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吧,一般男人对墨九都挺好,主要原因在于她过人的姿色。美女说什么都是对的,男人看着美女防御能力和智商往往都会直线下降。可宋彻是一个例外,除了彭欣之外,在他眼中,世间并无美女。或者说,除了彭欣之外,他眼中的人根本就没有性别上的差异。哪怕墨九倾国倾城,与乔占平那块木头在他眼里的视觉效果是一样的。

哦不……也有不同,毕竟她肚子太大了。

“怀着身子呢,钜子动什么气?”

他又慵懒地顺着头发,嘲弄了一句,把墨九气得够呛。

好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性情中人”了,褪去了棱角,又怀着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懂得调节情绪,平和心态。于是,她压住火,冷笑着问宋彻。

“既然知道我为什么来的,就不要再说与你无关了。第一:你有作案时间。第二:你有位置上的便利。第三:你有作案动机。第四:……”

“得得得!”

宋彻缓缓坐起来,一双阴冷的眸子带着冷笑看她。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我,就怎么来好了。不必说这么道理……”

“你以为我在故意针对你?”

“可不就是?”宋彻不冷不热地一笑,“兴隆山什么地方?墨家啊!会开锁的,大有人在吧?为何你首先想到我,就只想到我?因为在你心里,只有我宋彻是外人,是小人。对不对?”

墨九沉眉,不否认。

确实宋彻说得也没什么错。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可站在这里,看着这张和小王爷一模一样的俊脸,看着他表情中隐隐的不屑、冷嘲与被人误解的悲愤,就让墨九想到了他可怜的身世,那种种怀疑也就随之动摇了。

而且,宋彻目前在兴隆山过得挺好,三不五时地可以看到彭欣,还可以做些小玩意去逗小虫儿,彭欣心情好时,偶尔也会和他说会儿话,他对此很满足,似乎并没有离开兴隆山的打算——至少,如果真想跑,他不该自己先逃跑吗?

想了想,她又问宋彻。

“你可认识那个北勐人?”

宋彻冷笑,“北勐人,我就认识一个。”

“哪个?”

“苏赫啊!”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墨九板着脸迟疑了片刻,闷闷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调头就走。

这时,宋彻却在背后喊住了她,“就这么走了?”

墨九回头:“不然呢?你准备请我吃饭?”

宋彻冷笑的目光沉了沉,突然又道:“我身上还带着萧六郎亲赐的毒,没有他的解药,我这辈子都是一个废人。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钜子没有想过吗?所谓动机,只看对谁最有利——”

所谓动机,只看对谁最有利。

墨九完全赞同他的说法。

可对于宋彻这个人的观点,她短时间很难改变。

他太过聪慧,也太过奸猾,他的性情与宋骜完全不同,她不得不妨。

“谢谢!”她点点头,唇角微微勾起,“再见。”

“……唉!”看她离去,宋彻微微一叹,又懒洋洋地躺了下去,“女人心,海底针啦!”

这个感叹,不知道是指她,还是指彭欣。可冷不丁落入墨九的耳朵,却像一只重重的大锤,敲击在了心上,带给了她另一番想象。她怔在当场,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张脸忽而白,忽而青,好一会儿,才在玫儿担忧的询问下,重新迈开步子。

“去织苑看看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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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月结束啦~啦啦啦,进入结局月!

坑深315米

回到兴隆山后,墨九常来看织娘。

一开始,织娘还气着她上次开震墓的事儿。虽然记挂的女儿平安归来,又时隔这么久,淡去了一些怒气,但见着墨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念叨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有下次。

墨九经了好几次死里逃生,对亲情的眷恋更深,也有了很多的感悟。所以,对织娘这份有残缺的母爱也万分珍惜。她并没有告诉织娘自己眼睛的问题,也没有告诉她在外面那些日子经历了何种命悬一线的风风雨雨,只笑眯眯地听她唠叨,像个小姑娘似的对她撒娇。不论织娘训示她什么,她都拼命点头称是,娘永远是对的。

如此一来,织娘再多的怨怼,也都说不下去的,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娘——宠着女儿,惯着女儿,对怀着身子的女儿,更是关怀备至。

于是,墨九再次享受到了久违的母爱。

织娘自己的身子骨都不够硬朗,却每天亲自为她煲汤。不管墨九来不来织苑,她做这些事都风雪无阻,坚持了整整一个冬天,本就满带皱纹的双手,长了不少冻疮,瞅得蓝姑姑心疼得掉眼泪,直到翻了年春暖花开,方才慢慢好转。

可说来也神奇。

她冻疮好了,那一层死皮褪掉后,新长出来的肌肤,光滑白皙了不少,还有那一张早就衰老得没有半分气色的脸,居然淡了些皱纹,慢慢变得红润了起来。好多人瞧见了都说她,老来有福,快要做姥姥的人了,脸却往回长,越来越年轻了。

对于这番变化,织娘也很兴奋。

可她却认为,是萧六郎的药起了作用,是墨九的孝心感动了天,对墨九更是掏心掏肺的好。

“娘!”墨九迈入院子,就换了脸色,添足了笑意。

从客屋里迎出来的人是蓝姑姑。

“哟!姑娘怎么来了?”她笑容满脸地看着墨九,赶紧过来扶住她的胳膊,“今儿下着小雨,你也不晓得在屋好好待着。天冷、路滑,摔着了怎生是好?”

墨九:“……”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说?

好像生怕她不摔跤似的。

她翻个白眼,在蓝姑姑面前,还像当初那个不省事的小姑娘,“哪有下雨啊?姑姑人老眼花,没有看见天上挂着太阳了?”

“挂太阳也没有晒干地啊?这山上到处青苔,你就不听话!”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墨九笑着抿了抿唇,又扯她胳膊,往里张望,“噫,我娘呢?今儿怎么没出来迎接她的宝贝闺女?”

“娘子还能做甚?一边熬着药,一边熬着烫呗。”蓝姑姑叹息一声:“她啊,为你们姐妹两个,真是遭尽了罪,操碎了心,也不晓得心疼一下自个儿,身子越来越单薄了。好在精神头儿还好……”

听她巴拉巴拉又唠开了,墨九却听不下去了。

“熬什么药啊?”她加快了脚步,“我娘生病了?”

“娘子倒没病。”蓝姑姑是个聒噪的主儿,叹息声不断,“这不,先头大姑娘过来坐了一会,她前脚刚走,娘子就忙开了,为她熬的药呢。”

“哦?!”墨九目光微微一闪,“她怎么今儿舍得过来了,生的什么病啊?”

大抵那张脸见不得人的缘故,方姬然以前是从来不出院门的。来了那么久,这山上见过她的人也不多。自打墨妄受伤回到兴隆山之后,她到改了些以前的习性,隔三差五的会去墨妄的小院里瞅瞅他的病情。不过,哪怕她出了院子,也很少来看望她的母亲。

从小方家长大,对织娘这个生母,她感情很复杂,和墨九又有不同。不仅她对织娘没有什么感情,织娘对她也有些尴尬。娘俩由始至终相处都生分着、客套着,怎么都融入不到一个家庭似的。

所以,她过来看织娘自然是大事,是奇事儿。

可墨九问完,蓝姑姑却一脸的懵懂。

“大姑娘过来……也没什么事吧?她就说瞅瞅娘子的身子,姑娘,怎地了?”

“没什么。你继续说。”墨九微微一笑。

蓝姑姑皱了下眉头,在她脸上看不出情绪,又接着说:“娘子看了大姑娘的脸,那脸……唉,实在有些不忍心了。不过说来也奇怪,按说她娘俩的药方都差不多,娘子这边气色越来越好,大姑娘却——”

说到这里,蓝姑姑叹息着摇了摇头,“好端端一张脸,本来天姿国色的,如今啊,越发不行了。娘子看不过去,就琢磨着把她自己的药按自己的法子煎了,让大姑娘拿去吃吃看,会不会有好转。”

“一样的药,也得分人啊!”墨九跟着萧乾有些时候了,加之“久病成良医”,有些医理与药理,慢慢地她也就懂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就算同样一碗药下肚,产生的药效肯定也会不一样的。再说了,我娘心情舒畅,没有心病,自然看得见好转。有些人吧,心病太重,心机又多,难免就——”

“你这小蹄子,又在编排谁的不是啊?”

织娘嗔怪的声音从帘子里头传了出来,吓得墨九哆嗦一下,赶紧管住嘴,甜甜地唤一声“娘”,然后警告地瞥一眼蓝姑姑,就由玫儿扶着,走过去向织娘撒娇。

“我正和蓝姑姑说你来着,这是越来越好看,要焕发第二春了呢?!”

“你这丫头!就是嘴碎!”

“可不?唉!我担心啦!听说我娘以前美艳不可方物

坑深316米,生不恋,死不恸

对方姬然心下略有存疑,但墨九除了派人偷偷盯她,并加紧了兴隆山上的防御之外,没有另行过多地处理。

一来时候不对,为了织娘的病,她不想大动干戈,引她旧疾复发。

二来她如今要做的正事和私事都太多太多。一面要为萧乾的事操心,一面还要好好养胎,另一面还有庞大的墨家,盘根错节的人与事需要她关注。对于这种小女人的嫉妒心引发的糟烂事儿,她不乐意花太多的心思,影响自己的身心健康。

胎儿在母体里的滋养,短短十月,却会影响一生。

她不愿意得不偿失。

不过,家事国事天下事,纷纷扰扰,哪怕她心胸再豁达,偶尔她也会有烦躁的时候。

一个人就怕烦躁,一旦烦躁,思想就会走极端,难免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墨九但凡心情不悦,就开吃。她始终相信一句话,美的事情,可以抵销负面情绪。

所以,她想尽办法弄各种美食来吃,自己也研究了不少的食谱。闲暇之时,她也会带着山上那些个做了娘的妇人,如彭欣、尚雅人,一边唠家常一边做美食。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美。

除了满足她们自己的口腹之欲外,还可以为小孩和做一些辅食。同时,也变着花样为墨妄做一些口味不同的流质食物,保证他的营养与供给,不让他在昏迷之中渐渐虚脱下去。

每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墨九都会慢慢平静下来。

天大、地大,万物归一,命中注定,努力就够了,何必焦虑太多?

昏迷的墨妄、战场上的萧乾、肚子里的孩儿,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幸运。一个已经得到太多幸福的女人,不可以不知足,不可以什么都想要。

她当珍惜已有的,创造未有的,珍惜身边的——

定下了目标,她就大刀阔斧地做起来。

她一面暗地里大量囤积粮食与武器于兴隆山的千连洞,一面让曹元利用墨家发达的商业网络,为萧乾大军偷偷囤积军衣。

粮、兵、衣,都得要钱,大批大批的钱。

幸亏,墨九啥都缺,就不缺钱。

她明白,萧乾囤兵于汴京那个地方,虽前有阴山后有淮水做屏障,但所谓“屏障”,即可借助它成为保护,也无形中把自己装在了屏障中间,像入瓮中之鳖。一个长久的战争,消耗力巨大,也需要足够的后勤保障。

萧乾从来不向她伸手,她明白是他身为男人的骄傲。他不愿意让她觉得他要她是为了利用她,需要她的钱或者她的武器。

墨九对此很欣慰,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可她却不能置若罔闻,什么都不做。

她从来没有忘记他北伐出征时说过的话。

“我上阵杀敌,你后方结网,是为夫妻。”

既然是夫妻,既然他是她孩儿的爹,她就不会亲睁睁看他有一天陷入绝境,求助无门。

虽然墨九不太懂得战争,可来自现代的经验让她知道——口粮、武器与衣物就是战争中最为重要的东西。

她默默做着这些事儿,除了尚雅、曹元几个心腹之人,其他人基本都不知情。哪怕有墨家弟子感觉到最后的风向不对,墨家的经营有了改变,也大多认为墨九的想法变了,不会去想太多。毕竟她做事从来如此,不足为奇。

除了做萧乾的后勤之后,墨九还把她亲手做的吃食,分给觉得自己应当珍惜的人。兴隆山上的织娘啊、姐妹啊、兄弟啊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她的关爱。

另外,她还千里迢迢送到了后珒国都阿嘞锦。

当然,她派人送去食物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借口。

主要也为践行当初与宋妍的约定——派人去照看她。

如今她重回兴隆山,觉得山上日子尚好,隐蔽,安全,宋妍偷偷上山,完全可以掩人耳目,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既然她可以做完颜修的丫头,为什么不可以来兴隆山做丫头?

于是,送食物的人,还特地带去了一封墨九给宋妍的信。

“吾地甚好,汝若想回,派人接你。盼安!”

这样的日子,对于怀孕的墨九而言,是充实的。

她的兴隆山,她遍布天下的商业帝国,她以相思令为噱头的情报网络,一切一切都照常地运转着,并没有因为左执事墨妄的撒手而受到太多的影响。虽然在曹元接手的过程中,也有一些磕磕绊绊,但只要墨家钜子还在,墨家的定海神针就在。风雨过去,彩虹依旧高挂在墨家的天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除了忧心萧乾,墨九最为挂心的人,就是病中的墨妄。

他永远那样的神态,永远一动不动地卧躺床上。不会吃喝,不会有情绪,除了有呼吸和日渐消瘦之外,就像一个沉睡的植物人——墨九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植物人,感官都来源于网络和电视。可她就是觉得这样子的墨妄,像一棵植物。

“师兄,你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啊?”

她重复着每天的工作,在玫儿和大力士沈心悦的帮衬下,大着肚子给墨妄喂药。

看那黑色的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颌,而他连基本的吞咽都不会,每次都要沈心悦扳住他的下颌来灌,她心里酸楚一片,揪着心又低下头,拿了帕子替他轻轻擦拭。

可嘴里,一直带着笑,轻轻对他说着话,试图唤醒他僵硬的神智。

“师兄,你都不知道,在你熟睡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你想不想知道?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听说蒙合要亲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是我让他来的。嘿嘿,这个人太自负了,我稍稍给他布个局,他就钻了。师兄,你说我聪明吗?我告诉他,我拿到千字引了,武器图谱也到手了,正在兴隆山制造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额,这个词儿你好像听不懂?没关系。他应该也不懂。可越是不懂,他才懂稀罕呢!瞧着吧,他肯定忍不住了。”

“可能你会觉得我傻,对不对?引火烧身。不,我不傻。这个人一直缩在哈拉和林的皇宫里,他的帝国越来越大,他的兵力越来越多,前阵子我得消息,他的军队已经打到了东西亚,似乎地球人都阻止不了他称霸的脚步了……难道,我们要等到他老死吗?”

“我得引他出来。可怎么引诱他呢?人啦,总是死在贪婪上,蒙合一样欲壑难填啊!他已经得到够多了,可他还想要更多,得到更多他的恐惧就会更多,害怕失去这一切。所以,武器图谱一事,他未必完全相信,可他不再信任苏赫了,又极其自负,宋熹都敢亲征,他怎可不敢?”

屋子里静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自然,也无人回应自言自语的墨九。

她似乎也不要人回应,就像以往那般,笑着和墨妄说话。

“不过,贪婪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又有哪个人又不贪婪呢?我也贪婪,萧六郎也贪婪,要不然又哪会有这么多的事端?只有师兄你……”说到这里,她把药勺子收回来,轻轻放在碗里。

在“叮”的碰撞声中,她俯身为墨妄轻轻理了理衣领,看到里面有药汁,皱了皱眉头,吩咐玫儿去打水来,又轻笑一声。

“只有在师兄的身上,我从来没有见到贪婪两个字。你堪称得了墨家精髓了,所做一切,都为了墨家,为了你珍惜的那些人。在我的印象里,你从来没有为了自己提过任何要求,从来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墨家有那样多的钱,那些钱也都从你的手上过。你如果想要,可以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当世大豪。可你没有。”

“墨家有那么多的弟子,你贵为左执事,执掌大权,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在我没有成为墨家钜子之前,就可以与尚雅分庭抗礼,得墨家一半天下了,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独霸一方为王。可你没有。”

“你曾经有喜欢的姑娘,你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照顾她,关心她,心悦于她,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用很多手段得到她,在她痛失爱郎的时候,你也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把她占有己有。可你没有。”

“以前我总想,这世上哪有那么无私的人呢?我不信。我认为人都会为自己着想的,哪怕再有度量的人,也会在委屈的时候生气,在受了伤害之后,想要报复——可师兄,你没有,你通通都没有。”

她眸底染上一层水雾。

低着头,看着墨妄削瘦的脸,沉默了许久。

“可是,你这样好,为何却要受这样的罪?”

这个问题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的生命与玄学。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在她并不长的人生经历中,见过了不少的生死离愁,似乎很少遵循这样的规律。一些好人,因为太过善良,总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不仅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反而由于短板太清晰可见,城府不深,往往让别人随意捏拿。反观那些并不那么善良的人,始终利己主义,却冥冥中似有神助,无人敢去招惹他们,无人敢得罪他们,因为,他们狠,他们恶。

于是,恶者可以招摇,继续为恶。

虽善恶终有一死,可经历过的人生,又何其不公?

“姑娘……”她正为墨妄清洗脖颈上的药汁,玫儿却突地唤了一声。

“什么?”墨九没有回头,继续手上的事。

玫儿嘟了嘟嘴巴,“我有一句非讲不可的大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墨九狠狠朝她飞一个白眼。

“学坏了!说吧。”

玫儿嘿嘿一笑,帮着她把清洗好的墨妄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扶下去躺好,又盯住她那一只掖被角的白皙手指,叹了一口气。

“玫儿以为,左执事若有神智,应当会很开心的了。如果换了我,也一样,我宁愿永远沉睡,才不要醒呢。”

“怎么讲?”墨九奇怪地侧眸扫她。

“你想一想啊,左执事没有昏迷之前,你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人要管,好像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他。而这一段他受了重伤昏迷的日子,是不是你对他最为上心的时候?在这里,没有王爷,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你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也只专注地照顾他一个人。他岂不是很开心,岂不是不愿意醒过来么?”

“我呸!你个小丫头,胡说八道。”

墨九给她一个狠狠的瞪眼,“你以为左执事像你一样啊?傻不咧咧的!”

“……唔。”玫儿扯着嘴巴笑了笑,“反正我觉得吧,左执事最开心的,就是这段光阴了。你说,如果左执事真的有知觉该有多好?他知道姑娘你原来这么关心他,每天都会来看他,还亲自侍候他。这样,也许他就可以多得一些安慰了,也没有白疼你一场。”

这一次,墨九没有反驳。

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墨妄,有那么一瞬,她和玫儿的想法一致。

若他有意识多好,可以看到她为他做的一切,会不会心绪舒畅一点,那样就可以早些醒过来,不要让她这么挂着心,不要让她每天除了操心他们,还要操心那么大一个墨家的事了?

墨妄那晚有一点说得很对。

对曹元、对尚雅,对乔占平,对任何人,她再也不能像对墨妄那样的信任了。

墨家的事情,不论大小,她还得亲自过问。

说到底,都是心病啊。

墨九又在墨妄的屋子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和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她告诉他,小虫儿昨儿第一次唤了她一声“姨娘”,还吵着要来看睡大觉不肯醒的墨叔叔,彭颀好说歹说才拦住那小家伙。对他的昏迷,彭欣也想尽了法子,甚至把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回魂*”都使出来了,那装神弄鬼的怪异模样儿吓得小虫儿哭了好久,好多天都不敢离开她,生怕娘也“飞”了,或者像墨叔叔一样,睡着了就不肯醒了。

她还告诉他:宋骜一直没有消息,宋彻倒是想做一个便宜爹,为彭欣和小虫儿做一些事情,可彭欣与他的关系,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宋骜一日找不到,彭欣对宋彻也就一日敞不开心扉。两个人的关系,就那样古怪的持续着,看得山上的人,慢慢都有些心软了。织娘前些日子还在劝彭欣:若宋骜一生一世都没有消息,你怎么办?就要一直等下去,让小虫儿永远没有爹吗,让宋彻永远这样无何止的等待吗?

“彭欣太倔了!你猜她怎么告诉织娘的?她说:一生一世没有消息,那就一生一世等下去,直到他回来给她一个说法。小虫儿也不会没有爹,宋骜一生一世没消息,那他也一生一世都是小虫儿的亲爹,谁也取代不了。至于宋彻……她不愿意他无休止的等待,可人的心都长在自己身上,若他非要等,她也阻止不了。”

这都是命啊!

生不恋,死不恸。

这些纠纠缠缠的人儿,哪一个又斩得断万丈情丝?

彭欣是、宋彻和宋骜是,他们又如何不是?

墨九絮絮叨叨地说着,把墨妄与她共同认识的人,都仔细说了一遍。一会笑,一会叹,一会又闷闷地沉默。可不论她什么样的情绪,床上的墨妄都没有动静。

“师兄,我该回去了,坐了太久,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在抗议了。我要出去活动活动,明儿早上,我再来看你。”

撑着床沿,她由着玫儿扶着,沉声唤了两个照看曹妄的弟子进来。

“你们好生看着左执事,听到了吗?”

“弟子领命!”两个弟子齐齐施礼。

嗯一声,墨九捧着隆起的大肚子,慢慢出了桃花盛开的小院,站在院门口的桃花树下,看向了今日高远的万里晴空,不由怔忡——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天气渐渐热了,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不知六郎那里,可有桃花看?”

怀孕的女人,思维总会有些莫名的复杂,想很多平常不会想的事情,担心很多平常不会担心的人,看着院门那一棵高高的桃花树,她脑袋仰望着,发呆了好久,突然转眸吩咐玫儿。

“一会去把曹元叫来。”

“好的!”玫儿随口答完,又奇怪地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为曹元太忙碌了,一般没有紧要的事,墨九不会专程派人去找他过来。她这个钜子,可以说是墨家史上最为体恤弟子的钜子了,上上下下对她都很敬重,反之,她对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有平等的尊重。

“是啊!今儿什么日子了?”

听她问起,玫儿抿着唇仔细算了算,稍稍吃惊。

“呀!今儿四月十八了呢,日子过得好快。”

“对啊,四月十八了。已经整整八天,没有收到六郎的来信了。”

墨九与萧乾之间,一直互通有无。他们虽然分隔两地,但三天一次的通信,从来没有间断过,哪怕有不可抗拒的特殊原因,最久的一次间隙,也只有五日。可这次,整整八天过去了,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甚至连上次传信给萧乾的击西,都没有回来,这就很奇怪了。

而且,墨九上一次给萧乾去的信里,特地对他说了自己的预产期,并问他一些战事上的安排。并且委婉地告诉他,若那时他正好有闲,希望可以回一趟兴隆山。她真的好希望,他能与她一起,迎接他们的宝宝出生——

------题外话------

—。—上菜上菜,明儿继续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嗯,真的越来越接受结局了呢~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