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事差不多也收尾了,就准备同木槿夜寻离开。至于木花痕,他还有个女儿在,倘若是给挖起来了,应该还是能救的。

木槿不知早前我们是同木花痕打了个回合,等这边事一了便凑到坑边上去,想去看看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好在乱石成堆,里头的人少说都给埋在三丈之下,要瞧见片衣角都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担心她看了受打击,由她去看了。

在木槿蹲在坑边仔细瞅的时候,我想起件事,就问夜寻,“内部消息不是道木花痕如今闭关么,怎的他说出来就出来了?千凉给他留的伤这么快就好全了?”

夜寻并不看我,只是神色自刚才起就是偏淡的,好似略没精神一般,“左右你只需木花痕出关同木槿相认的结果,又何必问这些缘由?”

我心想也是,遂将此事搁下。复又猛然想起木槿是木花痕沉睡之后出生的,那木花痕该是不认识木槿了,难怪方才我在他面前提前木槿,他一点反应都无,兴许是晓都不晓得千凉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等木槿自己研究够了,我便想唤她一起离开,省的她见亲生父亲的第一面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下。

哪想话还没说出口,那一堆乱石丘忽而从里面鼓动留一下,我听见木槿撑着头轻咦了一声,随后便听到一个笑吟吟的声音,款款道,“上面的丫头,来来,搭把手。”

第77章 讨好

木花狠耐打我是知道的,我用凝水拍他的那一下不算轻,可他却一副受了小猫轻挠的享受模样,既不反抗也不动怒,反倒叫人窝火。

至于夜寻下的黑手,让他半天没能爬起来,我就想他大概还是受了轻伤的。然当木槿傻愣愣的上前,将之从土堆里头刨出来的时候,我就心颤了一下。

木槿尚不知道这就是他心心念念要寻的爹,嘴都合不拢的掉头过来对我道,“姑姑,这里头爬出来个死人。”

我默默望了一眼夜寻,不动声色的从他身侧挪开了些,不晓为何总觉着有点后怕。

木花痕胸前依旧深深印着五指清晰的掌纹,证明着他肋骨碎的时候碎得分外的干脆,还保持着原样。且由于掌风之中蕴着法力,入体后便在他胸腔之内震开,导致他背后好似是给人一掌打穿了般,血淋淋的敞着“心扉”。然而光从外表上来看,他的内脏却又完好无损,并没有破碎。

我咽了口口水,不确信的问夜寻,“他当真还能救得回来吗?”

夜寻显得很是不痛不痒,“皮外伤而已。” 我复而以神识查探了一边木花痕的伤势,确保他五脏六腑的确是完好的之后,暗暗感慨,皮外伤能伤成这样也是个技术活了。

那一面,木花痕从坑内爬上来之后,气色明显不若方才调戏我时的红润光泽,像是霎时虚弱了许多,堪堪倚在木槿好心扶着他的手臂上,柔弱道,“丫头你可好好摸摸,我还是热的呢,没死透。”

果子想是同我一般,觉着木花痕半依在木槿手臂上的模样尤为的碍眼,遂走了过去,将之接过来自己扶着了。

木花痕来者不拒,笑吟吟的受了。

我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提醒果子,木花痕他在传闻中其实是男女通吃的。

木槿被果子拉开了些,自己却毫无提防的意识,当真就伸手去摸了摸木花痕的脖子,好似是去试试脉搏。末了,兀自像是惊叹一般的啧啧两声,“竟还平稳得很呢。”

木花痕听罢,目光掠过半挡在我身前的夜寻,幽怨的瞥了我一眼,笑而不答,显得很是意味深长。

我面对这个局面,一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木槿本就不很待见木花痕,若是将当下的境况前因后果的一解释,怕就是要断绝父女关系的形容了,我暗暗想要么换一个时机再促成他们正经一点的相认?

正想着,适逢河对岸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一个人,富丽的衣裳从我眼前晃过,颇为的醒目。我瞧见木槿稍稍拧了眉,而后便听到将将跑过去、霎时之间便梨花带雨的木翎雪小声啜泣着道,“父君,你怎得伤得如此之重?”

看着木槿骤变的表情,我原以为这就是最为反面,最不合衬的父女相认的局面了,谁知木花痕惹人恨的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面对木翎雪担忧的水瞳,木花痕不过稍微挪了挪身子,坐起来些,笑吟吟的声音略带轻佻与迷蒙,“你方才唤我什么?父君?还是夫君?”

我突然明白千凉纵然是喜欢他喜欢得厉害,却还是能狠下心手刃他的缘由了。

事已至此,我晓得任凭我两句话是挽回不了木花痕的形象了。

木翎雪的抽噎声断了一瞬,委屈伴着几许尴尬的唤了一声爹爹。木槿则呆了半晌,随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随手不动声色的抹掉指尖沾染着的木花痕的血迹,低着眼,“方才不识妖皇陛下,多有得罪。”

我听她如此开口,心中便开始暗道不好。

木翎雪却好似终于得以靠山后的扬眉吐气,连眼神都高远了许多,抬头对着木槿语气犹若质问,“我父君的伤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木翎雪的背后,那名身量纤细,衣着品味全然按我照抄的少年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眸光不安且忌惮的直往我和夜寻身上瞟,小声劝着,“殿下…”却又因着身份不敢多言。

木槿被我与千溯养得我行我素惯了,对于不待见的话语就好似压根听不见一般,忽略得很是实在。只因她现在没那个心情同木翎雪斗嘴,便吭也不吭一声,眼神直直的死盯着木花痕,一贯高冷的气质展露无疑。

木翎雪当着众人的面被无视了自然下不得台面,脸一拉便想再说什么。我怕她再将木槿的火气引上来,只得开口胡诌,“本尊未想妖皇出关,一时没能认出,这才动错了手。小打小闹失了分寸委实对不住,还望妖皇莫要同晚辈介怀才好。”

木翎雪脸都有点发青,见我搭话便直将火气朝我身上甩来,“这等的伤势也算小打小闹?简直欺人太甚!”

我神情不改,移眸睇了她一眼,未答。我还没自掉身价到同小辈在言语上争个你死我活。

木花痕蓦然拉住木翎雪,稍稍将之往身后带了带,兼之自然而不经意的拍了拍她的头,语带宠溺笑吟吟道,“你娘莫非没同你说过,这世道你横行也好霸道也好,皆可,只是记着唯不能得罪了千家人,呵呵,因为你爹就是这么险些送了命的。”

我被他这一句话暗指千凉说得有点不痛快,凉笑一声道,“正好,我千家也有家训,不接纳轻薄负心之人,姓木的妖族尤其如是。”

木花痕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着,躺在木翎雪的怀里,先是看了一眼夜寻,才对我,“魔尊大驾,是有何贵干?”

终于能和他正常的交流,我觉着很感动,也便没去细思他瞧夜寻那一眼的深意,“这对你本是一件小事,然涉及到我千家之人,才特的大费周章的跑来寻你一趟。”顿一顿,但见木槿神情趋于平静也就释怀,“我姐姐千凉过世前托付一女与我,我此番来便是为她正名的,让她至少在名义上有个爹。”

我以为木花痕听过这件事也不过轻浮打趣的带过,然而事实上他却是静了许久,面上浮现的笑有点莫测,亦正经了几分,“我纵然儿女众多,也不乐得给人出头当个便宜爹,你说得那个女儿,莫不是木槿?”

我拧了拧眉,不晓得他这是几个意思,就道,“正是。”

“呵,我醒来的这几日也听闻了些传言。在未见你…们之前,我还偏信木槿是你同千溯私生子的谣言的。”笑着望一眼夜寻,虽是笑着,语气却很沉,“如今倒是能确信她和你没干系了。但万年前的事与沉睡至今的我而言仿佛昨日,不是你说一句是就是的,若非如此…”

“并非你想的那般。”木槿忽而开口截断木花痕的话,像是定了定心,低声,“我自能给你一个让你信服的理由,缺不愿给闲杂之人在场旁听。”言罢,明显的望了眼木翎雪。

木翎雪尚且没个反应,她身后的水冥神色却蓦然有些惶恐,偷偷瞥着我,鼓气勇气对木翎雪小声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一下了。”

我正想木翎雪身边怎么有个这么可人的侍从之时,身侧的夜寻转了身,径直就往回走了。

我一怔,想也没想就跟上了。

直待走过了半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夜寻头也没回,同我道,“你跟来做什么?”时,我才堪堪反应过来,夜寻是觉自己无立场插手木槿家事才离开的。

一时也愣了,就像是突然局促了一下,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口不择言,“我买了一些黄纸,但是还没买到丹砂。”

我没想到他还真回我,“临街街尾就有丹砂,是瞧漏了罢。”

我哦了一声,“现在过去吗?”

夜寻回眸看我,神情有些认真,“你不去木槿那么?”

我想了想,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同样认真,“夜寻,你可是心情不好?”说出这话,我也是挺佩服自己勇气的,“我从未见你生过气,没有前车之鉴,所以瞧不出来。你若是生气了就吱一声,我会收敛着点的。”

自来妖界,我多次感到夜寻异于平素冷淡的情绪,都不过一闪即离。然方才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同他站的近,便是分为明显的感知到他的不悦,自带着一股冷若冰霜的气场,同样转瞬即逝,却教我印象深刻,不自觉的跟着走了。

夜寻神情未改,低眉眸光微凉,“你怎会觉我心情不好便是同你有关的?”

我一愣,心道好端端的干嘛又说伤感情的话,我也没说是因为我啊,只是想他若当真心情不好我就不去招惹他烦罢了。

一瞬无言,斟酌复斟酌过后,小心道, “那,我们要先回魔界吗?”

夜寻瞅了我许久,听闻我这一句之后蓦然似是无奈般的叹息一声,声音也恢复了寻常的平淡,转过身去,“怎的突然问这个?”

我如实道,“我想不出你为什么生气,问你你肯定也不会答了,可你情绪总归是因妖界而起,那就早点回去好了。”

夜寻一面走着,“木槿要如何?”

“有果子看着她呢。”

“桑琢之墓呢?”

“晚点我会自己去一趟,确认一下有没有渴灵香再做打算。”

暮光融融,是个很暖的色调,但夜寻停下脚步回身的时候却叫我惊了一下,心底预料总觉他这样就是会拒绝我。

然而霞光万丈入画,他宁静面容之上除却淡然,却还多了一分莫名的执念,明灭在眸地底。仿佛画中人添了一分红尘的情思,清浅一笑,生动而鲜明,给人瞧着好生惊艳。

“唔,那就回家。”

第78章 通透

夜寻这一番的情绪变化叫我摸不着头脑,遂而他道身体不适不想直接转移回魔界,我也就一声没吭,听话的爬云去了。

云上,夜寻蓦然开口道让我往后莫要讨好旁人。

我奇怪着想,我几时刻意讨好过谁了?我好歹是个魔尊还会去讨好谁?

但他如今就是老大,我没好忤逆他,就点头称是。

夜寻随后便给我劝着去休息了,驾云的任务理所应当的落在我的肩上,好在今个我正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想夜寻他到底是在哪、怎么被触了逆鳞,所以一路支着头苦思冥想,日子倒也好过。

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日头倒是渐渐的沉下去,我兀自在心里哀哀的叹息一声,偏了头枕着手臂打算眯一眯瞪了一天的眼。

清风徐来,是透过结界一点醒神的微风,若不是能这么感知着,茫茫夜空之间并无参照,我时时都有静止原地的错觉。

然当下给这风吹着,一放松下来,便有些困倦了。

是以,正是这个将梦将醒的间当,我想起一件事。

千溯这些年来一直被心魔缠身,纵然坚韧心智控制,平素给人瞧不出半点的不好来,这些年一直处得平和,但时不时依旧是有些敏感。

譬如我与他同寝之时,夜里醒来,走二十步左右绕到屏风后的桌上喝上一杯水,千溯便醒了。

回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自然是不晓得他醒来的,依旧是随意的往床沿上一爬,蜷着就睡去了。而那一回,刚躺下没多久千溯便凑过来一些,从身后执起一缕我的头发,握在手心。

若不是我水喝多了,刚好撑得有点睡不着,准备滚两遭去他身边的,带动头发,这才算是发觉。

于是,我傻愣愣的看着他,“唔,哥哥你勾住我头发了。”

千溯的眸子在月光中瞧上去格外的清润,如玉温柔。他侧着头,神色宁静,轻轻问我,“你方才去哪了?”

人睡得迷糊的时候,难免反应慢上半拍,于是我傻了足有半晌,不确定道,“你说刚喝水的那一趟?就在屏风后面。”

他静了良久,“往后莫要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

“哈?”我迷糊的脑中猛的一卡,感觉有什么被狠狠颠覆了,原来半夜起来喝个水也是要打报告的么?是应该这样的?

但是千溯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做了。

可实际上千溯的起床气是难以言喻的可怕,侍女都道,若非我在场,就算千溯睡上个十天半月,再多事端需的处理,他们也不敢贸然去喊醒他,省得死得冤枉。

所以每每半夜夜起,我坐在床边暗暗看着他睡得安稳,那想喊不敢喊的心情与压力可见一斑,只得忍住口渴,默默再躺回去。

后来一回半夜,夜寻传音给我道,他代我养的小毛球病了,问我要不要见它最后一面。

我犹豫半天,想这回还是不能躺回去了,所以爬起身,凑上前推了推千溯。

没过多久,我果不其然的被丢下了床,而后捂着遭了秧的腰,心满意足的出门去了。

第二天,我抱着病怏怏的小毛球回千溯的寝宫吃早饭。

可怜小毛球钟爱着夜寻,夜寻却尤为的嫌弃着它,所以即便我好心将它放到夜寻那,让他们联络联络感情,最后也是我同小毛球二者一并被扫地出门的结果。

这一回是小毛球在夜寻那逗留最久的一次,足足两天,不晓怎么就折腾病了,而且还是较之严重的哪一种。

于是在餐桌上,我为了安慰小毛球,绞尽脑汁之后便劝它换个人喜欢好了。正值千溯从屋内走出来,我眼前一亮朝小毛球一指道,“你不如还是喜欢我哥吧?”

千溯听罢挑了挑眉,在桌前坐下,慢条斯理的用餐。

小毛球还是第一次见千溯,眼睛有点发直,无论我怎么逗弄它,它都好似进入了一种无我之境,专注而深情的瞅着千溯。我以为它病的不轻,很是忧伤,难过的抱紧它,顺着它的毛。

千溯眯眼瞧我一眼,神色莫测的搁下汤盏,漫不经心的伸出一手,低眉对小毛球,似笑非笑,“我,还是夜寻?”

小毛球猛地哆嗦了一下,眼中大放光明,猛地就窜了起来,要从我怀里跳出去。我就从未它如此精神过,有点被吓着了。

然而小毛球将跳到地下,不过两步远就要跃到千溯怀中之时,又莫名其妙的停了停,望向门口。

正在我一时还拿不定注意,不晓得小毛球到底是病了还是没病的时候。千溯施施然抬了眸,朝我笑道,“洛儿呢,怎么看?”

我心中暗骂小毛球不懂得审时度势,又是个欠虐的主,非得喜欢着嫌弃它的夜寻。嘴上一点没有犹豫,笃定道,“自然是哥哥。”

千溯弯眸笑了,星眸璀璨,颇为好看。我心情在他这难得一真心实意的笑间徒然高涨,欢欣且不自知的跟着笑,一俯身要去抱小毛球,没意识跟着它胶着的目光望去,一愣。

彼时夜寻正逆光站在门口,表情很淡,好似是同寻常并无二样,然暖阳勾勒的剪影却蕴着一种寻不出痕迹的冷淡,难以言喻的强烈。

夜寻的眼神径直掠过我,低敛着眸,朝小毛球淡淡道,“过来。”

小毛球颤颤巍巍抖抖索索的还是上前去了。夜寻并没有俯身去抱它,转身离去,小毛球则是摇着尾巴跟着。

半晌之后,我端起一碗暖汤,奇怪道,“唔,瞧不出来夜寻还是很关心小毛球的,今个居然来将它接走了。”

千溯只是笑,仿佛心情很好一般,难得胃口也好了起来。

我当时也只是随着千溯开心,并没有深思什么。

然而如今想来,我好似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夜寻心情不好的痕迹,那如出一辙淡然而无迹可寻的冷然。

思绪混乱时,又乱七八糟的想他要我莫要讨好别人的话语与千溯道的不准半夜不吭声离开的言论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莫名其妙且霸道着的。

枕着头的手臂一滑,我身子失了平衡的一歪,便是撞到一人的身上。

夜寻抬手扶了扶我的肩膀,亦似是不经意一般抚了抚我偏着的脸颊和耳朵,好笑一般,“说是要照顾我,结果自个却先睡着了么?唔,云都走偏了。”

我便是在这一声温和之中,糅合着脑中无数碎片记忆,蓦然似是醍醐灌顶,猛然的通透了。

夜寻他,原来一直将我当作妹妹看待的么!

苍天,竟有如此的好事!

自从夜寻将我从松鼠洞捡回来,态度从来都是不冷不热,所以我一直在想他是否一贯都将我额头上标注着“路人甲”三字,以示不相干的关系。后来他勉强答应做我挚友一号,叫我给欢喜冲昏了头,好不容易一回头细想,才觉我同他已经是相处了不晓得多少万年了。纵然时时给他的冷淡打击着,但好歹他还是在我身边的留了这么些年。

有关他不悦的一二画面,第二者我暂且参不透他为的是什么,但是第一者情景简单,只有千溯同我说了那么一二句话,是问他和夜寻我选谁。

诚然无论是谁,被人做了选择还是落选的那一方自然不会开心,然夜寻本就是个寡淡的性子,若是往常,莫说是落选,就是暗中诽谤怒骂人也不见得有半点反应。

所以我以为,他这是醋了,而且是针对千溯的醋了。

逆着一推,那便将我当作妹妹看,才会针对着千溯醋了,否则那也该换个人醋的,而他对于折清却没什么看法。

于是我抬头揉了揉眼睛,将夜寻瞅了瞅,心中激动几许,而后伸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头也靠上去,犹若对千溯一般小声道,“我其实不大喜欢御云,会困。”

夜寻被我蓦然这么一抱,倒没显出多少反应来,声音却诡异的放轻了些,带笑,“睡迷糊了么?”

我想了想,如实道,“没,我醒着呢。”

夜寻没说话了,我就再接着道,“我好像突然之间想开了些事情。”说实在,我当时有点慌,反应过来时才恍觉心跳声都格外的清晰。脑中一时在想这个,一时在想那个。

“睡觉的时候?”夜寻揶揄道。

我嘿嘿笑了两声,而后鼓足勇气接着道,“你其实还是挺喜欢我的对吧?”

第79章 听众

我回离境宫之后不久,木槿也便跟着回来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有些不大好打交道,果子给我交代了大概的内容,没呆两天,就给催着匆匆回了冥界。

我有时候挺羡慕木槿,上头好歹有个爹活着,我早不记得我爹的模样。

幼年曾凭记忆偷偷将娘亲画下来过,给千溯撞见了,问,“这是谁?”

我且惭且愧道,“这难道不是娘亲么?”

千溯则是摇头,径直道,”不是。”再然后,我就连娘亲的模样也不记得了,我只有千溯。

同梨樰簌簌叨叨,颠三倒四的叙述至此,我也知道我无意识的偏题了些,对夜寻的长篇早已胜过折清。

可事实上我只是因为有些话说不出口才会兜兜转转,含含糊糊,亦或是隔了这么些年的回想,从头再度的理顺,我也终于明白根本的问题出在了哪,可惜的是当时作为局中人却并不明了。

梨樰却没来打断我的诉述,算是个极好的听众,亦没来戳破我心中的小九九,让我尴尬。

我喝了口水道,“我残损记忆到此就算是终结,再后来皆是零星,回想一番才觉的确是我负折清在先。既然是负心人,落得如此田地当属应该,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

这一顿停得久,梨樰悠悠含笑,眸中光泽亮得厉害,好似疑惑,又好似心知肚明,问我道,“只是怎么?”

“今生前世,可算是两个人?就如我这一般的。”我心存微末的侥幸将之望着。

梨樰触到我的眼神,目光悠悠然且尴尬的移开,唇角拉下,像是个憋笑的模样,“尊上有了前世记忆,大抵不算。”

我皱了皱眉,想起折清,失落道,”那我的确算个人渣,唔,魔渣了。”

我好似脚踏两条船了,成为了我最不待见的那一类人。

梨樰明显的悟了,见我默默又沮丧,宽慰道,“前世之事暂且不提,尊上如今道已准备同折清仙尊划清界限,岂不是两全。”

他这话道出,倒是叫我惭愧尤盛,感情之事不是轻易说断就能断的,不然我也不会闷闷同他说出这些话来。

这种感觉很憋屈,我曾厌恶木花痕的,最不待见就是他薄情花心一点。思及千凉对我道的最后一句莫要做负心人的话语,更是惶惶而不安着。而当真疏远折清之后,却是满当当的失落,积压在心头。

“当真只有这个法子?”我低着头问。

“诚然,还有舍弃魔界那位夜寻仙尊的一说。不过尊上毙命于折清仙尊剑下一事,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哈哈,您选了折清殿下,就不怕两头皆空么?”梨樰说这话的时候,略带着点调侃。

我很不喜欢他说的这种方式,就好似在市场挑物件一般,权衡着利弊。可他毕竟只是个局外人,能耐着性子同我说这么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我自然不能反过来同他摆脸色。就垂下眼,暗自叹息一声后低低道,“我会好好想想的。”

梨樰睨我一眼,摇了摇头,“我说这话尊上别不爱听,起初是尊上自个不愿凭心而走,梨樰给你一个权衡利弊、理智的选择,尊上却又犹豫了,实为自困。”借着血色的阳光低首,不经意的瞧了瞧自己的指甲,“尊上是身处高位,处得久了,总以为这世间的种种抉择权都在自己的手上。对折清仙尊说道的拒绝,您除却有些伤怀心痛之外,可曾有过一丝绝望?”

我一怔,错愕。

“放弃同绝望是两个层次的字眼,尊上不曾体会过仰望一人,不曾低入尘埃的爱过一人,一贯的高高在上又如何绝望。”梨樰笑了笑,“如此说来,尊上言及的放不下,舍不开,是否儿戏了些?”

梨樰的话语犹若带了刺一般,说不清缘由的扎在我心底。叫我恍恍惚惚的忆起一句话,像是有人对我语带讽刺的反问,“你们魔的心,可是热的?”

我拧了拧眉,却再想不起只言片语,因梨樰好似斩钉截铁定义话语而略觉不平,“你怎知我不曾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