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丞一怔,随即笑了, 眼神还有些慵懒,眼皮有点睁不开:“好。”

……

两人一路回到尤玮住的地方,顾丞没有一句废话, 转身就进屋睡了, 尤玮叫了两份外卖, 又到厨房里做了两道凉菜, 等外卖送到了,尤玮这才进屋叫顾丞。

顾丞睡得很沉,呼吸还有些浓重, 是他的睡姿问题, 脖子那里窝着。

尤玮坐在床沿, 想去把他的头放正,谁知刚探出手,就被一直温热的手掌抓住了。

屋里昏暗,没有开灯,只有一束光从门缝探进来。

顾丞微微眯开一道缝,声音沙哑:“你吵醒我了。”

尤玮笑了一声:“你也该醒了,先把饭吃了,如果还困,吃了饭再接着睡。”

尤玮说着就要把他拉起来,谁知顾丞却不配合,他的力气很大,如果他存心捣乱,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他的。

顾丞稍稍用力,就把尤玮拉了下去,揽进怀里,双臂像是一对钳子,从背后拥着她。

被窝是暖腾腾的,尤玮一躺下去就觉得温度刚好,她索性也不挣扎,感受到顾丞正在轻吻着她的脖颈后面。

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试图从衣领伸进去。

尤玮将他抓住,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说:“先吃饭。”

这话刚落,顾丞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声。

两人同时一愣,又一起笑了。

尤玮想起身,但顾丞还是不配合。

尤玮便问:“你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

顾丞开口时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下午的时候,那姓叶的白痴都和你说什么了?”

尤玮又是一怔,随即笑了:“你看到了?”

顾丞轻哼一声:“他拉着你聊了那么久,除非我瞎了才会看不到。”

哎,又要开始无理取闹了。

尤玮解释道:“首先呢,他不是拉着我聊的,我们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其次呢,在我看来叶伦一点都不白痴,最起码他知道说什么可以让我留那么久,而且一直认真的听他讲话。”

昏暗中,又响起一声轻哼,这一次透着更浓重的不屑:“哦,显然她的话题因为你很大兴趣。”

尤玮安静了几秒,才说:“你真应该感谢叶伦才对,要不是他煞费苦心的去调查,还跑过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这四年在美国做了这么多事。”

顾丞顿住了。

……

尤玮就势起身,按开床头灯,拨了拨头发,就坐在那里审视着他。

顾丞坐起来:“你是说,他是专程跑来跟你讲我在美国的故事?”

隔了一秒,顾丞叹了口气:“看来的确是我的问题,如果我早点和你说,就不会让那个白痴钻空子了。”

尤玮:“你现在说也不晚。”

一阵沉默。

两人大眼瞪小眼。

直到顾丞先妥协道:“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以后我会主动告诉你,你想知道任何事,我都会说。”

尤玮这才缓和了一点脸色,她吸了一口气,低声问:“你是怕说了我会担心,这才瞒着我?”

顾丞认真的思考了一秒,说:“怕你担心,又怕你不担心。”

尤玮一怔。

顾丞解释道:“你要是担心,我得哄骗你,直到让你放心为止。但你要是不担心,我又得哄骗我自己,让自己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尤玮沉默了。

顾丞很快又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这里不像美国,国内治安很好,也没有美国的犯罪率那么高,没有那么多不法之徒,我做这样是正当的,风险也没有在那边高,只要按照正常程序走,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最起码职业的危险性远不如做记者来得高。”

尤玮:“你现在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心?”

顾丞点了下头。

然后,他说:“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有几天短暂的假期,咱们可以利用起来把家务事处理完,接着我就要去下一家酒店了。现在已经有几家对我们发出了邀请,我已经选定了其中一家。”

尤玮愣住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连下一家去哪家酒店都订好了?还有,什么家务事?”

顾丞笑了下,转而握住她的手:“我在国内的户口还没有落脚地,总放在人才也不是个办法。”

尤玮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怔怔的看着他。

直到顾丞说:“等事情结束后,咱们结婚吧。以后我的任何事,你想知道的,我都会亲口告诉你。”

***

转眼到了第二天,耀威酒店又出了新的动向。

也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前一天崔圳被邀请到CEO秦辉的生日宴会上,席间和何静生、苗可枫等人来往密切,而且颇受这几位的关照。

一时间,议论纷纷,前阵子众人还以为尤玮将会是下一任的总经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眼下竟然又峰回路转。

再看崔圳,他今天上班特意穿了一身新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更令众人以为这小道消息恐怕是真的。

其实这件事仔细一想,也足以成立,崔圳率领的是人事部,人才运用这块儿他是经验丰富的,要是让崔圳来做总经理的职位,对人才运用和酒店管理都有帮助,或许上头正是出于这层考量才突然改换了人选?

这下,人事部的门槛立刻热了起来,大家都在想办法和崔圳率领的人事部套近乎。

这些变化看在娄小轩眼里,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可是转念想到尤玮的嘱咐,最终还是沉住气,没有去找崔圳。

……

中午,崔圳出去应酬了,整个下午都没回来。

到了傍晚,崔圳回来一趟,交代了一点事,便又离开酒店,听说是有个酒会。

崔圳一下子就成了耀威酒店的热门人物,一时风头无二。

尤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两耳一关,不闻窗外事。

直到陈笑跑来抱怨两句,说看崔圳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来气,蹦的也太欢了,也不怕把自己摔着。

尤玮坐在办公室前,扫了陈笑一眼,说道:“秋后的蚂蚱才蹦的欢,你急什么?”

陈笑愣了愣,坐下来问:“学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尤玮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一个人要是气色突然大好,那就是要生大病的征兆。不管是谁将来会坐上那个位子,咱们现在都要做好手头的事,这是在为了每个月的工资而做,也是在为了自我提升而做,就算将来离开了,也不怕没有下家。”

陈笑又是一愣:“不对啊学姐,我怎么听你这个话茬儿有点要给崔圳让道的意思?你该不是想离职吧?”

尤玮笑了下,没接话。

离职?她暂时不会走,起码在耀威改革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哪儿都不会去。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一连串的变故,她的心境也在改变,更加明白了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的必要性。

两手准备,一进一退,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做人还是做事,还是要有点远见的好。

陈笑听了尤玮的话,很快就交代下去,让部门的人都低调一点,不要去做无谓的斗争,不要和企划部硬碰硬,也不要去呛声人事部。

……

行政部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这个时候谁蹦的越欢,谁就死得越快。

连续一个星期,尤玮终于从耀威酒店排名第一的话题人物退了下来,论坛上持续讨论的都是崔圳。

尤玮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每天都当自己是隐形人,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巡楼,开例会,做案头工作等等。

再看人事部,一个个都开始翘尾巴,庄家轮流做,这回终于轮到了他们。

企划部那边虽有不满,但是说到底娄小轩和崔圳是两口子,这两人谁做总经理都是一样的。

直到崔圳和娄小轩已经开始分居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是一惊。

很快就有人说,难怪最近经常看到娄小轩在酒店加班,有时候连家都不回,直接在给主管安排的休息室里凑合一宿。

有人说,整日见到崔圳出去应酬,和集团那边的人走动的很勤,不是酒桌就是饭桌,也不像是按时回家的模样。

还有人说,崔圳人逢喜事精神爽,娄小轩却死气沉沉,好像没有半点替他高兴的意思,难道是因为要离婚了?

就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很快的管理层中间又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那是在一次例会上,讨论的还是改革细节。

照例还是娄副总在主持会议,席间几个部门的主管分别发言,汇报过去的进展,还要规划未来。

谁知就在轮到崔圳发言时,他突然调转枪口,称酒店改革一直进展缓慢,集团那边早有意见,说起来这全都是因为管事者过于保守,正所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种震惊远比听到尤玮反对娄副总来的还要剧烈。

崔圳作为娄家的女婿,对娄副总一向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虽然酒店里也流传着娄副总瞧不上崔圳这个女婿的说法,可这对翁婿在人前一向是相敬如宾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崔圳突然掉过头来,要反咬岳父一口?

难道崔圳和娄小轩真的要离婚吗,所以连即将卸任的岳父面子也不用给了?

对于外人来说,最惊讶的莫过于对崔圳前后人设的转变,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有点小人得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对于崔圳自己来说,这无疑是出了一口恶气。

过去四年,崔圳在娄副总面前一直抬不起头,他知道娄副总瞧不上他,他心里始终窝着火儿,总想着有朝一日把这段屈辱赢回来,以补救他的自尊心。

现在可算让崔圳逮着机会了。

崔圳还是从何静生的口中得知,他们几位高层其实都不太喜欢娄副总这个人,也觉得他碍事儿,不知变通,早就想利用改革把他踢下去,然后扶植一位年轻的总经理上台。

到时候新人上台新气象,酒店注入新鲜血液,自然也会焕然一新。

何静生这番话就是明着告诉崔圳,只要他能大义灭亲,踢走自己的岳父,这个位子就一定是他的,而且他能得到的实际利益还不仅于此,以前张立民的那一份利益,以后都会由他来接手。

也是到了这一刻,崔圳豁出去了,他做了一件自己想了四年,却迟迟没有找到机会做的事。

也是到了这一刻,崔圳终于一脚踩进了何静生等人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里。

第103章 Chapter 103

崔圳“意气风发”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乐极之后必然生悲, 这个道理崔圳是明白的,也曾见到过那些春风得意的人, 转眼就跌入万丈深渊的情景。

崔圳小时候,崔父就没少和他讲那些人生道理,但忠言逆耳,崔圳听不进去, 也觉得崔父说的都是失败者的道理。

因为崔父这辈子一事无成, 这辈子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反过来再去教儿子,当儿子的怎么会认同呢?

崔圳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想, 他父亲这辈子婚姻失败, 出轨失败, 教育儿子失败, 工作也不争气, 连身体健康都不怎么样, 人要是这么活一辈子, 到老了就是这种光景,那得多凄惨?

崔圳不想这么活一辈子,他得换个活法。

崔圳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制定自己的人生计划,虽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他在学习上很争气,在人缘上也不错,班上的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他虽然不是风雨人物, 却也不是大家争相欺负的对象, 但凡有事落在他和别的同学头上, 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他是被冤枉的。

崔圳知道,他给别人留下这样“无害”的印象是他最大的筹码。

崔圳接近了尤玮,利用尤玮的家庭背景和在学校受人欺凌的事情,成功博取尤玮的信任。

尤玮每次看到他,眼里流露出开心,崔圳都觉得恶心。

这个小女孩的母亲,是介入他家庭的第三者,崔圳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找个地方把尤玮丢掉,让她母亲陈妙之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感受。

但崔圳没有这样做。

崔圳那时候经常看一些影视剧,他每每看到剧中的坏女人是如何巧言令色,且利用自己柔弱的外表博取男人的同情时,他都会将其和陈妙之重叠到一起。

崔父和崔母离婚后,崔父并没有和陈妙之结婚。

尤玮被学校的同学们欺负,崔圳每次都挺身而出。

尤玮到了叛逆期,在外面闯祸,崔圳每次都替她顶下来,尤其是在崔父和陈妙之面前。

崔父会处罚崔圳,但事实上,大人们都知道闯祸的人是尤玮。

可崔圳越是如此,尤玮越相信他,喜欢他。

这一切都看在陈妙之眼里。

***

崔父希望两家人能相亲相爱的一起生活,将来能变成一家人,但每一次崔父求婚,陈妙之都没有答应。

崔父不知道为什么,陈妙之也没说,就搪塞他,是她身体不好,再过几年养好身体再说。

从那时候开始,陈妙之就已经开始吃抗焦虑的药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尤玮每次晚回家,陈妙之都会“发疯”,她会到处找尤玮,在尤玮学校附近,还有她经常去的地方。

尤玮每次被陈妙之带回家,面对陈妙之的痛骂,尤玮都觉得很崩溃。

正值叛逆期的尤玮,自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这么神经兮兮的,傍晚六点回家难道很可怕吗,为什么母亲总能将她和社会新闻上那些惨案联系到一起,好像她晚回家就是遭遇了不测。

更有甚者,如果尤玮晚上是被崔圳送回来的,陈妙之就会更生气。

陈妙之那时候时常告诫尤玮,她才十几岁,千万不能做错事,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是承受不住做错事的代价的。

尤玮却觉得陈妙之真是想多了,她和崔圳不可能做错事啊,崔圳根本就拿她当妹妹看。

直到尤玮即将上大学之前,崔父又一次跟陈妙之求婚。

陈妙之说要考虑。

崔父见陈妙之这次没有直接拒绝,还以为有希望了,转眼就去做崔圳的工作,希望他不要太反对这件事。

崔圳听到这些,很冷静,也没多说什么。

没两天,崔圳就去医院看望陈妙之,那时候的陈妙之病的更严重了,有时候还会疯疯癫癫的。

崔圳去的那天,陈妙之刚好很清醒。

崔圳在病房里和陈妙之聊了很久,还给她削了个苹果。

崔圳还是第一次和陈妙之说了那么多话。

他说,他小时候以为尤玮是他的亲妹妹,所以一直没有做太出格的事,后来知道不是,又看她很可爱很听话,也一直没有伤害过她。

他还说,因为陈妙之和崔父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过于密切的来往,还是分开居住的,后来的学校同学并不知道两家的丑事,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动过尤玮。

陈妙之看着崔圳,告诉他,她和崔父不会结婚。

崔圳笑笑,他的眼神就像是冷血动物,对陈妙之说:“最好不会,否则,尤玮就要倒霉了。”

崔圳并没有告诉陈妙之,他会怎么对付尤玮,但他却对陈妙之说,尤玮很喜欢他,如果他想毁掉这个女孩,他可以想出一千种办法逼疯她,同时还可以在这一千种办法里选出一百种办法,毁掉她们母女俩。

尤玮是陈妙之最疼爱的女儿,疼之入骨,却是崔圳最有力的筹码。

这件事过后不久,陈妙之就更“疯癫”了。

崔圳不知道陈妙之是被他吓成那样的,还是装的,总之陈妙之开始长期住院,更在一次清醒的时候强烈的拒绝了崔父。

崔父得知此生无望,也就妥协了,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陈妙之还让崔父答应她,不要经常来看她,最多一个月一次。

崔父都答应了。

***

从这以后,崔圳过了好几年舒心的日子,他也开始试图找回自己的“善良”,过着正常大学生的生活。

直到崔圳和尤玮一起加入耀威酒店工作,崔圳注意到酒店里新晋员工里那个叫娄小轩的女孩。

这个娄小轩的名字,崔圳是听过的,也知道她的背景,她是娄副总的宝贝千金。

只是崔圳没想到,娄小轩会对他加以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