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妈妈。嗨,爸爸。真对不起,我过去几周都没有写信打电话。我猜你们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学校。是和美利欧一起的。要完成新的毕业设计真痛苦。我星期二就完全忘了星期一都讨论了些什么。就算是有磁片和通信志的提示也无济于事。我觉得我该重新申请念一次本科…当然那一切我统统都还记得!开个玩笑。

“和美利欧在一起也挺痛苦。至少我的笔记上是这么说的。这不是他的错,我肯定。他既温柔又耐心而且很慈爱,对我忠贞不渝。只是有点…呃,你不可能每天都重新建立一种关系嘛。我们的公寓里铺天盖地都是我们的照片,我写给自己的关于我俩的笔记,我们在海伯利安上的全息像,但是…你知道。到早上他又完全变成了陌生人。下午我又开始相信我们有过的一切,即便我根本记不起来。到晚上我便会在他的臂弯里哭泣…然后,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就去睡觉了。这样子也挺好。”

瑞秋的影像停顿了一下,转身,像是要切断连接,但很快又稳定住了。她对着他们莞尔一笑。“反正,不管怎样,我已经离开学校一段时间了。自由岛医疗中心想要我全天候地呆在这里,但是这样的话,他们也得时刻照料着我…鲸逖研究所向我提供了一份要约,难以拒绝。他们提出要给我…我想他们说的是‘研究酬金’…那可比我在奈藤黑塞尔四年求学所支付的费用再加上帝国大学的所有学费还多呐。

“但我拒绝了。我依然会以门诊病人的身份去那里,RNA移植系列手术总是让我全身淤青,情绪低落。当然,情绪低落是很正常的,因为每天早上我都记不起那些淤青是怎么来的嘛。哈哈。

“不管怎样,我会和谭雅一起呆一段时间,然后可能…我想我可能会回家一段时间。二月是我的生日…我又会变成二十二了。挺奇怪,是吧?无论如何,和熟识的人们在一起生活总会容易得多,我是在刚转到这里的时候,也就是二十二岁的时候,遇到谭雅的…我想你能明白。

“那么…我以前的房间还在吗,妈妈,你经常威胁我说要把它变成一间麻将厅,有没有这么做呢?给我写信吧,要不然给我打个电话。下次我会多花些钱使用双程电话,这样我们就能面对面说话了。我只是…我想我…”

瑞秋挥了挥手。“我得走了。回见,金丝燕。我爱你们。”

离瑞秋的生日还有一周,索尔飞到巴萨德城,好去那座城市唯一的公共远距传输终端带她回家。他先看见瑞秋,她正站在花钟的附近,提着行李。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和他们在复兴之矢挥别之时相比,改变也不是很明显。不,索尔意识到,她的姿势所展现的自信没有以前足了。他摇摇头让自己甩掉这些想法,向她呼喊,跑过去拥抱她。

他放开瑞秋时,她脸上的表情如此的震惊,这表情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怎么了,亲爱的?出什么事了?”

除了这次之外,索尔几乎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女儿完全语无伦次。

“我…你…我忘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她摇摇头,那动作是多么熟悉,最终她同时大哭大笑起来,“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有一点点不同,爸爸。我记得,我离开这里是在…准确地说是…昨天。那时我看见…你的头发…”瑞秋捂住了嘴。

索尔伸手挠了挠头皮。“啊,对,”他说,突然自己似乎也要又哭又笑了。“你毕业后,算上旅行的时间,都已经不下十一年了。我已经老了。脑袋也秃了。”他又张开双臂。“欢迎回来,小宝贝。”

瑞秋扑入他的拥抱,扑入了安全的港湾。

几个月里,一切如常。瑞秋周围都是熟悉的人和事,她感觉更安心了,而萨莱因为女儿疾病的伤心,也由于她回家的快乐而暂时抵消了。

瑞秋每天都早起观看她的私人“指导秀”,索尔知道,里面包含的他和萨莱的影像,比她记忆中的面容要老出十几年。他试图想象这对于瑞秋来说是怎样的:从自己的床上醒来,二十二岁,带着全新的记忆,正在家中欢度去环网念大学之前的假期,猛然发现自己的父母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房屋和城镇也有了上百处细微的变化,新闻内容也完全不同…多年的历史已经从她身边溜走。

索尔无法继续想象下去。

他们犯的第一个错误就是让瑞秋如愿,邀请她旧时的朋友参加她的二十二岁生日聚会:正好是上次庆祝她生日的原班人马——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妮姬、唐?斯图尔特还有他的朋友霍华德、凯西?欧贝格,以及玛塔?婷,她最好的朋友李娜?米凯勒——他们都刚从大学回来,已经蜕去幼年的茧,开始新生。

其实自回来之后,瑞秋已经见过她们。不过她一觉醒来以后…又忘得一干二净了。惟独这一次,索尔和萨莱忘了她会失忆。

妮姬已经三十四标准岁,有了两个自己的孩子——依旧活力无限,仍然无法自控,但是从瑞秋的标准来说仍旧是老了。唐和霍华德聊起他们的投资,他们孩子在体育上的成就,还有他们即将到来的假期。凯西很困惑,只和瑞秋说了两次话,然后就感觉和自己说话的对象似乎是个冒名顶替瑞秋的其他人。玛塔则是摆明了嫉妒瑞秋的年轻。李娜,在过去的多年中已经成为了狂热的禅灵教徒,她失声痛哭,早早走了。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瑞秋坐在宴会后一片狼藉的起居室中,盯着自己吃了一半的蛋糕。她没有哭泣。上楼之前,她拥抱了母亲并轻声对父亲说:“爸爸,以后请不要再让我经历这样的事了。”

然后她上楼睡觉了。

当年春天,索尔再一次做起同样的梦。他迷失在一片广袤黑暗的地界,只有两个红色的球体在发光。那个单调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索尔没有再感到荒唐:

“索尔。带上你的女儿,你惟一的女儿瑞秋,你钟爱的女儿,去到一个叫做海伯利安的星球,在我即将指引你之地,将她献为燔祭。”

于是索尔朝黑暗长啸:

“你已经拥有她了,你这个杂种!我要怎样才能把她要回来?告诉我!告诉我,你这个天杀的!”

索尔·温特伯醒来,浑身冷汗,泪水盈眶,满心愤懑。他能够感觉到在另一间屋里沉睡的女儿,巨大的蠕虫一点点吞噬着她。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索尔开始着迷于搜集关于海伯利安、光阴冢,以及伯劳鸟的资料。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研究者,他为如此引人争议的话题竟然只有如此少的硬面数据感到惊异。当然,还有伯劳教会——尽管在巴纳之域没有伯劳教会神殿,但在整个环网却有不少——可是他很快发现,要在伯劳教会的文献中寻找硬面讯息,就像试图通过拜访佛教寺院从而画出鹿野苑①的地图一样,纯粹是缘木求鱼。伯劳教会教义中的确提及过时间,不过涉及的层面极浅,仅仅提到认为伯劳鸟是“‘…超越时光的天罚之使’,自旧地逝去,此后的四个世纪已经成为了错误的时代,人类拥有的时光早已终止。”索尔从各处得来的收获中,发现它也和大多数宗教一样,使用一些含糊其辞的话语,讨论的是跟肚脐垢堆积差不多的无聊问题。不过他仍然计划,一旦研究有了足够的进展,就去访问一个伯劳教会神殿。

美利欧·阿朗德淄又发起了另一次向海伯利安的考察,依然由帝国大学赞助,不过这一次带着明确的目的,要截取并弄清楚造成瑞秋染上梅林症的时间潮汐现象。这次有了一个重要的进展,霸主保护体决定随这次远征送出一台远距传输发射器,并装置在驻济慈领事馆。即便这样,当远征队到达海伯利安,环网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三年。索尔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陪同瑞秋跟随阿朗德淄和他的队伍一同进发——这很自然,就像所有全息影剧的主角都会回到拍摄现场。但是索尔在几分钟之内就摆脱了这一直觉带来的冲动。他是历史学家、哲学家;他能够为科考成功做出的贡献微乎其微,充其量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瑞秋依然保留有一个受过良好培训的本科在读准考古学家的兴趣和技术,但是她知晓的技术每天都逐次减少,索尔认为返回事发地点对她没有任何帮助。每一天对她都会是一个震惊,在一个陌生的星球醒来,干着一项她完全无所适从的工作。萨莱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九章

索尔姑且搁下了他当前正在研究的书——对克尔恺郭尔①关于伦理学理论的分析,道德折衷,将之应用于霸主的立法机制——转而潜心于收集关于时间、海伯利安以及亚伯拉罕历史的鲜为人知的数据。

平淡无奇的工作依然继续,数月过去了,收集信息完全不能满足他行动的需要。过来为瑞秋作检查的医学及科学专家,就像潮水般涌向圣殿的观光客,络绎不绝,他偶尔将自己的心灰意懒发泄到这些人身上。

“这事儿怎么可能发生!”他朝一个矮冬瓜一样的专家喊道,这个人在对待病人父亲的态度上犯了个错误,既自以为是又谦虚俯就。医生头发稀疏,脸看起来就像是画满了线的撞球。“她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变小了!”索尔大叫,用力地扯着节节后退的专家的衣领。“不止是大家能看到的表象,就连骨质都在逐渐减少。她怎么可能会一天天又变回一个小孩?这难道不是和质量守恒定律相冲突吗?”

专家嘴唇动了动,但是索尔把他摇晃得太厉害,他开不了口。一个长着小胡子的同事替他作了回答。“温特伯先生,”他说,“先生。您必须明白您的女儿正身处于…嗯…比如说局部的逆熵区。”

索尔转向这个小胡子同事。“你是说她只是被困在了一个倒退的泡沫中?”

“啊…不,”同事说,紧张地摩挲着下巴,“也许我应该给你一个更恰当的比喻…至少是生物学上的…生命/新陈代谢机制掉了个个儿…啊…”

“纯粹是胡扯,”索尔厉声说道,“她既没有分泌营养物也没有把食物喷出来。那所有的神经活动又怎么回事?把电化学脉冲都反转过来,真是胡说八道。她的大脑依然在活动,先生们…她只是记忆在消失。为什么,先生们?为什么?”

专家终于说出话来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温特伯先生。从数学上说,您女儿的身体就像是时间反演方程式一样…或者是像通过高速旋转黑洞的物体。我们不知道这种事情究竟怎么会发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物理上说不通的事情正在您女儿身上上演,温特伯先生。我们所知的还不够。”

索尔分别和他们握手。“好。那就是我想知道的,先生们。回程旅途愉快。”

在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全家人就寝一个小时之后,瑞秋来到索尔的门前。“爸爸?”

“什么事,孩子?”索尔穿上长袍,来到门口站在她身边。“睡不着吗?”

“我已经两天没睡了,”她轻声说,“强打着精神,这样我才能听完那些我记录在《想知道吗?》文档的简述材料。”

索尔点点头。

“爸爸,你下楼来和我喝一杯好吗?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索尔从床头几上拿起眼镜,和她一同下了楼。

事实上,这是索尔第一次和自己的女儿共饮,也是最后一次。场面并不欢闹——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笑话、说妙语,直到最后两人都笑得不可开交,无法继续。瑞秋开始讲述一个新的故事,只在最有趣的时候啜两口,于是几乎把威士忌都从她鼻子里喷出来,她笑得太厉害了。他们俩都觉得这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我再去拿一瓶,”索尔止住了眼泪,说道,“上个圣诞节莫尔主任给了我几瓶苏格兰威士忌…好像是的。”

他蹑手蹑脚地走回来,瑞秋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指梳着头发。他为她倒了一点,然后他俩默默地喝了一会儿。

“爸爸?”

“嗯?”

“我把整个过程过了一遍。看我自己的样子,听我自己的声音,看李娜和其他人中年时的全息像…”

“还没到中年呢,”索尔说,“李娜下个月才满三十五…”

“嗯,总归是老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读过了医疗报告,也看了海伯利安上拍的那些照片,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你怎么想?”

“我一点都不相信这些,爸爸。”

索尔放下酒杯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脸比以前圆润了,没有那么世故。更漂亮了。

“我是说,我其实相信这些,”她说着,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却带着害怕的意味,“像你和妈妈这样的人不可能跟我开这么残酷的玩笑。再加上你的…你的年纪…以及新闻,还有其他的一切。我知道这完全是真的,但我就是无法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爸爸?”

“明白,”索尔回答。

“我是说,今天早上醒来,我想到,棒极了…明天有古生物学测验,可我压根还没学过呢。我盼望着能在罗杰?舍尔曼面前表演一两下子…他老觉得自己很聪明。”

索尔又喝了一口。“三年前罗杰在巴萨德南部的一场空难中死了,”他说。要不是仗着酒胆他不会说出这些,但是他得弄明白在这个瑞秋的身体里是不是还藏着另一个瑞秋。

“我知道,”瑞秋说着,下巴搁在膝盖上,“我了解过每一个我认识的人的情况。外婆死了。艾卡德教授没再任教了。妮姬结婚了,和一个…推销员。四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其实都已经不下十一年了,”索尔说,“往返海伯利安让你的时间和我们这些呆在家里的人比起来,落后了六年。”

“但那是正常的,”瑞秋叫道,“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网外旅行。他们也得对付这样的情况。”

索尔颌首。“但和你的这个状况不同,孩子。”

瑞秋挤出一个微笑,喝干了她的威士忌。“好家伙,这太夸张了。”她重重地把杯子放下,发出尖利的撞击声。“看,这就是我的决定。我已经花费了两天半的时间搞清楚所有的这些,她…我…想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现实又是怎样…但是,根本就没用!”

索尔一动不动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出。

“我是说,”瑞秋说,“我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变得愈加年轻,失去我从未见过的人的记忆…我是说,然后又会发生什么?我会保持这种状态,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小,能力也日渐消退,最后某一天,我就消失了?上帝呀,爸爸。”瑞秋紧紧地用双臂抱住膝盖。“这真是一个诡异的滑稽故事,不是吗?”

“这一点都不滑稽,”索尔平静地说。

“是的,我也知道这不好笑,”瑞秋说。她的双眼,依然又大又黑,此刻泪水涟涟。“这对于你和妈妈来说一定是世上最糟糕的噩梦。每天你们都不得不看我走下楼梯…无限困惑…醒来所记得的只是昨天的记忆,但我自己的声音却明明白白告诉我说,昨天已经是好多年以前了。我还和一个叫做米利欧的小伙子恋爱过…”

“是美利欧,”索尔轻声说。

“管他是谁呢。那些录音完全没用,爸爸。到我开始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又太累了,不得不去睡觉。然后…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希…”索尔开口,但立刻清了清嗓子,“你希望我们能做点什么,孩子?”

瑞秋注视着他的眼睛,莞尔一笑。自从她十五周大的时候起,她就一直送给他这样甜美的笑容。“别再让我听这些了,爸爸,”她坚定地说,“不要再让我听自己说的这些。这只会让我痛苦。我是说,我根本都没有经历过那些时间。”她顿了顿,摸着自己的前额。“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爸爸。去了另一个星球的瑞秋,坠入爱河,受到伤害…那完完全全是另一个瑞秋!不应该由我来忍受她的痛苦。”她开始哭泣。“你明白吗?明白吗?”

“我明白,”索尔说。他向她张开双臂,感觉着印在胸膛上自己女儿的温度和眼泪。“是啊,我明白。”

第二年不时有超光讯息从海伯利安传来,但都不是好消息。关于逆熵场的性质和来源的研究均没有进展。在狮身人面像附近也没有探测到任何异常的时间潮汐活动。在潮汐区内以及周边地区,他们以动物做活体实验,其中有些动物猝死,但是没有任何动物染上梅林症。美利欧发来的每一条信息最后都以“向瑞秋致以爱意”结尾。

索尔和萨莱向帝国大学贷款,去巴萨德市接受了有限的鲍尔森理疗。他们年龄已经太大,就算是鲍尔森疗法也无法将他们的寿命再延长一个世纪,可是理疗让他们这对七十岁的夫妇外表回到了五十岁不到的年纪。他们仔细研究蒙尘的家庭照片,觉得要穿回十五年前的服饰也没什么困难的。

十六岁的瑞秋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上下来,通信志调到大学广播站调频。“我能来点上好的麦片吗?”

“你不是每天早上都吃吗?”萨莱微笑道。

“对呀,”瑞秋盈盈一笑,“我就是觉得我们可能会出门怎么的。我听到电话铃响了。是妮姬吗?”

“不是,”索尔说。

“真该死,”瑞秋说着,看了看他们,“对不起。但是她口口声声答应过我的,只要标准成绩出来,就给我电话。辅导课都过了三周了。你们肯定是以为我听说了什么。”

“别担心,”萨莱说。她把咖啡壶放在桌上,为瑞秋倒上一杯,又为自己倒上一杯。“别担心,亲爱的。我敢保证你的成绩一定会好到想读哪所学校都行。”

第十章

“不止这个,”瑞秋叹气道,“你不知道。外面可是一个狗咬狗一样残酷无情的世界。”她皱皱眉头。“你见到我的数学安赛波了吗?我的整个屋子完全是一团糟。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

索尔清了清嗓子。“今天不上课,孩子。”

瑞秋盯着他。“不上课?今天星期二耶!还有六周我就要毕业了耶!搞什么啊?”

“你生病了,”萨莱肯定地说,“你可以在家里待上一天。就今天。”

瑞秋的愁容更深了。“生病了?我没有不舒服啊。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不对劲。就好比说,放映室里的沙发怎么都变了个方向?其普斯到哪里去了?我叫了它好多声它都不来。”

索尔抓住了女儿的手腕。“你已经生病很久了,”他说,“医生说你醒来时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我们去校园走走聊聊吧。怎么样?”

瑞秋面露喜色。“翘课去大学校园?太好了。”她又立即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真希望我们别碰上罗杰?舍尔曼。他在那儿跟着大一新生学微积分,他真是个人见人厌的讨厌鬼。”

“我们不会遇到罗杰的,”索尔说,“准备出门喽?”

“马上,”瑞秋靠过去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再见金丝燕。”

“再见小雨燕。”萨莱说。

“好啦,”瑞秋粲然一笑,长发甩过肩膀,“我准备好了。”

因为要经常前往巴萨德市,索尔购买了一辆电磁车。在一个秋高气爽之日,他驾着它远远地在最底层车道缓缓行驶着,享受着身下刚收割的玉米田的景象和怡人的馨香。许多在田中劳作的男男女女向他招手。

自打索尔童年时代起,巴萨德就蓬勃地发展壮大,但是犹太集会堂仍处在城市最古老的一处聚居地边缘。神殿很古老,索尔也感到自己的苍老,甚至连他进门之前戴上的圆顶小帽①看起来也很陈旧,那顶帽子经过数十年的使用,早已磨得只剩一层薄皮。但是牧师却很年轻。索尔意识到来人至少已经四十——他深色的头皮之上两侧的头发已见稀疏——但在索尔的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当这位年轻人建议他们在街对面的公园中进行这场谈话时,索尔感到一阵欣慰。

他们在公园长凳上坐下。索尔奇怪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圆顶小帽,那片布在他手里递来递去。空气中传来一阵焚烧树叶和前夜降雨的味道。

“我并不太明白,温特伯先生,”牧师说道,“你的心绪之所以被扰乱,是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自从做那个梦之后你的女儿就病了?”

索尔仰头感受着洒在脸上的阳光。“准确地说,都不是,”他说,“但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两者有联系。”

牧师的手指拂过下唇。“您女儿多大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