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布劳恩,要明白这个,你就必须知道内核是多么依赖他们的预言。如果不使用终极智能的输入,内核早已对未来两个世纪的物理、人类和人工智能的详情预测到了98.9995%的程度。全局的人工智能顾问理事会,说出一些含糊不清、阿波罗神谕式的话,人类把它当宝——其实那完全是笑话。内核只是把终极智能计划中的一些小小花絮透露给霸主罢了——这些东西有时是为了帮稳定派,有时是帮反复派,但总是为了满足终极派。

“海伯利安,是内核生活的整个预言架构中的裂口。它是即将抵达终点时的一道坎——一个无法预言的变数。它看上去于理不通,似乎是豁免了一切法则:物理、历史、人类心理,以及内核的人工智能预言。

“未来有两个结果——如果你想称其为现实也行。其中一个是:伯劳鸟,这个不久就将被释放到环网和星际人类中的瘟神,是从内核统治的未来派来的武器,这是反复派逆时间而来的一次性打击,从此以后,反复派开始了千年的银河统治。另一个,则预见了伯劳鸟的入侵,即将到来的星际战争,光阴冢打开后从中走出的其他东西,所有这些都是人类逆时间而来的重拳猛击,是驱逐者、前殖民者和其他小伙人类逃离了反复派的灭绝计划后,最后的曙光前的搏斗。”

水滴滴答答在瓷上。附近地道里的什么地方,传来机修烧灼工的警示声,这些声音在陶瓷和石头中不断回响。我靠在墙上,盯着乔尼。

“星际战争,”我说,“两个结果都发生了星际战争?”

“对,那是躲不了的。”

“这两个内核派别的预言可不可能都是错的?”

“不可能。海伯利安上发生的事的确有疑问,但是环网和所有地方的分崩离析是显而易见的。终极派了解到这个事实之后,把它作为主要的论据,认为应该加紧开始下一步的内核进化。”

“屁屁偷来的数据告诉了我们什么,乔尼?”

乔尼笑着,他碰到了我的手,但是并没有抓住它。“数据告诉我,由于某种原因,我是海伯利安未知因素的一部分。它们创造了济慈的赛伯人,这是它们殊死的赌注。只是,身为济慈模拟,我显然是个失败品,因此稳定派才打算保护我。当我下定决心去海伯利安时,反复派杀了我,它们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要删除我的人工智能实体,防止我的赛伯体再次做出那个决定。”

“但你的确做了。发生了什么事?”

“它们失败了。内核过于自大,它们没有考虑到两件事。第一,我会将我的全部意识注入到我的赛伯体中,这也就改变了济慈模拟的本质。第二,我会进入你。”

“我!!”

他抓住我的手。“对,布劳恩。你好像也是海伯利安未知因素的一部分。”

我摇摇头。突然感觉我左耳上方的头皮麻麻的,我举起手,微微以为会在那发现什么创伤,也就是在数据平面中搏斗时留下的创伤。然而,我的手指碰到的是一个神经分流槽的塑料外壳。

我另一只手猛地摆脱了乔尼,满怀恐惧地盯着他。他在我失去意识时,给我的身体动过手术,给我接了电线。

乔尼举起双手,手掌对着我,让我平静。“布劳恩,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我们俩的生存,我必须那么做。”

我握紧拳头。“你这该死的狗娘养的贱货。我干嘛需要这直连接口?啊?你这信口雌黄的杂种!”

“不是和内核连接,”乔尼轻声说,“是和我。”

“你?”我的手和拳头微微发颤,我打算砸扁他那容器中克隆出来的脸。“你!”我冷笑道。“你现在是人了,你难道忘了?”

“我知道。但是某些赛伯体的功能仍旧存在。你记得几天前我碰到你的手,带你到数据平面上的事吗?”

我盯着他。“我再也不会去数据平面了。”

“不。我也不会再去了。但是我需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将大量的数据传送给你。

我昨晚带你到渣滓的一个黑市外科医生那去了。她给你植入了一个舒克隆环。”

“为什么?”舒克隆环非常小,不会比我的拇指指甲大,而且那东西非常昂贵。它里面装着不计其数的磁泡存储器,每一个都能容纳近乎无穷比特的信息。舒克隆环是无法通过生物载体访问的,因此可以用来传送机密信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携带一个舒克隆环,就能把人工智能人格或者整个行星的数据网带在身上。见鬼,连一只狗也能携带这一切。

“为什么?”我再次问道,我怀疑乔尼,或者乔尼背后的什么势力,是不是在利用我,把我作为送信人。“为什么?”

乔尼靠近了些,他的手包住了我的拳头。“相信我,布劳恩。”

父亲在二十年前打爆了自己的头,此后母亲隐居起来,退却至她那自私的生活中。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现在,这世界里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我相信乔尼。

但是我相信了他。

我松开拳头,抓住了他的手。

“好了,”乔尼说,“快把你的饭吃了,我们得行动起来,干点什么,来保全我们的小命了。”

武器和药,是渣滓蜂巢里最容易搞到手的两件东西。我们花光了乔尼最后一点可观的黑市积蓄,买了些武器。

二十二点整,我们两人都穿好了晶须钛聚乙烯的甲胄。乔尼戴着一顶打手的镜式黑色头盔,而我戴着军部额外的控制面具。乔尼的动力手套真是大,而且是大红色的。我戴着滤息手套,那东西带着夺人性命的小装饰。乔尼拿着一把驱逐者的地狱之鞭,那是从布雷西亚上夺得的战利品,他还在腰上别了根激光棒。我呢,除了父亲的自动手枪,还在回旋腰带上插了一把斯坦一津迷你枪。我可以通过面具控制这把枪,甚至射击时不要用手。

我和乔尼互相看着对方,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停止后,我们很长时间都没吭声。

“你确定卢瑟斯的伯劳神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吗?”这是我第三次问,或者第四次。

“我们不能进行远距传输,”乔尼说,“内核只要伪造一个故障,我们就死了。我们甚至不能在这底层空间乘电梯。我们得找一条不受监控的楼梯,爬到一百二十层之上。到神殿去的最好的路,是中央广场的那条笔直的路。”

“对,但是伯劳教会的人会让我们进去吗?”

乔尼耸耸肩,这动作在它的战斗装甲中显得很奇怪。从打手头盔中发出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只有他们对我们的存活感兴趣。也只有他们有足够的政治影响力,可以帮我们找到去海伯利安的交通船,并保护我们不受霸主的侵害。”

我拉起面具。“梅伊娜?悦石说未来不会允许飞船飞往海伯利安进行朝圣了。”

镜式黑色的圆顶明了地点点头。“去他妈的梅伊娜?悦石。”我的诗人爱人说。

我深吸了口气,走到我们这个小小凹地的开口处,这是我们的洞窟,我们最后的避难所,乔尼出现在我身后。装甲摩擦着装甲。“准备好了吗,布劳恩?”

我点点头,把迷你枪转到基点之上,迈步开始离开。

乔尼碰了碰我,拉住了我。“我爱你,布劳恩。”

我点点头,强忍着。我忘记了我的面具没有合上,他能看见我的泪水。

蜂巢一天二十八小时,时时刻刻醒着;但是遵循着某些传统,第三层是最安静的也是人烟最稀少的。如果在第一层,在高峰时间走在人行道上,我们的运气会好点。不过如果打手和谋财害命的家伙正等着我们,那么平民的死亡丧钟将会敲得震欲聋。

我们花了三个多小时爬到中央广场,没有走一条楼梯,而是行走在一系列无止地的机修通道中,爬进被遗弃的竖直人口,这些人口在八十年前已经被反对提高机械化和自动化的勒德暴动分子席卷一空了。最后走上了一条楼梯,上面生的锈比它的金属还多。从楼梯出来,我们进入一条输送走廊,离伯劳神殿只剩下半公里不到了。

“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我都不敢相信。”我用内部通信器对他耳语。

“他们很可能把人都集中在航空港和私人远距传输器群组中了。”

我们走在这个相当隐蔽的通道里,来到了中央广场,这地方位于第一购物层下方三十米,屋顶下方四百米。现在,伯劳神殿这幢绚丽、随意的建筑已经离我们半公里路不到了。不少错过高峰的购物者和慢跑者朝我们瞥来,但很快就走开了。我心里深信不疑,商场的警察被叫走了,但如果他们立马出现的话,我还是会感到惊讶的。

一帮穿着鲜艳衣服的街头刺客从一个电梯中一哄而散,嘴里大喊大叫。他们身上带着脉冲刀,链条,动力手套。乔尼大吃一惊,他舞起地狱之鞭,朝他们挥去,鞭子发出几十发射击光束。我的迷你枪呼啦啦地在那急速旋转,随着我眼睛的移动从一个瞄准点移到另一个瞄准点。

那七个家伙组成的一帮人猛然刹住脚步,举起他们的手,眼睛大睁,朝后退去。他们掉人了电梯,然后不见了。

我看了看乔尼。黑色的镜影朝我回看过来。我们俩谁都没笑。

我们穿向北部的购物小巷。少有的几个步行者一溜烟跑到大门敞开的店堂里。我们现在离神殿的阶梯一百米不到了。通过军部的头盔耳机,我能真切地听到我的心跳声。离阶梯还有五十米时,似乎受到传唤,一名侍僧或者牧师什么的出现在神殿十米高的大门口,看着我们走近。三十米。如果有人打算中途截击我们,他们应该在这之前就截击了。

我转身对着乔尼,打算说点好笑的话。突然,至少二十束光束以及十多束的射弹瞬间击中了我们。钛聚乙烯的外层向外爆裂开来,在反气流的作用下偏转了大部分射弹的能量。之下的镜面反射掉了大多数的杀人光束。大多数。

乔尼在这冲击力之下摔倒了。我单膝跪地,让迷你枪朝激光源瞄准。

蜂巢住宅墙十楼之上。我的面具突然变暗。甲胄蒸发出反射而出的水汽。迷你枪的声音听上去完全就像是历史全息剧中的某种电锯的声音。十楼之上,一个五米的阳台和墙壁四分五裂,涌出爆炸钢矛的云团,发出一阵刺穿盔甲的声音。

三个沉重无比的刺客从后面击中了我。

我双掌撑地,摔在地上,压制住迷你枪,旋过身来。每一层上都至少有十几个他们的人,他们飞快移动,那是非常考究的格斗之舞。乔尼爬起身,跪在那,拿着地狱之鞭开火了,发出一连串的激光束,他仿佛是在彩虹中穿行,敲打着反弹防御。

其中一个跑动着的身影勃然起火,身后的橱窗成了一滩玻璃液,溅到十五米开外的中央广场上。又有两个人出现在平地的栏杆上,我发射出一阵迷你枪的弹药,让他们龟缩了回去。

一架敞开的掠行艇从顶上的椽子那儿降落下来,阻种轮颠簸摇晃,倾斜在路标塔边上。火箭弹猛地冲击在我和乔尼身边的混凝土上。商店正门吐出无数块碎玻璃,将我们淹没。我抬起头看着,眨了两下眼,瞄准,发射。掠行艇朝边上猛地歪去,撞到了由动扶梯,上面还有十几个畏首畏尾的平民。最后,它在一大堆扭曲的金属中打着滚,如军火库般轰然爆炸。我看见八十米下方的蜂巢地面上,有一个购物者在火焰中跳动着。

“左边!”乔尼在密光束的内部通信器中朝我喊。

四个穿着战斗装甲的人,用个人升降包从上面落了下来。聚合的变色龙装甲苦苦地跟上不断变化的背景的脚步,但仅仅是把每个人变成了闪耀的万花筒。其中一个来到我迷你枪的扫射范围之内,牵制住我,另三个朝乔尼跑去。

这家伙冲过来,拿着脉冲刀,犹太风格。我任其撕咬着我的装甲,我知道它会刺进我前臂的肌肉里,但是我得争取时间。有了。我举起戴着手套的手,用那钢硬之边砍死了这家伙,紧接着把迷你枪扫向三个正和乔尼搏斗的家伙。

他们的装甲非常坚硬,我用枪扫得他们节节后退,就像用水管冲洗堆满垃圾的人行道。在我把他们全部打下这一层的突翼之前,只有一个家伙爬起了身。

乔尼又一次摔例在地。他的部分胸甲不见了,融化掉了。我闻到焦肉的味道,但是没有看到什么致命的伤口。我半蹲着,抱起了他。

“别管我,布劳恩。快跑。上楼梯。”密光通讯结束了。

“滚蛋,”我叫道,我用左手抱住他,支撑住他的身体,而又让迷你枪有地方追踪,“我还是你付钱找来的保镖。”

他们在蜂巢的两面墙上,在椽子上,在我们头顶的购物层上狙击我们。人行道上至少有二十具尸体;其中一半是穿着鲜艳衣服的平民。我左脚装甲上的力量辅助器被碾碎了。挺着那条腿,我笨拙地拉着我们两个跑了神殿阶梯的最后十米。现在,阶梯上出现了好几个伯劳牧师,他们看上去对他们身边的炮火毫不在意。

“上面!”

我旋过身,瞄准,开火,这些动作瞬间完成,射出一枪后,我听见枪空掉了,然后我便看见第二艘掠行艇发射出了火箭弹,刚一射出,那艘艇便立刻化作一千片急速飞动、毫无关联的金属和粉身碎骨的血肉了。我重重地把乔尼摔在走道上,向他身上趴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他暴露在外的血肉。

火箭弹也同时爆炸了,好几个在空中爆炸,至少有两个潜进了乔尼的身体,我被轰向了空中,掉在了十五到二十米之下的倾斜走道上。好家伙。一秒钟之前我们还站过的合金钢筋混凝土人行道,现在被烧焦了,沸腾了,软瘫了,滚到了下面熊熊燃烧的走道上。在那形成了一条自然的城壕,一条天堑,把我们和其他地面军隔开了。

我站起身,一掌掴掉那无用的迷你枪,开始向上爬,我拉掉身上装甲的无用碎片,双手抱起乔尼。他的头盔被炸飞了,脸上血肉模糊。血从他装甲的几十条小缝中渗出来。右手和左脚被炸掉了。我转过身,抱着他,沿着伯劳神殿的阶梯,向上爬去。

第十六章

现在,警报声比比皆是,中央广场的高空中都是安全掠行艇。打手在上层,在糊掉的走道远侧四处寻找掩护。有两个突击员,使用升降包掉了下来,紧紧跟在我身后向阶梯上爬。我没有转身。每走一步,我必须抬起我直挺挺的无力的左腿。我知道我背上和两肋已经严重烧伤,到处都是弹片的伤口。

掠行艇呼啸、盘旋,但是没有停在神殿的阶梯上。炮火在中央广场上不停回响。我听见身后金属鞋的脚步声,在急速朝我扑来。我费尽力气又迈了三步。上面二十步的地方,不可思议的遥远地方,伯劳主教正站在一百名神殿牧师中间。

我又迈了一步,低头看着乔尼。他睁着一只眼,抬头望着我。另一只眼紧闭,满是血污,满是肿胀的组织。“没事的,”我轻轻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盔也不见了。

“没事的,我们就要到了。”我又使尽力气迈了一步。

那两个穿着明亮黑色战斗装甲的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两人带着的面甲都掀了起来,上面一条条偏转痕,两张铁板无情的脸。

“婊子,放下他,也许我们会给你条活路。”

我疲惫不堪地点点头,太累了,再也迈不了一步路,太累了,什么事也不能做,但是我仍旧站在那,双手抱着乔尼。他的鲜血滴在洁白的石头上。

“我说,把这狗娘养的放下…”

我射中了他俩。一个正中左眼,一个右眼,我手里握着父亲的自动手枪,一直摆在乔尼的身体下面,从未举起来过。

他们倒了下来。我又迈了一步。然后再一步。稍稍喘口气,抬起脚再来一步。

阶梯顶端,穿着黑袍红袍的那群人朝两边分开。门道非常高,也非常暗。我没有回头,但是我能听见背后的喧嚣,我知道中央广场肯定挤满了人。主教陪在我边上,伴着我走人大门,走人那片朦胧。

我把乔尼放在凉爽的平地上。袍子在我俩边上瑟瑟作响。我拉掉自己的装甲,然后扯着乔尼的。那装甲有好几处粘在了他的身上。我用我仍旧好使的手碰了碰他滚烫的脸颊。“对不起…”

乔尼的头微微动了动,他睁开眼睛,举起剩下的那只左手,碰了碰我的脸颊,我的头发,我的脑后。“芬妮…”

我感觉到他在那时死了。我也感觉到他的手摸到神经分流器,涌过的一股电流,随着约翰。济慈曾经拥有的东西和将要拥有的东西猛地进入我,我感觉到这股电流的白亮暖意。这几乎…几乎就像是两夜前他在我身体内的高潮,那湍流,那悸动,那突然的暖意,那之后的寂静,还带着感情的回响。

我把他慢慢放到地上,任侍僧把他的尸体带走,把它带到外面,给人群看,给当局看,给等着想知道结果的人看。

我任他们带走了我。

我在伯劳神殿的疗养所待了两星期。烧伤治愈,疤痕除去,异金属挑去,皮肤移植好,肌肉重新长好,神经重新编好。而我依旧伤痛不止。

所有人都对我没了兴趣,除了伯劳牧师。内核确信乔尼已死;他在内核中的踪迹无处可寻了;他的赛伯体也死了。

当局记下了我的笔录,吊销了我的执照,尽全力把事情摆平了。环网新闻报导说,渣滓的一层蜂巢的黑帮发生了火并,搅到了中央广场里。有好几个黑帮成员和无辜的旁观者死于非命。其中还包括警察。

一周前,消息传来,说霸主允许“伊戈德拉希尔”载着朝圣者到海伯利安附近的战区去。我用神殿里的远距传输器传送至复兴之矢,然后花了一小时时间,在那独自翻寻着档案。

文件是通过真空挤压保存着的,所以我没法碰触到它们。笔迹是乔尼的;我以前见过他写的字。由于年岁久远,纸张泛黄,脆弱不堪。我找到了两段文字。第一段写道:白天消逝了,甜蜜的一切已失去!甜嗓,甜唇,酥胸,纤纤十指,热烈的呼吸,温柔的低音,耳语,明眸,美好的体态,柔软的腰肢!凋谢了,鲜花初绽的全部魅力,凋谢了,我眼睛见过的美的景色,凋谢了,我双臂抱过的美的形体,凋谢了,轻声,温馨,纯洁,快乐——这一切在黄昏不合时宜的消退,当黄昏,节日的黄昏,爱情的良夜正开始细密的编织昏暗的经纬以便用香幔遮住隐蔽的欢悦:但今天我已把爱的弥撒书读遍,他见我斋戒祈祷,会让我安眠。(这首诗是济慈写给芬妮的,名为《白天消逝了,甜蜜的一切已失去!》)

第二段文字的笔迹非常狂野,那纸张也更为粗糙,似乎是匆匆忙忙在记事本上乱涂乱画而成的:这生命之手,温暖能干,诚挚欲攫取,但若身处冰冷寂静之坟茔,这冰手仍欲去,白天多寒峻,梦夜多凄苦汝欲汝心血不流,甘愿让我红色血脉再次流。

汝内心平静我能见,我把你紧紧拥在手。(这首诗也是济慈写给芬妮的,名为《生命之手》。)

我怀孕了。我想乔尼是知道的。我不太确定。

我怀了两次。一次是怀了乔尼的孩子,另一次是在舒克隆环中怀有了他的记忆。

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意要联系起来。孩子还有几个月才会生下来,而几天之后,我就会去面见伯劳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