是互人国，互人国里全是鱼凫——一半身体是偏枯的鱼凫人——和父王重生后的裂变一模一样。
而且，互人国是后来才改的名字。
按照推测，改名的原因，应该是他们国中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很可能是所有人都变成了鱼凫，所以，才改为了互人国？
既然西方之外，再也没有互人国，那互人国到底在哪里？
会不会三蛛洞周围的大片湖泊就是互人国？
她隐隐地有一种可怕的猜测：人脸蜘蛛要把守的通道根本不是三身国，而是互人国！
人脸蜘蛛要截断的也不是三身国，而是互人国的命脉和退路，只不过三身国碰巧也在这范围之内，不慎遭受了连累而已。
第758章 苍白的爱1
否则，三身国怎会完好无损？他们除了主动派出去寻路的族人之外，几乎没有遭到任何主动前来的攻击。也就是说，人脸蜘蛛的态度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人脸蜘蛛要看守的其实是另外的要紧东西？
正在这时候，听得阵阵蹄声，风将一个声音远远送来：“初蕾……初蕾……”
竟然是涂山侯人。
鹿蜀，几乎飞奔而来。
涂山侯人一跃而下，额头上全是汗水。
委蛇小心翼翼：“启王子怎么追来了？”
他死死盯着凫风初蕾：“初蕾，有一件事情不弄清楚，我这一辈子也不得安宁……”
也不等凫风初蕾回答，他径直道：“当年你在有熊山林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为什么所有的熟人都会认不出你来？”
她以为这事情早就成了过去。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你不知道吗？”
“我一直不知道！我在九黎见过白衣天尊，可是，他只告诉我你受了重伤，但是什么原因却决口不提！还有有熊氏父女，当初杜宇只告诉我，说你追有熊女才去的有熊山林，可他们到底在哪里？怎么死的？”
凫风初蕾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有熊女临死时，满头黑发全部变成了青草蛇……”
“她的头上，身上，全部长满了青草蛇。那些像草叶般细长的蛇，生了倒钩一样的蛇足，寄生在她的体内，把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青草蛇。我就是在金沙王城发现了她的异变才追到有熊山林的……”
“到了有熊山林，我发现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整个有熊氏一族全被变成了青草蛇。然后，那些青草蛇一起向我发动进攻，四面八方钻到我的身上头上脸上……”
她的两只手伸出，轻轻蒙住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放开。
“呵……那时候，我的头上脸上全是青草蛇，它们尖利的蛇牙咬我吞噬我，一个劲往我脸上钻，要彻彻底底把我变成有熊女那样。我不甘心，我想杀绝这些毒蛇，然后……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子，我受伤太重，变成了僵尸一般。所幸侥幸不死，为杜宇和白衣天尊所救……”
涂山侯人死死盯着她，满脸的惊异和恐惧之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一切。
好半晌，他才长嘘一口气：“是什么样的敌人竟然这么可怕？”
“我没看到敌人！敌人一直没有现身。”
“一直没有现身？”
“对！所以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有熊氏一族如此恨之入骨。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病毒叫做基因病毒，有熊氏一族所中的就是基因病毒中的青草蛇病毒。但凡中了这种病毒者，慢慢地就会变成青草蛇，然后，攻击同类，互相感染，很快，所有人都会感染青草蛇病毒……”
“天啦，你说有熊氏的全部族人都变成了青草蛇？可是，为何我们去有熊山林时看到的是皑皑白雪和一大堆白骨？”
她轻叹一声：“这便是敌人的高明之处！敌人想要掩盖真相，所以，涂抹了一切，改变了一切。敌人，本想把我也变成一条青草蛇。如果敌人成功了，你们所看到的我，就不会是一个可怕的僵尸，而是一个满头长满了青草蛇的怪物，蛇妖……小狼王前来杀蛇妖，其实就是来杀我……那些阴阳师，土匪等等，所要来杀的蛇妖就是我……”
她微微一笑：“只是，敌人的毒计未能实现。她没能把我变成青草蛇……我就算毁容了，我也没有被变成青草蛇……”
他一直死死瞪着那双手。
她意识到什么，不经意地移开了。
“其实，毁容是我自己，我不想被变成青草蛇，我一直奋力反抗。我把那些钻进我脑袋上，脸上的青草蛇全部一条条扯了出来……”
彼时，血肉横飞，头皮面皮几乎都被活活接下来一层。
那是千真万确剥皮的痛苦，而且是自己给自己剥皮。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笑得轻描淡写。
“所以后来，我就变成了你们所看到的那个怪样子……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死，我也不知道自己彻底毁容了……我一直期待出现奇迹，等有人来救我……我看到你来……我一直呼救……可是……呵呵，涂山侯人，当你掉头离开时，我便彻底绝望了……直到后来很长时间过去了，我才意识到我不应该怪你……我当时那样子，谁也认不出我才是正常的……”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除了白衣天尊，她不曾对任何人讲述。
如今旧事重提，声音也不由得微微颤栗：“多可怕！多可怕！我差点被变成蛇妖……每每想起，总是冷汗涔涔……直到现在，午夜梦回时，我还常常胆战心惊，如果我真的被变成蛇妖了，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那会比死亡更加可怕啊……”
他瞪着她。
他的一双拳头不知何时捏起来。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一幕。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她曾经遭遇了这么痛苦这么可怕的事情。
“呵，涂山侯人，你道我为何如此痛快接受了万王之王的宝座？因为我孤掌难鸣，因为有熊山林之战时那种没有任何帮手没有任何盟友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在有熊山林躺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甚至半年？我觉得那段时间好长好长，漫无边际，每天都在下雪，每天都很冷，我像一个冰块似的躺在雪地里，我只有一个人……我多想看到一个熟人，哪怕是平常最不喜欢的熟人……只要他靠近我，拉我一把……或者跟我说说话……可是，没有！等不来一个人！等不到一个熟人……等不到一份救助……真的，那种感觉无法形容……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明白，原来，生死关头，你最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不生不死……没有任何人在眼前的那种孤独绝望和无尽的恐惧之感……”
孤独，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怖。
绝望，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无助。
可以说，有熊山林一战，彻底改变了凫风初蕾的想法和人生。
“……我怕敌人再次袭来时，我依旧没有还手之力。做了万王之王，总有点办法，至少可以有足够的大军供调动，虽然，这些大军面对真正的敌人时，很可能毫无用处……”
可至少是心理安慰。
人类，终究是群居动物。
手握重兵总好过孑然一身。
就连禹京也成了敌人的盟友，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万王之王的宝座？
她很坦率。
她一点也没隐瞒他。
除了青元夫人，她真的再无任何隐瞒了。
他心如刀割。
他想说什么，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死死瞪着她那双洁白而纤细的手。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堵住了，嗓子也如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可是，明明又曾经亲眼所见。
雪地上的僵尸，伸出的一截枯瘦的手，满地的白骨，冰雪覆盖的死亡世界……一瞬间，所有的场景都在他面前复活了。
“实不相瞒，虽然我摆脱了青草蛇病毒，避免了变成可怕的蛇妖，可是，我在九黎时又感染了黑蜘蛛病毒，也许，一年半载之后就会病发，如果找不到解药，我想我甚至可能变成那三个人脸蜘蛛一般的怪物……”
“人脸蜘蛛？”
“这也是一种基因病毒，就跟变成蛇妖差不多……呵，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病毒到底何时爆发。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不想接近熟人、朋友，我甚至不想回到人类的世界，我连金沙王城都没有回去，我怕连累他们……我无数次地想过，就算死，我也愿意死在外面，至少死在不危害他人的地方……”
她的声音忽然中断了。
一双大手死死将她抱住。
除了这两个字，再无别话。
他泪流满面。
她竟然也泪流满面。
他的声音里满是沉痛和悔恨、担忧，恐惧：“初蕾，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不知道是这样……我一直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凫风初蕾手足无措。
她想尽力推开他，可是，他的拥抱很紧很紧。
她的两只手垂下去，很是尴尬。
“这……没关系……真的，我没有怪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换成我，我当时可能也认不出来……这真的不能怪你……我现在一点也没有怪你了……”
如果怪他，她根本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讲这一番话。
她不怪他，可是，他的心却在滴血。
因为，曾经他在怪她。
从求婚失败，愤然和云英成亲之后，他一直在怪她。
就算新婚夜出发去寻她，就算她失踪了，就算她重伤不治，他一直在怪她……一直怪她……比她想象的更加疏离……
他的心口，一直压抑着愤懑和不甘之情。
他不甘，那个人为何不爱自己。
为何一点也不爱。
是从来就没有爱过吗？
第759章 苍白的爱2
是如何付出也没有回报吗？
本以为曾经用尽了全力去爱一个人，可是，到最后，你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当你和一个人擦身而过时也认不出她来时，你才知道这爱会有多么苍白和软弱。
很长时间，他说不出话。
他心里千言万语，可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情绪都无从表达。
直到感觉到那股离开的力量——她在挣脱他的手臂。
她即将重新踏上一个人的旅程。
他语无伦次，他的声音沉痛到了极点：“初蕾……初蕾……让我和你走一段路吧……无论是回九黎还是去三蛛洞，都让我陪着你吧……至少，让我平安陪护你回到九黎……我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是想保护你……”
他是担心。
他太过担心。
他生怕她这一路独行，再次遭到可怕的攻击。
更何况，那三个人脸蜘蛛。
他真的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是想保护她。
委蛇忽然干咳几声：“启王子……咳咳咳……”
他恍如不闻，“初蕾，让我保护你一次吧……就这一次……至少，我要亲眼看到你从三蛛洞平安离开……”
他的手一松，她已经站在他的对面。
她微笑着摇头。
他眼里满是绝望：“初蕾……”
她眼神坚定：“不！”
“你放心吧，我能去三蛛洞一定就有绝对的把握。不然，我不会再去胡乱冒险了。”
他脸色惨白。
“再说，天后的寿宴在即，你必须抓紧排练九韶！三万人的盛大演出岂能疏忽？涂山侯人，你回去吧，真的，你没必要跟我同行！”
他上前一步，“初蕾，这次我一定要去三蛛洞！”
“我不是不让你同行，实在是三蛛洞的路无法抵达，无论水上和陆上都无法通过，委蛇飞行时又只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
委蛇忽然道：“其实，多启王子一个人，也可以试一试。”
涂山侯人大喜过望，一把抱住它的朱冠，由衷道：“委蛇，谢谢你，谢谢……”
凫风初蕾再也做不得声。
委蛇看了主人一眼，佯装没有发现主人暗暗责备的眼神。
三蛛洞之行，祸福难料。那三个人脸蜘蛛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呆在哪里，其背后的力量都不可忽视。委蛇不知道这事情到底会不会和神秘敌人有关系，可是，经历了有熊山林那么惨痛的一战，不止是少主毁容，自己也当场殒命。如果三蛛洞也和敌人有关，那该如何是好？
本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的想法，再说，启王子可是大鲧的孙子，也有半神人的血统，加上他和云华夫人的特殊关系，有他在，敌人总要忌惮几分。
正因此，委蛇忽然觉得该带上启王子一起。
若他不愿意也就罢了，可是，他分明是非常愿意。
有他在，三蛛洞之行的凶险程度很可能会降低几分。
凫风初蕾却不似委蛇那么乐观，她很清醒也很慎重：“涂山侯人，你真的不会耽误排练九韶吗？你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再说，那些大神可不是一般人，若是惹恼了她们，后果不堪设想。”
“大神们十分大度，才不会计较凡人的小小失误呢。”
凫风初蕾想起自己的遭遇，她想，才不呢！自己亲眼目睹的半身人们无比睚眦必报。因为本领大，所以，凡人胆敢对他们有任何不敬，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失误，你都可能遭遇不测。
惹谁都不要去惹那些半神人。
自己，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她不能提起青元夫人。
纵然他是涂山侯人，她也只能隐瞒这个秘密。
或者，正因为他是涂山侯人，她更必须隐瞒这个秘密。
她永远忘不了禹京的教训。
她只是淡淡地：“天后的事情可不敢大意。你必须尽快返回，否则，以后有什么意外就不好说了。”
他摇头：“我去音乐林时，天帝下了命令，任我来去自如。再说，天后的寿宴时间还早呢。”
“还早？”
“对，至少还有一年时间。要不然，我也不会轻易返回地球了。”
委蛇大喜过望：“这不就好了？还有足足一年时间，我们去三蛛洞只需要几天，最多十天半月而已。”
“何止一年呢。这么说吧，联盟的时间维度和我们有点不同，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但也差不多。快活林里说距离天后的寿宴一年，以地球上的时间算来便是两年多。”
“哈哈，还有两年多时间？这可真是太好了。启王子真的是有足够的时间和我们同行啊。”
“没错！我不但可以和你们去三蛛洞，而且有足够的时间一起返回九黎。”
一锤定音一般。
他的眼神十分坚定。
凫风初蕾，你就别找什么借口了，我一定要去的。
凫风初蕾还是很慎重：“涂山侯人，你看着我……”
“你好好看着我！”
涂山侯人原本一直看着她的手，听得她这么一说，有点意外，便抬起头，看着她：“初蕾，我是认真的，我非去不可……”
他顿住。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情不自禁，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