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多少才生?”

“……”墨九奇怪了:“问这个做什么?”

“我怕你受不了刺激!”

“额!你还真体贴啊!”墨九此话带了一点奚落,但大事当前,也没心情和完颜修扯蛋,抬了抬眉眼,又示意他接着说:“放心吧,我什么都受得了。放胆说!”

“好,我告诉你。”完颜修猛地将手搭在桌几上,沉了声音:“那个苏赫肯定有问题。他在远征大理并得蒙合命令返回攻打南荣钓鱼城的途中,曾在一个苗寨休整了五日。而那个苗寨有一个很美丽的传说,寨中有一口胭脂井。”

“这两者之间,有何相干?”

“这五日里,北勐士兵包围了苗寨,不许任何人进出。”

什么跟什么啊?墨九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完颜修双目微微一沉,声音也低了不少,“据我的探子所知,胭脂井下有古墓,我怀疑正是八卦墓之一……”

……

坑深322米,好像要生了

烛光微微一闪,墨九眼皮也跟着一跳。

心底悚悚的,好像某一根神经被牵扯,下意识就绷紧了心弦。

等了这么久,终于又有八卦墓的消息了吗?

迟疑一瞬,她看着完颜修一脸笃定的样子,似笑并笑地抬了抬眉头。

“不对啊,你又不是探墓行家,怎么晓得那个就是八卦墓?”

“我不是行家怎么了?墨九,你这个人不对啊!怎么就这般看不上我?”完颜修拔高音量,冷哼一声,对墨九的质疑相当不满,“我虽非行家,却也随你下过八卦墓吧?而且,我虽不会开墓,对八卦墓的事情,所知并不算少。”

看他这么在意别人的观感,墨九挑了挑眉,唇角的笑容扩得更大。

“那麻烦你告诉我,你从何而判定那一座就是八卦墓的?”

“这个简单。”完颜修倏地敛住神色,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她,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幽暗的灯火下,添了一抹灵异色彩,紧张得墨九心尖一窒。

“快说啊!”

完颜修半阖双眸,徐徐开口,像极了墨九小时候听奶奶讲鬼故事的样子,“就在苏赫大军入驻苗寨的那天半夜,苗寨上方出现了一个金黄色的八卦图案,光圈悬浮在半空中,似乎从地面映射而成形,而图案正对的位置,正是位于苗寨中间的胭脂井。八卦图持续了一刻钟左右,方才渐渐消失,引得苗寨的村民奔走相告,慌乱外逃,直呼国之将亡,有妖魔现世——”

八卦图案?胭脂井?

听着完颜修的描述,墨九陷入了深思。

八个八卦墓,如今只剩其三。

除去尚未发现的乾墓和坤墓之外,就是兑墓了。

兑为泽,兑为口。若说它藏于胭脂井,可能性还真的挺大。

可如果辜二发现了八卦墓,事后定然会与萧乾通气,而萧乾知晓她对八卦墓的“牵挂”,也一定会托人转告于她。现在她一无所知,那情况是怎样的?到底是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还是事情真有什么不可预期的变化?还有,这一座疑似兑墓的八卦墓,辜二究竟打开了没有?兑墓的仕女玉雕,他又拿到手上了没有?

越想,墨九越心惊。

突地,她抱了抱双臂,斜视完颜修。

“你怎么觉得冷飕飕的?他舅,你没编故事哄我吧?”

“哄你?”完颜修哼哼,“老子是那么闲的人?”

撇了一下嘴唇,墨九没敢说他确实看上去太闲了,只反问。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问题?”

完颜修坐态优雅,面色淡淡,语气却极为肯定。

“他没有问题,那就是你有问题了。”

“……”被他一噎,墨九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不,还是不对!就算那个真的是兑墓,也不能证明他就有问题吧?也许只是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而当时钓鱼城开战,他也来不及托信告之。你想过没有?八卦墓的任何一座,若单独论,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连值钱的赔葬之物都没有几件,开它何用?”

她分析着,试图让自己摆脱猜忌心,相信辜二。

可完颜修一句话就把她的信心击得粉碎。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天真!墨九,我告诉你,那座苗寨已然不复再现了……”

“不复再现,何意?”

“苗寨的人,一个都没有活着走出来。那座苗寨,也已然消失——”

激灵灵打了个战,墨九心尖拔凉拔凉的。

她看着完颜修,想着那惨烈的一幕,耳朵有一些怪异地嗡嗡声。

“那些人怎么死的?苗寨又是怎样消失的?”

“那些人死于苏赫之手,一个没留。若非心虚,他何必杀人灭口?而苗寨消失应是受了八卦墓的机关牵引,整体陷入了地下,只剩下一片荒凉……”说到这里,完颜修看她面色有些苍白,视线凛冽,又放软了声音,反过来安慰她。

“不过你也无须紧张,即便他找到了八卦墓,想来也没有本事开启。就算苗寨沉底了,旧址也还在那里,等你得了机会再去,拿回仕女玉雕便是了。”

阴山的九死一生,历历在目。

故而,完颜修对八卦墓的威力极为有信心。

可墨九显然没有他那么乐观。

愣了一下,她便失笑摇头,“那可不一定。”

不管多么厉害多么精巧的墓,也终究敌不过人的力量,尤其敌不过大规模的军队挖掘。只要人心齐,泰山都可移,何况挖开一条墓道?

至于墓棺么?辜二有没有本事开八卦墓,谁又能说得清?

毕竟这个世上不止有她墨九懂得巧关之术。

毕竟还有那么一个人,不仅懂机关,还懂得阿拉伯数字,可能与她一样来自后世。

八卦墓。

千字引。

阿拉伯数字。

神秘人。

一帧帧像放电影似的在她的脑子里盘旋。

千头万绪间,她觉得有什么谜底要破茧而出……

分明就要抓住,可张开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猛一把揪紧椅子扶手,她心绪突然紊乱起来。对辜二的猜测合情合理,可她就是不愿意去相信。人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做选择时,哪怕明知道应该理性分析,却更愿意遵从于自己内心的感性思维……

不肯相信,可她更害怕!

怕猜测属实,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记得很清楚,萧乾曾经说过,在他孩儿出生的时候,将会赠他一个大礼。

凭他对萧乾的了解,结合当时的语境,她知道这个大礼会很大——甚至大到北勐的皇帝之位。

萧乾为人,向来说话算数。

而如今,离她生产之期不过短短十八天……

只剩十八天了,他在做什么?他在淮水为了汉水甬道和宋熹斗得你死我活。

不过,他虽然在淮水,甚至还拖着宋熹,让蒙合占足了便宜,可辜二却在钓鱼城,正与蒙合一起抗击苏逸。这样的情况下,最容易让蒙合对他掉以轻心。但接下来,不管萧乾要做什么来践行这个诺言,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协助——

辜二。

他不仅是萧乾的暗棋,也会是扼住蒙合咽喉的一把尖刀。

萧乾那般信任辜二,若辜二有问题,事情就将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她终于明白完颜修之前那些话的意思了……

此事于她、于萧乾,实在太过重要。

牵一发,动全身。牵一发,也可毁灭所有。

“不行!我得将消息传给他……”墨九沉吟了一会儿,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事情来了,就得想法子去解决,坐在这里担惊受怕,还不如想办法通知萧乾,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管真假,不至于等出了事情,再来措手不及。

“你要怎么传给他?”完颜修稳稳坐着,双眸沉静如水,一字一顿道:“宋熹隔断了兴隆山与淮水北岸的所有通道,你的人根本就过不去。”

是啊,她和萧乾这么久联系不上,不就因为这个吗?

墨九扶着额头,双眼有些红。

完颜修眉心也有些打结,“还有一个事情,我得告诉你。”

“何事?”

完颜修双眸深沉,像在拆开一个包装好的谎言,语气轻松,却字字诛心,“你是不是以为兴隆山一直平静,是宋熹怕了你?或者纵容着你?怜惜着你?而你们也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下去?”

被完颜修这么一说,墨九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认为如今的宋熹与自己之间还能有点什么。

可完颜修列举的几点,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沉吟着,她问:“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你以为呢?情情爱爱的东西,也就你们小女人才相信。”完颜修笑了,笑得有些奇怪,也不知在笑她,还是在笑别人,抑或笑他自己,笑完摸一下鼻梁,斜着视线上下打量着她片刻,倏尔一乐。

“有你这么一个大活人攥在手里,可以轻易掣肘萧乾,宋熹会不利用吗?到底是他傻,还是你傻?”

被他损来损去,墨九不由着恼。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事?”

看她生气了,完颜修唇角一勾,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揭开轻拂水面的茶末,“你以为我乔装上山,只为逗你好玩么?墨九,我来的路上发现,兴隆山周围有大量南荣兵马集结,只等契机一到,兴隆山就会被揉成一个肉包子……”

大量南荣兵马?

墨九轻抿一下唇,“契机是什么?”

完颜修轻笑不答,等墨九不耐烦地催促,他才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契机就是你的生产之期。到时候,以你为饵,诱萧乾来,做一个擒王之局,岂不易如反掌?只要擒住萧乾,宋熹不就反败为胜了吗?”

生产之期?

墨九恍惚记得,她给萧乾的最后一封信,就是说的预产期。

而且她还在信中表达了想他陪在身边的强烈愿望……

如果这封信,也曾从宋熹手上过呢?

完颜修的分析不无道理,可墨九并不全然尽信,她思忖着笑了笑,“他舅可能不知,当初萧六郎在临安受难,命悬一线,正是宋熹放了他一马,救了他一命。既然他敢放虎归山,又何必再设计擒虎,多此一举?”

“傻子,此一时,彼一时啊!”完颜修摇了摇头,终于找到了存在感,用一种大男人看世局的眼光睥睨她,又道:“男人的心思你不了解。那时的萧乾在宋熹眼里,已是强弩之末,翻不出天了。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可以讨你喜欢,换我也乐意去做。而且,他虽没让萧乾死,可萧乾到底能不能活命,不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吗?那诸多凶险,你以为怎么来的?你不要告诉我,萧乾不是九死一生才活着来见你的?”

“……”

这一次,墨九许久没有说话。

因为她找不到半分理由来反驳。

想到萧乾毁去的面容,想到他说那个面具上的毒,墨九内心已有波浪,再也无法淡然下来。种种事情联系到一起,似乎完颜修的答案更接近真相——

墨九沉默了,一时间,心绪难安。

那感觉如同拆开一颗珍藏许久的糖果,却发现里面已经长满了霉。

完颜修瞥她一眼,抚袖喝了一口茶,又清了清嗓子,“你也别闷着,若不肯信,就当我全在放屁好了。我只问你,宋熹与萧乾打得难分难解,两军交战之际,你要怎么过去?除非你会飞!”

“对!我就飞!实在不行,我用滑翔机传信——”

墨九烦躁地抬了抬手,说得激动了,扶着椅子突然就站了起来。

没有想到,这一个用力过猛,肚子狠狠一抽,痛得她龇牙。

“嘶!”她整个人软在椅子上,捧住小腹痛得脊背直冒冷汗。

“墨九——”完颜修吓得倾身过去扶住她,沉声大喝:“你怎么了?快,快叫大夫!”

“不!他舅……”墨九虚睁着眼,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双唇颤抖不已,“叫稳婆,稳婆……我,我好像要生了……”

“啊?!”

------题外话------

我今天有点语感失调,感觉字不是这个字,词也不是这个词,反复看感觉字都变了。好想揍我自己一顿,一章反复写了好几个小时,糗大了。

嗯,在奔向结局的途中了,好多线都得理顺,好多谜底都得解开,写作的速度,确实很慢,有点对不住你们。

最后,感谢给我砸钻砸花砸票的小主们,满满感激,却如鲠在喉,找不到那么贴合的词来表达……只能在此鞠上一躬了!

谢谢!谢谢!谢谢谢!

坑深323米,血腥归途

“活捉南荣皇帝!萧王重赏!”

“活捉南荣皇帝!萧王重赏!”

“活捉南荣皇帝!萧王重赏!”

景昌二年五月初二,汉水大雾。

随着萧乾亲自领兵出战,喊出一句“夺回江面控制,活捉南荣皇帝”开始,这一场属于两王相争的水仗就进入到了一个*。一时间,船揖摇晃,杀声震天,血腥味儿弥漫在水气蒸腾的汉江之上,如同令人惊悚的肃杀之气,刺入两军将士的心头。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并无情面可讲。

故而,本欲让宋熹调头离去的古璃阳,眼看萧乾亲自领兵杀来,心里一乱,顿觉头皮发麻,赶紧迎了上去,跳将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主公,末将有罪——”

“古将军不必自责!事不宜迟,你且驰援汉水甬道——这里有我。”

萧乾高倨战马之上,在震天的呐喊声中,声音坚毅有力,低沉凝重,不冷不热的视线掠过古璃阳的头顶,慢慢举高手上剑,狠狠一挥,“杀!”

大批的军队如同奔腾的江水,涌了上去。

流星似的箭矢传来嗡嗡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高仰着头跪在地上,古璃阳想要解释的话,终是堵在了嘴里。

“末将领命!”

萧乾不问他,便是相信他的忠诚。

用人便不疑,疑人不用,从来都是他对人的准则。

“唉!”

古璃阳再次上马,正待离去,却见就在这当儿,南荣兵马已然快要杀到江岸了。在一*声势浩大的呐喊声中,他们情绪极度亢奋,似乎没有料到可以这般顺利地渡江,而萧乾的军队也并无传说中的神勇。

被激发的斗志,被点燃的热血,前面几艘船只上的南荣兵,甚至已经开始登岸!而江北岸埋伏有大批的弓箭手,先前只零星地射杀一下,这次见他们已然入瓮,哪里还会由着他们再返回?

“杀!”

“活捉南荣皇帝!萧王重赏!”

“杀啊!”

“活捉宋熹!”

“……”

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像垂死的丧钟,而南荣兵这时尚不知中计,前赴后继地往前冲来……

古璃阳执着马缰,仰天长叹一声。

“南荣亡矣!”

他之前念了些旧主之情,想逼宋熹回去,放他一条生路。结果他还是一意孤行地杀了上来,那么生死也就怪不得他了——自作孽,不可活啊!萧乾虚虚实实地引诱着他亲自杀出来,不就为了这样的结果吗?

这一仗,不需要再看下去,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驾——”

调转马头,古璃阳往汉水甬道方向而去。

而就在他驻足这短短的时间里,汉江北岸,已尸横一片。

冲上岸来的那一部分南荣兵马,有的被萧乾骑兵队伍冲乱,割成了一小股一小股在奋力厮杀。这些人,算是幸运的,他们至少可以为自己的生命搏杀一番再去见阎王,而更多的人,是被围拢在一起无法突围,由着四面八方的弓箭手射杀——

“皇帝在哪儿?”

杀声里,有人大声吼叫。

“船上!”

汉江码头停着大大小小的战船,而正中一艘体形巨大,高高的旗幡正在冷风中瑟瑟飘飞……

“冲啊!”

“杀啊!”

“活捉皇帝!萧王重赏!”

双方人马与战船搅和在一起,密集得如同蝗虫一般,杀得难解难分。此刻宋熹被围在乱军之中,由几个心腹侍卫保护着,手上拎着带血的长剑,一双俊眼赤红而幽冷,脸上却寻不到半点不甘,落寞,或者被萧乾羞辱的痛恨。

成王败寇。

当日他杀萧乾,萧乾不曾低头。

他如今居于劣势,气度也尚在。

原本他们渡江就是为了拖住萧乾,一方面探一探他的虚实,另一方面也配合汉水甬道的围攻,以便另外的两只军队顺利拿下汉水甬道。可他与萧乾虚虚实实地交锋了这么久,一直以为对他的行动布置了如指掌,这才敢放胆强行渡江,故意捋他虎须。没有想到,却中了他的埋伏。

汉水甬道是双方的主战场,布置着萧乾的主力兵马。

而宋熹手上的人马数量是萧乾的三倍之多,哪怕他其实也将主力都放在了汉水甬道,那一部分渡江的人马也应当完全力克萧乾才对。可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萧乾的主力根本就不在甬道,而在汉水之上。

这让原本以为可以完全掌握局势的宋熹有点措手不及。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人意料之外——

萧乾统共就三十万人,他把大部队带到了这里,甬道那边何人去守?

如果萧乾没有充足的兵马留守甬道,那为何甬道又迟迟没有被他们拿下来?

静观情况不妙,宋熹此刻已无心恋战。

“管宗光,传令下去,大军往后撤——”

“末将得令!”管宗光应着,就开始挥舞着双手指挥后撤。

此时,晨光初起,浓雾慢慢转薄。

兵戈声中,一艘艘战船开始准备往南岸退,但大战之时,行船太密,移动极是不便,而萧乾的战船却在这时,步步围拢上来,卷起汉江之水如大海波浪,一层层浪涌翻飞。好不容易行了数丈,突然听到管宗光诧异的惊呼声。

“不好!陛下——”

宋熹目光一怔,稳住心绪,“怎么了?”

管宗光声音都变了调,带了一丝不可置信的嘶哑。

“陛下,你听号角声——卑鄙!”

他骂的是人萧乾,可战场之上,又哪里来的卑劣与正义呢?

战争从来不决定对错,是决定胜负。

而对的人,一般都是胜利者!

这时,宋熹也听见了对岸传来的号角声,脸色猛地一变。

号角可以用来传递军情信号,管宗光说的“卑鄙”是萧乾利用他们攻打汉江北岸的这个时间点,已然突破了甬道那边的包围与进攻。不仅如此,萧乾的兵马直接从甬道到达了江对面,堵在了他们的大后方,给了他们一个实打实的反包围。

久久,宋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