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嘴还挺利索?!

墨九心里又软又甜,失笑一声,将她抱坐到膝上,赶紧讨饶,“直直不生气,都怪娘亲的不是,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小直直呢?嗯,娘亲应该这样问才对。为何小直直今日更上一层楼,比昨日还要乖巧了?”

小丫头年纪小,心思单纯。

这么一哄,她马上就开心起来。

一双长长的睫毛扇子般忽闪忽闪着,果冻似的小嘴一翻一合,全是暖心的话。

“姥姥说:娘亲为直直庆生,挂灯灯,摆酒酒,这是爱女儿,做女儿的,也要爱娘亲,要懂得心疼娘亲,还要这样……”说着,她小嘴就凑过去,在墨九脸颊上亲了一下,甜丝丝地笑,“要这样子亲亲娘亲。”

墨九鼻子一酸,含笑看着女儿,双唇抿得紧紧。

这样体贴的话,出自一个三岁孩童之口,让她有些始料不及。

小丫头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娃,从小就聪明。

可冷不丁听她这样讲,墨九还是忍不住有点伤。

这样乖的闺女,只可惜……六郎竟看不到。

“娘亲!”萧直突然拿小手去扳正她的脸,又小心翼翼地观察她,“你又在想爹爹了吗?”

墨九一怔,笑着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摇了摇头,“才没有。我在想我的小直直就要过生日了,娘亲应该做什么好吃的填她的小胃呢?哪有闲工夫想他啊?”

“娘亲撒谎!”

“娘亲没有……”

“玫姨说了,娘亲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想爹爹。”

小丫头眼珠子生得亮,葡萄似的,酷似萧乾。尤其紧盯着她的时候,让墨九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都说女儿一般长得像爹。可她这个女儿,也长得太像她爹了一点。

眉眼像、嘴唇像,就连神色也偶有他的影子。

六郎也无愧于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把优良的基因都遗传给了女儿。小丫头这般小的年纪,就生了一张过了标致的脸,每每有人瞧到,都会顿足观看,有胆子大的,甚至忍不住去捏她的脸。

可对墨九来说,看到这样的她,思念就像密密麻麻的藤,爬上心尖,缠得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漠北。

“娘亲?直直说错了吗?”看她不吭声,小丫头思考一瞬,又一本正经地说:“娘亲别难过了。姥姥说了,爹爹没有回来,直直和娘亲就想着他,一直想他,他就会回来的。姥姥还说,直直要乖,要替爹爹疼爱娘亲,这样等我的爹爹回来,也会喜欢我。”

“傻丫头!”

墨九抱女儿的力道大了一些。

小小的身子紧拥在怀里,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被填满。

“你是爹爹的女儿,不论你什么样子,爹爹都会喜欢你的。”

“是这样吗?”小丫头显然不明白大人的情感。

“当然是这样,娘还会哄你不曾?爹爹每次来信都说了,很喜欢很喜欢直直。”

“可是……”小丫头迟疑了,小嘴巴微微撅着,那模样儿可爱之极,“直直都没有见过爹爹,也不知他凶不凶,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儿,要怎么办呢?”

猛地把小丫头抱紧,墨九将下巴搁在她的小肩膀上,双眼猛地一闭,深深呼吸,方才克制着声音里的哽咽,“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儿。我们的小直直,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儿。”

小丫头一听这话,果然又高兴了起来。

“好吧!”被束缚得紧,她不舒服地挣扎着身子,从墨九怀里解脱出来,然后仰着小脑瓜,天真地问:“那我的爹爹,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今年以来,这个问题小丫头已经问过好多次了。

她三岁了,越来越明白一些事情,看小伙伴儿都有爹爹,就算没有爹爹的小虫儿也有一个酷似爹爹很疼爱他的大叔,她就会很羡慕,常常拿这个问题来问墨九。

女儿小,当然不知她的为难。

是的,对墨九而言,这个问题实在为难。

当初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战争一打就是三年。

而那天早上,她一句“去吧去吧”带来的就是三年的别离。

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她也总能接到萧乾传回来的信函。然而,他的人,她却一眼都没有看到。换了以前,墨九肯定会不管不顾地随了他去阵前。可她这次选择了隐忍。因为她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母亲,是墨家钜子。她不想错过女儿初临人世最为重要的几年,不想让女儿小小年纪就成一个可怜的“留守儿童”,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把墨家事务全部丢下不管。

做不到陪他并肩战斗,她可以在他背后默默支持。

打仗就是打钱,三年的战争下来,虽然萧军有当初谢丙生那一批价可敌国的物资支撑,也有汴京、金州等地百姓年年岁岁的纳税与捐资,但墨家这一个坚强的后援才是萧军可以一往无前的重要支柱。有了墨家这个王牌巨贾在,萧军没有后顾之忧。

军饷、粮草、衣物,没有一样墨九不为萧乾办好。

她想,所谓贤妻,她墨九敢称第一,恐无人敢称第二了。

可他俩虽然同心,却不能同眠——

不知何时,墨九眼圈有些红了,为了不让女儿瞧到,她笑着将女儿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

“走喽!咱们出去看大红灯笼喽!”

墨九一身男式长袍,简单的束发,浅色的丝绦,姿态潇洒,就连扛孩子的动作,也将父亲的角色一个人扮演了。大步出了墨家九号时,她扛着小丫头那一抹被阳光抚慰的影子,有一些朦胧而寂寥的美。

“唉!”

玫儿瞧着她的背影,扁了一下嘴巴,飞快跟了上去。

“姑娘,你慢些……”

三个人慢慢走向正在张灯结彩的墨家广场,在弟子们热情洋溢的招呼声中,又从那一个城堡似的大门口走了出去。山门口,有一个宽敞的了望台,是昨年才完工的,可用于军事的防御,在简易望远镜的配合下,可以尽揽兴隆山风光。

平日里,只要天气晴好,墨九常会带着小丫头到这里来溜达,小丫头也最喜欢在这样的时候玩着望远镜问东问西。而墨九总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女儿的“十万个为什么”。小孩子的求知欲结合萧直的聪慧,时常让墨九招架不住,可一颗心,也在这样的亲子关系中,倍觉柔软。让她觉得自从有了女儿,日子似乎一路繁花。只可惜,在这一片姹紫嫣红的生活中,总归缺失了一个男人,一个父亲。

山风悠悠,吹动着墨九的衣袍。

她双目微眯着,视线在远山近野间徘徊。

大红灯笼影映的林间,一派喜气洋洋。

久久的,墨九望向了那条路,那一条延伸往未知远方的路,脸上沉沉郁郁。

“娘亲!”肩膀上的小丫头,抱紧她的头,奶声奶气地问:“咱们为何要挂这么多这么多的大灯灯呀?”

“因为……”

墨九停顿一下,梗了一下喉咙,含笑的唇角微微上扬。

“这样你爹爹回来为你庆生,就不会看不见上山的路了!”

坑深337米

母女两个站在风口半天,玫儿看不下去了。

“姑娘,回吧,小小姐体寒,受不得风——”

大概在娘肚子里受了那些非人的夹磨,小丫头被萧乾抱出来时,穿上小衣裳才四斤,身子原就有一些瘦弱,如今长到三岁了,五官精巧漂亮,就是那把身子骨瘦得让人看着怪心疼的,怎样食补也补不起来,体重比同龄孩子都轻巧好多。

为了这事,墨九也发愁。

可兴隆山所有的大夫都瞧过了,该想的法子也都想了,甚至萧六郎也根据她的描述数次托人传回食补的方子,但或许是小丫头天生如此,吃啥都不长肉。好在她没病没痛,能吃能睡,精神头也好,除了瘦弱一些,也没有别的问题。

“唉,回吧!”

叹一口气,她拉扯一下衣裳,怎么驮着女儿出来,又怎么把她驮回去,玫儿想为她换把手,她也不肯,丝毫不假于他人之手。

墨九对萧直,比寻常的娘要来得纵宠。

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小丫头没有爹在身边,所以她要付出两倍的爱。

好在,这小丫头也没有被她给惯坏,一直乖巧懂事还聪慧,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脸色。

这会儿听到墨九的叹息声,她一个字都没吭,乖乖趴在墨九的肩膀上,直到墨九觉着不对劲儿,仰下巴问她,“怎么,睡着了?”

小丫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才没有。”

墨九笑问:“那怎么没有声音了?刚才不还是会问问题的小麻雀吗?”

“娘亲不开心,直直不敢说话。”

“……”墨九心里一惊,“这谁教你的?你是娘的女儿,在娘这里,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说话。”

“没有人教直直。”萧直的小下巴突然搁在墨九的脑袋上,磨蹭着她的头发,有些痒痒的,说话时的气息也甜甜的,软软的,“娘亲,直直不舍得你难过……”

难过?她有吗?

墨九失笑,“瞎说!娘亲哪有啊?”

小丫头沉默了一瞬,突然道:“那直直给娘亲唱首歌,娘亲就笑一笑吧?”

“好哇!这买卖划算!”

墨九放缓脚步,面带微笑地走入墨家广场,望着阳光从墨子像的头顶落下了,微微眯了眯眼,看弟子们忙忙碌碌,心弦慢慢地松缓。头顶上,小丫头小黄鹂似的声音,也在这时脆生生的传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

娘儿俩带着玫儿回到墨家九号,还没进院门就听到里面的笑闹声。

小子、丫头好几个,带着旺财和狼儿正在院子里追来追去地疯跑。墨九一怔,笑着抬步入内,果然看到彭欣、宋妍、尚雅三个都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围坐吃茶,剥瓜子。

“你们几个今儿倒来得齐整?!”

说笑着,墨九把小丫头从脖子上放下来,拍拍她的头。

“去吧,玩去!”

一看到小伙伴,小丫头就开心得咧了嘴。

“噢!我来了!”

“快!直直来这里,做我的新娘……”

“才不要!”

“……”

这几个小家伙常在一块玩耍,几乎形影不离。彭欣家的小虫儿,尚雅和乔占平的大女儿乔婉青,小儿子乔云,宋妍的儿子宋离,还有坤门长老申时茂的大孙子申裴枫,另外还有一群山上弟子的野小子野丫头,凑在一起简直要反天。

墨九笑望着孩子,徐徐坐下,玫儿赶紧上了茶来。

“姑娘喝茶。”

“嗯”一声,墨九捧着茶盏,突然有些感慨。

“一转眼,他们都这么大了呢。”

“是啊!我家小虫儿,越来越野!都快要管不住了。”

“哈,这小子像他爹!”墨九随口应着,说完却瞥到彭欣微怔的面色,赶紧放下茶盏,一脸惊喜地看着她,把话扯开,“噫,彭姑娘这次回来,好像变好看了啊?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她意在转移彭欣的注意力。显然,这招是成功的。

宋妍和尚雅懂得她的意思,跟着就附合地一脸堆笑。

“是啊,我们刚才已经说过好了,这身衣裳嫩色,喜气!适合她这样性子的人。”

那是一件偏粉的红衣裳,对时下喜欢穿红挂绿的妇人来说,算不上艳色,可对于常年穿青灰这样单纯暗系的彭欣来说,却是罕见的。而且,这身衣服确实衬得她气色好看了,那一张常年苍白的脸,也添了一丝活气。

“哪里有?你们说笑了!”

“没说笑,没说笑。真的好看!”

“是啊,怎么突然想到换这种颜色来穿了?”

“这不为了我们小公主的生辰吗?我做干娘的,不能整日哭丧着脸,让孩子看了不舒坦是不?”

听几个妇人七舌八嘴的问,彭欣淡淡回应着,脸上不再有刚才那一瞬的伤感。

三年过去了。

她从一开始迫不及待想找到宋骜,每年两趟雷打不动要“出去走走”两三个月,到现在,虽然她还是每年会“出去走走”,但对于寻找宋骜的事儿,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急切了。

也许是听天由命了。

也许是……她已将心事深深掩埋。

也有可能是宋彻几年如一日的关心,终于感动了她。

这一次她从南边回来之后,不仅人变得开朗了,就连对宋彻的态度,似乎也有了缓和。

实际上,对于宋骜这个人,好多人心里都已经放弃了。

他在大家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永远失踪的人。

哪怕他失踪得不明不白,哪怕仍然存有他会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希望,但人总是这样,一旦对某件事情失望次数多了,慢慢就变得麻木,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个不得不承受的结果。

墨九对彭欣的改变是欣慰的。

人总得往前看不是?

女人有多少青春年华?她能想通这件事,那当然更好。

一晃眼,小虫儿已经五岁了,不能永远没有名字吧?

想到这里,她瞥一下彭欣的侧脸,笑了笑,试探着说:“你啊,别一天到晚就紧着你干闺女,倒是为你儿子想一想啊?”

“想什么?”彭欣看着儿子,满眼都是母性的柔光,“他那身子壮得跟一头小牛犊子似的,尤其今年,跟着他大伯习武,你看他那个头,嗖嗖地长,可不像直直那么让人挂心。我这儿子,我放心着呢,懒怠管他。”

“可不懒怠么?”墨九哼哼,“人家大名都没有呢?连私塾先生都着急,你也不上上心?”

果然,好好的气氛,一说小虫儿的名字就沉下了。

墨九知道提到与宋骜有关的事,一定会戳到彭欣的痛处。

可儿子是宋骜的,只要有儿子在,就算她不戳,彭欣就不痛吗?

只怕痛得伤口都化了脓,却再不肯示人了吧。

她得趁着今儿直直生辰高兴,把彭欣这脓疮给挤干净。

“说话啊!愣着干什么?”墨九一挑眉梢,那股子墨家九爷的英气上来了,说话嘎蹦脆声,“我可跟你说啊,你离开这些日子,私塾先生找我说过几次了,说你们家小虫儿没有大名,很影响先生教学的。他调皮,喊小虫儿,他逃课,喊小虫儿,打他手板心,也喊小虫儿。太不像话了不是?”

唉一声,彭欣捋着腮边落下的发丝,头微微垂低。

“我这不一时没想好吗?”

“没想好?想个名字需要用五年吗?”墨九冲她翻个白眼,“你学学人家小妍,儿子从娘胎里出来,不等他爹瞧见,就把名字给想好了。这才叫做娘,懂不?!”

“噗!”这一下,把宋妍惹笑了。

她手上拿着一个绣活,是一朵漂亮的荷花,也不知绣的什么东西,说话间,轻移手指,走线如梭,动作极是好看,语气也清盈婉转。兴隆山三年的休养,她又恢复成了当初临安那个娇美可人的紫妍公主。

“墨九你就别取笑我了!我那是为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哪能和彭欣一样?”

“就是就是!”彭欣也跟着笑,还顺便瞪了墨九一眼,“你别为难我了,取不出名字我也没办法,不是没念过书么?要不然,你给取一个?”

看她两个这般,墨九心里一叹,也只能做罢。

彭欣一直不肯给儿子取名,不就盼着宋骜能回来吗?

哪怕希望如此渺茫,她也不肯放弃。她墨九得多大的脸,去帮她把这个名字给取了?

“行行行,不取就不取吧。小虫儿叫习惯了,也挺好。等长大点,咱就管他叫大虫儿!”

她这般说着,本来是为了缓和气氛。可彭欣笑了笑,看上去一脸平静,但眸底沉郁,似乎还没有从这件事里拔出自己来。墨九莞尔一笑,不敢再去揭她伤疤了,只捡了几颗桌上盘子里的瓜子搁在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和尚雅说了一会子话,又低头去看宋妍绣的荷花,啧啧称赞。

“真是厉害了你!这花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美,美,美!”

一连三个美,墨九绝无虚言。

宋妍这姑娘的绣活,在兴隆山上堪称一绝。

就连织娘都总夸她绣得好,说原以为公主之身,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想到,居然可以有这样精妙的绣功——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算半个新手。以前在王府她娘有教她绣花,却从来舍不得约束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根本就是会而不精。也就这几年,没日没夜地埋头苦绣,才有了这样的水平。

不为别的,她不想做一个吃闲饭的人。

这世上哪有平白得人恩惠的道理?又哪有平白地装傻吃喝人家一辈子?

她不肯跟完颜修去阿嘞锦。在这里住墨九、吃墨九,如果啥都不干,就是一个废人了。

原本她想要给墨家做丫头,伺候她起居的。但她俩这样的关系,墨九又怎会同意?无奈之下,宋妍就开始了漫长的绣娘养成之路。活生生把自己从一个初通绣活的粗野绣手,培养成了如今的兴隆山绣品一绝。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不管做什么行当,只要肯潜心钻研数年,必会有所成。

如今的她,有着自己的手艺,而且绣品成不了无可取代的精巧,就可以帮墨九做一些事了。这样,她母子两个吃住在兴隆山,她心里也更踏实。

其实,完颜修并非不肯养她的。是她自己什么都不要。

不要名分,不要金钱,甚至于……不想让自己和儿子跟他扯上半点关系。正如墨九所说,宋离从她肚子里出来,稳婆刚刚抱着给她报了喜,说是一个小公子,宋妍就有气无力地在产床上取了名。

“是儿子……那就叫他……宋离。”

这个离字,墨九当时听着就觉得寓意有点不好,可宋妍坚持这么叫,不管是她,还是听了名字暴跳如雷的完颜修,都没有办法改变。不得已之下,听说这位皇室公主不仅要为儿子取名为离,还要一口气取小字叫“子散”,吓得赶紧认了宋离做干儿子,赐了一个小字——小火。

八卦离为火。

她想用离火冲去离散。

可她这个“风水局”的挽救,却失败了。

坑深338米,离火?离散?

宋妍完全不让完颜修认儿子——

哦不!她只允许完颜修来探望,但不能大张旗鼓地探望,不能让人家知道这个孩子是他完颜修的儿子,更加不能让他把儿子带出兴隆山。

她给完颜修的理由很简单:完颜修是珒人,她是南荣人。两个人都是皇室后裔,本来仇深似海,这个儿子也不是在他期待中落地的,她不想儿子与皇室扯上关系,重蹈先辈覆辙,也不想让儿子从小就陷入两难。

让他就这样在兴隆山健康平安的长大,做一个墨家人,多好?

这虽然是她身为母亲最由衷的期望,可完颜修——当然不会同意。

在他看来,他完颜氏的高贵血脉,岂可留落在外?为了要回儿子,这厮差一点气得动武抢人。可这里是兴隆山,他即便动武,也没有办法。

墨九是完全尊重宋妍任何决定的。

一个母亲,她怀胎十月,冒着九生一死的危险,生下孩子。那么,在孩子长大到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之前,她就应该有权力决定孩子的去留。

不过,人家两个人的感情私事,墨九一个外人,也不好过多地参与。

那些日子,为了宋离的归属,她这个小院子,被完颜修闹了个乌烟瘴气。

为免事态扩大,墨九最后不得不从中说和,给了他俩一个折中的意见——孩子先在兴隆山养着,等他再大一点,由他自己来决定,到底要回归完颜氏,还是选择一辈子做宋离。

完颜修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听说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半夜里跑到山上,举着刀一阵乱砍,发泄心里的不满。

不过墨九也没有便宜他,以每颗树一百两银子的价格,给他算了一笔账,最后把他身上的钱财都搜刮干净了,连腰上的玉佩都没有留下,这才把他撵下了山。

当然,搜刮来的钱财,都用到他儿子身上了。

这一点完颜修心里自然也有数,所以。回到阿嘞锦以后,每隔上两三个月,他就会派人过来,送衣、送食、送钱财。墨九默默地收下钱财,再默默地帮宋离存下,然后把衣食统统退还给完颜修,却从头到尾没有把这事告诉宋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