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历历在目,那份记忆在心底的深处变得越来越珍贵。

身边,是那无边无际的大白玉兰,白色的一片,望不到边际。隐隐的,听见悠然的笛声,那笛声很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那让我心动的笛声……

我寻那笛声而去,大白玉兰的花瓣飘洒在空中,漫天的大白玉兰,就像冬季的飘雪。

忽然,不知从何处卷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吹散了面前的花瓣,眼前是一注细细的瀑布和一汪清澈的泉水。

白衣胜雪的男子出现在泉边,衣袂飞扬,他手执玉笛,那优美的笛声就是从他的口中而来。

绿色的草地如同上好的柔软的羊毛地毯,五彩鲜艳的小碎花星星点点地洒在这绿色的地毯上,我缓缓向那白色地身影而去。

清风微扬。卷起了一偻白色的花瓣,扬起了他的青丝,青丝和白色的袍衫轻扬,如此地飘逸,白玉兰卷过他的衣摆,他缓缓转身。

那张熟悉的脸,让我心安。

“东流……”

“沙……”他向我张开了双臂,我走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拥住他温暖的身体。鼻尖是淡淡地墨香。我笑了:“东流,你身上怎么是音离地味道。”

“是吗……”他轻抚着我地发丝,吻上我的额头,“如果我是音离,你会怎样?”

“我会吓坏的。”我钻入他的怀里,“不过,这感觉很奇怪。我好像被你和音离一起抱着。”

“那……开心吗?”

“开心,我爱你,喜欢音离,一个是我的爱人,一个是我的亲人,我想跟你们一直在一起。”

“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他捧起了我的脸,吻住了我地唇,他的吻是如此地温柔。但却带着音离的味道。那淡淡的墨香和白玉兰的味道……

感觉到一丝迷茫和疑惑,耳边回响起那句可以催眠我的爱语:

“沙……我爱你……”

朦胧的感觉,朦胧的梦。

十指交叉地放在唇边。暗笑自己早晨地惊慌,若不是身上地衣服穿着内单,会以为昨晚将音离当作东流给吃了……

那个梦……好真实……到底……有没有发生?

早上起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头有点沉,其他……似乎没什么异样……

那……为何音离始终红着脸?

“为什么!沙姐姐为什么罚姐姐去思过崖!”子一的声音拉回了我游离地思绪,自从对音离说要重新开始,音离一早便回到了书楼,说是借着默书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好好反省。

一大早,水沧海的车队便到了,让我惊讶的是蒙逸楚也来了,他果然亲自押送木材而来。

原本此刻应该是接见水沧海和蒙逸楚,而赵子一却是一大早来“兴师问罪”。

看着案前满面通红的子一,他趴在我的案桌上瞪着我,眼里噙着泪水,紧紧咬着下唇,整张脸因此而皱成了一团,眼泪和鼻涕几乎快要决堤,倾泻在我的凤案上。

“姐姐究竟做错了什么?沙姐姐要那么重地处罚她?为什么为什么?”

终于,那些泪水再也忍不住,哗地从子一胖嘟嘟的脸上滑落,他用自己那棕黑色的袍袖擦了擦,脸上立刻花了一片。

“子一。”

“恩。”

“别哭了,像什么样子。”我把帕巾扔给他,“你姐姐是自己去的思过崖不是吗?”

“恩……”

“那你就去问她。”

子一狠狠地缩了缩鼻子:“问了,姐姐不说。”

“那就不要问了。有很多事小孩子不要管。”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子一瞪圆了眼睛,“我已经十五岁,明年十六岁!可以嫁人了!”

立刻,身边的离魉噗嗤一声乐了,我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捂住了嘴,将脸扭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继续笑。

就在不知怎么处理子一的时候,门外有人来报,水沧海他们到了。

没有办法,我只得让离魉将子一带走,今天好像是学堂的假日,云丛应该在宫里,就让云丛陪子一吧。

“赵小公子,请跟我走。”离说是请,其实基本是用拖的,子一还扒拉着我的案桌:“我想知道,我就是想知道,沙姐姐为什么也不告诉子一,你们,你们都把子一当小孩子……”

“赵小公子,请!”这下,离魉干脆扛起了子一,子一依然不老实,扭动着身体。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还依然能听见他的大喊:“你们都把子一当小孩子――我不是小孩子啦――”

子一的事让我哭笑不得,只能等四国会后再来处理这些小事了。

随着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声请,水沧海和蒙逸楚就走入了我的书房。

两位同样俊美的男子款款而入,颇有震撼眼球的力量。

水沧海今日是一身深绿的袍衫,虽是深绿的底但却被许多花纹覆盖,那些花纹用特殊的丝线织绣,闪现着琉璃一般的暗纹,领口立起,微微敝开,露出颈下三寸肌肤,这是水云的款式,流畅的线条体现出男子的挺拔。

一件黑色的,织有金丝的罩纱罩在那深绿的长袍之外,一根黑色的有着暗红色花纹的腰带束出了水沧海窄窄的腰身,在那飘逸的罩纱下若隐若现。

一个紫金的发冠束起他的长发,发冠上,是一块通透的宝玉,这么说,水沧海的身份已经在水云正名了。

再看蒙逸楚,却是一身淡紫色的长袍,很淡很淡的紫,几乎偏于淡蓝色。大翻领,里面隐隐可见深紫色的内单,黑色的围边,围边上是方形的图案,外面一件鹅黄的外袍,外袍为紫色的围边,突出了蒙逸楚的潇洒。

两人的表情差别也很大,一个冷漠,一个温情。

冷漠的是水沧海,他黯淡的眸子里是对我的一种失望。温情的是蒙逸楚,他因为再次见我而喜悦。

谈话很公式化,水沧海报了一遍礼单,然后冷冷地看着我:“怎么女皇不问为何敝国水国主没来的原因吗?”

我淡淡地笑了:“来则来之,不来则不来之,岂可强求。”

水沧海看了我一会,便告辞离去。

四国代表来齐,我便准备着第二天的四国大会,晚上,我让人将赵凝从思过崖带了回来,她回到赵府就躲在了房间里,不再踏出一步。

由于手上还有四国会的事情,一时也顾不上她。

音离一直从旁协助,直到四国会的开始。

让我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对我定出的条约有异议,我原本以为在夏泯小道上设影月的国界,北冥和幽国会否定,却没想到两人都是面带微笑地同意,一个笑得像狐狸,一个笑得像天神。

很奇怪,这样我很没有成就感,原本以为可以唇枪舌战,结果却让我颇为失望。

第二十六章 并不意外的刺杀

国会一结束,便是盛大的夜宴,不仅仅是各国的国主重要的贵族和女官都会参加。

夜宴上,赵凝来了,她梳洗整装,恢复了她作为一名凤主的威严,然而,在她的脸上却再也看不见她往日的笑容,深沉的眼睛里,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有点尴尬的聚会。

筹交错,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一队接着一队的舞姬在殿堂上翩翩起舞。

美妙的音乐仿佛又回到了影月曾经逍遥快活的日子。

然而,每个人的心思却已经各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边赵凝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眼底是千里冰霜。

那里北冥齐和?秋枫把臂欢聊,热络地如同百年未见的老友。

音离始终默不作声,冷情和蒙逸楚更只是欣赏着那些堂中的舞者。

那……那些女官们呢?她们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在她们的目光游移在那些外来的,俊美的男子之间的时候,她们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自从回到影月,我的心,几时被囚禁了呢?

过去,我“害”人,不用顾及他人的感受,而如今,却有着太多太多的顾虑,处理不慎,就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空中带出了一道高音,那是如同剑出鞘的声音,一道殷红的身影伴随着片片玫瑰的花瓣而落,那妖艳的妆容。那妖冶地舞姿,还有那上下分离的性感的衣衫,让那一抹暴露在空气中的纤腰更加迷人。

一个妖异的黑色的图文画在他那白如羊脂的腹部上,一枚精致的宝石垂挂在他那细长地肚脐中。这就是影月地男人,妖地让人炫目。

我眯起了眼睛,看着那眉心三点朱砂地班婕心,他准备了这么久就为了今晚吗?

这是我欠他的,欠班婕舒的。欠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姐妹的。

离魉就在我的身旁。但他没有任何举动。因为那是我特地交待的。

音离看着班婕心地目光变得惊艳,似乎担心我迷恋班婕心的美貌而特意拉住了我的手,但是,他却不知这个蛇蝎一般的美人,我是不敢享用的。

又是一道滑音,飞箭离弦,就像此刻的班婕心。他拔下了盘发的银簪朝我刺来。

人,很快,快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来救我,快得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银簪就像是红云中劈下地闪电,速度之快,无人能及。

当那道电光迎面而来地时候,我并没有闪躲,确切的说。我从没想过去躲。只要这一簪,就可以化解这少年心中的恨,如果这是他想要地。那就给他。

然而,蓝色的身影挡住了我,音离挡在了我的身前,我失败了,我没能借着那一簪还清自己的心债,我不能再多一个心债,尤其是音离的。

我迅速伸手握住了那簪,簪身锋利地赛过利剑,宛如他的主人夜夜都在月下磨炼着它,让它可以刺穿任何物体。

簪停落在音离的胸前,那朵如同闪电一般快速的红云静静地停落下来,冻结在大堂上。

血,鲜艳地如同那少年的妆容的血,一滴,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音离淡蓝色的袍衫上,化作了一朵朵艳丽的红梅。

有什么从音离的身体迸射出来,是杀气!是近乎魔鬼一般的杀气!他迅速抽出了怀里的短剑就朝班婕心刺去,不可以,音离,我们要化解这段仇恨,而不是加深它!

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我用另一只手握住了音离刺向班婕心的短剑。

音离,怔住了;班婕心,也怔住了;殿堂上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两只手,手心都是深深的伤,奇怪的是,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心里,却是一片轻松和祥和。

“沙!沙!”

“女皇!女皇!”

音离的,女官们的和国主们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我抬眼,看见的先是班婕心,他震惊着,然后就是围在班婕心身周手里拿着兵器的侍卫和站起的人们。

数道带着关切和焦急的目光投来,我无法去回应,放开簪和短剑,沉声命令侍卫:“带去思过崖!”

“是!”

红云被人拖拽而去,我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看着染满鲜血的手心,那透着如同红宝石光芒的血顺着那些掌纹慢慢化开,我的手掌上,出现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图画。

很迷茫,一种如梦的感觉,方才如同一场梦。很早,就知道班婕心的计划,故意的,想在这一刻偿还自己的心债,然而,却

他……没有下毒……

如果在那簪上抹上剧毒,那胜率更高,可是,他为什么……不下毒……

“请各位尊客见谅。”音离在我的身边朗声而说,“本祭祀先带女皇下去治伤。”

“那就有劳哥舒公子了。”

身体被人扶着往一个方向而去,我手心朝上,依然愣愣地看着,灼灼的痛,慢慢从那两条伤痕而来,是班婕心的,也是音离的,这就是他们给我的痛吗?会比他们的心更痛吗?

他们的心,是我伤的。

那无形的伤疤到底有多深?只怕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两只手都被绢丝织成的绸布小心包起,我恍然发觉音离不在身边,立刻问给我包扎的医官:“哥舒祭祀呢?”

“启禀女皇,哥舒公子带人去思过崖了!”

我猛然站起,班婕心在音离的手里,只怕……

匆匆举步,身后传来医官们的疾呼,顾不得手心的疼痛,跃上了房檐。

摆脱了宫里的女官,却摆脱不了离魉的跟随。

赶到思过崖的时候,正看见行刑者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皮鞭,那皮鞭在苍白的月光下映出了让人惊心的血光,她重重的挥了下去,一旁的音离只是冷漠地看着那皮鞭落在那少年的身上。

“啪!”

惊心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却没有半声痛呼。

音离抬眸间,看见了我,我缓缓朝他们走去,行刑者退到一旁,音离担忧地上前握住了我的受伤的手,心疼地包裹在他的手中:“沙,你为什么要帮他。”

“音离,下去吧。”我淡淡地说着,音离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沙!你不能再姑息班家了,那样只会害死你!”

“下去吧。”我只是重复着。音离咬了咬下唇,哀叹着离去,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消失在了思过崖上。

明亮的月光下,只有我和这个要刺杀我的少年:班婕心。

他身上的舞衣已经被皮鞭撕裂,原本白嫩如玉的肌肤支离破碎,披散的长发因为血水,黏附在他的身体上,如同一条又一条黑色的细蛇,缠绕着他的身体。

不屈和仇恨的目光,直直地瞪着我,那里面,隐隐地还有着和班婕舒一样的挣扎。

我缓缓朝他走去,他艰难地后退,无奈铁链牢牢地拴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处可去。

伸手,点穴,他认命地闭眼。

拿出伤药,轻轻洒上了他的伤口,药粉溶入那一条条开裂的口子里,和血水融为一体,他的身体轻轻颤抖。

“不用你假好心!”他说,咬破的红唇,渗着血。

我不答,只是继续给他上药。

“孤月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来杀你!为姐姐报仇!”他大声骂着,“姐姐为了你受了多少的苦!她为什么爱上你这种冷血的女人!是姐姐舍不得杀你,你才有机会复仇,孤月沙!是我姐姐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杀她的时候甚至都不犹豫!为什么!为什么!”他忽然大力地揪住了我的衣襟,带起了铁链叮当作响,“我要杀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姐姐报仇!为姐姐报仇!”

“那你在挣扎什么?”我打断了他,望进他那双痛苦的,挣扎的眼睛,“你当时为什么要犹豫!”我大声质问他,他双手放开了我的衣领,蜷缩地抱住了膝盖。

“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让音离杀你!说!”

班婕心抱住了自己的头,沾着血渍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身边。

“婕舒的痛苦,我知道,究竟是我给她的,还是班家给她的?!在我离开影月这段日子里,时常见到婕舒……”班婕心讶异地望向我,我自己也觉得这么说很可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甚至还救了我的命,那时我在想,她原来真的不恨我……整个班家,只有你想到为婕舒报仇,说不定此刻班家的那些人还在害怕被你连累,真是可笑啊……好好活着,连婕舒那一份一起活着……”

举头望向空中的孤月,阴云缓缓覆盖,茫茫地,飘起了一场细雨。

第二十七章 好男色的焸秋枫

夜,很冷,但那细如蛛丝的雨水,却透着一丝温暖。

班婕心身上的血水顺着那一条条鞭伤流淌在地上,渗入了泥土里。

离魉解下他的禁锢,将他扶起。

但严重的伤让班婕心虚弱地无法站立,每一次踏出脚步,都会牵动他的伤口,让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一分。

“抱着他。”我淡淡地说了一声,细细的雨水染湿了我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眸子便受到了雨水的润湿。

离魉皱了皱眉,有点为难地看着我。

“难道要我抱他?”

离魉立刻抱起了班婕心,小小的少年在那一刻晕眩过去,这让离魉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行了一会,我停落在树梢:“离魉,带班小公子回去。”

“那主子你……”

“回去!”

“是!”

那绵绵的细雨渐止,朦胧的月光再次洒落,空中的孤月如同穿上了一件鹅毛的外衣,毛茸茸地很是可爱。

落在赵凝的院子里,地上很湿,似乎山下的雨更大些。经过雨水冲刷的空气里,是淡淡的酒味。

“你来看我嘛……”微微带着醉意的声音,石桌边的人儿透着淡淡地哀伤,“怎么不说话?呵……不用你杯酒释兵权,我也会将权利双手奉上。”

“我没打算这么做。只要你重新振作。”

“孤月沙,我终于明白当初我为何会输给你,因为你比我更冷漠。”赵凝的手中是翡翠的玉盏。那清澈地酒里,映出了天空里的淡月。“我不行……我不行哪……面对音离,我无法保持冷静,我想要他,我想要他!”

“啪!”酒盏被捏成了碎片,暗红地血液缓缓滑落。赵凝看着伤口开始失神:“看看你,当你受伤的时候有多少男人在为你担心,音离更会为你舍弃性命。而我呢?呵……或许音离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拿出伤药,轻轻执起她的手,她呆呆地看着那碎裂的酒盏上的斑斑血迹:“你为什么不让我恨你,只要让我恨你,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抢走音离,可是……你让我恨不起来,恨不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