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亦称刷状放电,一种发亮而常可听到声音的放电。此种放电系由物体发生,特别是有尖端的物体,当其表面附近的电场强度达到每厘米近1000伏特时即可发生此种放电。

暗淡的火光。东边四十米之外,那座叫做狮身人面像的墓冢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外部轮廓在夜色中正有节律地闪动着。波动电流沿着它两边通常称作翅膀的外张形附属物上爬行。布劳恩·拉米亚打量着四周,没有见到霍伊特神父的影子,她琢磨着要不要呼救,然后意识到,在风声呼号之下,别人是不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的。她又稍微思虑了一下,牧师会不会只是去了其他帐篷,或是去了西边二十米之外的简陋厕所,但冥冥之中她感到事实并非如此。她朝狮身人面像望了望——只是略微一瞥——似乎见到了一个人形,黑色的斗篷像垂下的三角旗一样呼啦啦飞舞,肩膀在风中瑟缩着,形体在墓冢的静电光芒中清晰可辨。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布劳恩·拉米亚猛地扭身离开,蹲下进入备战状态,左拳伸展,右手运力。她认出了站在那边的是卡萨德。上校的身高几乎有拉米亚的1.5倍——身宽却还不及她的一半——他俯下身,朝拉米亚高声耳语,微型闪电横扫过他精瘦的身体。“他往那边走了!”上校瘦长的黝黑手臂朝狮身人面像一指,活像一个稻草人。拉米亚点点头大声朝他回话,她的声音在风声的咆哮中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我们要不要叫醒其他人?”她已经忘记了卡萨德之前一直在警戒。这个人从不睡觉吗?费德曼·卡萨德摇摇头。他的护目镜推到了额头上,头盔已经扭变,在他武装到牙齿的战甲后部形成一个附加罩。在装备的反光的映衬下,卡萨德的脸看起来十分苍白。他朝狮身人面像做了个手势。那把多功能突击步枪牢牢地顶在左肘窝,手榴弹、双筒望远镜盒、还有更为神秘的物件从他紧致装甲的吊钩和网带上垂下来。他又朝狮身人面像指了指。拉米亚身子朝前倾了倾,大声喊道:“伯劳把他带走了吗?”卡萨德摇摇头。“你能看见他吗?”她朝他的夜视镜和双筒望远镜做了个手势。“看不见,”卡萨德说,“有沙暴。热信号都给搅得乱七八糟。”布劳恩·拉米亚转身背对着狂风,沙粒就像投枪上射出的针头击打着她的脖颈。她查询了通信志,但是它只告诉她霍伊特活着,还在移动;公共波段上再也没有别的信号。她挪挪身子,重新回到卡萨德旁边,他们的背部在大风中连成了一堵墙。“咱们去找找他吧?”她嚷道。卡萨德摇头。“这个地方得有人守着。我沿路留了信号装置,但是…”他朝沙暴做了个手势。布劳恩·拉米亚低头闪进了帐篷,套上靴子,然后又带着她的全天候披风和父亲的自动手枪重新出现在门口。一把更为常规的武器,基尔击昏器,放置在斗篷的胸袋中。“那么我去。”她说。开始她以为上校没有听到她的话。但是接下来她看到他灰白的眼珠中有东西闪动,于是明白他听到了。他轻轻敲击着手腕上的军用通信志。拉米亚点点头,确认她的植入物和通信志都设置到了最宽波段。“我会回来的,”说完,她便开始朝不断徙长的沙丘跋涉。短裤的裤腿在静电电荷中泛出微光,电流淌过斑驳的沙丘表面,在银白脉冲的衬映下,沙子似乎都活了起来。刚走了二十米远,宿营地就完全没了影儿。再往前走十米,狮身人面像就巍然矗立在她的面前。但是没有霍伊特神父的踪迹;在沙暴当中,还不到十秒,足印就可以完全消失。通往狮身人面像的人口敞开着,自从人类发现这个地方以来,它就一直开着。现在,它在泛着微光的墙中看起来只是个黑色的矩形。根据逻辑分析,霍伊特如果是想要躲避沙暴的话,可能是进入其中了,但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告诉她,那不是牧师的目的地。布劳恩·拉米亚拖着沉重的步子绕过狮身人面像,在它的背风处休息了一阵,从脸上抹下沙子,顺畅地呼吸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前行,循着一条沙丘间若隐若现的被踩实的小径往前走。前方,翡翠茔在夜色中发出乳液状的绿光,光滑的曲线和顶峰油光闪亮,令人心生不祥的预感。布劳恩·拉米亚乜斜着眼睛,又望了望,发现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在飞瞬即逝的一刹那间在光芒中显出了身形。然后那影子又转瞬即逝,也许是进了墓冢,也有可能是藏身在了人口处那黑色的半圆中。拉米亚垂下头继续前进,大风推搡着她,好像在催促她赶着去办什么重要的事。军事简报唠唠叨叨地一直持续到了上午十时左右。我怀疑这样的会议是不是都是一个样子——如背景噪音般的轻快单调声一刻不停地述说,空气中弥漫着喝了太多咖啡遗留下的陈腐味道,烟味,以及一堆堆硬面资料和植入物存取带来的脑皮层叠加眩晕——好几百年以来都不曾改变。我怀疑,这些事在我小时候是不是要简单一些;惠灵顿把手下人——那些他不带感情却又精湛地称作“败类①”的家伙——召集到一起,什么都没说,就把他们赶去送死了。我把注意力又集中到这群人身上。我们身处一间大的议室,亮白的矩形地毯和炮铜色的马蹄形桌子映衬着灰色的墙面,桌子上摆着黑色触显,零星地摆着几个玻璃水瓶,色调相当和缓。执行官梅伊娜·悦石坐在桌子弧拱的中心,旁边是高级议员和内阁大臣,更远的地方,军官和其他二级决策官沿着曲线依次落座。他们身后,桌子以外的地

①惠灵顿将军在滑铁卢之役前向自己的军队发表的演说中有一句常被后世引用的名言:我们(我们的军队)是地球上的败类——地球仅有的败类。

方,坐着不可或缺的助理群,而其中属于军部的那一群里没有人军衔低于上校,在他们的背后——在那些看起来不那么舒适的椅子上——坐着这些助理的助理。我没有椅子。另外还有一群人员被邀请来,但是显然轮不上说话,我就和他们一起坐在议室后部角落附近的一个高凳上,距离首席执行官二十米远,离正在做简报的官员就更远了。做报告的是名年轻上校,他手里拿着一支教鞭,说起任何话来都毫不犹豫。上校身后是金灰相间的随调显屏导板,身前是任何一个显像井中必不可少的微微隆起的万象球。随调板不时被云层覆满,变得充满生机;另一些时候,空气中又被复杂的全息图搅得模糊不清。这些图表的微像在每一块触显板上闪光,又在一些通信志上方盘旋。我坐在凳子上,观察着悦石,画着即时的素描。那天早上在政府大楼客房醒来的时候,明亮的鲸逖阳光从桃色的窗帘中泉涌而来,清晨六时半是我的起床时间,它们在那时就已自动打开,刹那间我迷失了,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脑海里依然还在寻找雷纳·霍伊特,并因为伯劳和海特·马斯蒂恩而提心吊胆。然后,就像什么力量满足了我的愿望,让我远离了这些念头,让我开始做自己的梦,那一分钟,我心里又堆满了困惑,然后我坐起身大口吸气,警觉地向四周看去,期望柠檬色的地毯和桃色的光芒会像热梦一般退去,只留下痛苦、浓痰和可怖的咯血,亚麻布上染满血迹,这间充满阳光的屋子消溶成西班牙广场黑暗公寓的阴影,四处鬼影陆离,约瑟夫·赛文敏感的脸庞朝前凑来,注视着我,等待着死亡在我头上降临。我洗了两次澡,先用水浴然后是声浴,从浴室出来,刚铺好的床上放着一套新的灰色衣服,我取过穿上,然后出发去寻找东庭——我1新衣服旁边留下的一张礼片上说的——那里正为政府大楼的宾客供应j早餐。橙汁是鲜榨的,腌肉脆嫩,货真物实。报上说首席执行官悦石将I会于环网标准时间十时三十分通过全局和各大媒体向整个环网发表演说。报纸各版铺天盖地全是战争新闻。上面,无敌舰队的平面照片五光十色,熊熊发光。奠泊阁将军身处第三版,向外阴郁地望来,报纸把他称作“对抗第二次格列侬高叛乱的英雄”。戴安娜·弗洛梅正和她猿人般的丈夫在邻桌吃饭,她看了我一眼。她今早的着装更为正式,深蓝色长裙,远没有昨晚暴露,但是侧边上开了一条细缝,隐隐可以瞧见昨晚的身材。她用颇有光泽的指甲夹起一条腌肉,小心地咬了一口,目光一直没有从我身上挪开。何蒙德·弗洛梅正读到折页里金融版面上一些宜人的消息,喉头咕哝作响。“驱逐者迁移队…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游群…早在略多于三标准年以前就被卡姆星系的霍金干扰感应装置探测到,”做简报的年轻官员说道。“甫一被探测到,军部的42特遣部队,也就是为海伯利安星系的疏散工作接受过改装的部队,立即带着绝密指令从帕瓦蒂旋入超光速状态,它们将会建立一个传送门,把整个海伯利安纳入远距传送能力范围。同时。87.2特遣部队又奉命从卡姆三号周围的苏尔科夫一近田集结地,调遣去同海伯利安星系的疏散军力汇合,寻找到驱逐者迁移队,与他们交战并摧毁他们的军事部队…”无敌舰队的影像出现在随调板上,也映在了这名年轻上校的身上。他挥了挥教鞭,于是一条红宝石色的光线拦腰切过那张较大的全息像,显示出信息中所提到的一艘3C战舰。“87.2特遣部队受命于纳西塔元帅,他现在身处‘赫布里底①号’霸舰…”“知道了,知道了,”莫泊阁将军抱怨道,“这些我们都知道,雅尼。废话少说。”年轻的上校挤出一丝微笑,朝将军和首席执行官悦石略微点点头,然后变回刚才的语调,只是其中少了些许自信。“在过去的七十二标准小时中,据从42部队发来的超光加密讯息报道,在特遣疏散部队的侦察小组和驱逐者迁移队的先头部队之间,爆发了白热化的战斗——”“是游群。”李·亨特打断他道。“对,”雅尼说道。他转身面对着随调板,五米深的磨砂玻璃闪烁

①赫布里底是英国苏格兰西部的一个群岛名称。

着出现了。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只是无法理解的迷宫,里面有神秘的符号、五颜六色的向量线、底层编码,加上军部缩写词,这一切简直就像是胡言谵语。也许,房间里的高级将领和政客也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但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搞不懂。我开始为悦石画一幅新的画像,背景中莫泊阁的侧脸活像一头斗牛犬。“虽然最初的报道显示附近有四到五千单位的霍金尾波,但许多人都误解了这一数据令,”叫做雅尼的上校继续道。我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他的名还是姓。“你们知道。驱逐者…啊…游群有可能由多达上万艘单独的驱动单位组成,但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很小,或者根本就没有武装,或者不具有太大的军事意义。微波、超光仪,还有其他的发射信号评估显示——”“打扰一下,”梅伊娜·悦石说道,她沧桑的声音和这位简报官员蜜糖一般流畅的语言形成了鲜明对比,“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有多少驱逐者舰船具有军事意义?”“啊…”上校一面说,一面朝他的上司瞥了一眼。莫泊阁将军清了清嗓子。“我们估计,大约有六…七百艘一等舰,”他说,“没什么可担心的。”首席执行官悦石扬了扬一条眉毛。“那我们舰队的规模呢?”莫泊阁朝年轻的上校点点头,示意他稍息,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42特遣部队有大约六十艘战舰,执行官大人。另外还有——”“42特遣部队就是疏散分队?”悦石问。莫泊阁将军点点头,我想,在他的微笑中我看见了一丝谦逊。“是的,夫人。87.2特遣部队,大约一个小时前传送至星系的舰队,将会——”“六十艘船足以抵挡六、七百艘战舰么?”悦石问。莫泊阁朝他的一名同僚瞥了一眼,似乎是在求他耐心。“是的,”他说,“完全足够。你得明白,执行官大人,六百霍金驱动舰听起来可能很多,但它们只是一些兀自亢奋的单舰、侦查舰,或是一种他们称作枪骑兵的五人座攻击艇。42特遣部队由将近二十多艘主线回旋飞船组成,包括航空母舰‘奥林帕斯之影’和‘天王星站’。这些战舰当中的任何一艘都能装载一百多架战斗机或火炮定位雷达。”莫泊阁在他的口袋中摸索了一阵,抽出一根雪茄大小的转基因香烟,然后像是想起悦石不赞成吸烟,又把它插回了外衣口袋。他皱了皱眉。“等到87.2特遣部队部署完毕,我们将会有完全足够的火力对付哪怕十多个游群。”他依然皱着眉头,向雅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上校清了清喉咙,然后将他的教鞭指向随调显示屏。“你们看。42特遣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清理出用于修造远距传输器的必需空间。这项工程在环网标准时间六周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并于昨日标准时间十六时二十四分完成。首轮驱逐者骚扰袭击已经被击退,而42部队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中,特遣部队的先锋部队和驱逐者主力之间已经发起了一场主要战斗。这次冲突的焦点在这”——雅尼又做了个手势,于是随着他教鞭顶端的一击,随调板的一个区域便闪着蓝光跳动起来——“在黄道平面二十九度高处,距离海伯利安的恒星三十天文单位远,大约距离这个星系的欧特云的假定边缘0.35个天文单位远的地方。”“伤亡情况怎样?”李·亨特问。“对这样一个非常时期的发生的交火来说,完全在可接受的底线以内,”年轻的上校说道,他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有进入过战场内方圆一光年的地方。那一头金黄的头发小心地梳到了一边,在聚光灯强烈的光线下反射着光芒。“有二十六艘霸主快速攻击战机损坏或失踪,十二艘载鱼雷的火炮定位雷达,三艘火炬舰船,燃料运输艇‘阿斯奎斯之傲’,还有驱逐舰‘天龙星三号’。”“死亡人数呢?”首席执行官悦石问。她的声音非常平静。雅尼迅速地瞟了一眼莫泊阁,但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大约两千三百人,”他说,“但目前正在开展救援行动,我们有希望找到‘天龙星号’的幸存者。”他抚了抚外衣,又马上继续道,“与驱逐者战舰至少一百五十艘的确定伤亡相比,这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我军发起的对迁移星丛的袭击——造成了游群另外三十到六十艘战舰的毁灭,包括彗星农场、炼铁船,还有至少一个司令星丛。”梅伊娜·悦石捻了捻粗糙的手指。“伤亡估计——我军的伤亡——包括已被摧毁的树舰‘伊戈德拉希尔’上的乘客和船员吗?就是那艘我们包租下来执行疏散任务的船?”“不包括,夫人,”雅尼轻快地回答道,“虽然树舰被毁时发生了驱逐者突袭,但我们的分析显示,‘伊戈德拉希尔’不是被敌军行动摧毁的。”悦石再次扬了扬眉毛。“那是怎么回事?”“阴谋破坏,我们目前得出的结论是这样。”上校说道。他将另外一张海伯利安星系图表调上了随调板。莫泊阁将军朝自己的通信志瞥了一眼,接着说道:“得了,跳到地面防御部分,雅尼。执行官大人三十分钟之后就要发表演说了。”我完成了悦石和莫泊阁的素描,伸了个懒腰,四处张望,寻找下一个对象。李·亨特似乎是个挑战,他长着一张难以名状的脸,五官几乎都挤到了一起。我又看回上方的时候,一颗海伯利安的全息球体停止了转动,逐渐展开成为一系列平面投影:倾斜的等矩形、波恩投影、垂直线、星状符号、范德格林氏投影、高瑞斯投影、被遮断的古德等面积投影①、指时针、正弦曲线、方位角等距、多圆锥图形、矫枉过正的桑津、埃舍尔化计算机、布列斯梅斯特、白金敏寺、米勒圆柱形、多方线绕制图,还有座区图标准,之后这一切都消融成一张海伯利安的标准罗宾逊一柏阿德地图。我笑了。那是自简报开始以未我见过的最令人愉快的东西。悦石的几个手下正不耐烦地动来动去。他们希望在广播开始以前,至少能和首席执行官共处十分钟。“众所周知,”上校发言道,“依据度陇一罗米亚计量法,海伯利安与旧地标准有9.89度的相似——”“哦,看在上帝份上,”莫泊阁吼道,“快报告军队部署,早点讲完滚蛋。”“是,先生。”雅尼吞了吞口水,举起他的教鞭。他的声音中再也没有了自信。“你们知道…我是说…”他指向最北方的大陆,那

①这里提到的几种投影都是绘制地图时使用的投影法。

块地方在随调板上漂浮,像是草草描就的马头和脖颈,而这只动物自胸部和背部肌肉开始的地方以锯齿形终结。“这是大马大陆。它有另外一个官方名称,但是每个人都这么称呼它,自从…这是大马大陆。在东南方延伸的岛链…从这里到那里…被称作猫和九尾。实际上,这是一个群岛,拥有一百多…不管怎么说,第二主大陆叫做天鹰大陆,也许你们能看出来,它的形状看起来有些像旧地的鹰,这是它的喙…..在西北方海岸…厉爪延伸到了这里,一直到西南方向…这儿有至少一只翅膀,一直延伸到东北海岸。这一部分就是所谓的羽翼高原,由于遍布火焰林,这片高原几乎是不可通行的,但是这儿…还有这儿…在西南方向,有主要的纤维塑料种植园…”“军队部署情况!!”莫泊阁咆哮道。我为雅尼画了素描。我发现要用石墨来表达汗珠的光辉是不可能的。“是,先生。第三块大陆是大熊大陆…看起来有点像一头熊…但是没有军部部队在此登陆,因为这里是南极,几乎无法定居,虽然海伯利安自卫武装在这里常设潜听哨…”雅尼似乎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他挺直身板,用手背抹了抹上唇,然后继续以一种更冷静的语调说道,“军部主要的陆军基地在这里…这里…和这里。”他的教鞭点完了首都济慈附近的区域,那些地方都处于大马大陆脖颈的高处。“军部太空部队已经被派遣至首都第一空港,以及这里…和这里第二战场,并提供安全保障。”他点了点安迪密恩和浪漫港,这两座城市都位于天鹰大陆。“军部陆军部队已经准备好了此处的防御工事…..”二十多盏红灯亮了;大部分在大马大陆的脖颈和鬃毛区域,但是也有几个在天鹰大陆的喙部和浪漫港区域。“这些包括海军分队,也有地面部队,地对空和超地对空军队。最高指挥部预计,这将和布雷西亚之战有所不同,战役不会在星球陆地上展开,但是我们也得做好准备,以防他们企图登陆侵略。”梅伊娜·悦石查了查自己的通信志。距离实时广播还有十七分钟。“疏散计划怎样?”雅尼重新建起的镇静又崩溃了。他略带绝望地望着自己的上级官员。“没有疏散,”辛格元帅说,“那是个假象,是为了引诱驱逐者。”悦石的指尖敲了敲桌面。“但是,海伯利安上有好几百万人口,元帅。”“不错,”辛格说,“我们会保护他们。就算是疏散大约六万的霸主居民,也已经很成问题了。如果我们允许所有的三百万居民进入环网,将会引发骚乱。同时,出于安全考虑,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伯劳?”李·亨特问道。“出于安全考虑,”莫泊阁将军重复道。他站起身,从雅尼手中接过教鞭。年轻人在那站了一秒,看到没有地方坐,也没地方站,犹豫不决,最终移到议室后部靠近我的地方,以稍息阅兵的姿势站在那里,看着天花板附近的什么东西——或许是在凝视自己军事生涯的尽头。“87.2特遣部队已经进入星系,”莫泊阁说,“驱逐者已经撤退到了他们的游群中心,距离海伯利安大约六十天文单位的地方。我可以打保票,整个星系都是安全的。海伯利安很安全。我们在等待反击,但是我们完全知道我们有能力牵制敌军。而且,事实上海伯利安现在已经是环网的一部分了。有问题吗?”没有人提问。悦石和李·亨特、一群议员,还有她的助理一起离开了,高级军官一撮撮移动,围成几团,显然是由军衔来区分的。助理四处分散。少数几个允许留在议室的通讯员跑去找等在外面的摄影人员。年轻的上校,雅尼,依然还以稍息阅兵的姿势站着,目光涣散,脸色苍白。我坐了一会儿,盯着海伯利安的随调板地图。从这么远的距离来看,大马大陆看起来更像一匹马。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我只能辨认出笼头山脉的山峰和大马“眼睛”下方高地沙漠的橘色渐变至黄色。山脉东北部没有任何军部防御部署的标示,除了一个可能表示荒弃的诗人之城的小红灯之外,没有任何标志。光阴冢根本都没有标记。就好像这墓群没有军事意义,在这天的行动中不扮演任何角色。但是不知怎的,我知道的不止这些。不知怎的,我怀疑整场战争,上千的战役,数百万人——乃至数十亿人的命运——都掌握在那没有标记的橘色和黄色地带上六个人的手中。我合上素描本,把铅笔塞进口袋,寻找出口,找到之后便离开了。在通向主人口的一条长廊中,我遇见了李·亨特。“你要走了?”他问。我吸了一口气。“不允许离开么?”亨特笑了,如果他薄嘴唇向上一合的动作能够被称作微笑的话。“当然允许,赛文先生。但是执行官悦石大人已经吩咐我,要我告诉你,今天下午她希望再和你谈一谈。”“什么时候?”亨特耸了耸肩。“等她演说完毕,任何时候都行。随你方便。”我点点头,算起来有上百万的说客、求职者、准传记作者、商人、执行官的粉丝,还有潜藏的杀手都愿意倾家荡产,只为与霸主最为杰出的领袖共度一分钟,与执行官悦石共度几秒钟,但我却可以在“随我方便”之时见她。从没有人觉得这个宇宙是正常的。我从李·亨特身边擦肩而过,走向前门。依照长久以来的传统,政府大楼的外墙内不设公用远距传输入口。我得稍微走上一段路,经过主人口的安全障碍,穿过花园,来到用作新闻总部和终端的建筑物。新闻记者正云集在一个中央观赏井周围,在那,刘伟林·德雷克,“全局之声”,正在为首席执行官悦石“对霸主有生死攸关重要性”的演讲作背景解说。我朝他的方向点点头,继而发现一个空闲的传送入口,亮出我的寰宇卡,然后走了进去,去找间酒吧。一旦你到了中央广场,你就会发现它是环网内可供免费传送的地方。环网每一颗星球都至少提供了一个最棒的城市街区——鲸心提供了二十三个——供人购物、娱乐、品尝佳肴,喝酒。特别是喝酒。中央广场同特提斯河一样,穿越了两百米高的军用规模的传送门。广场大道呈环形,让人觉得这是一条无限长的主干大街,形成了一条物质享受的环面。人们可以像我那天早上一样,站在鲸逖明亮的日光下,俯瞰着中央广场上天津四丙的夜间游乐场,那里充满了霓虹和全息影像的光辉,浮光掠影地瞥见卢瑟斯上百层的主干商场,同时我也知道,再往上就是神林光影斑驳的小店;它有一条砖砌大道,还有一间通往树梢的电梯,那可是环网最为奢华的餐馆。我并没有诅咒这一切。我只是想找一间安静的酒吧。鲸心的酒吧中总是挤满了官僚、记者和商人,于是我搭乘了一艘中央广场穿梭航班,到了天龙星七号的主干道。该星球的重力令许多人气馁——我也未能幸免——但这也意味着这里的酒吧不会人满为患,来这里喝酒的人也不会带有其他什么目的。我选择的地方是一家单层酒吧,这幢建筑几乎被掩埋在主要商业格棚的支撑廊柱和服务斜道下,里面很黑:黑暗的墙,黑暗的木头,黑暗的顾客——我的皮肤有多苍白,他们就有多黝黑。但这是个喝酒的好地方,于是我走了进去,点了杯双份苏格兰威士忌,随着酒一杯杯下肚,我的神志也愈加陷入其中。就算在那儿,我也逃不开悦石的魔爪。在屋子远远的那头,一部平面电视机正显示出悦石的脸庞和她身后全国广播时使用的蓝金相间的背景。另外几名饮酒者都聚在那边观看。我听见断断续续的演说辞:“…力确保霸主公民的安全以及…绝不允许对环网或者我们的同盟造成任何威胁,哪怕以…因此,我已经授权了一项正式军事行,动…”“把那该死的东西调低点!”我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在大叫。那些顾客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还是把声音调小了。悦石的嘴唇还在蠕动,我望了一阵,然后朝男招待挥了挥手,又要了杯双份。过了一会儿,也许过了几小时,我放下酒杯,抬起头,发现黑暗的房间里有个人正坐在我正对面。我花了一点时间,用力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朦胧中那个人是谁。一瞬间我以为那是芬妮,登时心跳加速,但是我又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弗洛梅女士。”她依然穿着我在早餐时间看见的那身蓝色礼服。不知怎的,那胸线似乎裁剪地更低了。在近乎黑暗的房间里,她的脸和肩膀似乎散发着光芒。“赛文先生,”她说道,几乎是在低语,“我来,是要你兑现你的承诺。”“承诺?”我挥手叫男招待过来,但是他没有反应。我皱皱眉,注视着戴安娜-弗洛梅。“什么承诺?”“当然是为我画像。你忘了自己在宴会上的承诺了吗?”我打了个响指,但是那个傲慢的招待还是不愿屈尊往我的方向看看。“我为你画过像了,”我说。“是的,”弗洛梅女士说道,“但不是全身像。”我叹了口气,喝干了最后的苏格兰威士忌。“我在喝酒。”我说。弗洛梅女士微笑道:“如我所见。”我站起身去找男招待,好好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慢慢地坐上饱经风霜的木凳。“哈米吉多顿,”我说,“他们是在拿世界末日当游戏玩。”我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女人,略略眯起眼睛,好把她看清楚。“你知道那个词吗,女士?”“我相信他不会再给你任何酒了,”她说,“我住的地方有酒。你可以边喝边画。”我又眯起眼睛,这次是在使手腕。我也许是稍微多喝了一点苏格兰威士忌,但是酒精并没有削弱我的意识。“你丈夫。”我说。戴安娜·弗洛梅又笑了,真是光彩照人。“他要在政府大楼过上几天呢,”她说道,这次是真正的低语,“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不可能离权力之源太远的。来吧,我的车就在外边。”我不记得自己付了账,但是我想我应该是付了。或许是弗洛梅女士付的。我不记得她把我扶出酒吧,但是我觉得另有他人把我扶了出去。也许是个司机。我记得一个穿着灰色上衣和裤子的人,记得我曾靠在他身上。电磁车有个泡沫形的拱顶,外面看起来是个球面镜,但从我们就坐的深凹的软垫中望出去,那玻璃又是相当的透明。我数了数,我们经过了两个入口,然后驶出了中央广场,向远处开去,开始在一片炎黄天空下的蓝色田野之上爬升。精工细装的房屋矗立在山顶上,全是由某种乌木制成,周围都是罂粟田和青铜色湖泊。是复兴之矢?那时候要搞清楚这样一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于是我把头靠在拱顶上,决定休息片刻。我得为了给弗洛梅女士画像而休息一下…呵,呵。田园在身下飞逝而过。费德曼·卡萨德上校紧紧跟着布劳恩·拉米亚以及霍伊特神父,顶着沙暴朝翡翠茔迸发。他没对拉米亚说实话;尽管他们周围电荷闪烁,但他的夜视镜和热感器都还能正常运作。跟着他们两个似乎是找出伯劳的绝好机会。卡萨德记起了希伯伦的岩狮狩猎——用一只拴着的山羊作饵,然后守羊待狮。卡萨德在整个宿营地上留下了指示器,从这些指示器传来的数据在他的战术显屏上闪烁,并通过他的植入物在他耳边低语。撇下温特伯和他的女儿、马丁·塞利纳斯以及领事,让他们在营地熟睡,除了自动装置和警报没有任何保护,这没什么,完全是预期中的风险。但卡萨德紧接着转念一想,他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阻止伯劳。他们都是山羊,都被拴着,等待着。卡萨德决定要在死前寻找到的是那个女人,那个叫做莫尼塔的幻影。风力慢慢加剧,席卷着在卡萨德身边尖啸,把正常的能见度减少到了零点,并击打着他的紧制装甲。沙丘在电荷作用下发着光芒,他大步迈进,以确保拉米亚的热踪迹清晰见于视野,微型闪电在他的靴子和两腿周围劈劈啪啪。从她打开的通信志传来的信息源源流入。霍伊特关闭了频道,只能得知他还活着,并且在移动。卡萨德从狮身人面像外张的翅膀下经过,感受着头上看不见的万吨重量,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靴跟悬挂在那里。然后他转身走下山谷,红外线视野中的翡翠茔是一座没有热踪迹的建筑,带着冰冷的轮廓。霍伊特进入了半圆形的人口;拉米亚在他身后二十米外的地方。山谷中没有其他活动的东西。来自帐篷处的信号被卡萨德身后的夜色和沙暴重重阻挡,但还是显示索尔和婴孩正在熟睡,而领事正清醒地躺着,但没有任何动作,营地范围没有外敌侵入。卡萨德滑下武器的安全栓,飞快地朝前走去,他的长腿迈着大步。那一刻,他宁愿放弃自己的一切,只要能够接上一个侦察卫星,只要能让自己的战术频道变得完整,千万不要再在这样七零八落的情况下处理如此片面的景象。他穿着紧致装甲耸了耸肩,继续前进。布劳恩·拉米亚几乎没法自行走完距离翡翠茔的最后十五米。风力累积,已经成了狂风,而且还在逐渐增强,推挤着她一路前行,有两次她都脚下失足一头栽进沙里。现在,真正的电闪雷鸣开始发作,巨大的光带突然爆发,劈裂了天空,照亮了前头发光的墓冢。她确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营地中不可能还有人睡得着,于是两次试图呼叫霍伊特、卡萨德或者其他人,但她的通信志和植入物回馈给她的只是静电噪音,它们的宽频波段上也只有杂乱不清的声音。第二次跌倒之后,拉米亚跪在地上朝前看去;自从偶然瞥见有人朝人口移动以来,再也没了霍伊特的影子。拉米亚抓紧他父亲的自动手枪,站起身,决定在狂风的推搡中走完最后的几米。她在入口处的半圆前停了一会儿。不知是由于沙暴和静电反应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翡翠茔现在闪着明亮的胆汁状绿光,沙丘也被微微染上了这种颜色,使得她的手腕和双手看起来像是从墓里挖出来的东西。拉米亚最后试了试,试图在通信志上和谁取得联系,未果。于是她走进了墓冢。身属具有一千两百年历史的耶稣会的雷纳·霍伊特神父,佩森新梵蒂冈居民,教皇乌尔班十六世陛下忠诚的奴仆,正在口吐下流之词。霍伊特迷路了,他全身疼痛难忍。翡翠茔人口附近的宽阔房间现已变得相当狭窄,走廊总是弯弯绕绕,最后又回到出发的地点。现在,霍伊特神父已经迷失在一系列地下墓穴之间,在发着绿光的墙壁间游荡。先前他们在这座墓穴中探过险,他自己还有一份地图,不过忘了带,可是他却不记得有发现或提到过这样一个迷宫。那疼痛——伴随了他多年的疼痛,自从毕库拉部落在他身上植入了两个十字形——他自己的加上保罗·杜雷的,就一直伴随着他的疼痛,现在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威胁着他,他都快要被逼疯了。走廊再次变得狭窄。雷纳·霍伊特高声尖叫,且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尖叫,也没有意识到他所叫出的话语——自从他告别童年时代起就再也没用过这些词。他想要解脱。从痛苦中解脱。从背上背负着十字形线虫里杜雷神父的DNA、人格…杜雷的灵魂…这些重担下解脱。从自己胸膛上十字形承载的邪恶的重生这个可怕的诅咒下解脱。但是哪怕霍伊特在尖叫,他也知道不应由已死的毕库拉为他的痛苦承咎;殖民者迷失的部落,从他们自己的十字形中重生,世世代代,最后全都变成了傻子,纯粹成了传递他们自己DNA和身上线虫DNA的载体,他们都是牧师…伯劳的牧师。耶稣会的霍伊特神父带着一小瓶受过教皇陛下祝福的圣水,一份在隆重的大弥撒受过圣点的圣餐,还有一份基督教驱魔的古老经卷。这些东西现在都被遗忘了,封在他斗篷口袋里的一个有机玻璃圆瓶中。霍伊特跌跌绊绊地撞在一面墙上,再次尖叫起来。疼痛现在成了一股无法描述的力量,就算是他刚刚在十五分钟以前注射的满剂量超级吗啡,现在也无济于事。霍伊特神父尖叫着,往衣服上乱抓,撕开了厚重的斗篷、黑色上衣和牧师领,短裤、衬衫,然后是贴身衣,最后他赤身裸体,在痛苦和寒冷中瑟瑟发抖。翡翠茔的走廊熠熠生辉,他对着夜幕,高声叫喊着污言秽语。他又跌跌绊绊往前走,找到了入口,然后爬进了一间房间,那房间比他记忆中所探查到的所有房间都大。光秃秃、半透明的墙壁在空旷的房间中四面矗立,各有三十米高。霍伊特脚下一软,趴在地上,他朝下看去,发现地板已经变得几乎透明。他正望着地板薄膜下一条垂直的深井;那口深井径直垂下,距地面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正熊熊燃烧。房间充满了身下遥远的火光照射而来的橘红色律动。霍伊特翻身侧躺,放声大笑。如果这是某人为他召集出的一幅地狱图景,那这人就大错特错了。霍伊特对地狱的看法是触知性的;它是体内不停迁移的痛苦,像是参差不齐的金属线划过他的血管和内脏。地狱是关于那些阿马加斯特贫民窟中将要饿死的孩童的记忆,是那些想把男孩派到殖民战场上送死的政客脸上的笑容。地狱是想到在他的生命里,或是在杜雷的生命里,耶稣教会灭亡的时候,它最后的信仰者只剩下少数几个年老的男女,他们全数坐在一起也只能填满佩森大教堂的几排长椅。地狱,是心口带着令人嫌恶地搏动着的温暖十字形,带着此种邪恶,念祷清晨弥撒时的虚伪。一阵热空气突然涌入,霍伊特看见地板有一部分滑回,显出一扇活板门,可以从中到达下面的深井。房间里充满了硫磺的臭味。霍伊特不禁嗤笑这样的陈腐手法,但是仅几秒间,嗤笑就变为了抽泣。他现在双膝跪地,用染血的指甲挖着他胸膛和背上的两个十字形。十字形的伤痕似乎在红先下微微发光。霍伊特听见身下火苗熊熊燃烧的声音。“霍伊特!”他一面抽泣一面转过身,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拉米亚!她的目光越过他,朝他身后看去,手中举起一把古老的手枪。双眼睁得大大的毛霍伊特神父感受到了身后的热量,听到隆隆的咆哮,像是远处的火炉传来的声音,但是在那声音之上,他突然听到了石头上金属的滑动和摩擦之声。脚步声。霍伊特依然抓着胸前沾满血迹的伤痕,转过身,膝盖在地板上擦破了皮。他先看到的是影子:十米高的锐角、荆棘、刀刃…铁管般的双腿,在膝盖和脚踝处有拢成圆形的曲剑刀刃。然后,在热光和黑影的搏动之中,霍伊特看见了双眼。千面体…一千面…红得煞眼的激光从红宝石双球体间发射而来,其下是钢铁荆棘的领口和水银的胸膛,反射着火焰和阴影…布劳恩·拉米亚正举着他父亲的手枪开火。清脆的响亮之声不断回荡,在火炉的怒吼声中显得软弱无力。雷纳-霍伊特神父转身面对着她,他举起一只手。“不,不要!”他尖叫道。“它会满足一个愿望!我得向它…”伯劳,刚才还在那里——五米远的地方——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距离霍伊特只有一臂之遥。拉米亚停止了射击。霍伊特抬头往上看去,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这怪物被火擦亮的铬金胄甲上…有那么一刻,他在伯劳的眼睛里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但转瞬即逝,与此同时,伯劳也不见了。霍伊特缓缓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头,几乎是昏头昏脑地,他眼瞥着瀑布般流淌的鲜红液体,覆盖了他的手掌、他的胸膛、十字形、他的腹部…..他转身面对着门口,看见拉米亚依然瞪着眼睛,眼神中依然充满了恐惧和惊吓,但不是因为伯劳,而是因为他,耶稣会的雷纳-霍伊特神父。在那一刻,他意识到痛苦已经褪去了,他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出来的,只是更多的鲜红液体,像是红色的间歇喷泉。霍伊特又朝身下看去,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全身赤裸,他看着鲜血从他的下巴和胸膛滴落,如暴雨般滴落到现在已变回黑暗的地面,他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像是有人弄翻了一桶红颜料,然后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脸部朝下坠人身下遥远…遥不可及的…地面。安娜·弗洛梅的身体真是美容科学和基艺技术所能产生的极致。一觉醒来,我在床上躺了片刻,欣赏着她的身体:她转身背对着我,背部、臀部和双胁经典的曲线比欧几里德所发现的任何几何形状都要美丽且摄人心魄,在背部下方,那令人心驰神荡的圆润的乳白色臀部之上,能看见两个凹窝,丰满的大腿以柔和的角度相交,从后面看来竟比任何男子形体所能呈现的要更为性感和结实。戴安娜女士正酣然而眠,或者是在装睡。我们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扔在一张宽大的绿色地毯上。光线很模糊,带着淡淡的洋红和蓝色,从宽阔的窗户泉涌而入,透过其间能看见灰色和金色的树冠。身旁、身下,还有我们乱扔的衣服上方散乱地摆着好几大张绘图纸。我朝左侧过身子,拾起一张纸,看见上面匆忙而潦草画就的胸部、大腿和匆匆改画的手臂,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要在酒醉且被勾引的情况下写生,从来都不是高质艺术的准则。我呻吟了一声,翻身仰面躺下,研究起头顶二十英尺之上天花板上的刻纹蔓叶装饰。如果睡在我身边的女人是芬妮,我将永远也不愿离开。可事实并非如此,于是我从被子下滑身而出,找到我的通信志,注意到现在已经是鲸逖中心的清晨——我与首席执行官的预约已经过了十四小时——于是我匆匆跑到浴室寻找治疗宿醉的药丸。戴安娜女士的药箱里有好几种药品可选。除了常见的阿司匹林和内啡肽,我发现还有兴奋剂和安定药、闪回注射器、催情真皮、分路雷管、大麻吸入器、非许可烟草香烟,还有上百种不太容易辨认的药物。我找到一个玻璃杯,强迫自己吞下了两颗速醒药丸,几秒内,我便马上感到恶心和头痛都消失了。回到房间的时候,戴安娜女士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依然没有穿衣服。我笑了一下,然后看见东门口有两个男人。两人都不是她的丈夫,虽然都跟他一样强壮,而且和他是一个类型,脖子短,拳头像铁锤,下巴黝黑,不过这些特性在何蒙德·弗洛梅身上演绎到了极致。我确信,在人类历史的漫长发展中,会有一些这样的男人,当他们意外之下全身赤裸地站在两名穿得严严实实、或许心怀叵测的陌生人面前时,面对这样的对手,可以毫不畏缩,没有想要遮掩自己的阳器弓起身的冲动,也不会感到自己完无防备、处于劣势…但我不是那种男人。我弓起身,遮住我的腹股沟,朝浴室一步步退去,嘴里说道:“什么…谁…?”找朝戴安娜·弗洛梅看去,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但我看见的是她脸上挂着的笑容…那笑容正和我第一次从她双眼中看见的残忍一模一样。“抓住他。快!”我往昔的爱人命令道。我及时冲进浴室,伸手去抓手控开关,想把门关上,但两个人中离我较近的那个已经立刻来到我面前,抓住了我,把我推回卧室,然后把我扔给了他的搭档。这两人都是从卢瑟斯或者同等高重力的星球来的,或者他们特意只吃类固醇食物,生活在参孙密室里,因为他们把我扔来扔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们的身材有多魁梧,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我虽然曾当过校园斗士(时间很短),但我的人生…关于我人生的记忆…很少出现暴力的场景,特别是我在一场混战中获胜了之后,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得更少了。我朝这两个拿我当陡耍以自娱的人看了一眼,立即发现他们就是那种人们会从书上读到却不太会相信他们存在的人——他们把别人骨头折断、鼻子揍扁,或者是膝骨击裂时,心中产生的愧疚感,还不及我扔掉一支有瑕疵的铁笔时的感觉。“快些。”戴安娜又嘶嘶地命令着。我彻底接人数据网、房间的记忆、戴安娜的通信志纽带、这两个乏雇暴徒和信息世界纤细的联系…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是弗洛梅的乡间庄园,距离派尔首都六百公里远,位于经过环境改造的复兴之二农业带…也清楚地知道了这些暴徒是何许人:德武·法鲁斯和赫米特·郭马,天国之门擦洗工联盟的工厂安保人员…一却不明白为什么其中一人要坐在我身上,用膝盖抵着我的腰背部,而另一个要用他的鞋跟猛踩我的通信志,然后把一副渗透性箍带套上陇的手腕,套上我的手臂…我听见嘶嘶声,心里放松下来。“你是谁?”“约瑟夫·赛文。”“那是你的真实姓名吗?”“不是。”我感觉到吐真剂的效用,也知道只需走开,步回数据网,或是完全退回内核,就可以打乱他们的计划。但是那也就意味着,我的身体会听任提问者摆布。所以我选择留在了那。虽然闭着双眼,我还是听出了下一句话出自谁之口。“你到底是谁?”戴安娜·弗洛梅问道。我叹了口气。要真正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可真不容易。“约翰·济慈,”最终我这么说。他们一片沉默,我知道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那可能意味着什么吗?我自问道。我曾经预言说其名将如“水上书”。虽然我动弹不得,也无法睁眼,但要完全接人数据网,跟随这帮暴徒的存取向量还是没有问题的。公共档案向他们提供的名单上列出了八百个约翰·济慈,诗人的名字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们似乎对一个九百年前已经死去的人没有多大兴趣。“你为谁工作?”这是何蒙德·弗洛梅的声音。不知怎的,对此我只是略微有一点惊讶。“没人雇我。”他们交头接耳了一番,语声产生的微弱多普勒效应随之改变。“他能忍得住药物作用?”“没人耐得过,”戴安娜说道,,“药物起效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寻死,但没人能耐得住。”“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蒙德问道,“悦石怎么会在战争前夕带一个无名小卒进议会?”“我说,他听得见你说话。”另一个人的声音说道——是那两个暴徒之一。“没关系,”戴安娜说道,“反正审讯完,他也活不了。”然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直接冲着我。“为什么首席执行官要邀请你去议会…约翰?”“我不确定。可能是想得到点关于朝圣者的消息。”“什么朝圣者,约翰?”“伯劳朝圣者。”有人想要说话。“嘘,”戴安娜·弗洛梅喝止道。然后她再次问我,“是那些在海伯利安上的伯劳朝圣者吗,约翰?”“是的。”“那场朝圣现在还在进行?”“是的。”“那为什么悦石要问你呢,约翰?”“我能梦见他们。”传来一阵厌烦的声音。何蒙德说道:“他疯了。用了吐真剂,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又跟我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干脆把他了结了,然后——”“闭嘴,”戴安娜女士说道,“悦石可没疯。是她邀请了他,记得吗?约翰,你说你能梦见他们,是什么意思?”“我能梦见第一个济慈重建人格的感觉,”我回答道。声音很低沉,就像是在说梦话。“他们谋杀他的肉体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意识通过物理连接接人了其中一个朝圣者,现在他就在他们的微网中游荡。不知怎的,他的所知所感就进入了我的梦境。或许,我的行动也进入了他的梦境,但我不得而知。”“疯了。”何蒙德说道。“不,不。”戴安娜女士说道。她的声音充满了紧张感,几乎是有些惊愕。“约翰,你是个赛伯人吧?”“对。”“噢,老天爷。”戴安娜女士说道。“赛伯人是什么东西?”一个暴徒说道。他的音调很尖,音色听起来像是个女人。有一阵子没人说话,然后戴安娜开口了。“笨蛋。赛伯人就是内核创造的人类模拟体。上个世纪他们被宣布非法以前,曾经有一部分在颐问理事会任过职。”“就像是机器人那种东西?”另一个暴徒问道。“闭嘴。”何蒙德说。“不是,”戴安娜回答道。“赛伯人在基因上是无可挑剔的,他们是以旧地人类的DNA为蓝本重建的身体。你所需要的只是一块骨头…一绺头发…约翰,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约翰?”“能。”“约翰,你是个赛伯人…那你知道自己的人格模版是谁吗?”“约翰·济慈。”我听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约翰·济慈…是谁…到底是何方人士?”“是个诗人。”“他是哪个时代的人,约翰?”“生于1795.卒于1821,”我回答。“哪种纪年,约翰?”“旧地公元纪年,”我说,“大流亡前。现代——”何蒙德的声音插了进来,显得相当激动不安。“约翰,你现在…现在是不是在和内核联系?”“对。”“你能…即使用了吐真剂,你也能自由地和它交流?”“是的。”“哦,妈的。”声音尖细的那个暴徒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何蒙德厉声说道。“再过一分钟,”戴安娜说,“我们得搞清楚…”“我们能不能把他带走?”声音低沉的那个暴徒问道。“蠢猪,”何蒙德说道,“要是让他活着,他会与数据网和内核联系…一见鬼,他在内核中生活,他的心智在那里…然后他能向别人求援,不管是悦石、执行部门、军部,还是任何一个人!”“闭嘴,”戴安娜女士说,“等我问完,咱们立马就杀了他。再问几个问题。约翰?”“我在听。”“为什么悦石想知道伯劳朝圣者身上发生的事?这跟与驱逐者进行的战争有什么联系?”“这我吃不准。”“狗屁,”何蒙德小声说道,“咱们快走吧。”“别说话。约翰,你是从哪里来的?”“过去的十个月里我住在希望星。”“那之前呢?”“之前住在地球。”“哪个地球?”何蒙德问道,“新地?地二?地城?哪一个?”“地球,”我说道。然后我记起来了,“旧地。”“旧地?”其中一个暴徒说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们不走我可走了。”传来一阵烤熏肉的咝咝声,那声音来自武器发出的激光。我闻到一股比烤熏肉还要香的味道,然后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戴安娜·弗洛梅说道:“约翰,你说的是你的人格模版以前在旧地的生活吗?”“不是。”“你——你的赛伯体——以前住在旧地?”“是的,”我说,“我是在那里起死回生的。就在西班牙广场我死去的那同一间屋子里。赛文不在那儿,但克拉克医生和其他一些人都…”“他疯了,”何蒙德说道,“旧地都已经毁灭四百多年了…除非赛伯体可以活四百多年…?”“没有,”戴安娜女士尖声说道,“闭嘴,让我问完。约翰,为什么内核…把你带了回来?”“答案我并不确知。”“那是不是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内战有一定程度的联系?”“也许吧,”我说道,“很可能。”她问了个有趣的问题。“是哪一派创造了你?终极派、稳定派,还是反复派?”“我不知道。”我听见一声恼怒的叹息。“约翰,你有没有向任何人通报你现在身处何处,身陷何事?”“没有。”我回应道。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位女士的智商真是不敢恭维,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想起问这个问题。何蒙德也长吁一口气。“棒极了,”他说道,“我们得快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趁着…”“约翰,”戴安娜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悦石要制造这场和驱逐者的战争?”“不知道,”我说,“确切说来,也许有很多原因。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这是她用于对付内核的策略,可以用此与之谈判。”“为什么?”“内核领导层只读存储器的成员惧怕海伯利安,”我说,“整个银河中所有的变量都可以量化,只有海伯利安是其中的一个未知变数。”“谁害怕,约翰?是终极派、稳定派,还是反复派?人工智能的哪一派惧怕海伯利安?”“三派都怕。”我说。“扯淡,”何蒙德低声说道。“听着…约翰…光阴冢和伯劳跟这些东西有没有联系?”“有,而且有相当大的联系。”“怎样的联系?”戴安娜问。“我不知道。没人知道。”何蒙德,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狠狠地朝我的胸口猛击了一拳。“你是说那他妈的内核顾问理事会没有预见到这次战争和这些事件的结果?”何蒙德怒吼道。“你是不是期望我相信,悦石和议会在没有可能性预报的情况下就发动了战争?”“不是,”我说道,“关于这个早在几百年以前就已经有过预言了。”戴安娜·弗洛梅突然急促地说道:“预言的内容是什么,约翰?快一一说。”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突然得到了一大堆糖果。我口干舌燥。吐真剂血清已经榨干了我的唾液。“它预言了战争,”我说,“参与伯劳朝圣的朝圣者身份。霸主领事的背叛行径,他将激活一项装置,将会打开——已经打开了——光阴冢。伯劳祸根的现身。战争以及伯劳祸根带来的结果…”“结果是什么,约翰?”这个女人轻声问道,几个小时前我刚和她做过爱。“霸主的终结,”我说,“环网的毁灭。”我试图舔舔嘴唇,但就连我的舌头也已经发干。“人类的末日。”“噢,老天爷,”戴安娜小声说道,“预言可不可能出了错误?”“不会,”我说,“更准确地说,在海伯利安对结果的影响这点上,不会出错。其余的变数也应纳入考虑范围。”“杀了他,”何蒙德·弗洛梅大叫道,“杀了这怪物…我们好从这里出去,告知哈布里特和其他人。”“好的,”戴安娜女士说道。然后等了一秒钟,“不,不要用激光,你这个蠢货。我们就按照计划给他注射致命剂量的酒精。来,帮我托着渗透性箍带,我给他连上滴液器。”我的右臂感受到一阵压力。一秒钟后我听到一阵爆炸声,感受到一阵冲击,听到一声惨叫。我闻到一阵烟味和电离空气的味道。一个女人尖叫起来。“把箍带给他解下来,”李·亨特说道。现在我已经能看见他站在那里,依然穿着老式的灰色制服,身边围着一群执行部安保突击队成员,他们全身裹着紧致装甲和变色聚合服。一个比亨特高出两倍的突击队员点点头,把地狱之鞭扛在肩上,冲过来执行亨特的命令。在一个我已经监视了一段时间的战术频道,我看见自己的一幅转播影像…全身赤裸,仰面八叉地躺在床上,胳膊上扣着渗透性箍带,胸腔逐渐泛起淤青。戴安娜·弗洛梅、她丈夫,还有其中一个暴徒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但是没有死,房间地面上早已布满了碎砖和玻璃渣。另一个暴徒横躺在门口,上身的颜色和质感看起来像是一块烤焦过头的牛排。“你还好吧,赛文先生?”李·亨特一面问,一面扶起我的头,然后把一个薄膜氧面罩覆在我的嘴和鼻子上。“嗯嗯嗯,”我说,“还熬(好)。”我游回自己意识的表面,像一个潜泳者正以极快的速度从深处上升。头疼得要命。肋骨也疼得无以言表。双眼还不能完全起作用,但是透过战术频道,我能够看到李·亨特的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我想他这个动作应该是要展示一个笑意。“我们会帮你穿好衣服,”亨特说道,“在回程途中给你弄点咖啡。,电磁车会载你飞回政府大楼,赛文先生。同执行官大人的会晤,你迟到了。”平面电影和全息电影中的空间战役总是让我昏昏欲睡,但观赏真正的战斗却确实令人入迷:就像是在看连环车祸的实时报道。实际上,就制作水准而言,真实的纪录片(好几个世纪以来,这毫无争议一直是影界事实)甚至比中等预算的全息影剧还要低。就算是拥有巨大的能量,一个人在面对真实的空间战役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空间是如此庞大,人类的舰队、飞船、无畏级战舰和无名小卒都渺小得微不足道。我坐在战术情报中心,也就是所谓的战略决议中心里,身边是悦石和她的蠢汉军官,四面大型的全息图框包围了我们,深层摄影和扬声器传送来的超光讯息填满了整个屋子:无线电在战斗机之间喋喋不休,战术指挥频道咔嗒作响,各宽频波段、光激射频道和可靠超光线路上满载着舰船之间的直接讯息,战场上所有的喊声、叫声、呼声和咒骂成为了以无线电讯号和人类声音为媒介的所有媒体的首要内容。我望着变为二十平方米大小的墙面空洞伸向无限远处,心里便作如是想。这是一出完全混乱的闹剧,一个对混沌的功能型定义,一场无可救药的暴力行为的群魔乱舞。这就是战争。

悦石和她的一大堆手下坐在这一片噪音和光线的中央,战略决议中心如同铺着灰色地毯的矩形漂浮在星丛和爆炸声中,海伯利安的边缘发出湛青色的光芒,填满了北面全息投影墙的一半,垂死男女的尖叫声从每一个频道传来,充斥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耳膜。我也属于悦石身边那堆人之一,能出现在此地既是荣幸,更是背运。首席执行官坐在高背椅中,她旋过身,十指交叉,两支食指敲了敲下唇,然后转向她的军事顾问理事会。“各位意下如何?”七名挂满勋章的军官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其中六个都向莫泊阁将军望去。将军正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凝眉沉思着。“不尽如人意,”他说,“我们正在拼力抵抗,不让他们接近远距传输点…那里的防御一切顺利…但是他们已经深入,远远地深入了星系内部。”“元帅认为呢?”悦石问道,头略微侧了侧,直视着身着军部太空部队黑色制服的高大瘦削的男人。辛格元帅摸了摸自己修得极短的胡须。“莫泊阁将军说得对。战斗确实没有按计划如期进行。”他朝第四面墙点点头,那里有好几张图表——大部分是椭面、卵形和弧弓——一层层覆盖在海伯利安星系的静照之上,其中一部分弧线就在我们的眼前扩大。明亮的蓝色线条代表霸主轨道,红色轨道属于驱逐者。红线的数量远远多于蓝线。“分配给42特遣部队的两架攻击型航母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辛格元帅说,“‘奥林帕斯之影’已经被毁,全体船员殉职,‘天王星站’损伤惨重,但正在返回地月间人坞区域的途中,有五艘火炬舰船为其护航。”首席执行官悦石缓缓地点了点头,嘴唇碰了碰她的食指。“‘奥林帕斯之影’有多少船员,元帅?”辛格的棕色双眼和首席执行官的眼睛一样大,却没有她眼中那么深层的忧伤。他迎向她的凝视,两人对视了几秒。“四千二百,”他说,“不包括六百名海军分遣队队员。他们当中有一些人在海伯利安远距传输站已先行下船,所以我们没有确切的消息,无法得知当时船员的实际人数。”悦石点点头。她又转头向莫泊阁将军看去。“为什么会突然遭遇困境,将军?”莫泊阁的表情很冷静,但是他几乎都快咬断那根紧紧夹在牙齿间的雪茄了。“对方的作战部队比我们预计的要多,执行官大人,”他说道,“加上他们的枪骑兵…五人座攻击艇,微型火炬舰船,真的,比我们的远程战斗机速度更快,装备更完备…它们就像小黄蜂一般致命。我们已经摧毁了他们的上百艘舰船,但只要其中一艘突破了防线,就会在舰队防线内部横冲直撞,肆意破坏。”莫泊阁耸了耸肩。“已经有不止一艘突破了防线。”科尔谢夫议员坐在桌子对面,身旁是七名同僚。他旋转了一定角度,好让自己能够看到战术地图。“看起来,他们几乎都快侵入海伯利安了。”他开口道。这副著名的嗓音有些沙哑。辛格开口说话了。“请记住这份地图的比例尺,议员。事实上,我们依然占有星系的绝大部分。距离海伯利安恒星十天文单位以内的所有一切都是我们的。战役只在欧特云的外围打响,而我们也在重新部署。”“那么这些…黄道平面上方的…红色…斑点呢?”李秀议员问道。只有这名议员穿着红色的衣装;那已经成为了她在议会中的标志之一。辛格点点头。“一个有趣的战略,”他说,“游群发起了一场攻击,大约有三千艘枪骑兵参与其中,想以此来对付87.2特遣部队电子环形防线的钳形攻势①。他们的这些兵力已经被牵制,但我们也不得不赞赏他们的聪明才智——”“三千艘枪骑兵?①晚石温柔地打断了他。“是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