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茂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起墨妄,皱了皱眉。可他再一次出乎墨九意料之外的直接回应了,“不瞒小娘子,老朽今日刚收到左执事的信函,他前些天去了神农山总院,这两日便会赶到楚州。”

墨九挑眉,“申老就不怀疑我的居心?”

申时茂看她的目光一深,笑了笑,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考虑一会方道:“左执事信中有谈及小娘子,还有那一日小娘子来食古斋时手上的罗盘,老朽认出乃墨家之物。”

原来墨妄来了信。

这样一来,申时茂的反常就说得通了。

墨九点点头,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不过她急着赶回去,来不及问太多墨妄的事,只轻笑道:“申老果然好眼力。既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我便直说了,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申时茂略略低头,用一种极为恭敬的态度道:“小娘子但讲无妨,老朽敢不遵从。”

墨九四下一望,与他低语了几句,见他面不改色的样子,暗自放下心来,“申老且放心。此事一成,我必不亏你。”

“哦?有何好处?”申时茂有兴趣了。

墨九严肃脸:“收你为徒。”

申时茂一怔,哈哈大笑,“若小娘子肯指导一二,是老朽之幸。”顿了顿,他又道:“小娘子在招信制成的木鸢,老夫听说之后,大为吃惊。想我墨家祖师爷当年做木鸢,也未能带人上天,姑娘的木鸢,比之祖师爷更为精湛,若能得一见,老朽死而无憾也。”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的典故,墨九听说过,可她没办法向申时茂解释滑翔机与墨家木鸢的区别,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原理,只敷衍过去,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想到滑翔机,不免哀怨。

若它不需借助山坡俯冲之势,不需靠空气的升力起飞就好了,那她从小院原地飞翔,直升机似的升空,不得吓死姓萧的一家人?

墨九是从原路返回的。

她十五岁的身子还未长开,个头娇小,速度却快,人也利索,朝着旺财净房的方位走近,推门就进去了。

“财哥,我回来……”

话未落,她目光一凝,脑子就当了机。

屋子是一间净房没错,却似乎旺财兄的。一只精雕细刻的大木桶,带着热气熏蒸的暖气,几乎占据了房屋的一半。

木桶边上,萧六郎衣衫尽褪,正准备迈入木桶。

两两相望,墨九石化在那儿,也不知何故,竟瞥了一眼原本不该看的雄伟景观,直到“扑通”一声水响,方才回神。

萧六郎沉入水底,声音如发上的湿气,带了一点清透的冷意,“下次再敢乱闯,剜了你的眼。”

“上次我可什么都没瞧见。”墨九说完又觉得这话有歧义,慢慢走近木桶,准备解释一下自己的纯洁,“不过萧六郎,依我观察,你若去做小倌,必定大红大紫,引无数富家娘子竞折腰!”

“啊!”这时,门口传来薛昉的惊叫,“墨,墨姐儿?”

墨九咳一声,轻轻转身,不紧不慢地与拿着衣服赶来的薛昉擦肩而过,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下次不能这样疏忽大意了。幸好是我,若坏人进来可就麻烦了。”

在薛昉见鬼似的目光注视下,她踱出净房,飘过那一座石桥,才飞快地加紧脚步,疯狂地奔跑一阵,弯下腰,抱着树干狂笑不止。

乾元小筑,也有人在大笑。

宋骜来楚州参加大郎的婚礼,因与萧乾要好,就住进了乾元小筑,听见这边动静,他撩着袍角就入了净房,笑睨着木桶里的萧乾,“长渊啦,你二当家的被人看去了?”

萧乾阖着眼,“出去。”

宋骜哈哈大笑,趴在桶边意态闲闲地泼他的水,“先我就说要为你护浴,你还不从,结果让小寡妇看光了……”说到这里,他像是突地想起什么,不再觉得这事儿风花雪月了,受惊般“啊”的大叫,“完了。”

萧乾睁眼,看怪物似的瞟他。

宋骜的视线定在他脸上,眼睛瞪得老大,“她是长嗣的妻室,也就是你的大嫂,你个小叔子,被大嫂看见了二当家的,可如何是好?”

“出去。”

“唉哟哟,伤风败俗哦伤风败俗。”宋骜压低声音干笑,又去瞅他,“我先看看,你脸红了没?”

“滚出去!”萧乾终于拔高了声音,舀一瓢温水从宋骜的头上淋下来,把他活活浇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呸呸呸!”宋骜吐着水,抖着湿漉漉的衣服,大步走出去,站在一棵大槐树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纳闷道:“长渊这厮居然长得那样牲口,比小爷还壮观?”

默一下,他又摇头,“算了,谁让他长得不如我英俊哩?总得在一些地方找补回尊严嘛。”

坑深041米 争执

墨九回到小院还在发笑。想到萧六郎那一瞬的表情,她觉得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值了,一时笑趴在床上,半天直不起腰。

“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蓝姑姑比她先一步回来,担心着她,想问个究竟,可在床侧走了几个来回,也没断了墨九的痴相,不由哀叹,“难不成中邪了?”

“你家姑娘一生煞气,邪气如何近得身?”墨九揉了揉笑得酸疼的太阳穴,“我这心里哟,就是舒坦。”

“我都快急死了,你还舒坦?你且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跑呗!不然留下来做一辈子寡妇?”

瞧着她一脸轻松的样子,蓝姑姑目有怜惜。

一个妇道人家,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哩?这天下再大,也是男子的世道,她其实并不理解墨九为什么要一再反抗命运。但她心疼墨九从小没了爹,失了管束,娘又生病,以致心性失常,所以,就算拼着老命不要,她也总纵着墨九,跟着她发疯。

但只要不傻就明白,萧家不会轻易让她离开。蓝姑姑长叹一声,“姑娘可有想过,若再被萧使君逮回来,怎生是好?”

“那有什么?玩呗。”墨九淡淡瞥她,“我就不信了,他能管得住我一辈子。今日跑不了,还有来日,一辈子时间还长,姑姑安心罢。”

“我是怕你吃亏。”蓝姑姑提醒她,“萧使君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我的脾气也不太好。”墨九一瞪,蓝姑姑就闭上嘴,叹息着出去了。

墨九打个呵欠,继续趴在床上睡大觉。

这一觉她点了萧六郎给的安神香,极是好眠,一直睡到申时府里开饭,她才半眯着眼睛起来吃些东西,又接着睡。

一夜无梦,次日七月十六。

天晴了,雨后的天空有一种莫名的温柔。萧府比往常更加热闹,陆续有东西送入墨九的小院。她挑挑拣拣的收下,静静等着今天晚上——她与申时茂约好的时辰。

她希望自己在萧府的最后一日,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可以顺利地离去。可不到晌午,夏青又来传话,大夫人董氏召唤她过去。

董氏算是墨九的正经婆婆,第一次与墨九单独见面,她很是慎重地打扮一番,在上首坐了,对墨九好一顿敲打,生怕她在婚仪上丢人现眼。

可正事说完,墨九却发现董氏在言谈之间,有意无意想要刺探她与萧六郎的关系。分明很介意、想警告,又似乎不好意识点破,遮遮掩掩,让大家尴尬。

“六郎的年纪不小了,大郎成婚之后,也该轮到他了。可这孩子性子冷,不肯近人,你这个做嫂嫂的,既然与他有些交情,就该多劝着些。”

墨九盯着董氏肘边的果盘,瞬也不瞬地垂涎着里头的雪梨和香蕉,“懵懂无知”地点头称是:“大夫人说得对,六郎很好的。”

董氏当她傻瓜,试探道:“哦?六郎哪里好?”

墨九想了一阵,“他很大。”

董氏狐疑地打量她,“什么很大?”

墨九从果盘里扯出一根香蕉,又捡两颗雪梨,在桌上摆出一个造型,认真指了指:“这个大,好好吃。”

于是这天中午,墨九没有吃成董氏屋子里的雪梨和香蕉,就被董氏气急败坏的撵了出去。相比她的淡定,董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几欲吐血地猜测着这疯子的话是真是假,头痛得抄了三十遍佛经还没能稳住心神。

墨九懒洋洋走在湖边时,太阳已升到了半空。

“真是个好天气啊!”

她伸个懒腰,突地瞥到美人蕉丛里的温静姝。她一袭素色襦裙,在姿态万千的花丛之中,于麟麟的湖水波光之前,颇有一种绝缘于尘寰的冰清玉洁。

这个女人在墨九心里,像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她在萧府地位不高,看似逆来顺受,不常与人交心,但骨子里却孤傲,并不怎么瞧得上别人。

墨九打个哈哈,上前施了个礼,“二少夫人脸色不太好,想必是担心二爷受罚,吃不香,睡不着哩?”

萧二郎在祠堂里,让萧运长抽了十五大鞭,然后在祖宗灵前罚跪三日,这会还没有出来。为了这事,老夫人和二夫人袁氏几次去找萧运长,想问他“说好的细心教导”呢?可都碰了软钉子——萧运长借故陪萧家来客,避而不见。

萧大郎婚期临近,各地来客和贺礼都陆续到达楚州,王侯公卿们的家臣,也需招呼,萧运长忙不过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夫人也不好多生事端,如此,萧二郎便只好在祠堂跪下去了。

但温静姝显然不关心这个,她抿抿嘴:“静姝有几句话想与嫂嫂说,可否借一步。”

“好啊。”墨九向来豁达开朗,从不拒绝别人。于是,她笑问:“可借一步,静姝什么时候还我呀?”

温静姝跟不上她的思维,微微一怔。

墨九皱眉:“既不知如何还,不如我明码实价地卖一步给你?”

这样的说辞,对温静姝来说很新鲜,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玩笑的人,怔半晌也不知墨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直到墨九轻轻吐出一句,“静姝头上的蝶尾钗不错,我很喜欢,想来你不会舍不得吧?”

一个木头的钗子而已,确实不该吝啬。

可温静姝却拒绝了,她把腕上一个玉镯取下,递给墨九,“蝶尾钗不值钱,静姝不敢在嫂嫂面前献丑,这玉镯是静姝的陪嫁,嫂嫂且拿着罢。”

“啊。”墨九干笑,“静姝陪嫁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拿?”

她一边拒绝,一边很好意思地将玉镯戴在腕上,把蓝姑姑留在原地,与温静姝慢慢走在湖边的美人蕉夹道上。

两侧湖波微拂,鸟语花香,很是幽静。

墨九赏心悦目地观着风景,等温静姝拉开话匣子,“嫂嫂昨日从六郎屋里出来,好多人瞧见,今日老夫人还特地问过静姝……”

说到此处,她瞥一眼墨九意态闲闲的面孔,压了些声音:“嫂嫂恐怕不知,你与六郎的流言蜚语被人传得不堪,若再不警醒,恐会污了名声。于你,于六郎都不好。”

“名声是什么鬼?”墨九把玩着腕上的玉镯,看向垂落湖上的柳枝,似笑非笑道:“我一寡妇,若旁人说什么我都介意,早就一头撞死了。至于萧六郎的名声么……与我何干?”

温静姝被噎住,面色微变。

但她不惯与人争辩,只垂了头,陷入沉默。

“你个贱妇,果然不要脸了。”就在这时,墨九背后的美人蕉花丛里,突地传来一声娇斥。

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小郡主宋妍。

这个煞星也在府里?是尚雅良心发现,为她解去离魂蛊,还是萧乾接受了尚雅的某种交换,让宋妍得以病愈?

墨九带着疑惑回头,却见宋妍气咻咻过来,情绪激动得胸脯上下起伏不停,指着她就破口大骂,“小贱人,你马上发誓,再也不招惹我表哥,否则,本郡主有你好看。”

“好可怕,吓死我了。”墨九拍拍胸口,做紧张状,“可我不会发誓,小郡主先发一个给我听听,我学着些?”

“听好了。”宋妍哼一声,“从今往后,我若再觊觎萧长渊,必遭天打五雷轰,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好精彩!”墨九眉开眼笑地拍手,一本正经道:“这可是小郡主自己说的,天地皆闻,我与静姝也都听见了,万万反悔不得。”

“你——贱蹄子敢耍我?”宋妍脑子简单,着了她的道儿,不由恼羞成怒,居然从腰上扒出一把尖利的匕首。

“你个妖精,坏我表哥名声,辱我表哥清誉,看我今日不戳烂你这张脸……”

这宋妍不若平常姑娘,她会一些拳脚工夫,性子也张狂跋扈,哪怕在尚贤山庄吃了大亏,也没见收敛多少,急火攻心之下,举着匕首就扎向墨九。

------题外话------

2015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过去了。

我记得2015年的1月1日,我在医妃题外话说,祝大家平平安安,事事顺心。这一年的365天,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吗?可还顺心如意?如果有,祝你2016年继续红火,如果没有,祝你在这016年健康、平安、顺利,万事如意——莫望回路,勇攀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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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妒火中烧的时候是很可怕的,小郡主又是一个长期娇惯的主儿,旁人或许忌惮,她却是浑不怕,一把刀子舞得寒光四射。

“废物!脑子长屁股上的?”墨九退后两步,便想开跑。可这时,温静姝惊呼一声“嫂嫂小心”,却张臂拦在她的面前。

电光火石间,宋妍收势不住,匕首不偏不倚刺入温静姝的胸口,鲜血顿时汩汩而下,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衫,狰狞、恐怖。

“啊!”宋妍吓得尖叫。

“……嫂嫂,快走。”温静姝站立不稳,却慌乱地推开墨九。这个位置临近湖岸,墨九如果闪开,温静姝必然会掉入湖水。可她如果不闪,就会被温静姝慌乱之下的一推,推入湖里。

于是,“扑通”一声,她成了落水的鸭子。

温静姝捂着胸口,苍白的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她指了指宋妍,想要蹲下身子,可脚下一软,也堪堪往湖水里倒去。

突如其来的事儿,变化太快。墨九识得水性,扑腾过来,朝她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可眼前一道白影闪过,温静姝还未入水,就被一个男人拽了回去。

墨九定睛一看,“萧六郎?”

他速度太快,像是从天而降似的,让墨九始料未及,却也稍稍松了心,在水里抹了一把脸,一边往岸上爬,一边大声道:“你快看看,静姝被刺伤了胸口——”

可萧六郎分明没有听见她的话,或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等墨九湿漉漉爬上去时,他已经快速把温静姝平放在地上,一只手掐紧她的“人中穴”,另一只手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子塞入她的嘴里,那反应快得墨九咂舌。

“果然神医啊,名不虚传。”

萧乾看她一眼,还未回答,温静姝就睁开了眼,白如纸片的脸上,有一抹怪异的红润,乌紫的嘴唇蠕动着,沙哑地轻喊。

“六郎?”

墨九搔搔头上的水,觉得这画风好像有点不对?可不待她细想,宋妍便紧张的解释起来。

“表哥,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吓吓那个贱蹄子,我没想伤人的,我真的没想到,是她,是她……”

她很快就找到了替罪羊,猛地指向墨九,“是她故意激我的,真的,你相信我……信我……”

萧乾猛地抬头,瞪向宋妍,“滚回去。”

宋妍一愣,“哇”的一声哭了。

这些年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过话,萧乾对她这个表妹也爱护有加,平常他待人虽然不够亲厚,却也很少说重话。可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他竟生了这样大的气。

“贱蹄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宋妍泪眼蒙蒙地瞪一下墨九,哭着捂脸走了。

墨九觉得自己很无辜。

宋妍这脑子怎么长的?难道没有看出来,萧乾担心的人分明是温静姝吗?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抿了抿唇,问道:“萧六郎,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萧乾看她一眼。

“可……”墨九清了清嗓子,“静姝为我受的伤,我若走了,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萧乾安静地检查着温静姝的伤,温静姝的样子很不好,嘴唇发紫,哆嗦不停,整上有一种生病垂危似的死气,看得墨九也焦心得很。

“我来帮你吧。”墨九看萧乾似乎顾及着男女之防,对温静姝胸前的伤口颇有不便,赶紧蹲身道:“我曾学过一些紧急救助知识,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嫂嫂。”萧乾打断她,站在湖边,一袭月白的衣袍上像沾染了水雾,让他俊美的面孔更显清冷寡情,“这个节骨眼上,嫂嫂实不该再惹事生非。”

说罢他吩咐薛昉准备把人抬去乾元小筑,又吩咐准备药材与药具,听他那口气,是要亲自动手为温静姝治伤了。

墨九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懒得解释了。抖了抖贴在身上的衣服,看丫头小厮们迅速围拢过来,觉得湿透的衣衫实在不雅,默默转了身。

毕竟晚上她还有更重要的逃跑活动,实在不宜在这儿抛头露面,引人围观。可走几步,她脚步一顿,也不知想到什么,回头看向萧乾与温静姝时,面色有一刹的变幻。

“萧六郎。”她又慢慢走到萧乾身边,抱着双臂,认真瞥他道:“嗳,我做棺材做得不错。设计新颖,线条流畅,尤其二人棺极有美感,保证住进去的人,千百年都无人冒犯。你回头若用得上,只管招呼一声,价格好商量。”

萧乾脸颊抽搐,没抬眼。

旁人听见,也只当这货在发疯癫,神叨叨说些不吉利的。比起她的“冥界”来,这也小巫见大巫,并没有人太过关注。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温静姝身上,只蓝姑姑从人群里钻过来,拎住她就往回拖,恨不得拿针线缝了她的嘴。

回到小院,墨九唤蓝姑姑打水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还熏了香,没有什么异样,蓝姑姑见状,也没有多问湖边的事。

但整整一天,墨九都很安静。

半夜里,她醒过来扒了几口吃的,又翻墙去了一趟隔壁,从辜二家摸了一只芦花大母鸡回来,用红绸为它扎了一朵漂亮的小红花戴在头上,又扯一条绸带挂在它的脖子上,还写了一行字。

“此鸡乃天寡之命,可堪匹配萧大郎。”

折腾完这些,她捆了母鸡的腿脚,绑在床头,像个理发师似的,耐心为它修剪鸡毛。

她的行为向来怪异,蓝姑姑也不觉反常,一边收拾细软,一边与她说话。可她能拿的都拿了,能带的都带了,该收拾的也都收拾好了,墨九却还在捣鼓那只母鸡。

“我的姑奶奶——”蓝姑姑急得直跺脚,“二少夫人受伤,萧使君为她诊疗,这会儿肯定没心思理会咱们,机会正好。再不走,等什么?”

“嗯。”墨九放下剪刀,把罗盘塞入怀里,推开窗子看了看还未亮开的天,嘴角微微一翘,“今儿萧府肯定热闹。”

“可不,过了夜就十七了。”蓝姑姑道:“你看府里都在杀猪宰羊,筹备酒席了……”

“是哦。”墨九自言自语道:“婚宴酒席也不知会做什么好吃的。”顿一下,她侧头盯住蓝姑姑,眼里像长了钩子,突地大放光芒,“要不然,我们吃完婚宴再走?”

蓝姑姑瘫软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盯住她。

墨九揉着鼻子,哈哈一笑。

“咯咯咯——”公鸡打鸣了。

寂静的夜空中,鸡鸣狗吠,声音传出好远。

兴许是逃跑次数太多,墨九已经过了紧张期,她淡定地拉着蓝姑姑,照常从辜二家的院墙爬出去,绕到辜家院子外面的小树林。

晨雾白茫茫一片,笼罩着幽静的树林。

几丈之外,视线便有些模糊。

雾中,申时茂牵了两匹马,候在那里。

飘渺如烟的世界中,还有一个令她意外的人——风尘仆仆的墨妄,骑在高大的黑驹之上,唇上的笑在雾中散开,眸间烁烁似有星光。

有一种男人,会让女人不自觉地忽略他的容颜,只记住他的表情与气度。在墨九心里,墨妄便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大师兄,你也来了?”墨九很惊喜。

不可否认,再一次见到墨妄,她心情很愉悦。那感觉就像一个受尽欺负的出嫁姑娘,见到娘家人一般,自然而然的温暖。若非她知道世风不同,肯定会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嗯,九姑娘可好?”墨妄微微一笑。

他与萧乾的孤冷不同,阳光般的笑容,洒脱的气度,明朗的五官,和煦温暖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虽没有萧六郎那样一见惊艳,却百看不厌,越看越顺眼。

“好,我一向好得很。就是有些想我帅绝人寰的大师兄了。”墨九不喜欢把感谢的话放在嘴上,但该乖巧的时候绝不含糊。

她翻身上马,回首望向夜幕下萧家的高屋檐脊,低声喃喃,“萧六郎,这回你若再找到我,我一定管你爷爷叫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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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入白雾,碾碎了黎明前的寂静。

今儿是一个好天气,连日的大雨歇了,等雾气散尽,一会定是阳光万里。墨九走在树林边的小径上,深吸一口气,像出笼的鸟,很是雀跃,恨不得扬开双臂来拥抱自由的世界。

可往前跑几步,她左右一望,却突地勒马。

“申老,玫儿呢?”

去食古斋找申时茂时,她有托付他从医馆把玫儿接出来。那小丫头跟她有些日子,是她在这个世道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若她逃了,单单留下玫儿,她心里不踏实。

不知出于什么顾及,申时茂远远掉在后头,闻言刚想上前说话,墨妄便接过话茬,“九姑娘不必担心,申老已有安排。玫儿姑娘病体未愈,不宜奔波,先留在医馆最好。”

“有道理。”墨九感激一瞥。

一行人拎了一盏牛角风灯,绕树林走不足半里路,墨妄便喊住急切的墨九,往树林一望,翻身下马,熟稔且自然地带了带她的衣袖。

“九姑娘稍等,我去林中方便一下。”

其实墨妄这样的人,没走几步就要“方便”,墨九是觉得有些怪异的。可男人方便她不宜多问,只低头看他一眼,正要应是,却听墨妄用极小的声音道:“你说,你也去。”

“我也要去。”墨九知道墨妄不是随便乱开玩笑的人,既然他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连反驳与犹豫都没有,就依他的意思,领着蓝姑姑随他进入树林。

林子里面,雾气更重。

几个人一前一后踩着被露气染湿的青草小径往里,能见度不过丈余。一直走入密林深处,墨妄才停下。

“到了。”

茂盛的树林中,光线很暗,黑影森森。墨九不明白墨妄把她叫到这里来做什么,不由侧目望向他,“大师兄要做什么?”

墨妄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摆手让跟在后面的随从退回去守在外面,又指了指前方,“过去。”

墨九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慢慢的,视线里隐隐出现一座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