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却被王后拧了一下耳朵,皱眉道,“你可别想着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别忘了,母亲让你娶她,是为了得到鄯善王的支持!”

沙苏连忙应下,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

元煜曾经告诉过初华,安色伽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初华曾经不以为然,觉得再有钱也是个商人,她可是见过各种各样的王宫呢。

但住进房子里,她觉得有些晃眼。这里的屋子虽然也像姑墨那样用土石垒起,可是却精细得多,外面抹着一层厚厚的白垩,细腻光滑,上面用漂亮的颜色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鸟和流云;优雅修长柱子上,镶嵌着漂亮的铜花片,树枝一样延展向上,金灿灿的;而地面的石板则打磨得光可鉴人,能清楚地看到石头颜色拼起的图案。

各处的门都是圆拱形,垂着漂亮的琉璃珠子,透着光,亮晶晶的,一间一间连作回廊,看着相似,却又各自陈设不同。有的铺着西域式样的丝毯和案席,当是会客之所;有的摆着各式漂亮的金银器和精巧的刀剑,当是收藏之所;有的摆设着舒适的绣榻和中原样式的屏风,当是休憩之所……初华走着,好像逛迷宫一样,光是摆设各种精巧物件的地方,已经看到了五六处,而她经过一处淌着温汤的浴池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穹顶的大房子里。

它四面都是金色柱子格开的拱门,垂着柔软的轻纱,正中,是一张大大的床,用厚厚的锦褥堆叠而成,足有几尺高。看着厚实而柔软,让人有忍不住往上面躺一躺的**。风轻轻吹来,四周的轻纱透着柔和的天光,像水一样漾动,初华忽而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走出去,倏而睁大眼睛。外面竟是一个是漂亮的大花园,蔷薇在花架上爬得满满,还有蔷薇,围绕在卧室的四周,睡在那床上,简直就像睡在花海中一样。

饶是再心存偏见,初华看着这美妙的景致,也有几分陶醉,那么多的花,怎么也看不够……

“喜欢么?”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初华回头,见安色伽走过来。他换了一身衣服,深蓝绣金的丝袍裹在健壮的身体上,精神抖擞又贵气十足。

初华还记着昨晚的仇,不想让他太长脸,轻哼一声,道,“过得去。”

安色伽扬眉,微笑,“如此,那只好委屈夏公子在这间还过得去的屋子里住几天。”

这间屋子里?初华愣了愣,不禁心动,“哪间?”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安色伽不紧不慢道。

初华愣了一会神,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是,这花痴一般的卧室,连着刚才一路看过来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去处,都是一间屋子。

看着她睁大眼睛的样子,安色伽有些自得,道,“我要出去一趟,回头再来看你。”说罢,对她一笑,悠然离去。

屋宅的门外,一辆华贵的马车已经备好,几十侍从骑马佩刀护在四周,威风凛凛。

“主人,”管事过来低声道,“大宅那边方才来问,今夜要哪位姬妾过来伺候?”

“谁也不要。”安色伽淡淡道,片刻,轻咳一声,“另外,别告诉夏公子还有什么大宅什么姬妾,知道么?”

管事了然一笑,对安色伽行个礼,“遵命。”

*****

疏勒城外,河水碧绿,大片的胡杨林生长延绵,水草丰茂,广阔的大地那一头,屹立着常年封冻的雪山。

安色伽带着刀和弓箭,却没有去追赶野兽,一路纵马,没多久,在胡杨林里看到了等候在此的居力。

“王后为王子求娶鄯善公主,鄯善王同意了,并且会亲自把公主送来。”居力坐在帐子里,一边慢慢地煮着茶,一边对安色伽道,“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到半路上了。”

“这么快。”安色伽神色无波,接过居力的茶,道,“带了兵马么?”

“据说有四万。”居力意味深长,“来者不善啊。”

“四万。”安色伽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来杀我还是来灭疏勒国?”

“应该是冲着姑墨去的。”居力道,“去年鄯善王向姑墨要铁器,姑墨王没有答应,他一直怀恨在心。姑墨富庶,疏勒国也垂涎已久,两国借着婚姻联合,各取所需。”

安色伽听着,微微颔首。

居力叹口气,道,“国王的日子不多了,据说已经很难咽下食物。你前阵子打胜仗回来,他高兴了好一阵,现在又越来越沉重。”说罢,他看着安色伽,“他应该很想见你。”

安色伽默然,苦笑,“那两母子也要愿意让我见他才行。”

居力道:“昨夜王后又在提让王子理政的事,他们这是要夺权。”

安色伽淡淡道:“他是王子,这般打算无可厚非。”

“你也是王子。”居力低低道,“你才是最佳的继承人,国王暗中扶持你,让你掌握了大笔财富,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哦?是么?”安色伽的脸上忽而露出讽刺的笑,“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我母亲直到死去也没有得到他半句慰问。”

居力脸色一变:“安色伽……”

“阁下的意思我明白。”安色伽道,目光清冷,缓缓喝一口茶,“你放心,属于我的,我一定会都拿到手,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

初华在浴池里面舒舒服服地跑了一个澡之后,几名侍女过来,给她擦干身体,为她梳理头发。又取来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的香气馥郁宜人,是香油。侍女们让她躺在床上,用香油给她一边擦拭一边按摩。

初华时不时痒得咯咯发笑,却感到十分舒服。从前,她抚摸将军的时候,将军会眯着眼睛,呼噜呼噜地哼出声来。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将军,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啊……

“……女人天生应当受到宠爱,吃最好的食物,穿最美的衣服,住在花园里……”她想起安色伽说过的话,那时觉得他不过信口开河,现在才真切地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有钱真好啊……初华在心里默默地下定论。

等到一切完毕之后,初华穿上衣服,躺在那张大床上,闻着玫瑰花香,美美地睡了过去。

那床太舒服,初华好像躺在云上一样。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光怪陆离,时而在骑马,时而在摆弄着那两只倒霉的雷火罐,而是又在广袤地沙丘上奔跑。她梦见了元煜,他冷冷地指责她不应该跟着她来,初华望着他,忽然觉得好想好想他,虽然仍觉得不服气,却还是拉着他的手,不住说我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元煜的唇角微微弯起,初华好像看到了他的笑容,心中正一阵高兴,忽然,冰凉的河水迎面朝她卷过来,她用力挣扎呼喊,却根本无法反抗。

等她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姑墨城的伎馆里,穿着那身麻布衣服,头发打着辫子。房子里传出轻快的琵琶声,鸨母在大声喊她拿果盘过去,初华连忙跑上楼,走进屋子里,却发现元煜跟一个美人卿卿我我,待那美人回过头来,俨然是大馒头!

初华气得跳脚,把果盘朝他们扔过去,这时,鸨母凶神恶煞地走过来,初华一看,突然发现那是安色伽!他的粗眉上涂着浓重的眉黛,嘴唇上抹着大红的颜色,两边脸上还上了胭脂,猴屁股似的。

初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睡梦中的女子动了动,轻哼两声。

安色伽刚刚回来,正坐在一旁静静翻着帛书。听到声响,他转头,看到初华脸上甜甜的笑容,目光定了定。

连睡觉也能笑出声么?

安色伽弯起唇角,心中藏着些温柔的好奇,这么高兴,一定是个很美的梦吧?

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张水嫩的小脸,这时琉璃珠帘轻轻响动,外面的婢女露出脸来,朝安色伽行个礼。

安色伽只得起身,再看看初华,莞尔,轻轻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有一股冲动,把元煜写死好了,马贩子也不错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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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藏心

乌孙国的赤谷城,近来天气很好,昆莫领着一干王室贵族们,到凉爽的高山湖泊边行猎去了,王庭中,只有王后萧氏留守。

她的女儿宝鸢公主身体不适,萧氏每日在陪伴照料。

赤谷城没有城墙,乌孙人与匈奴人同俗,逐水草而居,以帐篷为房屋,以毛毡为墙。夜里,篝火延绵一片,将群山环抱的葱郁平原照亮。

当宦官将一封信送到萧氏手中的时候,萧氏看着,大吃一惊。

“他在何处?”萧氏低低问。

“就在外头。”宦官道。

萧氏沉吟,道,“即刻带他到偏涨,我稍后过去。”说罢,又嘱咐道,“不可让人知晓。”

宦官忙道:“小人省得。”

“何人?”宝鸢在一旁,奇怪地问。

“你的表兄,朔北王。”萧氏看着她,心中定了定,道,“他来见母亲,你万勿将此事与人说起,知道么?”

宝鸢听到朔北王三个字,亦是大吃一惊。她已经十六岁,王庭中的诸多利害,亦深有体会,点点头。

萧氏整理整理衣冠,片刻,走到偏帐里。

只见一名青年站在帐中,披着大氅,却掩不住颀长矫健的身姿,那脸上虽蓄了须,细看之下,却仍有几分熟悉。

“侄儿元煜,拜见姑母!”看到萧氏进来,元煜即刻上前,下拜行礼。

萧氏双目倏而通红,连忙将他扶起,道,“贤侄怎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她是会稽王的女儿,当年被封为公主从京城出嫁时,曾经见过元煜。一晃二十年,从前的小男童已经长成了这般大人,若非她曾与元煜几番传书,识得他的字迹,否则如今相见,竟是认不出来。

宝鸢跟在萧氏背后进来,看着元煜,亦是好奇。

这些天来,朔北王一举灭掉匈奴的事迹震动西域,她的父亲、兄弟,甚至侍婢都在谈论。这位传奇般的人物,虽与宝鸢算是表兄妹,宝鸢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听着那些传闻,只觉虚无缥缈。

如今,她看着元煜,触到那双含着锐气的眼睛,忽然耳根一热。

发觉宝鸢也来到,萧氏擦擦眼睛,露出笑容,对元煜道,“这是宝鸢公主,元煜,算起来,你们可是表兄妹。”

元煜看向宝鸢,莞尔,行礼,“原来是公主。”

宝鸢面红,忙行了个汉人的礼,道,“拜见殿下。”

一番见礼,萧氏问起元煜此行的目的,元煜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中原的女子?”萧氏讶然。

“正是。”元煜道,将一张画像递给萧氏,“不瞒姑母,她是中山国翁主,此番在军中立了大功,撤退时不幸落水失踪,我等皆焦急万分。侄儿多方打听,疑她为人所掳,来了乌孙。还请姑母襄助,元煜感激不尽。”

萧氏听得他这话,亦是吃惊,“中山国竟有这般奇女子!”结果画像看了看,神色郑重,道,“贤侄放心,我必速速查访。”

元煜眉间稍稍开解,向萧氏郑重一礼,“多谢姑母。”

毕竟是秘密会见,商谈一番之后,元煜告辞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宝鸢仍有些发怔。回到帐中,她坐在榻上,轻声道,“原来,朔北王长这个样子。”

萧氏不禁好笑,脱了外袍在她身旁坐下,“他不长这个样子,还能是什么样子?”

宝鸢娇嗔一笑,看着她,却道,“母亲,您如今是乌孙的王后,他是别国的王。女官曾教导,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不能再向着母家。”

“嗯?”萧氏正整理着鬓发,看看宝鸢,意味深长。

“宝鸢,”她一边用梳子将头发抿了抿,一边道,“我可曾与你说过,你祖父的左夫人和右夫人?”

宝鸢一愣,答道,“说过。祖父当年娶亲时,原本娶了月氏女子,匈奴听说之后,也把单于的女儿嫁过来,祖父只好把月氏女子立为左夫人,匈奴女子立为右夫人。两位夫人不合,祖父虽然很喜欢左夫人,却无奈匈奴太强大,最终,左夫人还是郁郁而终。”说罢,她眨眨眼,“这些都是母亲和我说的,别人都只说左夫人是病死了。”

萧氏笑笑,道:“那么,你可知道,就在几年前,匈奴还曾经又想让你父亲再娶一位左夫人?”

宝鸢讶然。

“所以,勿再说什么王后晚辈,”萧氏摸摸她的头,“若没有这位亲戚,母亲什么都不是,就连你也会受到牵连,知道么?”

宝鸢望着她,目光不定。

*****

安色伽真的把这样一座大房子给了初华一个人住。

另外,还有几十个仆人。

初华从每天睁眼到闭眼,做每一件事,都不需要她动手。她只要眼睛动一动,侍女就会问她是不是渴了,想喝些什么,要去水池里玩水吗,要去花园里看花吗?虽然她很快就把这房子逛遍了,可是仍然觉得十分精巧,那墙上的画,每一处都不一样,花鸟走兽、穿着花衣裳的嬉戏小人,眼睛上镶嵌了宝石,栩栩如生。

来到疏勒的第三天,安色伽就带着初华去看了他的马场。

疏勒城外,山峦起伏。这边的山多是石山,草木稀少,泛着金黄的光泽。一条大河流淌着,在山下拐出一道弯来,岸边上,水草丰美而广袤,葱绿如茵。这里有栅栏和马厩,远远望去,一群马惬意地在河边吃草,阳光下,身上的皮毛像绸缎一样。

初华睁大眼睛。

“汗血宝马。”安色伽得意地说,“漂亮吧。”

初华赞许地点着头,看看安色伽神气的样子,道,“是挺好看的,跟我那秀秀长得挺像。”

“秀秀?”

“是啊,”初华也得意地说,“它是金色的,几个月前,朔北王将它送给了我,比这些都漂亮呢!”

“金色的。”安色伽点点头,却莞尔,“原来如此,是左贤王送的吧。”

初华讶然。

“也是几个月前,左贤王跟我买了几匹上好的宝马,说要送人。”说罢,安色伽眨眨眼睛,“你那秀秀,本名叫流沙,与我的阿什是兄妹。”

看着初华气结的样子,安色伽哈哈大笑。

*****

初华对安色伽的背景很好奇,一次在花园里闲逛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侍女:“你们这里的王宫,应该更加漂亮吧?”

侍女却咯咯地笑,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主人这屋子,整个疏勒国也找不出更漂亮的了。”

初华咋舌。

“你们的国王不会生气么?”初华想了想,问道,“一个臣子居然住得比他还好。”

“不生气,我们国王对主人可好了,不生病的时候,常常召他去王宫里呢。”

初华讶然:“你们国王生病了?”

“病了好一阵,听说就要支撑不住了。”侍女说着,叹口气,小声道,“大家都很担心,要是沙苏王子继位,他会用手段对付主人。”

“哦?”初华更是诧异。

“王子很讨厌你们主人么?”她忍不住问。

“是啊,我们主人又能干又富有,王子哪一样都比不上,嫉妒得很,而且……”侍女朝四下里瞅了瞅,贴近初华的耳朵,“听说,国王想把王位传给我们主人呢。”

初华吃了一惊,不由地睁大眼睛看着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

“可他又不是王子。”

“主人也是王族的人啊。”侍女道,“从前,也有国王不把王位传给儿子,而是给了王族中的其他人呢。”

初华点点头:“这样……”在匈奴的时候,她也曾经听元煜说起过安色伽出身王族,没想到,王族的人还有那么多好处。

“可你们国王为何不把王位传给他的王子呢?”初华被勾起了兴趣,问道。

“因为王子是一个人人都很讨厌的人。”侍女皱皱鼻子,“他又骄傲又愚蠢,时常喝醉酒了就跑到大街上乱闯,还打人。上个月他生辰,想看灯,就把王宫前大街上的每棵树都挂上了灯,结果那日刮大风失了火,烧掉了半条街。”

初华了然,想想安色伽,又会赚钱又会打仗,的确比这样的王子出色多了。

*****

安色伽似乎很忙,有时来看看她,有时,一整天都不会出现。不过,他每天都会送许多礼物过来,装在箱子里面,仆人们鱼贯抬进来,排成一排,在初华面前打开。

礼物的种类各式各样,都是些精巧的物什。有衣服,有首饰,有鞋子,还有各式各样精巧的小物件。甚至,初华还见到了那种叫做鹦鹉的漂亮鸟儿,脚上拴着黄金的链子,初华说什么,它就跟着说什么。初华看着它高高的鼻子,越看越觉得像安色伽。

那些衣服和首饰都是西域样式,绣着漂亮的花,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侍女们把初华的头发高高梳起,把薄纱披在头上,戴上闪闪发光的宝冠,再穿上华丽的衣裳,站在镜前,初华都觉得认不出自己了。

“真像个公主。”侍女们啧啧称赞道。

初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好看。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艳羡那些富裕人家女孩,能够天天穿着裙子在花园里玩耍,用纨扇掩着面,娇俏可人。而她下血本买的那套衣裙,穿过一次之后,再也没了机会。初华对着镜子欣赏着,不禁左转转右转转,看着里面的自己,心里美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