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件礼服不是她的,她看到它的残骸也会心疼的好吗!

真不懂这个王八蛋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尤玮冷哼一声,说:“你的心胸已经狭窄到让我惊讶的地步了,现在,请你去洗澡,今晚请你睡沙发。”

顾丞身体一顿,却没动。

他的一只大手就按在作文本上,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尤玮:“就因为一件衣服,你就要我睡客厅,我惹你生气了?”

尤玮闭着嘴,不说话。

但不可否认,顾丞这一刻的模样还真让人有些不落忍。

他的眸子一向很深,很黑,尤其是算计人的时候,透着冷,透着决绝,很骇人。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台灯开着,昏黄的光烘托着,那双眸子不仅很亮,而且像是黑色的琉璃珠。

顾丞抬起另一手,去拉尤玮的手,将她拉近了,语气很温和,还透着讨好:“那我再赔你十件好不好?”

尤玮垂着眼瞅他:“你不用赔我衣服,但是你得跟我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不然下一次,你连这个门都进不来。”

顾丞轻叹一声,道:“好,没有下次了。”

尤玮这才缓和了脸色。

顾丞这时又说:“既然你的家规立完了,我也服软了,那么今晚是不是不用睡客厅了?”

尤玮却没回答:“你先去洗澡,洗完了看你表现。”

顾丞缓缓笑了:“我等会儿再洗。”

尤玮:“怎么了?”

顾丞:“我要先把这篇文章看完。”

尤玮:“……”

……

起初,尤玮还以为顾丞是在开玩笑,结果,顾丞说完了就放开她的手,又开始专心的阅读她学生时代的作业本。

尤玮诧异极了,她都洗白白了,身上也香喷喷的,这个王八蛋竟然放着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大美人在这儿傻站着,反而却钻研沉迷于她以前的作文作业?

有病吧?!

尤玮不可思议的问:“我写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让你这么着迷?”

顾丞头也没抬,说:“是很有趣,原来少女时代的你,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心里想的事情是这样的,在这些作文里胡说八道的都是这些……哦,除了这本还有别的么,明天我一起带回去,这是我这几年看到的最有趣的小说。”

尤玮:“……”

尤玮终于放弃了和这个王八蛋计较了,她转而拿起一瓶身体乳,坐到床上开始擦拭自己。

顾丞的背很宽很厚,就坐在她的转椅里,认真仔细的看着作文本。

尤玮一边擦着,一边把手机里的剧调出来看。

等到她开始擦胸口和脖子的时候,顾丞也看完了一篇,回过身,正准备去洗澡,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这抹春色。

顾丞一怔,眼睛都直了。

尤玮却在看剧,还拨冗扫了他一眼,问:“看完了?”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拉好浴袍的领口,下床放好身体乳,又坐回到床上,继续看剧,又说了一句:“那你去洗吧。”

顾丞安静了几秒,才动了。

……

十分钟后,顾丞洗好出来了,腰上围着大浴巾,手里还拿着她的吹风机。

尤玮已经换好睡衣,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顾丞走过来,尤玮接过吹风机,插上插头,开始往他脑袋上招呼。

像是带了一点恶意,她的手在他的头发间穿过,还时不时用力揉一下。

那平日里看上去非常商业精英人士的发型,顿时就乱成了鸟窝,咋咋呼呼的顶在头顶。

尤玮吹好了,放下吹风机,再一看他瞪自己的模样,笑了。

她拿起梳子,开始给他整理。

这时,顾丞问道:“你的少女时期,喜欢过某个男生么?”

尤玮一怔,回道:“你不是知道么?”

顾丞:“除了崔圳呢,有没有其他人,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动心,一瞬间觉得这个男生好像很有趣,很可靠,之类的。”

尤玮想了一下,说:“好像有过那么一次。”

顾丞有些感兴趣:“哦,是班上的同学?”

尤玮说:“不是班上的同学,甚至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有一年假期,我去参加了一次夏令营,在那里面认识的。那个夏令营好多学校都去了,人很多,我也没记住他的长相,平时也没有交集,就是最后一天接触了一下。”

顾丞问:“如果动心了,怎么会连对方的长相都没记住?”

尤玮:“动心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天很晚,我想看清他的样子了,却看不清。在那之前,我是根本没去看过,当时心里一直在想别的事,去那个夏令营是为了散心的。”

顾丞:“原来如此。”

尤玮却反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顾丞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了你的作文,有点好奇那个时期的你,又回想了一下那个时期的我正在做什么,如果那时候咱们认识彼此,会发生什么事。”

尤玮:“哦,那那个时期的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生呢?”

顾丞很坚定的说:“没有。”

尤玮不信:“一次动心都没有?”

顾丞:“一次都没有。”

尤玮皱皱眉:“青少年的男孩子有这么淡定的么,通常不是正在发育期,荷尔蒙作祟,思想很容易就不受控制了,会暗恋个女老师啊,女同学什么的。”

顾丞一顿,转而说道:“我父亲那时候刚好出事,我没有心情想这些。”

尤玮懊恼的闭了闭眼,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说道:“对不起。”

顾丞:“又不关你的事,道什么歉。”

话落,顾丞站起身,一屁股坐到床上,说:“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尤玮一怔,说道:“你还敢提起这茬儿?”

话虽如此,可尤玮还是走过去了,同样坐上床,把脚放上来给他看。

顾丞笑着抓住她的脚,看到几个脚趾头都红了,便用大拇指一点一点给她揉着,嘴里还说:“我踩的时候掌握了力道,没有踩实,没想到还是踩红了。”

尤玮看着他的动作,不说话。

顾丞揉的很有耐心,蓬乱的头发落下来,盖在额头上,立刻减龄了五岁。

过了一会儿,顾丞说:“今天酒会之前,秦辉跟我提出了合作邀请。”

尤玮问:“你们原本不就是合作关系么?”

顾丞:“以前和现在不同,以前,他在和别人竞争CEO的职位,而我也还没有到耀威,现在他已经是CEO了,而我负责检查监督内部机制。”

说到这里,顾丞抬起眼皮,又道:“秦辉的意思是,希望我也成为耀威的一份子。”

尤玮愣住了。

她的脚趾头也跟着绷紧,却被顾丞一下下抚开。

他接着说:“秦辉的意思是,不仅在改革的过程里给予意见和合理规划的方案,还希望在改革之后,让我也以耀威为主。”

尤玮:“可你原本的打算,不是借助耀威打开国内市场么,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就会到其他酒店。”

顾丞:“这两者并不冲突,耀威为主,其他酒店也可以兼顾。到时候,我既是耀威的高级顾问,也是其他酒店的酒店医生。”

尤玮没说话。

顾丞接着说:“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

尤玮:“什么事?”

顾丞:“这次秦辉找我,还跟我引荐了一位耀威的高层,这个人也可以说是秦辉现在的盟友之一。”

尤玮:“秦辉毕竟是外来的,来到耀威的第一步就是看形势,观风向,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盟友。不过我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顾丞却说:“你不如猜猜看?”

尤玮皱了下眉,看着顾丞的表情,脑海中也忽然闪现出几个酒会上出现的面孔,那些画面转的很快,一下子就切换到了酒店后的风波。

直到一个中年男人的脸浮现出来。

尤玮一怔,说道:“何静生?”

顾丞笑着点头:“就是他。”

第69章 Chapter 69

秦辉找顾丞谈合作,同时出现的却还有何静生?

何静生在耀威一直属于中立派, 既不偏向左也不偏向右, 过去耀威几次动荡, 何静生都保持着一以贯之的立场,也是多亏了连他在内的几位中立派, 才不至于让整个局面偏向任何一方。

可是现在, 何静生竟然站队了?还是站到刚来耀威不久的秦辉一队?

思及此, 尤玮说道:“何静生和秦辉认识不久, 这么快就站到一起, 是不是太快了?这不太像是他以前的作风。”

顾丞:“这这件事的确有古怪的地方, 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立刻答应秦辉的原因,我需要调查。”

尤玮说:“如果是我选择盟友, 我会从多方面考虑,我和这个人在长远的利益上是否能建立信任和合作关系, 何静生和秦辉都不是草率决定, 以及会被眼前利益驱使的笨蛋, 我猜,他们应该是达成了长期的共识。”

顾丞:“可这个长期的共识,除非我答应入伙,才有可能知道。”

尤玮不说话了, 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这时,顾丞说:“不过有件事目前就可以确定了, 就是何静生这次负责追查方副总的纰漏, 方副总十有八九会引咎辞职。”

尤玮:“哦, 张立民没办法保他了?”

顾丞笑道:“原本他还在垂死挣扎,可是何静生介入了,张立民就要权衡利弊,是不是要为了保住方副总得罪何静生。”

的确,在商言商,张立民和方副总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一旦一方没有利用价值,或者这种利用价值和自身安全产生冲突,那么分分钟就会发生弃车保帅的事情,比如陈经理出卖方副总,也是因为要把自己摘干净。

……

公事聊得告一段落。

顾丞话锋一转,就问起尤玮高中以前的作文本,他说他很有兴趣看看童年的尤玮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尤玮先是一怔,进而自嘲的笑了:“都撕掉了。”

顾丞:“为什么?”

尤玮双手抱着膝盖,忽然问他:“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

顾丞摇头:“没有,不过在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调查过你。”

尤玮:“你调查的都是大面上的事,是我妈和崔圳的爸爸那些事。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版本?”

顾丞神情有些怔忪:“你说。”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小学毕业前的尤玮,正在为母亲插足崔家的事而困扰,就像他中学时期换了好几个学校,也是因为他父亲的事。

那些变故,无论是个十几岁的青少年,还是不到十二岁的儿童,都已经超纲了,成人的世界太复杂,人性的世界太难捉摸,忽然一个大浪卷过来,还带出了不同的人不同的面貌,身处漩涡的他们会震惊,会害怕,会恐惧,也会忽然长大。

这是一种快速了解世界的方法,但因为它实在太快了,所以会带着疼痛感,把所有事情撕碎给你看,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尤玮很快说道:“其实,小学毕业前,我曾经被同学们霸凌过几次。我妈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传到学校里了,闹得人尽皆知。你知道,离婚率这么高,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小小年纪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小孩,他们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和别人不一样,不懂为什么父母突然少了一个,会自卑,会害怕,可能还会叛逆。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也是单亲家的小孩,我爸走的早,我从很小就很羡慕那些有爸爸的小孩,但幸好我们班上有很多和我情况一样的同学,所以我们成为朋友,更加有同理心。”

……

一直到尤玮小学四年级,事情都是这样发展的,就算生活里会有一点小摩擦,也没有打破一个小孩子的社会秩序。

可是有一天,尤玮得知自己的妈妈和崔圳的爸爸在一起了。

崔圳比尤玮高一年级,两个人原本是不认识的,要不是尤玮的妈妈和崔圳的爸爸同事来开家长会,这对家长站在一起说话,尤玮和崔圳也不会有交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尤玮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和崔父很早就认识了,崔父也因为这次重逢,经常和崔圳说,在学校要多照顾尤玮。

这样一来二去,两个家庭就渐渐走近了。

而在那之前,崔父和崔母已经吵了两年的架,还时常在家里摔东西,夫妻俩在一年前开始分房睡。

再后来,学校里就经常传出尤玮的妈妈和崔圳的爸爸在搞婚外恋的事,这件事也直接把尤玮和崔圳拽进漩涡的中心。

以前那些和尤玮玩的好的同样是单亲家庭的同学,开始一个个疏远尤玮,然后指责她,排挤她,欺负她。

这些同学是针对尤玮最狠的,也是对尤玮造成伤害最重的。

如果只是那些讨厌的同学,尤玮会反击回去,可这些带头的以前都是她的朋友。

他们都在说,就是像尤玮妈妈这样的坏女人,才导致了他们没有爸爸。

尤玮那时候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可她只会发问,不会回答。

也是在那个时期,崔圳经常帮助尤玮,安慰她,照顾她。

连后来崔圳办理了转学,崔父和尤玮的妈妈也断绝了来往,崔圳还时常跑回来看尤玮,问有没有欺负她。

尤玮总是说:“没有了。”

然后她想,等小学毕业就好了。

从小学五年级到六年级,尤玮在班上依然没有朋友,但那些同学也不再激烈的针对她了,只是在个别时候会酸她几句。

比如,尤玮连续两年拿到了区里的优秀作文比赛冠军,那些同学听到她拿奖了,会跑到她的课桌前恶心她。

尤玮看着那些同学的嘴脸,也没有以前那么在乎。

区里要出优秀作文选的书籍,她把作文交上去了,看到书上印着自己的名字,留下几本样书,就面无表情的把作文本撕掉了。

……

尤玮笑道:“那些作文里写的都不是我的真心话,都是胡说八道的违心之论,我自己看到那样的文字都觉得恶心,可是我必须写。因为我要上最好的初衷,那些奖项和作文选会帮我拉高印象分数,我需要那些恶心的文字,我得让那些面试老师知道,我是一个多么积极阳光正能量的好女孩,我生性善良,就算遇到多少不公,都绝对没有一点阴暗面。”

“呵,可是你我都知道,这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善呢,如果没有恶,那么善又怎么会被称作善呢?任何事都是两面的,向日葵一面向阳,可是它也会在地上留下影子。但是那些大人啊,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昧着良心说瞎话,他们说要做一个诚实善良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遏制他们的孩子欺负别人,也没有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看,这些就是我当时心里的真实想法,我要是把这些写到作文里,八成会被记零分吧?可是那些伪善的文字我也觉得心烦,反正求学的目的达到了,我就撕掉了。”

听到这里,空气里响起一声轻叹。

顾丞坐到尤玮身边,抬手顺着她的头发说:“要坚持做自己,就会时常听到这个世界发出的不认同的声音,会被否定,但总好过勉强自己做伪善的人。”

尤玮将脸靠在他的膝盖上,瞅着他,说:“其实我妈妈是因为我才和崔圳的父亲分手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也知道这是错的,更加知道会背负什么样的社会压力,可她说,她还是想去试一把,不想给自己留遗憾,她还说,崔圳的父母在她出现之前就已经在谈离婚了,我很快就能有爸爸了。可是后来,她看到我被欺负,又决定放弃,即使后来崔圳的父母真的离婚了,我妈妈也没有和他爸在一起。”

说到这里,尤玮拉起顾丞的手,贴到脸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轻叹一声,眼睛也有些迷蒙,问道:“顾丞,你说要是没有那些事发生,我现在会不会变成一个很可爱的女人?没有那么早熟,要幼稚一点,还很喜欢笑。”

顾丞低声笑了,轻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接着将她抱起来揽在怀里,说道:“你现在也很可爱。”

尤玮皱了下眉头,说:“嗯,你这个口吻,这个眼神,这种色胚相,让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为了哄骗无知少女上床而说的花言巧语。”

顾丞又是一阵低笑,他的胸膛因此震动着。

接着,他贴了上来,两人一起倒进柔软的床铺。

他的声音伴随着啄吻,说:“我以为‘可爱’的意思就是可以疼爱,你放心,你绝对符合标准。”

尤玮笑出声:“你个混蛋,明明是形容词,怎么在你嘴里都成了动词了!”

顾丞挑了挑眉,还振振有词的说:“女人都是形容词,男人都是动词。”

尤玮一怔:“是么?”

顾丞“嗯”了一声,睁着眼睛编瞎话:“比如,美丽、漂亮、牙尖嘴利、坏心眼、虚荣、谎话连篇、翻脸不认人,等等。”

尤玮越听越不对,他形容的这个女人越来越具象,而且指向也有点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