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格森的将军,翻马上将,拜倒在萧乾的马前。

“末将愿为先锋,攻下陇州!”

萧乾倨于马上,目光透过晨起的薄雾看着陇州城,一双冷眸危险地半眯。

“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个时辰,攻下一座城?

这换了别人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时辰也并非不可以。

格森的热血被点燃了,大声喊道:“末将领命!”

他声音未落,萧乾却道:“你只有一万人马!”

“啊!”那将军一怔,“一万?”

“你是不愿,嫌少了?”

“不!大元帅,一万就一万!老子这就去干他娘的!”格森眸子里燃烧着的都是狼性,他已经憋了太久,早就恨不得上阵厮杀。对陇州这座古城来说,他们突然从天而降,占尽了优势,一万人马不多,可也不少。如果他打不下来,真的不用见人了。

“一万足够!”

“嗯。”萧乾目光一厉,然后再一次补充。

“本帅在乾州等你,望将军凯旋!”

“末将必不辱命!”

萧乾没有在陇州停留,大军连帐篷都已经没有了,他们原地歇息一下,吃了点随身带的干粮,一刻钟后,在格森领军冲击陇州城门的时候,继续南下乾州。一路所经之处,像一片黑压压的蚂蚁,声势震天撼地——

这样的消息,不过一刻钟就传入了陇州城的守将耳朵里。

外面攻城声音不断,听说北勐苏赫带领的几十万大军突降陇州,他连城墙都没有爬上去,喃喃几声“完了完了,天要亡我矣”,就领着一众将领开城投降。

这光景,反倒把格森给吓了一大跳。

“他娘的,一个时辰还早啊?这就不打了!”

“……是的,将军,陇州守将降了!”

“降他娘的!”格森是个狠人,腰刀一挥,“杀!”

“啊!”

“啊!”

投降也没有换来平安,萧乾大军刚刚离开陇州不远,格森就带着他的队伍在陇州城大开杀戒。一时间,杀声震天,哭声动地,此起彼伏的悲呼声,响彻了天际!

夜幕降临时,萧乾领北勐骑兵到达乾州,同样的措手不及,同样的手法,乾州守将不仅没有投降,还狠狠地拼杀了一场,可哪怕他拼尽最后一人,又怎会是萧乾的对手。最后时刻,守卫咬牙在城楼上,对着北勐骑兵破口大骂之后,正欲轻生,却被从云梯爬上来的北勐兵制止了。

“算你命好!大元帅要留你狗命!”

“有种杀了俺啊,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找死?”北勐兵一拳头打晕了这厮。

一天时间,陇州和乾州,两座城池陷落。

而两个守将,却有着完全两种不同的命运。

赵声东一直跟在萧乾的身边,凭着他对萧乾的了解,当然知道他不会胡乱下一些命令,所以,对这样的结果,有些好奇,“王爷,你为什么留下乾州将军的命,却派了好杀的格森去攻陇州,摆明了不要他活命的啊?”

萧乾淡淡看着烽火连天的城池,淡淡一叹。

“乾州守将是人,陇州守将是畜生。畜生岂能和人一样看待?”

是因为他们平日为官的品行?

赵声东恍然大悟,点点头,沉吟了片刻,方问:“我们可还要继续行军?”

“不!”萧乾眉锋一蹙,“事不过三,将士们都乏了,需要休憩,恢复体力。正好,这陇州和乾州,皆是南荣富饶之地,通令下去,大军留下,吃个饱饭,睡个好觉,再图明日!”

“属下遵命!”

同一时间,宋熹率大军到达了汴京。

在浚县山和北勐军酣战了三天三夜的古璃阳,可谓功不可没。宋熹从接到古璃阳主动出战北勐兵的奏报开始,就一直很诧异,到这个时候,听说古璃阳已经与北勐兵打了三日,这心里的疑惑,也已经达到了峰值。

他从来没有想过古璃阳会出战。

但这样的结果,对一个御驾亲征的帝王来说,自然是满意的。

风尘未洗,他便披上战袍要前往浚县山。

然而这时,古璃阳却领兵大捷归来,引汴京全城高呼。

“古大将军,战无不胜!”

“古大将军,扬我国威!”

在此之前,古璃阳与度三打了三天三夜,没有分出胜负,可就在宋熹到达汴京之前的一个时辰,古璃阳棋高一着,终于击退了抵死顽抗的度三,令其仓皇败退回浚县山的驻地——

如此,胶着了三天三夜之后,南荣兵在古璃阳的带领下,获得了首次大捷。

而这时,已经战至疲态的南荣兵也要休整,不可再战。

于是,古璃阳搬师回城了。

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满城都在喜呼“古大将军大捷”,消息传入宋熹这里,他诧异之余,立马召见古璃阳,大行表彰之事,而后欲给汴京驻军嘉奖庆功。然而,这边庆功的圣意刚刚下去,就传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北勐军一日之内,连夺陇州与乾州两城。

等宋熹再派兵前往浚县山北勐兵的老巢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就连被古璃阳力挫锐气的度三“残兵”,都不知所踪!

------题外话------

孤王寡女一岁了。

365天,啊啊啊!

坑深296米,算无遗策

从天堂到地狱,什么滋味儿?

一转瞬间,这消息就像老天故意给南荣人开的一个玩笑,给他们逗了个耍子,又收回了短暂的怜悯。甚至于,事实结果比他们之前的预期更为残酷。

未正式迎敌,就被占了两城。

而且,陇州和乾州的失守,还不算最大的悲剧。

真正的悲剧在于,陇州和乾州乃西部大门,这一失守,整个西部和西南部,川、陕、云、贵地区全都门户洞开,为北勐骑兵以全境入侵的极大便利。更可怕的是,御驾亲征的宋熹集齐了主力要与北勐兵在汴京一决死战,如今连回援的机会都没有。

实际上,南荣的兵马,人数上优于北勐。

苏赫领兵南下,一共才三十万骑兵,宋熹此番御驾亲征,号称八十万大军之众,加上汴京府的兵马,若大规模对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宋熹虽然没有带过兵,就论他用“皇帝御驾亲征”带来的军民一心这招就不可小觑了。从临安行至汴京,他点燃的不仅是战火,还有万众一心对抗强敌入侵的决心。

一个帝王的人格魅力,宋熹发挥到了极点。

故而,汴京一战,原本是整个南荣的希望。

……也是为赌国运的一战,胜负对今后战役的影响极大。

然而,结果却是这样。萧乾给历史书写了一个完全超乎人们想象的答案。

此前,宋熹为这一战,做了许多的布置。

在他御驾亲征之前,曾对古璃阳大肆封赏,还因此遭到一群老臣的反对。可他这一招其实很高明,可谓攻心之策。若古璃阳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一心背离于他,那他毫无损失,而古璃阳却会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对于他来说,恐怕比杀了他还要艰难——因此,他对古璃阳的设想是,就算不会尽心帮他,也绝不会领兵投诚于萧乾。

古璃阳是南荣人,这一点就是他的软肋。

他猜对了,也赌对了!古璃阳确实没有背叛他。

可他——在这一刻,宁愿古璃阳早早就背叛了他。

古璃阳与度三在浚县山的首战,拖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也包括宋熹的目光,让他们都无瑕分心顾及其他,也根本就没有想到,短短三天时间,北勐军主力会出现在南荣的陇州和乾州——这魔鬼似的行军速度,非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真乃神人也!”

坐在汴京府的大殿里,宋熹对着一众低垂着头的将军,说了这样一句话。

大战当前,敌人不见了。

这恐怕是史上最荒唐的一战了!

除了萧乾,一般人还真不敢这么干!

急行军,不带粮草,轻装简从,赌博似的行为,赌赢了也就罢了,一旦赌输了,他那几十万人,就只能死在南荣了。可萧乾素来算无遗策,度人心如度己心,他每走一步,都算得很精妙。

“陛下!”左右两侧静立的将军们,一个个脸上都有颓色,“为今之计,我们当另觅良策才是。”

宋熹凉眸沉沉。

良策?当下何来良策?

军中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信心,一朝被人击得支离破碎。

这个打击,可谓巨大。

如今,在短时间之间,如今让千里迢迢来到汴京的部队再次出征西部,满世界追着萧乾打,那简直就是自残的行为。他们疲于奔命,他却意态闲闲,明显吃大亏的事。可如今不去追着他打,就由着他吃掉他一座城,又一座城吗?

宋熹头有些痛,视线缓缓掠过殿中的一众将领身上,像带着刺儿的枝枝蔓蔓,每划过一个人的脸,都令人心底生凉。

最终,他目光定格在古璃阳身上。

“古将军,你有何良策?”

在众人议论的时候,古璃阳始终没有多言。

听宋熹点到他的名,他眉头微微一皱,上前行个礼,沉声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苏赫大军轻装简从深入我西部腹地,我们不必正面与其碰撞。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乃大忌。我们应当捉其弱处,再徐徐图之……”

宋熹目光微眯,“弱处?何谓弱处?”

古璃阳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似乎有什么顾虑。

宋熹观之,微微一笑,“古将军但说无妨。”

“多谢陛下。”古璃阳欠身又行一礼,而后严肃道:“苏赫从浚县山直插陇州,未带粮草,未带兵械,这种打法只适于速战速决之战。且只可胜,不可败。”

“古将军,这是何意?”

“只有打了胜仗,他们才有机会为几十万大军采补。在没有大批军粮,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一个地方的物资极其有限,他们也撑不了几天。故而,他们得不停的打下去,以战为战。以速战和胜战来维持军中用度,一旦败北,或者战事陷入胶着之中,他们必将粮草吃紧。”

古璃阳为人稳重,并非多言多语之人,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宋熹拧着眉头思考一瞬,又问:“依古将军之见,此战当如何打?”

皇帝的视线很诚挚,一心求教的样子。

古璃阳抿了抿唇,徐徐道:“依微臣之见,当即刻派兵从均州入陕川界,在兴元路和广元路截住苏赫大军,再由汴京大军前往庆阳等地,一南一北扎个大口袋,将苏赫三十万兵马围在其间,不与之战,只与之耗。不肖一个月,他们必因粮草短缺而疲于奔命。届时,陛下可倾全军之力,一举歼之——”

“古将军真乃纸上谈兵的大将之才也!”不等他说完,站在右侧的一个老将军就冷笑出声,截住了他的话,“简直一派胡言,听得老臣都要臊死了。”

这些将军里面,有好几个南荣的老将,自恃资历老,看不上古璃阳年纪轻轻得宋熹重用,还在他们面前谈兵论阵。加上这一次汴京首战,让苏赫顺利夺下陇州和乾州,他们都把责任怪罪在了古璃阳的头上,语气和态度自然不太友好。

“古将军这一次为苏赫的陇乾大捷立下了汗马功劳,还不知足?!这是要撺掇陛下,继续拉着我南荣兵马陪苏赫耍子呢?”

被人当场斥责,古璃阳脸色微微一沉,而尔,淡然地侧目看他。

“段老将军之言,古某不知何意?!古某是南荣人,只懂得忠于南荣之事。”

“不知?那我来教教你也罢。”

段将军捋一把花白的胡子,冷笑一声,“诚如你所言,苏赫大军缺粮草,可你以为蒙合是死的么?他让苏赫领兵南下,称霸天下之心昭然若揭,岂会不给苏赫粮草补给?你让陛下拉着咱南荣兵马前往兴元路、广元路扎口子,说得轻巧!你以为扎口子是扎王大娘的裹脚布啊?兵员分散,等着让苏赫和蒙合一前一后,各个击破吗?黄口小儿,若非不懂,就是居心不良!哼——”

把古璃阳狠狠地讽刺了一番,又按个人见解分析了利弊,然后,这个段老将军方才对着大殿上的宋熹,徐徐拜下,把一颗忠心捧着,带着哭腔建议。

“陛下,万万莫听这小儿胡扯。在萧乾未死之前,他不过萧乾副将,听从萧乾之言行事而已。此番北勐南下,倾举国之力,即便萧乾尚在人世,恐也不敢说出扎口子就能拖死北勐兵,他到讲起了战法来……”

宋熹目光微微一凉,摆了摆手,让“痛哭流涕”的老臣起身。

“那依段老将军之言,此战如何打?”

段将军道:“老臣以为,我大军不宜再行跋涉之事,当以重兵驻守汴京,将汴京作为向南防卫,向北进攻的第一重镇。要知,汴京乃中州腹地,荣朝皇都,太祖时就择此为帝都,自有它的妙处。若非珒人所迫,后来又怎会拘在那临安一隅——”

看他说着说着,又要扯旧皇历,宋熹有些头大地摆了摆手。

“段老将军不必讲史料了,只说现下行事之法。”

“是,陛下。”段老将军拱着手,欠着身,样子极为恭顺,接着道:“汴京乃南荣对北勐的门户之地,重兵压境,决不可撤离,平白便宜了某些居心不良之徒,在此坐地称王。”

瞥一眼古璃阳,他看宋熹眸底浮上阴霾,他知道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里,又道:“陛下坐镇汴京,先截断北勐援军,再派遣兴元路、广元路等西部驻军汇集徽州、成州,对苏赫部多处出兵、虚张声势,拖住苏赫大军,分散兵员,使其人心浮动……等粮草耗尽,早已深入南荣腹地,陷于孤立无援。届时,岂非不攻自破?!”

宋熹听着,揉了一会太阳穴。

说到底,他的法子与古璃阳,也没有本质的差别。

都在利用苏赫领兵深入,却未携粮草的软处。

久久,他抿唇望一下其余的将领。

“诸位将军,有何高见?”

左右两侧共站着将校十余人。

他们面面相觑一下,纷纷响应。

“末将以为段老将军之言,实为良策!”

“末将亦有此意!段老将军戎马一生,经验老道,可谓字字珠玑。”

宋熹点点头,目光突然又望向古璃阳,“古将军且说说,段老将军之计,可为上策?”

在众位将士齐声拍马屁的时候,古璃阳脸色未变,抿着嘴不发一言。

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个段将军在这些人里面,有些威仪和资历,其余人不过一群人云亦云的家伙罢了,拉到战场上,没几个敢打敢拼的。

听了宋熹的询问,心知他已有决断,古璃阳亦只有冷笑。

“御敌之策无上下之分,唯结果论。”

……

将军府后院,有一个湖心亭。

亭子下头的水已经结了冰,厚厚的一层反着白亮的光芒。

古璃阳身着便服,坐在亭中的石墩上,面前有一方石桌。桌上摆着温好的酒,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这时天色已近黄昏,陪着他在大雪天饮酒的人,正是之前与他打过一架的孙走南,以及薛昉。而湖心亭外,布满了持戟的士兵,守卫极为严密。

端着杯盏,古璃阳喉咙久久鲠着,喝不下去。

“老古!别矫情了!”孙走南拿着杯子碰一下他的,嘿嘿发笑,颇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败在主上的手上,又不丢人。都到这个份上,你也该看清楚了,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宋熹没有直接拿了你的兵权,一刀宰了你,算你走运。可这次躲过了,不定下次有这样的好运。我们得计划计划了,不能等着人家行动了,再束手就擒。到时候,咱可真就挣扎都没有法子了,那岂不枉费主上一番苦心?为了不与你正面为敌,放弃汴京这块肥肉而远走西部,受尽苦寒,还露一个那么大的破绽给宋熹?”

古璃阳眉心紧紧拧着,不言不语。

在宋熹没有赶到之前,萧乾确实有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汴京。

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也许有很多原因,但古璃阳真不敢拍着胸膛说,完全与他无关。

说到底,萧乾念着旧情的。

这份旧情里,不仅有他古璃阳,还有汴京那一群曾经陪他北伐陪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可如今,一南一北,各自为政——

古璃阳长长一叹,手撑额头,大口痛饮,“我愧对主上!”

薛昉摸摸唇角,视线锁定在他的脸上,“古将军,被主上说中了而已,你不必垂头丧气。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一日,萧乾派人送来信函,上面什么交代都没有,就简单一段话。

“你在南荣,我在北勐,各为其政,你打我,既不弃恩,亦不背义。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是为丈夫。战场下,把酒共欢,是为兄弟。然,纵你拼死护国,也难得信任,难有所为,更无法扭转乾坤。若有一日,你走投无路,当记鸿雁高飞处,有我温酒以待。”

本来浚县山之战,古璃阳的做法确系良策。

正如萧乾所说,浚县山那样的地势,狭窄、崎岖,根本就摆不开战场。也就是说,不管你有多少兵,战场摆不开都只有吃瓜当看客。萧乾三十万大军拘在那处,本来就很吃亏。从古璃阳的角度来说,一直驻守汴京等着他来打那才傻。北勐骑兵善于攻城之战,又以骑兵突击马战为主,到了地势平坦的汴京,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所以,他主动出击,干得很漂亮。

当然,他没有想过要把萧乾歼灭,只为探一下虚实。

可——萧乾了解他,一旦开战,就不玩虚的,一定会想尽办法取胜。

所以,他就像只鸟儿,生生落入了萧乾的笼子。

一念至此,他将凉透的杯中酒一饮而尽,面上浮上一丝淡淡的忧伤。

“南荣有一群乌合之将,当亡矣!”

薛昉看着他笑,“古将军可算看明白了!早晚而已。便不是主上,也会是别人。既然可以选择,古将军愿意是主上,还是别人?”

这个薛昉小小年纪,句句话都攻心。

古璃阳沉默一会,突然又望向了他,就像为了给自己找一些决心和安慰似的,问道:“南荣若亡于主上之手,算不算被北勐侵辱?”

“不算。”薛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古将军不要忘了,主上是南荣人。为何起兵南下?只为报血海深仇,除昏君佞臣,还百姓一个清朗人间。”

这个薛昉常年跟随萧乾,为他处理各种政事杂事,这样的身份换到后世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秘书长了。俘虏人心之事,他简直信手拈来,都不带打草稿的,一席话把古璃阳说得连最后一丝犹豫都没有了。

“唉!”

长长一叹,古璃阳一把抱过酒坛,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一坛酒尽,他掷坛于地,站在湖心亭的中间,向南而望。

“我古家世代忠良,从未有过愧对家国之事。这一次,非子孙不孝——请祖宗明鉴。”说到这里,他安静了片刻,冷不丁又回过头,目光深深看着薛昉。

“就依你之言行事吧!”

坑深297米,殇之倾城

乾州。

高高的城楼上,萧乾按住腰刀,微眯双眼,看着城下校场。

连占南荣陇、乾二城,拼的是速度,也让北勐兵士气大振。

这个时候,告诉他们可以捅天,他们估计也不会眨眼了。

休整了一夜,年轻的士兵们都恢复了元年,精神抖擞,杀戮之气也更重了。

“射!”校场上,随风传来一句话。

萧乾眯起眼,极目远眺。

只见北勐士兵们在练习射箭的靶位上,隔一个空位绑一个南荣俘虏,正哈哈大笑着在拼箭。这样的练习很残忍,一旦射不准,就会射伤人……可偏偏他们似乎都没有想弄死这些俘虏的意思,个个都是神箭手,叫嚣一次,射出一箭,吓得人魂飞魄散,大喊出声,却毫法无伤。

这样的训练,对北勐兵来说是兴奋的。

他们杀红的眼,这个时候已经少了人类该有的人性。

对南荣俘虏来说,每一秒都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滋味,比直接死了更难受。

“猪狗不如的鞑子,杀了我吧,一刀给爷爷个痛快!”

“来啊!来杀了我们啊!”

叫嚣声里,他们得到的是北勐兵的哈哈大笑。

一个身穿重甲的骑兵像是被激怒了,突地奔了过去,手持弯刀猛地一砍。

就一刀,那个喊得最厉害的,就人头落地了。

鲜血喷出,洒了那北勐兵一脸,他骂骂咧咧的拎着刀,拿帕子擦着脸,在别的北勐兵嬉笑的声音里,又挥了挥手,让他们继续训练。

用敌人来训练,效果自然很好。

训练的不仅是箭法,还是胆量,以及消失的人性——

赵声东缓缓走近,肩膀几乎擦着了萧乾的铁甲,“主上。”

自从萧乾换了身份,他跟随大众一样,基本都叫“王爷”,这声久违的“主上”,让萧乾微皱的眉锋紧紧蹙起,不等他说,就像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似的,徐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