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拳之前，她索性直接清除了这个复制人最后的一点脑电波——只听得诸神们遥遥传来的惊呼：“天啦……中央天庭的脑电波数据库被人打开了……”
“是禹京……是该死的禹京……”
从绝杀西帝的子女妻妾开始，青元夫人已经彻底露出了獠牙，现在，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擅不擅闯数据库禁令？
轰隆一声，那是死神禹京触动了数据库警报系统传来的自毁声。
脑电波数据库几乎是和不死药的数据库同等级别的高警报系统，纵然是死神禹京，也终于死了。
作为青元夫人的死忠粉丝，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把自己给活活炸死了。
与此同时，复制人百里行暮忽然抱住了自己的头颅。
然后，他的双手慢慢放开。
他的眼神，彻彻底底变成了一片空洞。
他和其他的复制人一样，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青元夫人肆无忌惮。
她咯咯大笑：“快，杀了她，杀了凫风初蕾……”
百里行暮的第三拳，再次挥出。
诸神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知怎地，都齐刷刷的看着凫风初蕾。看着这一场公开的借刀杀人。
百里行暮的第三拳，擦着凫风初蕾的头发，挥向了西北角。
青元夫人终于没忍住，直接怒骂出声。
她的护体服忽然鼓起，豹子尾巴的部分彻底断裂，整个人就像忽然失控的风筝，差点飞了出去。
可是，百里行暮再也无法挥舞拳头了。
他已经油尽灯枯。
他的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雪白的衣衫下，一瞬间变成了一团漆黑的灰烬。
第1183章 心灵生长1
复制人百里行暮终于死了。
这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尽管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是，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死之前，和其他的白痴一模一样，眼神空洞，神情呆板。
可是，令诸神震惊的并非这个复制人第二次惨死，而是他被剥离的脑电波（尽管他本来就只剩下一丁点）。
公然剥离一个大活人的脑电波，这是历代中央天帝都从未有过的惩罚措施——亘古以来，从未有过！这也是被法律明文禁止的！！！
可在青元夫人这里开了先例。
哪怕他只是一个复制人，他也不能被以任何手段剥离脑电波啊！
为此，禹京不惜公然擅闯脑电波储存禁地，甚至禹京自己也被禁地的防护性武器所杀死。
死神，终于也死了。
可青元夫人居然无动于衷，只是满脸的兴奋中混合了痛恨，后悔，厌恶，不甘等等：“该死的复制人……该死的叛徒，唉，我也算是多此一举了……”
她话音未落。
她震惊地看着僵尸一般的百里行暮的眼神变了。
他那双彻彻底底空洞下去的眼神转移了方向。
可是，根本不是看着她这个“主人”！
他转身，面对凫风初蕾。
他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一个人站在金杖的光圈里。
她浑身都是鲜血。
四周都是敌人。
她那样子，令人想起刚刚隐匿的通天神树上旋转的飞鸟。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维持了最后一点战斗力，好不让自己马上成为青元夫人的祭品。
任何时候，她都站得笔直。
纵然是面临死亡。
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她从来没有瘫过。
有一种人，生命不止，战斗不止。
有一种人，气息不停，精气神不断。
她，就是这种人。
纵然是躲在暗处围观的诸神，也无不茫然自问：如是我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还能这样笔直地站立吗？
若是我到了这样的绝境，我还能坚持下去吗？
可是，他们不敢想下去。
一群连站出来都不敢的人，如何能一直站立下去？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杀气腾腾的战场忽然萧瑟无比。
明明四季恒温，可这一刻，每个人都觉得凉飕飕的。
大联盟的王殿之前，竟然也有寒冬的感觉。
唯有百里行暮清晰地声音划破天幕的死寂。
她也正看着他，仿佛被这一变故惊了，一直反应不过来。
青元夫人也惊呆了。
为了剥夺他的脑电波，死神都死了！
现在，这该死的脑电波是哪里来的？
百里行暮一直盯着初蕾，空洞的眼神慢慢地起了变化，于是，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初蕾……初蕾？”
她的声音很干涩很微弱：“百里大人？”
“呵……是初蕾……竟然真的是初蕾……”
初蕾心里一震，手里的金杖竟然捏不稳似的，差点掉在地上。
他往前一步。
一大步，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看到她满身的血迹，忽然伸出手，可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又落下了：“初蕾……你为何在这里？我们怎会来到了这里？”
他的眼神，分明写满了一个疑问：我不是已经死在了周山之巅吗？我怎会来到了这里？
她无法回答。
“呵，初蕾……我是死在周山之巅了吗？我怎会在这里……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遥远的过去，就像一个个零碎的片段在他脑子里闪烁游离：周山之巅的第一次相逢，湔山小鱼洞的真相揭露，万国大会上的再次相逢，西北大漠的不离不弃……然后，才是周山之巅的生死离别。
片段很破碎，他记不真切。
许多镜头都是一鳞半爪，就像是一场破碎的梦境，无论如何都无法串联起来。
可是，他认识这个人，千真万确是认出来了。
周山之巅第一次相见的女孩。
是她将他从万年沉睡中唤醒。
是她将他从剧毒无比的金棺里释放。
他忽然伸出手。
他仔细看清楚了手上的蓝色丝草戒指。
“初蕾……呵……初蕾……这是你送我的啊……”
她泪如雨下，双手发抖。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的心都在发抖。
之前积蓄的所有勇气一扫而光。
直到这时候，她才真的心脉尽断。
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心碎的感觉。
无论沧海桑田，无论日月转换，无论斗转星移，无论天地绝灭……破碎的心，再也无法还原了。
永远也不可能了。
泪水，滴滴都是鲜血。
她没有中毒，也没有感染病毒，却比他还衰竭而痛苦。
他居然是真的百里行暮。
多么可怕的惨痛。
多么可怕的绝望。
既然他一直在那里，既然他一直记得，我这又是如何的背弃？
他凝视她，目不转睛。
零散的记忆片段在迅速消散，他终究再也无法回复失去的脑电波。
可是，她的身影，千年万年，已经烙印在灵魂最深处。
纵然他只是一个基于仇恨和疯狂而被诞生的复制人而已。
就像他无名指上永不腐烂的蓝色丝草戒指。
“咯咯……真是感人啊……真是感人的对白啊……多么感人的场面啊……我的复制人，竟然自行有了意识和过去的记忆……天啦……天啦……这是怎么办到的？这是为什么？”
青元夫人的笑声响起了。
“复制人百里行暮，你居然自行记住了她？怎么会？怎会这样？”
她疯了。
她反而冷静了。
死神禹京已经彻彻底底清除了他最后的一点脑电波，他原本该和另外一百个复制人一模一样，只是具有人形的工具而已。
怎么就变异了呢？
他怎么就突变了呢？
以前无数的医学实验从未出现这样诡异的变异啊？
为何这个复制人居然自行突破了天穆之野和脑电波数据库如此强大的封锁，自行复原了最初的记忆？
而且，他根本无法复原其他的记忆，只能回忆起她一个人的往事——有关一个叫做凫风初蕾的女孩的一切往事。
这得是在心底多深的烙印？
这得是如何击穿了他的灵魂的记忆？
居然能突破医学和病毒的极限，自行生长。
那是从心生长起来的！
青元夫人彻底认输了。
第1184章 心灵生长2
她觉得自己遭遇了生平最大的惨败。
而且是败给了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医学病毒领域。
她咯咯大笑：“百里行暮，你这个失去脑电波的复制人居然能自行恢复记忆？虽然只是恢复了一鳞半爪，可是，也足够让人惊骇了……咯咯，果不愧为共工啊……真的令我感动啊……这惊天动地的痴情啊……”
“情圣！情圣百里行暮啊！咯咯，你，真可谓古往今来最痴情的一个人！绝对是第一也是唯一了。咯咯，我真是感动死了……我太感动了……”
她居然泪流满面。
她双目泪水。
没有人知道，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流泪。
身为天穆之野的第一个复制人，她从小无忧无虑，尊贵如公主一般长大。
身为复制人，也是半神人，她本身就缺乏软弱、胆怯、敏感、悲伤、患得患失等等原本属于人类弱点的部分……
她几乎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样本。
她的生活中，生命中，统统都不存在任何眼泪状的东西。
甚至连痛苦都没有。
直到遇到百里行暮。
直到复活百里行暮。
本质上，她爱的也是百里行暮，而不是白衣天尊。
自从不周山大战扣押了西王母留给共工的密令之后，她其实已经把共工从自己伴侣的候选人名单上剔除了。
这个百里行暮，才是她倾心打造的。
她最大程度复原了当年共工的所有特性。
还记得当他刚刚“复活”的时候，她端详自己的“杰作”，兴奋得浑身发颤，就像是当年在京都第一眼见到那个驾驶金色飞龙马车啸聚而去的帝国太子。
一见钟情！
绝对的一见钟情。
她把对共工的情谊，彻彻底底全部转移到了百里行暮身上。
为此，她不惜扶持他做了上万年蜀王，将他一次次复活，纵然他在大漠里差点魂飞魄散，她还是把他封冻在金棺里，用不死药维护了不死之身。
本质上，这个复制人，是她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她曾经希望双剑合璧，元气共享，纵横天下的，也是百里行暮。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自己身为中央天帝之后，旁边的位置上坐着的人，也是百里行暮。
她甚至压根就不希望白衣天尊再从弱水里出来。
她希望白衣天尊永远消失。
她甚至到后来，也分不清楚白衣天尊和百里行暮的区别了。
直到现在，直到她看着这个复制人，而泪流满面。
她想，这都怪姐姐。
都怪云华夫人。
是云华夫人一再提醒她，绝对不能贸然让诸神知道天穆之野和这个复制人的关系，尤其，绝对不能公然嫁给百里行暮——你要是嫁给共工的复制人，你对诸神怎么交代？
天穆之野也会因你而蒙羞的。
那时候，还是西帝的天下，天穆之野尚在韬光隐晦。
为了维护亿万年的美誉度，云华夫人严禁她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于是，青元夫人只好生生压下了自己的渴望，以为来日方长。
可能是因为太自信自己对复制人的掌控（也是自信自己的美貌和魅力），所以，竟然在后来的时光里疏忽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这个复制人失控了。
这个复制人，彻彻底底被凫风初蕾抢走了。
青元夫人眼泪横飞，却哈哈大笑。
都是为她人做嫁衣啊！
都是为她人做嫁衣！
自己量身打制的伴侣，居然如此死也不休地爱上了别的女人。
简直是绝妙的嘲讽。
她生平从未有过这么可怕的失败和沮丧。
她顾不得诸神的偷窥，也哭得泪眼滂沱。
尤其，他不但想起了凫风初蕾，他甚至想起了她。
当他叫出那一声“阿环”的时候，她也心碎了。
你认出了我，你还是爱着别人！
她哭着哭着，忽然哈哈大笑。
“百里行暮，你知不知道？在你死后，你对面的这个女人已经嫁给了别人？哈哈，她已经另嫁他人了啊，她已经嫁给了你的本体，飞度弱水之后出来的白衣天尊，真正的白衣天尊啊，哈哈哈……你为了她而死，你为了她付出了一切，可是，到最后，她却毫不犹豫地背弃了你……她背弃了你啊！”
多么可怕的背弃。
多么无法忍受的背弃。
凫风初蕾木然地听着这指责。
她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百里行暮也只是听着。
他凝视初蕾的眼神一点也没有改变。
但是，他其实已经不太明白青元夫人的意思了。
他自行生长的心灵里，又好像压根不认识青元夫人了。
“被欺骗的百里行暮，哈哈哈，你背叛我，凫风初蕾背叛你，咯咯，这可真是一个报应不爽的链条啊……”
青元夫人比百里行暮更加愤怒：“你看看你爱的都是什么样的女人啊，根本不值得啊。你再爱她也没用，她早已背弃了你，她水性杨花，她不要脸啊……”
而她青元夫人，自己一直没有背弃他啊。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嫁给任何人，甚至包括禹京。
而他，居然还是爱那个女人，而不是自己。
多么痛的愤怒。
多么痛的妒忌。
“白衣天尊比你厉害，各方面条件都在你之上，所以，这女人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白衣天尊，哈哈哈，她早已背弃你了啊，她彻底背弃你了啊……你这个傻瓜，百里行暮，你这个傻瓜……你但凡还有一丝骨气，你就杀了这女人，你彻底杀了她……你马上杀了她……你真该一拳砸死她啊……凫风初蕾，你去死吧……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马上自杀……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不清楚吗？你还敢装清纯无辜吗？”
百里行暮根本没搭理她，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一直凝视着对面那个满脸血迹的女孩。
她一直孤零零地站在天地之间。
她的一己之力已经无法对抗那可怕的魔手。
翻云覆雨的魔手。
玩弄人于鼓掌之间的魔手。
是那只魔手把所有人害成了这样，而她还在歇斯底里的推卸责任。
初蕾必须倚靠着金杖，以最后一丝元气的支撑，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敌人不倒，我就不倒。
就算只是个自我安慰，她也必须站直了。
她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心已经彻底碎裂。
第1185章 心灵生长3
彼时，凫风初蕾已经麻木了。
麻木。
多可悲的麻木。
他分明看透了这麻木。
他的双眼满是怜悯。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必追究。
但是，我知道，错不在你。
错不在你啊，初蕾。
正是他这无言的神情，初蕾忽然彻底崩溃了。
就连金杖几乎都已经无法再支撑她的站立了。
她甚至巴不得他就像之前一样，被人驱使，一味地猛攻猛杀，直接把自己给杀死！
她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直接痛下杀手。
而不是现在。
而不是这样温柔又熟悉的眼神。
这眼神，比血肉横飞更具有杀伤力。
其实，他脑子里根本连缀不起来过去的一切，都是零碎的片段，偶尔，某一个片段划过，电光火石一般，一下就熄灭了。
他想不起来——他无法清晰地想起一切的过去。
早已散溢的脑电波终究还是无法完整汇聚，就像他早已死亡的人生。只是，偶尔有灵光一现，有一种潜意识的觉醒。
为了一个告别。
他需要一个告别。
而不是不清不楚地魂飞魄散。
可是，他的眼神千真万确表明：他知道她是谁。
并不仅仅是周山之巅最后一夜的凫风初蕾，而是他认识了很久很久的那个初蕾。
他忽然笑起来：“初蕾……呵……初蕾……”
翻来覆去，就只能这样。
她只是死死盯着他手上的蓝色丝草戒指。
他也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那是她亲手编织。
她亲手戴在他的手上。
他俩的定情物。
后来的白衣天尊，其实压根就不认识这个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