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还没有垂泪,就让他们忍不住生了怜惜。

而静静跪伏着的一干南荣俘虏,从黄大生夫妻到普通士兵,一双双目光也都落在墨九的脸上,各有各的想法,但都有共同的一点——感激。

有些人知道她就是墨家钜子墨九。

有些人完全不知情,只觉得自己遇上了仙女。

好一会,墨九幽潭般的眸子死死盯住萧乾,打破了无声的寂静。

“王爷,你可都思量好了?”

她眸中并不是恳求,而是严肃。

想萧乾半生飘零,饱尝人世冷暖,不就因为世人对他的无情么?若他的童年多一些温暖,若他所经的那些事里的人,都存有一颗怜悯之心,做人不那么狠绝,也许好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她非圣母,只愿尽绵薄之力,给这个世界留多一分美好。不仅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以及萧乾积德——她不希望有朝一日,当萧乾终于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宝座时,回首这一路上,除了尸骨累累,就是鲜血连天——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她相信自己今天没有做错。

日后再回想,萧乾一定会感激她的。

两个人对视着,墨九视力模糊,眼睛都看得发烫了,萧乾紧蹙的眉头才徐徐展开,就那样面对着校场上的千军万马和一众南荣俘虏,缓缓幽叹。

“本帅与玉帝一样,也惧妻啊!”

说罢,他淡淡地吩咐下去。

“一切就依王妃之言!”

……

……

一场杀戮就这样化解在了女人的柔软里。

那些得以死里逃生的南荣俘虏被带下去的时候,纷纷对墨九投来感激的一瞥。就连之前一直对萧乾辱骂不停的黄大生,都闭紧了嘴巴,看了看墨九,又看看萧乾,一直在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一改先前的慷慨激昂,由着北勐士兵反剪着双手,把他押了下去。

傍晚,乾州的宅子里。

萧乾刚刚步入后院,墨九就迎了上来,笑盈盈地接过他厚重的大氅。

“王爷,我特地给你做了吃的,就等你回来了。”

“哼!”萧乾冷冷瞥她,“这么乖?不会又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吧?”

“瞧你说得,我墨九是那样人吗?”

“是。太是了!”萧乾斩钉截铁地说完,看她生气地嘟起了粉嫩的唇,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受了委屈,又忍不住刮了刮她被吹得红彤彤的鼻头,将她细腰一揽,整个儿的纳入怀里。

“你坏我大事,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唉,惧妻之人,苦命也!”

“……我呸!”墨九佯装地委屈破了冰。

她笑着扯住他的袖子,将他带入桌席,一边为她布菜,一边俏生生地笑,“我今日所做,还不都为了你吗?旁人不了解你,我怎会不了解?我知道,你私心里并不想杀他们的,对不对?看看,你无所不能的阿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僵局,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不言感激也就罢了,居然好意思来斥我?还有没有良心了?”

“是是是,吾妻之言,句句在意。”

萧乾吃了人的,嘴短,无奈地撇着她。

“往后家里的事,你都对,都由你做主。外面的事,你不许再掺和了。”

“我哪有掺和嘛?”墨九笑盈盈地欠身过去,给他一个热乎乎的吻,又抱着他的脖子撒娇,“我那分明就叫——臭不要脸地搅局!”

萧乾微微错愕。

一瞬后,又哈哈大笑。

“你啊你啊~”

将墨九抱到腿上坐好,他放下筷子,捋一下她腮边的头发,很快又严肃了脸,“阿九,我是认真的。我知你心善,但有些事情,得思虑深远才可立于不败……今日之事,我且依了你,来日,你不可再胡闹。若不然,这几十万大军,我如何带得了?堂堂一个丈夫,岂能被妇人要挟?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可都明白了?”

墨九眨眨眼,笑着亲他。

“知道啦,这才再一嘛,还可再二,对不对?”

萧乾哭笑不得,双手一紧,恨不得掐死她。

“你这小东西——”

“哎哟喂!”墨九呼一声,吐着长舌头,模仿着童声,叽叽地哭诉,“父王轻着些,你的手紧着我的脖子了——还不快快放开,若不然,等我出来,定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一决高下不可!”

“……”

萧乾无语地看着她清澈而狡黠的目光。

片刻之后,他突然一叹,将她深深抱入怀中,头低下来,搁在她的肩膀上。

“阿九,明日我们又要出征了。物资紧缺,粮草不足,只能以战养战,迫不得已——只能劳烦你跟着我,一路奔波了。”

“好。”墨九伏在他怀里,“没有什么的,我喜欢跟着你。”

“唉!”萧乾痛惜地抚摸她的头,“都是我不好,不能让你安心养胎,怀着身子还这般东奔西跑,苦了你了……”慢慢地,他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目光烁烁而坚定地锁定她,“不过,阿九不要害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我们的孩儿。”

“嗯。我相信你。”

墨九点点头,满带笑意。

“我郎最棒!”

萧乾唇一牵,也笑了笑,又把手抚向她的小腹。

“小子!你也给你爹争点气——可知道了?”

“知道啦,爹——”墨九憋着气,学着童儿回应。

“哈哈!傻孩子!乖!”萧乾再次牢牢圈住了她。

豆灯一盏,一室温暖。

在他们倾情的相抚里,时间寸步不停地走着,如那沙漏中的细沙,带动着这个天空下所有的人和事,分秒不停地流向既然定的命运转盘。

当天边第一丝霞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的时候,萧乾的大军已然突破了徽州的城防。

这一次,徽州守将并非毫无准备。

从地理位置上看,徽州离乾州不太远,萧乾在乾州停留那一日,徽州守将的尾巴早就已经夹紧了,他来攻徽州,早晚的事。所以,守将用一天的时间,把整个城池布防得严严实实如同水桶。可北勐的铁蹄和南荣散乱的军心,以及那些四处传播的流言,让他没有支撑到半个时辰,就选择了开门投诚,以求活命。

人都怕死。

生存,那是身为人最基本的诉求。

怕死的人,其实也不该受到太多的谴责。

故而,萧乾的一生一死两种法则,再次在徽州守将身上应验了。

徽州守将虽然拼命抵抗了小半个时辰,但眼看实力不济,就聪明地选择了“投降”,晚是晚了一点儿,但萧乾没有过多的苛责他,等城门一开,就责令他整肃兵马,将南荣幸存将士的花名册统计出来,还允许他回府,收拾行装,愿留则留,不愿留,可自行离去。

徽州守将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萧乾的做法,似乎给了南荣将领一个暗示,纷纷在潜意识中接受了这样的“苏赫法则”。接下来,萧乾从徽州打到成州、再到沔州、洋州,三座城池,几乎都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也就沔州守将小小地表示了一下自己对家国的尽心尽力,最后确实打不过,也就索性降了。只不过,他没有投入萧乾麾下,而是选择了弃官而去,流落民间,苟活一命……

成州、沔州、洋州,三座城池,都近兴元路。

再往下,若不北上汴京,苏赫大军就将入川了。

整个天下人都看着这个形势,似乎都认为他即将入川,再一口一口地吃掉南荣的半壁江山。而且,苏赫此人,不仅打得下城池,也治理得了城池。对于愿意投城地南荣将领与南荣的地方官吏,他都给予了重用,似乎根本不怕他们反水,每个地方,一半用北勐人,一半用南荣人,亦十分尊重南荣的习俗,给老百姓最自由的呼吸,给官吏最大的宽松权利。

这样一来,这一片“敌占区”土地上的南荣人,居然成了整个南荣日子过得最好的人。私底下,他们甚至对苏赫此人称讼不已。

对于这一切,墨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可萧乾的眉宇间,郁色却越来越重。

北勐大军靠近兴元路,与南荣集结的兵马遥遥相对。

在兴元路上,即将展开一场腥风血雨的大会战。

而他长途行来,一面是将士的疲乏,一面是粮草的短缺,哪一项都可以逼疯一个统帅。偏生在这个时候,蒙合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半根草的后援,还不远千里给他传来了一道圣意。

坑深299米,必将销魂

蒙合的圣旨,一为封,一为令。

所谓“封”,是就在苏赫出兵南荣之际,北勐大军在其他地区又获捷报,蒙合大汗一个高兴,就在哈拉和林大肆封赏诸王——当然,给苏赫也有封地。

若问是哪?嘿!正是汴京。

将汴京赐封给苏赫的同时,还随旨设立了汴京经略司。

一个还没有打下来的地方,目前归属于南荣,他却封给了苏赫,这个到底是对他鼓励,还是给天下人的笑话?

皇帝的话,就是实话,反正汴京归苏赫了。

有了大汗封赏,他反对不对了,也不可以拒绝。

而且,对目前的萧乾来说,最重要在旨里的一个“令”。

蒙合大汗令苏赫率北勐铁骑三十万,从川陕出发,绕开南荣,直下云南,直取大理国,一来扩充北勐帝国的版图,二来亦可同时完成对南荣的合围——届时,四面八面都已经被北勐吃入肚子里了,南荣秋后蚂蚱,怎么挣扎也都无用了。

说来这也是一个军事战略,从蒙合的角度来考虑,是为国之大计,怎么看怎么合理,甚至可以称得上高明,但对于萧乾目前的处境来考虑,却极是不利。

然而——

接到密旨的萧乾,沉吟了短短一刻,就提笔写了一封回函,托来人递回哈拉和林。

回函上面,就几个字。

“臣弟必不负大汗看重!”

一席话他说得响当当的,可到底有多艰难?!

兴元路一线,南荣布置的兵马至少二十万,与他们两相对峙。他们无粮草、无兵械支援,也就是说,他们缺少战争中必不可缺的一环——后勤保障。却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独闯云南,拿下大理国。这样的命令,怎么看怎么荒诞不合理。

坐在园子里的墨九,听说这事儿时,正在拿针穿线。

结果手一颤,针尖就华丽丽地刺入了指头。

“嘶!”吃痛地低呼一声,她低头看着指尖上的鲜血,抿着唇若有所思,没有半点动静。

“呀!出血了。姑娘——”玫儿尖叫一声,就赶紧去拿药箱,“说了让你别动这个嘛,你非要自己做。本来眼神儿就不好,还要逞强,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

听着她叨叨,墨九不由翻白眼儿。

“我说,咱俩到底谁老大啊?玫儿,你是不是胆子长偏了?”

“……你是老大!老大,来,乖,擦点药。”玫儿细心细气地说着,蹲下身来,动作轻柔地往她手指头上擦药水。

不得不说,嫁给一个大夫有极大的好处,从来都不缺这些应急的东西。萧乾的身边,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品应有尽有,想什么都可以找得出来。墨九看着玫儿边说边念叨的样子,摇了摇头,笑着甩了甩受伤的手指,突然一叹。

“出点血算什么?等着瞧吧!腥风血雨就要来了!”

玫儿一怔,吓得小脸儿都白了。

“腥风血雨?姑娘你在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墨九抿唇笑了一下,“对了,你去把盈娘叫过来,帮我看看这针线……”

盈娘正是乾州守将黄大全的妻室。

哪怕人人都知道墨九在乾州校场上讲的那番话,全是谎言。但事情也得做周全。为了圆那谎言,给王母娘娘织一匹“七彩织锦”,萧乾大军从乾州出发的时候,把盈娘和她的儿子也一并被带来了,母子两个就跟在墨九的身边。

玫儿办事很快。

不到片刻,盈娘就施施然进来了。

“王妃,听说您要见我。”

盈娘年纪不到三十岁,谈吐和外形却像一个中年妇人,礼节十分周全,进来就先向墨九恭敬地行了个礼,低眉顺目的不敢抬头多看她一眼。时下妇人大多不晓国事,对国仇家恨的情怀,也没有男子那般深重。而就盈娘本人而言,在全家都快死在北勐人的刀下时,苏赫王妃雪中送炭地救了他们,让她的儿子,她的丈夫,都还活在人世,那就是大恩大德,她就得感恩。

故而,对墨九,她又感激,又紧张。

“不知王妃叫我来,有何吩咐?”

墨九白皙的手指,轻轻抚着布料,看了她好久,方才笑着开口。

“夫人有礼了,你且起来,咱们坐着说话!”

“盈娘……不敢。”

“我说可以,就可以。哪来这样多客套?”墨九笑着放下手上的东西,亲自起身过去牵了她的手,坐在身边,然后调过头,盯她半晌,又幽幽一叹,“夫人,我原也不想你和黄将军夫妻分离,可那日的事,你也有看见,我也迫于无奈,毕竟得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盈娘懂得。”盈娘微微低垂着头,抬手去捋头发,说话很仔细分寸,“出乾州之前,大人们曾恩准盈娘与夫君见面。夫君说,王妃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好人,夫君让我好生带着孩儿,照料好王妃,不必挂念他……”

“唉!黄将军能这样说,我很高兴。看来他并没有记恨我们呀。”

盈娘抿着唇,笑了笑,不接这句话。

不记恨她,不代表不记恨苏赫和北勐兵。

墨九晓得她的想法,笑了笑,也不多说其他,弯腰拿过先前的绣品,递给盈娘,“夫人来了,就给我看看,这个要怎么做才好?我原想绣一件孩儿的罩衣,可怎么都弄不好,这线,这针脚……可难为死我了。”

盈娘低头看一眼她的绣活,微微一愣。

那根本就不叫“绣不好”,而叫“不会绣”啊。

乱七八糟的针线,东扯西扯,完全看不出绣的什么东西。

墨九看她怔忡的表情,似乎不知道怎么委婉评价,不由嘿嘿一乐。

“我这个人粗手粗脚的……让夫人见笑了!”

盈娘是一个温婉端庄的小妇人,从小就学女红,嫁给黄大全那个武夫之前,娘家也算书香门弟,从来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就怕失了规矩,但面对这样的墨九和她诡异的“绣活”,她嘴唇抽了抽,居然生生地笑出了声来。

“王妃是做大事的人,做不好这个,也没什么的。像我等妇人,除了会些针脚,什么也不会,这才该笑话呢。”说到这里,她自然而然地接过墨九的布料,“反正我也闲着,王妃若不嫌弃,就让盈娘给小世子做几身衣服,可好?”

墨九哪里会嫌弃啊?

这个时候,她巴不得和这个女人搞好关系。

黄大全那人不错,她想为萧乾收为己用。

可那种男人也太固执,她不得不采取曲线救国的办法了。

“夫人巧手,我求之不得啊!”

满脸带笑地点头,她索性坐在边上,看盈娘十指如飞。

“看这手法就不一样。夫人,那墨九就先谢过了!”

“王妃客气!你的救命之恩,盈娘正不知何以为报呢,能为王妃做点事,也是求之不得。”

“呵呵,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墨九观察着她的眉眼,随口闲扯,“不知夫人与黄将军,有几个孩子?”

“唉,就一根独苗。”盈娘叹气,“我这身子不争气,生了怀儿,就再无所出了!”

“这样啊,黄将军没有纳妾吗?”

“他啊!”盈娘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有幸福洋溢,“我也曾劝过夫君,让他纳几房姬妾,为黄家添些人丁。可他这个人……倔得很,怎么说都不肯听。就连他娘出马也没用,逼急眼了就一句话:黄家三代单传,他爹,他爷爷,不也就一个儿子吗?凭什么到他就不行了?”

说是他不肯听,这夫人分明笑在心里哩?

墨九看着她的脸,顺竿子就夸奖她得了个好夫婿,晓得宠爱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这女人之间唠家常,一说开,后面的话题也就顺理成章了。不足一盏茶的工夫,墨九对黄大全的所有一切,基本上就了若指掌了。

黄大全最佩服的人,就是南荣的枢密使萧乾。

从盈娘的嘴里,她才知道黄大全曾跟着萧乾打过仗。

说来黄大全这人也不容易。少年从军,从十几岁当兵到三十几岁,就因为性子率直,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懂得变通,不会讨好上级长官,结果在萧乾接管那个兵营的时候,他一个混了十几年的老兵,只是一名的百夫长。

百夫长手底下有一百多号人,却不算官。

那只是一种介于兵与官之间的职务,算兵头头。

在一次战役中,看他敢拼敢杀敢冲前头,萧乾把他提拔起来,做了一名千夫长,终于完成了一个兵到军官的升级。哪怕后来黄大全调离了,但饮水思源,他始终觉得那是知遇之恩。想他当了一辈子的兵,都没有得到重用,若无萧乾慧眼识珠,他怎会在后来的短短几年,从千夫长一路做到乾州守将?

从兵到官的跳跃,只有一级,却太不容易。

没权、没钱、没背景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他常常感叹,萧乾可能都不记得有他这个人,但他们做人不能忘本。

就昨年萧家出事的时候,他还在乾州偷偷抹泪,冒着杀头的危险,烧纸钱悼念……

墨九听着盈娘唉声叹气的讲述黄大全的种种事情,偶尔插上几句话,并不多言。

可她看得出来,盈娘所言,句句皆发出内心。

“只可惜了萧使君这样好的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让王妃你也不得不——”

说到这里,盈娘停住了。

萧乾与墨九的事情,在南荣传得遍地开花,哪怕他们身处乾州,也知晓不少。故而,墨九在校场上大义救人的“壮举”,在盈娘与黄大全的心里,也都一并记在了萧乾的恩德上。觉得墨九委身苏赫,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免为她叹息。

“夫人,我很好的,你不要担心。”墨九从她手上拿过绣活,紧紧握住她的手,突然笑着说:“你说得对,萧使君那样好的人,却得了那样的结果。这是谁的错?南荣朝廷,南荣政治——吏制不清,民不聊生,南荣朝廷之政治腐朽,已非一朝一夕,不论谁做皇帝,都改变不了。为今之计,除天下一统,再无出路——”

对她说的,盈娘以乎不太懂。

又像是被她吓住了,脊背僵硬一下,目光中都有跳动的火花。

“王妃,你是心甘情愿的?”

都以为她是被迫委身苏赫的吗?

这样的情况下,看来只有宋妍给的那个理由,最为服人了。

墨九抿了抿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幽幽道:“萧六郎之仇,我一介妇人,如何能报?如今随着王爷挥师南下,就盼那一日了。”慢慢转头,她又目光楚楚地望着盈娘,“夫人放心吧,我会尽量说服王爷,让你们全家活命的。”

“王妃……”

盈娘欲言又止,终是一叹。

“谢王妃!”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墨九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对苏赫举兵南下这件事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而且,这个盈娘对黄大全的影响很大。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真的用得上黄大全,有盈娘出面说服,想来事情可成。

于是,她将这件事记挂在了心上。

等傍晚萧乾过来的时候,她就一字不漏地说与了他。

“王爷,你曾经说过,这个黄大全是一个忠肝义胆的人,若能劝服于他,由他在陇、乾等地坐镇,会不会比较容易收服民心?而且他还能带兵打仗,有战争经验,又忠心,又不怕死,这样的人,可不多。唉,也不知为何,看到他,我就想到迟重……你说,他这性子,像迟重吗?”

“不像!阿九别胡思乱想了。”

萧乾直接泼了他的冷水。

劝降黄大全?谈何容易?

越是忠肝义胆,劝降越困难。

一个连妻儿都可抛弃的忠肝义胆之人,那就是难上加难。

萧乾似乎并不想与她讨论外间的烦心事,只温柔地牵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捏了捏她的指头,小心翼翼地揉着,“玫儿说你有扎到手,还疼吗?”

噗一声,墨九笑着,嗔怪地回头,瞪了玫儿一眼。

“这个多嘴的东西!针扎到一下而已,早就好了,哪里还会痛?王爷操心的事那样多,你还让他为这点小事操心,我看你呀,是皮子作痒了!”

玫儿瘪瘪嘴,缩着脖子就告歉,“玫儿再也不敢了。”

“哼,就会装!每次说你,都这德性。”

“……还不是和姑娘学的!”

两个人相处的日子久了,平常时极是熟稔,说是主仆,不如说像姐妹,墨九对玫儿越来越刁钻的性子,偶尔也会无奈,但更多的也是喜悦。这样的玫儿,才可以和她相处得好。而且,确实也怨不得玫儿,正如她所说,当初的她像一只小鸡仔儿似的,多么胆小?然而,在墨九日复一日的言传身教下,她终于变成了这样一个活泼玲珑的丫头——

“唉!”

墨九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无奈。

摆了摆手,她吩咐玫儿。

“还不去摆饭?这都几时了,王爷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