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丞解释道:“这份资料可以帮你哄好这次的客户,你立下功劳,行政部会升你的职。你只有再往上爬一阶,才有功夫喘气,才有时间拆散崔圳和娄小轩。等到那时,你我联手。”

听上去就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尤玮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我有三个问题。”

顾丞:“你问。”

尤玮:“第一,你不是在保护娄小轩么,你每次都跟我作对,我还以为你在促成他们的好事。”

顾丞:“保护娄小轩是娄副总的意思,拆散也是,帮你送一趟资料更是。”

尤玮一怔,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背后突然有了靠山,怎能不兴奋?

天上突然掉了馅饼,怎能不害怕?

亦喜亦忧,两种情绪突然汇聚到一起。

尤玮吸了口气,接着问:“第二,我要拆散他们,我自己也能做到,凭什么和你联手?”

顾丞微微笑了:“你只有答应条件,才有日后的升职机会。再说,你真觉得自己能做到?如果你有这种魄力,你现在就应该躺在崔圳的床上,让他对你负责。”

尤玮脸上一热,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尤玮咬咬牙,又问:“好,第三,为什么选中我?”

顾丞慢悠悠道:“这得问你自己啊。你这么极力表现,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让人看见么,现在娄副总看见了,你还自我怀疑?”

尤玮:“不,我的意思是,你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顾丞故作诧异:“你该不会认为我帮你说了好话吧,我图什么?”

是啊,顾丞的确没必要这么做,他图什么呢?

尤玮渐渐定下心神,又看了眼面前的资料。

然后,她只用三秒钟的时间考虑,便抬起眼皮,目光坚定:“好,成交。”

顾丞笑了。

……

第20章 Chapter 20

——小轩刚才问我了, 我和你, 是不是睡过觉?

——你说,她下次再这样刨根问底的话,我该怎么回答呢?

两个问句。

顾丞始料未及, 进而沉默。

尤玮笑着瞅他, 还把难题扔给他, 这样的耍赖, 也是料准了顾丞拿她没辙。

反正横竖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可就是在尤玮得意的片刻间, 顾丞已经放下交叠的腿,站起身,朝她靠近。

尤玮向后退了两步, 目光警惕的盯着他的举动, 直到臀部顶到桌沿, 再也没地方了。

顾丞已经逼到眼前, 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他探出双手,撑住桌沿。

他望着尤玮的眼睛,漆黑的眼底映出她的倩影。

然后, 他低声问道:“就算让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为了这件事而花心思编瞎话, 有意义么?”

尤玮没躲没闪,冷笑一声:“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翻出来说, 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丞没说话, 唇角却勾了起来。

尤玮接着说:“别忘了, 四年前,在美国,你和我约定过,从此以后,彼此拉黑,各奔东西,永远都不要再见面。”

顾丞笑意渐浓:“可我回来了,拉黑的号码也解封了。说好了不再见面,你还不是每天早上来我房间?”

尤玮一怔,眉头蹙起。

直到顾丞说:“你我再次见面,就等于那个约定打破了,过去的事,也可以变成现在时。”

尤玮这才明白:“所以,你要毁约。”

顾丞轻笑着:“约定是四年前的你和我立下的,你问问自己,换作现在,你会和我立约么?”

答案自然是“不会”。

尤玮没吭声,只是别开脸。

但她却没有放松警惕,尤其是当顾丞开始靠近时,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温热的气息贴到她的耳垂上。

尤玮双手攥紧,在战栗爬上背脊的同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既然不会,那么四年后的咱们,又何必遵守那么幼稚的约定呢?”

***

四年前,夏

黑历史No.6

……

陈妙之疾病突发,被送到医院。

尤玮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酒店,她匆匆赶到医院,就被医生告知,陈妙之时日无多。

这是一道晴天霹雳。

尤玮靠着墙,缓了很久。

然后,她收拾好表情,来到病房,看到陈妙之疯疯癫癫的在床上闹,崔父和护士一直在安抚她。

陈妙之见到尤玮的刹那,才忽然安静下来。

尤玮在床前陪了陈妙之一宿,她没有将医生的话告诉崔父。

清晨的时候,崔圳打来电话,说崔父也进了医院,是因为过分焦虑引起的心悸,加上疲劳过度所致。

尤玮等陈妙之睡沉了,才去看崔父。

这样来回折腾了几天,工作也有了疏忽,被当时行政部的主管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尤玮一点表情都没有,就那样平静的继续工作。

当时部门里的其他人都在说,像是尤玮这样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她母亲在医院快不行了,她还能来上班,她被领导当着部门所有人的面骂成那样,但凡要点脸的都会哭,甚至辞职,结果尤玮好像没事儿人似的,对自己这么狠的人,迟早能上位。

几天后,陈妙之病危。

尤玮送走最后一波外宾,赶去医院时,陈妙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医生说,陈妙之清醒了,是回光返照,让尤玮去见她最后一面。

尤玮去了。

陈妙之告诉她,这辈子是崔圳的父亲欠了她的,可他却将尤玮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那么尤玮也要将他视为父亲,还要像亲生女儿一样去讨债。

尤玮轻轻点头,应了。

陈妙之还对尤玮说:“妈妈知道你喜欢崔圳,可是崔圳和你不合适。两个人在一起,谁先把心交出去,谁就输了。你只有拿他当哥哥,你才能成为赢家,这样你就有了父亲,也有了哥哥,他们永远会爱护你。”

尤玮将头靠在陈妙之的腿上,声音很低:“可我不想他当我哥哥。”

陈妙之凑到她耳边,说:“那你就要想办法试一次,让他对你负责,强扭的瓜不管甜不甜,你总得试一次才知道。可是这样一来,你以后都会很辛苦。小玮啊,你只有像男人一样思考,像女人一样办事,才有可能在这世上站住脚啊。崔圳这样的丈夫,是帮不了你的。”

……

陈妙之去世了。

去墓地送葬那天,是尤玮一个人去的。

陈妙之生前因为性格的缘故,以及她曾介入过别人的婚姻,导致周围所有亲戚都疏远她,排挤她。

崔父原本要和尤玮一起来墓地,可他刚见到陈妙之的遗照就泣不成声,进而晕眩。

尤玮不让崔父来,怕他在墓地出事。

崔父躺在床上,老泪纵横,嘱咐崔圳一定要替他去看看。

崔圳答应了。

结果,是尤玮一个人看着工人们将陈妙之的骨灰盒送到墓地里,封盖,在边缘上糊上水泥,最后她一笔一划的用红笔描绘着墓碑上的字。

尤玮打扫完墓地,又坐在台阶上等了很久,很久,崔圳都没有出现。

她的理智告诉她,崔圳不会来了,他过不去自己的生母被陈妙之破坏了婚姻的这道坎儿。

可尤玮还是不想死心,她想要不再给崔圳半小时吧。

然后她等啊等,半个小时匆匆即过。

尤玮等来的却是另一道身影。

他站在台阶下,神情淡漠,一身黑衣黑裤,抬眼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她。

那个男人,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顾丞。

顾丞拾级而上,来到尤玮面前,相隔一道台阶,他们几乎平视。

他说:“崔圳不会来了。”

尤玮缓缓攥紧拳头,又放开。

她说:“我知道。”

话落,她就要走。

可顾丞却突然开口:“耀威集团的赴美交流活动,你报名了么?”

尤玮一怔,盯住他的眸子。

她没报名,但她知道顾丞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顾丞说道:“崔圳和娄小轩今天一起报的名,报名截止到明天。”

尤玮倏地看向顾丞,身上起了战栗。

顾丞却微微笑道:“要不要拼这最后一次,你只有半天时间考虑。”

……

四年后,现在。

尤玮离开包厢,脚下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咔”作响。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四年前的片段。

若不是她跟去了美国参加交流活动,也不会有今天的她。

她对崔圳的最后一丝幻想,死在美国。

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也从那里开始。

赴美交流活动结束后,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她选择留下,参加集团安排的培训计划,还在那边修了一个学位。

这个决定,直接帮她在返回耀威酒店后,一跃爬上行政部主管的位子。

这个决定,四年来她从未后悔过。

有舍有得,人生不过是一场交换。

想到这里,尤玮也踏进了行政部,所有同事都和往常一样各司其职,见到尤玮纷纷打了招呼。

尤玮走进办公室,陈笑也跟了进来。

陈笑的第一句话就是:“学姐,大家想让我给你带句话,呃,原本他们是想一起站起来跟你说的……”

尤玮坐下,问:“什么话?”

陈笑说:“一句是‘对不起’,一句是‘领导辛苦了’。”

尤玮翻开资料夹的手一顿,抬起眼,又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笑了:“好,我知道了,大家也辛苦了。接下来守好自己的岗位,不用亏欠任何人,也别亏欠自己。”

接着,陈笑坐下来开始汇报工作。

一线的动向尚算顺利,只有几件小事发生,已经圆满解决。

陈笑说完,又关心起企划部被卷入旋涡的后续。

尤玮轻描淡写的说:“娄小轩休假了,在她复工之前,行政部是安全的。”

陈笑一怔,忙问:“那她复工后呢?”

尤玮定了一秒,看向陈笑:“必须和顾丞建立合作关系,而且这层关系一定要牢固,就当是买一份保险,或者说是将一个劲敌变成朋友。”

答案再简单不过,男人和女人,除了肉体关系,就是利益关系。

只要保证和顾丞的利益一致,不要成为竞争者或者反抗者,就是互惠互利,起码可以安稳度过这三个月。

而顾丞给的提示是,耀威要改革成智能酒店,不轨之徒会在这里面做什么文章,而他就是来查这件事的。

……

当晚,尤玮和远在美国的两位同学秦枫和苗可唯,进行了视频通话。

原本尤玮是想,行政部预算还算充裕,虽然面临裁员,却没有名为规定不可以招聘吸纳新的人才,她便想着把秦枫和苗可唯请回来帮忙。

谁知财务部提前给她看了缩减预算的报表,将她“请将”的计划搁浅。

尤玮在视频里和两人说明了情况,秦枫和苗可唯也根据尤玮描述的形式进行了分析,还给了一些美国这边传统酒店转型智能酒店的案例意见。

尤玮一一记下了,还和两人一起讨论出几种可能会发生的危局。

直到秦枫无意间提到一个人:“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的老同学叶伦?”

尤玮一怔,问:“记得,怎么?”

苗可唯说:“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原来他是叶家人!就是这边华人圈很有名的那个叶家,也是靠酒店起家的,后来还涉足房地产和金融。哎,叶伦嘴巴也真够严的,和咱们同窗一场,瞒得密不透风,平日那低调的样子啊,也看不出来出身这么显赫。”

秦枫接着说:“现在很多同学都想联系他,可他换了手机号,谁也找不到他。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他好像已经离开美国了,还说是和最近叶氏有意落叶归根,将投资引入国内这件事有关……”

秦枫和苗可唯带来的信息量实在巨大,尤玮消化了一会儿,怎么都无法将她印象中那个长相斯文白净,做事安安静静的叶伦,和他们口中所说的华人酒店大王的儿子联系在一起。

叶伦、叶伦……

四年前在美国进修的时候,尤玮和叶伦就没什么交集。

再想到这个名字,这两个字,这个人,尤玮一下子竟有点记忆错乱,也是这一刻才发现,时隔四年,连叶伦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了,如果不是秦枫和苗可唯提起,恐怕再过几年,她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会忘记。

哎,算了,不想了。

无论叶伦是不是带资回国,这件事横竖都不会和她扯上关系。

她现在要烦恼的事太多,需得一件件部署,哪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一个四年前只是凑巧同窗几个月的同学呢?

对她来说,叶伦就像是那些遥远的小学同学一样,时间一长大部分连名字和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交集。

尤其是这几年她脑海中堆积的都是客户的资料,有时候对一个VIP套房的客人的了解,更胜于她自己,比如人家有什么忌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作息习惯是什么,口头禅是什么等等,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空间去储存不相干的人呢?

***

只是尤玮没想到,就在她照常上班的第二天,正准备想方设法套取高层资料,揣摩所谓的智能酒店改革计划背后的巨大文章时,方副总和娄小轩却突然有了动向。

这事说起来也是巧。

尤玮中午没有留在酒店午休,也不想在员工餐厅听着吵吵闹闹的声音,索性出来溜达溜达,顺便理清思路。

眼下,秦枫和苗可唯是来不了了,她少了两名援兵,顾丞那里又提到酒店改革这件事是有内幕的。

偏偏他只是起了个题目,不告诉她答案。

嗯,这个人真的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