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老人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可他也着实心疼这个吃尽苦头的姑娘。左右看了看,他终是无奈一叹,哼哼着指着萧乾道:“你堂堂丈夫,处处受制于一个妇人,是要丢尽为师的脸吗?分明她欺辱静姝,你却袖手旁观……”

“陆老先生,此言差矣!”墨九舒服完了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不由笑了起来。

她笑眯眯地走到温静姝与陆机老人的跟前,歪着头打量他们一下,又越过跪地的温静姝,走过去揽住萧乾的胳膊,小身板儿挺得笔直,回头对陆机老人鄙视一笑。

“我从来就只听过塞钱塞粮的,没有听过硬塞女人的。陆老先生若是宝刀未老,又觉得静姝可堪人妻,何不自家娶回去,用金屋贮之?自家又不要,却偏生要塞给自己的徒弟?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师父?”

陆机老人差一点晕厥在地。

这货骂人损人也就罢了,竟然把他与温静姝扯到一块儿?

要知道,他都把温静姝当成女儿来看待的,这无疑是一种对他的亵渎。

若说之前他只是生气,那这一回是直接气得身子发颤。

“好个口无遮拦的小女娃娃,犯此口孽,你就不怕损及寿命?”

说到此,他又瞪住萧乾,“长渊看着办,你的女人如此辱你恩师……”

“辱?”墨九再一次抢过话头,义正辞严地道:“何谓辱?你硬塞女人给萧六郎不是辱,别人硬塞女人给你就是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陆老将心比心,好生琢磨一下,你如今的气从何来?不就是因为受了侮辱?为何你辱得六郎,我就辱不得你?为何你气得六郎,我就气不得你?”

这口舌也太伶俐了,众人皆默,几个丫头更是把头垂得低低。

陆机老人面色发白,手指发颤,人人都以为将会有一番狂风暴雨,可他一脸恼意,却没有再当众对墨九发飙,而是气得拂袖离去。不仅丫头们奇怪,便是萧乾也有些奇怪。

他这个师父的性子他了解,倔强得无乎从不听人劝……除非他自己想通了,若不然他认着死理,就会一直犟下去。可他居然没有反驳墨九,是不是代表不会再为难他了?

四周寂静一瞬,几个小丫头东看一下,西看一下,最后,目光都落在了墨九的脸上,想看她如何处理善后……

“都看我做甚?我脸上长花儿了?”墨九不悦地挑了挑眉,板起脸又转头对跪地的温静姝道:“静姝还不去洗马桶?是想把整个宅子的马桶一起洗完吗?”

温静姝含泪抬头。

这个墨九,竟辱她至此?

她几乎窒息……尤其萧乾没有为她说半句话。

脸色变了又变,她终是小心翼翼福身自去。

几个小丫头看这番情形,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萧乾握了握墨九藏在袖子里的手,低低唤他,“阿九还在生气?”

墨九抬眸,一头雾水地瞥着他,“我生什么气?犯得着吗?”想了想,她又为萧乾考虑一下,努嘴指了指陆机老人离去的方向,“六郎还是去哄哄你的宝贝师父吧,我怕他一时想不通自杀。”

萧乾无奈一笑,宠溺地捏了捏墨九的面颊。

“师父只是一时气恼,很快就过去了。”

对陆机老人会不会很快气过,墨九其实没有信心,也不太担心。

既然萧乾都觉得无所谓,她当然不会去做那个讨人嫌。

两个人慢慢从庭院出来,萧乾见她不吭声,好像有委屈也不想说的样子,对她更是珍爱了几分,走路握住她的手,有台阶提醒她注意脚下,穿过回廊告诉她仔细撞头……那一副暖男的画风,让墨九极是受用。

有句话说,女人大多时候是没有爱情的,哪个男人对她好,她就跟哪个男人跑了……这句话其实基本没错。萧乾对她越好,她越把他放在心上,两个人的感情也就良性循环了。

在墨九看来,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走到最后,但所有爱情其实都需要智慧来经营。墨九做这些,并非恃宠而骄,恣意妄为,相反,她也很珍视与萧乾这份情感,也想要与他长长久久走下去,希望他一直能对她这般好。

但她对“爱情”一词没有信心。

看过太多恩爱情侣劳燕分飞,看过大多男人对女人今日宠爱备至明日就束之高阁,不理不睬,她想让他们的爱情保持新鲜,就得吃得住这个男人,让他时时受她吸引……那么,美艳的容貌会老去,细水长流的情感,却需要一些手段来耕耘。

这日夜里,萧乾找了个由头,希望能得到墨九的一些“补偿”。结果呆了一刻钟,墨九却没有给他好脸色看,甚至都没有故意与他“秀恩爱”来膈应温静姝。她懒洋洋地躺在床头,有一句没一句的,没半点精神头儿。

这么一看,萧乾心疼了,“是哪里不舒服?我给把把脉……”

“不必,我没事。”墨九把手挪开。

“分明就是脸色不好。”他皱眉。

“我脸色不好,是被人气的。”

“哪个人?”

“你!”

“……”

“萧六郎?”

“嗯?”

“今天晚上我睡你屋,你睡客房好不好?”

“你睡我屋可以,我也睡我屋……也可以。”

“不可以!”墨九瞪他,“我气还没有消,你出去吧。”

“……我走了,阿九可不要哭?”

“自恋了吧,哪个稀罕你?!”

“……”

于是,上赶着的女人不爱要,萧使君却被墨九撵出了屋子。

薛昉几个人看他一脸喜色地进去,却一脸郁气的出来,都有些不明白墨姐儿又把他们家主子怎么了。可看萧乾面色阴沉如山雨欲来的样子,几个侍卫的脸都变成了苦瓜。

面面相觑一眼,其他几个都不敢询问,只有击西胆大,笑吟吟地跟上去,小意地问,“主上,这是要去哪儿?”

萧乾回头看一眼几个面容扭曲的侍卫,轻轻掸一下衣袖,优雅地迈开大步,“书房。”

“九爷呢?”击西又问。

“有人惹她生气了,我得赶去收拾。”

几位侍卫当即就困惑了,“哪个……敢惹着九爷?”

萧乾斜剜他们一眼,似答了,又似没有回答。

“薛昉,把迟重与古璃阳喊到书房……”

这两日在筹备攻打金州的战役了。不出意外,三日后大军便要开拔,萧乾的事务确实是多,但今天都这个点儿了,他没有道理喊人去书房夜谈啊?……难道那个得罪了九爷的人就是他自己,今儿晚上自罚书房,不敢入房睡觉?

坑深143米 战起

不管这个世界如果变化,只要人还活着,命运的巨轮就会继续转动。

南荣至化三十一年四月初三,南荣大军从均州出发,沿汉水而上,兵临金州城下。

此前,金州辖内的龛谷与定远两县曾遭受百年不遇的“瘟疫”,十万珒兵受此症候影响。虽然得了萧乾的解药方子,但士气受挫,加上人体恢复尚需时日,哪怕萧乾厚道的给了珒兵三日喘气的时间,也无法避免他们的败势。

兵败如山倒。

萧乾将龛谷与定远收入囊中,几乎没费力气。

拿下两城,他稍做修整,一日后,便直抵金州城。

完颜修在城里,此番对上,算是二人的首次交战。

众所周知,守城难,攻城更难。尤其南荣兵体力较珒兵弱,兵员素质整体要差一些,向来进攻力度都很疲软。这一次与完颜修对阵金州,南荣军中多数将校不看好。对到底是强攻金州城,还是围点打援,很快形成两派,争论不休。

而这时,从临安来的圣旨却传到了大营。

以两池换一人的事儿,萧乾是私自做主的。

当这件事传入朝廷时,那些老臣没少在宋熹面前戳萧乾的脊梁骨。用两座城换一个女人,说他分明就没有把南荣江山放在眼里,拿社稷当成儿戏。

人人都以为皇帝肯定得就此象征性的斥责萧乾几句。没有料到,宋熹却以为,萧乾这叫战之以君子,靠势力打败完颜修,才能尽显南荣禁军的神威……不仅没有怪罪,反倒就此事特地嘉奖了萧乾,并再一次肯定了战前给他的特殊手令——对军政大事有独断之权。

独断,也就是他说了算。

南荣朝上上下下都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对。

最力挺萧乾的人,竟然是宋熹?

这两个人向来争锋相对的局势,什么时候改变的?

当然,没有人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样做,私心里有猜测也不敢询问。但萧乾接到嘉许的圣旨,当即便对喋喋不休的争论做出了最后的决断——次日整军,对金州城进行第二次攻击……

第一次是佯攻探势,第二次是主攻,也便是打定主意与完颜修硬碰硬了。

珒兵这些年的烧香强夺,给南荣人留下了阴影。

硬碰硬,若是胜了,可助南荣士气,若是败了……恐会一蹶不振。

对下面人的议论,萧乾话不多言,也不解释。次日一早,设了香案,他朝临安城方式遥拜一下,便开始领将士祭天喝血酒,做最后一次的战前动员。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引得场面热血沸腾。

大军拔营,气势磅礴,先前的低落已不复见。

墨九瞧着这画面,不免有些佩服萧乾这家伙。她咂咂嘴,见香案未撤,慢慢落在人群之后,偷偷摸了两个祭祀的果子入怀,这才骑马跟上了萧乾的步伐。从均州大营随他出征时,她便换上了一身男兵的甲胄,走在众将士的身侧,也不怎么打眼。

打仗的事儿,她并不在行,除了做点兵器改良以及搞几颗“万人敌”,她其实跟着萧乾也一直没什么事儿可做。不过,她并不是一个客气的,第一天就毫不知耻地告诉萧乾,她就是他的定海神针,有她在,战争至少胜一半,剩下一半就凭他的本事了。

每一次她大言不惭,萧乾都笑而不答。

于是很快,南荣军中都晓得萧使君多了一位“小祖宗”。

也是这位“小祖宗”,可以把他们大帅吃得死死的。

不过,墨九也不是白吃饭来的。

这一次进攻金州,她出了大力。

几十颗“万人敌”,花了她不少的工夫。

万人敌这种东西用来守城最好,攻城虽然效果差了点,但配合大军的进攻也确实有独倒之处。南荣将士并没有使用过这样的火器,一开始操作都有些生疏。为此,萧乾专门拔了一个小队的给墨九,用以训练。墨九称之为“神机小分队”,还兴致勃勃地表示,她今后要把这批人训练出来,用以研究新式火器与机关。

金州城。

冲锋的号角一响,烽火连天。

“杀!”

一声振臂高呼直入云霄,金州城外便是一片金铁的交错声。

“杀!杀啊!”

珒兵擅长马上作战,南荣这批禁军是萧乾的精锐,却也不错,加上弓兵营有墨九特地改良过的弓弩,虽然外观看上去差不多,可射程与准心强了珒兵的武器一筹,战争一开,局势就有点儿往南荣一边倒。

不管是热兵器时代,还是冷兵器时代,武器装备的作用都不可小觑。有了墨九的助力,加上萧乾精湛的兵法与充分准备的攻城策略,还有珒兵连失龛谷与定远两城之后产生的微妙心理,几个因素一综合,尽管完颜修号称“用兵如神”,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也难以挽回败局。

“杀!兄弟们杀啊!”

“为了国之荣誉而战!”

“为了南荣百姓而战!”

“为了我祖宗的地而战!”

“杀……啊!”

作战时的咆哮与呐喊,是为鼓舞士气。口号与信仰则是为鼓舞人心。每个人天生都是会怕死的,要想让人拼着老命不要也往前冲,就得赋予这场战争以信仰,给兵士们以战斗的勇气。

壮我山河,收复河山,是一个可以让无数铁骨男儿闻之挥汗流血的战斗理由,也是南荣大多数士兵的战士信念。要想打胜仗,信念极为重要。一个主帅,如果可以极大限度的调动们兵士们的战斗精神,那胜利的希望便大了许多。

萧乾正是一个有这样号召力的人。

他一身黑甲在阳光下闪着烁烁的寒光,一袭银红的披风在风中轻扬。

往人群里一站,他就是南荣士兵的信仰与神话。

他们看见他的人、他的马、他的脸、他的剑,信心便充盈于心。吼声更大,杀声更响,嘶吼的力道也仿佛要冲破云层,直入金州城。一炷香的工夫,南荣兵已靠近了城墙下,但金州城门紧闭,进攻的“萧”字纛旗上,也不知何时染上的鲜血。猩红的鲜血,带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光芒,引领着南荣兵士在前进。

“上,上万人敌——”

“砰!”

“这狗日的玩意儿,好用!”

“啥狗日的,你想挨大帅收拾了?”

一队专管“万人敌”的兵士骂骂咧咧,大声说笑着,看一颗万人敌在珒兵中间炸开,鲜血飞溅,脸上都是兴奋的光芒,“杀杀,杀光这些败类!”

南荣兵杀红了人,珒兵的呐喊声也撕心裂肺,一场战事,往往开始的局势就能决定胜负。一个个珒兵睁着嗜血的目光,在慢慢后退。

“嘭!”城门被炸了,铿铿作响。

“嘭!”粗大的圆木不停撞击着城门。

双方一直死磕着,爆炸声一道接一道传入城内,烧红了珒兵的眼,雨点般密集的箭支,从城墙上方飞射下来,南荣的兵卒沿着绳梯不停往城墙上攀爬,投石机一刻不停的在咆哮……尸身、血水,阳光下的这一片天地,似乎也在受惊的颤抖。

完颜修站在城楼上,看着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南荣兵士,一双赤红的眼半阖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人都说,得千字引者,得天下。

得墨九者,得千字引。

也就是说……得墨九者,得天下!

这千字引虽然还未找到,可单凭墨九一个人的本事已不可小视。这一战,完颜修见识到了此生见过的最为猛烈的炸药,见识到了射得最远的弓弩……而这其实不过短短几日而已。若给墨九足够的时间,她还会造些什么鬼东西出来?

天空一片湛蓝之色,阳光掠过头顶。

鲜血在面前,呐喊声也一刻不停地破空传来。此时,珒兵还在死守,南荣兵也在勇往直前的进攻。城楼下面,一具具裹着鲜血的尸体,被踩得七零八碎的旌旗,丢掉的刀乾弓弩,还有一辆辆破损的战车,都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报——”

一个脸上被溅了鲜血的将军冲过来,抹一把脸对完颜修道:“王爷!我们快要守不住了!你赶紧带兄弟们撤!”

“混账!”完颜修身边的阿息保低喝一声,“胜负未分,王爷如何能撤?”

“可是大将军……”

“可是什么?一群饭桶。若非你们无能,萧乾大军如何能长驱直入,不过两日便打到金州城?尔等草包也就罢了,竟撺掇王爷败撤而逃……”

在完颜修的征战史上,不战而逃的事儿,一次都没有。这一次固守金州,若无龛谷与定远的事情,其实他也不会败得这么快。但阿息保不愿承认,完颜修自己心里却很清楚,金州迟早要落入萧乾的手上。再继续耗下去,珒兵的伤亡更大,到时候,损兵折将,后面的战事会更加艰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是一个理性的人。

微微抬手阻止了阿息保的训示,完颜修紧紧抿唇,看着城楼下万人敌爆炸之后的滚滚浓烟,声音平静而严肃,“传令下去,后撤江对岸,炸掉浮桥!”

金州城就在汉水边上,骤时,他们与南荣隔江对峙,便有大把的时间整肃军队,重新鼓舞士气,等待后方增援。而且隔了一道大江天险,就算南荣有威力极大的火器、有强力弓弩也是枉然。不管南荣兵要乘船过江,还是搭建浮桥,他都可以掌握主动权,攻其不备。

“是!”

阿息保应喏着,吩咐完几个将校,回头见完颜修怔怔立在风口上眺望,不由也跟着上前望了一眼。

人群之中,立在萧乾身边的墨九,小小的个子,独自骑了一匹枣红马。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大概是太过熟悉她的表情,似乎可以感觉得到她轻蔑的笑,还有那一种懒洋洋的不屑……

想到那一日的大婚,完颜修眸色更深。

久久,他不挪眸,也没有动作。

阿息保观之,小声道:“王爷,我们该走了!”

城楼下的喊杀声,把完颜修的声音衬得很低,阿息保与他隔得那么近,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隐隐听到一句“早知今日,便不该……”

他不敢问完颜修到底在后悔什么,却猜到与墨九有关,不由也叹道:“早有传闻说墨家钜子懂机关、善巧术,是个厉害的主儿。却不想竟如此了得,短短几日,竟让南荣兵如虎添翼——唉,若那日大婚成了,她便是我珒国王妃了,那得多好。”

这人也真是异想天开。

墨九是一个会束缚于婚仪的人吗?

轻“呵”一声,完颜修瞥他一眼,不再流连城楼下的那一点“美景”,匆匆下得台阶,翻身上马,一声“驾”,带着冷意的声音里,便有了那么一丝笃定,或者说固执。

“她早晚是我的。”

金州城主力一撤走,“固若金汤”便成了一场笑话。

完颜修离开不过半炷香左右,南荣兵就撞开了城门。喊打喊杀着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涌入城内。城中百姓是不可能帮助珒人的,他们早早就闭户不出,金州城内的街道上,除了留下死守的珒兵之外,一片空旷,如同一座死城。

南荣兵速度很快,踩过珒兵留下的尸体,扑向了完颜修撤离的方向。

可完颜修又岂是简单人物?一路有珒兵埋伏,小股围追堵截,等他们赶到汉水边上时,除了滔滔的江水,哪里还有完颜修的人?

“奶奶的,竟让那厮跑了!”

金州城里的厮杀声,一直未停,南荣大军清理完珒兵留下的军事设置,在长街短巷里,贴出告示安民。一直折腾到入夜之时,金州城方才恢复了平静。

如此,一场鲜血染就的战事结束了。

金州大捷,萧乾赢了一个漂亮的开门红。捷报一路往临安而去,金州城里的百姓也有人出来鸣鞭炮庆贺,热情地招呼着远到而来的南荣兵,看上去亲如一家。

上上下下一阵欢声笑语,可萧乾的眉头都没有舒展。

胜了,没有错!

但此胜并非明胜。他很清楚与先前下毒有关。

而且,就算他们暂时占领了金州,完颜修弃城离去时,损伤却不大,主力还保持着战斗力,隔了一条江,如今再要进攻,下一场战役,将会更为艰难!

江水呜咽,天地混沌。

风拂不开浓重的血腥味儿,凄厉的惨叫声犹然在耳。

站在可以眺望汉江之水的山坡上,萧乾一袭披风猎猎而飞,“阿九……”

“嗯?”墨九就站在他的身侧,歪头凝视一下他凝重的脸,“怎么回事儿,打了胜仗六郎还不高兴了?”

看着流动的江水,萧乾眸子微眯:“胜之不武啊!”

“管他武不武?胜者王,败者寇,别迂腐了啊,萧六郎,小心我鄙视你!”墨九笑吟吟说着,就去拉萧乾的胳膊,乖巧的哄他道:“走啦,连续两日作战,你都没好生睡觉,趁着这会子完颜修喝西北风去了,你也当回去补眠。待养足精神,再图来日。”

“好。”萧乾对她,向来温言细语。话虽不多,却很少不从,只要墨九不过分,他基本不会反对她的任何建议与意见。

这样的纵容,一开始军中很多人是不服气的。但随着“万人敌”与“改良弓弩”的出现,大营里上上下下,莫不服了墨九。好的武器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与性命,所以,墨九存在的意义,对他们而言,也不仅仅只是主帅的女人。

金州的街道上,不见那日的繁华,处处透着萧条与冷寂。

虽然南荣兵一直在安抚民众,可城内尸体还没有清理完,大战又刚刚过去,大多数的民众还是宁愿关门闭户躲在家里,也不愿意随便出来走动。所以,这一入夜,除了灯火下巡逻的南荣兵,几乎不见人。

萧乾的临时居所是薛昉安排的,墨九刚随他过去,还未入府,薛昉就迎出了大门。

小心看了墨九一眼,他低声道:“使君,陆机老人在里面等你。”

这几日出门打战,萧乾并没有带上师父,更不可能带上温静姝。

故而,他们是从均州赶过来的。

好不容易清静两日,又来了。这让萧乾有点恼火。

但对陆机老人,他没法子避而不见。

余风扫一下墨九漠然的脸,他对薛昉道:“告诉他老人家,我马上过去。”

薛昉偷偷瞄一下墨九,忐忑地领命下去了。

“阿九也累了一日,先去沐浴休息。”萧乾扶住墨九的肩膀,睨着她灯火下的俏丽小脸儿,轻声诱哄,“等我去见过师父,就来陪你。”

他不想墨九过去,是不想她与陆机老人起冲突,可墨九从来都不是一个肯听话的人,所以在说这句话之前,他以为得费些工夫与她解释。然而大出他的意料,墨九打个呵欠,眼皮儿都懒得抬,便直接应了。

“好,六郎早些回来,我给你备水。”

萧乾眸有狐疑,“阿九……今日这么乖?”

“我一直是乖的。”墨九莞尔一笑,给他一个媚媚的眼波,径直离去。

不是她不介意温静姝与陆机老人的存在,而是她懂得适可而止。

这几日她收拾了温静姝,又何尝不是在打陆机老人的脸?本来她其实不算多讨厌那个老头儿,更何况他是萧乾的师父,说来与自古的“婆媳关系”也差不多,她可以给他一个下马威,不让他随便欺负自己,但有的时候,该给萧六郎留脸子,她必须得留。

这个男人是纵容她,但他不仅不是真正的妻奴、软脚虾,还是一个大男子主义极重的人。纵是他宠她,怜她,也是会有底线的。若她有了三分颜色,就天天开染房,难保不会消磨光他对她的宠爱……

女人啦,该乖的时候,一定得乖。

墨九沐浴完,漫不经心地躺在床上看书,心思寻思着这事儿,觉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这样把事情交给萧乾去处理多好?眼不见、心不烦。若不然,面对着陆机老人和温静姝,她又哪里有这般惬意的心景?

她等着,没想到会等那样久。

一个人看书到吃晚膳,萧乾才姗姗来迟。

站在房门口,他目光幽深,颀长的身影也似被灯火照得添了一丝阴霾。

看着墨九,他微微低目,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