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阿珠要强,不然就是继续住在那屋子也不是不行,可她愣是带着弟弟搬了出来,生怕自家姑妈难做。也因为阿珠这样,刘家的人对着这姐弟两个倒是越发的看重,觉得他们性子直,不亏不欠,不是那爱占便宜的人。平时刘白氏让儿子多照看几分,帮着做点事儿,就是石头爹也点头赞同。

“知道的,表哥,我姐说了,要买五斤棉花,一斤棉花做褥子,两斤做棉被,还有两斤给我们一人做一身棉衣。麻布要买十尺,还说让我去旧衣铺子买旧衣服,回去拆了好做被褥。”

阿贝记性还是不错的,自家姐姐说的都记着呢,做被褥不用新布料,就是买旧衣服拆了拼起来也是可以的,不然太浪费。要是有补丁少的,合身的旧衣服,买上几件也可以,可以穿在棉衣里头,到了夏天就不用再买衣服了。棉花要买次绵,这个价格便宜,才40文,要是一等的价钱太高,不是他们这样的穷人用的,麻布也要买粗麻,这个最便宜。

“恩,打算不错,不过我妈说了,要是霸王蟹价钱好,让我和你说,多买两斤棉花,你也大了,总不能老是和你姐一个被窝,男孩子也要有个自己的被子,放心,我看了,你今天的钱肯定够,40文的棉花,就是买七斤,也不过是280文,粗麻布十尺200文,只是用旧衣服拆了做被褥有点不合算,阿海,要不一会儿我们去问问,有没有库存的旧布,就是不染色的也成啊,反正做被褥没那么讲究。不染色的就是新的,十五文一尺应该也够了吧。”

阿海正在收拾东西,听到石头问话,想了想不单给了答案还给了建议。

“应该是,不过旧衣服还是要去看看的,这个季节买旧的单衣最合算,30文到40文,就能买一身了,要是春夏,怎么也要50文呢。石头,你今天卖的也不少,有300文了吧,也去寻两件吧。”

石头家条件也不好,家里父母加上兄弟姐妹三个,五口人就靠着石头带着二弟出海挣钱,没法子谁让他爹早年摔断了腿呢,如今只能在家做点简单的木匠活计挣点散钱。

“我这钱可是买米钱,就想买你说的陈米来着,要是还有,就能买100斤了,够家里吃好些日子呢。”

不单是石头惦记阿海说的陈米,就是阿贝也惦记啊!昨晚他家已经做过米粥了,那米虽然看着泛黄,还有点霉味,可多洗上几次,就闻不出来了,煮出来也一样不错。

“成,我带大家去看看。”

陈米在穷人家那也是救命的东西,掌柜的减价卖出去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等到阿海他们过去的时候已经不多了,阿贝看了看等着买米的村里人,往后缩了一步,排在了最后,姐姐说了,他们都欠着村子里人的人情,这一次家里有了大收入,这样的好事儿还是先紧着其他人吧,大不了就直接买糙米好了。他们人少,少买点也够吃的。

“咦,阿贝,你怎么躲在后头了,赶紧的,你先来。”

“不用了大川哥,你们先买吧,我家就两个人,吃的少,姐姐说了,买上100斤糙米,都够我们吃三个月了。”

阿贝怎么也不肯和众人抢这样的便宜,几个大小伙子都感觉自己脸上燥的慌,可偏偏阿贝认死理,还一个劲的说他有霸王蟹的钱,要吃好的。最终还是如了阿贝的意。只是那买的米,阿贝都没轮的上手,一切的搬运都让大家伙儿给包了。

等到了布点,更是连帮着掌柜翻库存旧布的活计也一并做了,帮着阿贝翻出来好些旧麻布,虽然是散的,可拼凑一下,怎么也有五十多尺,足够阿贝家做四五床被褥了,而且虽然没有染色,可当初没有卖出去,就是因为下雨天和其他颜色混在了一起,这白布成了花布,染上了好几种颜色,一块一块的特别难看,这才成了库存。

可这样的布做被褥却没问题啊,而且还去了忌讳,不会被认为是孝布多好,就是其他人看着也眼红,手里还留下点散钱的人忍不住又重新翻了一次,拣出来好几块更小的,准备回去做成里衣穿,甚至帮着阿贝将价钱也讲了,用十文的废布价钱将这些全包圆了,五十多尺,居然只用了500文,至于做棉衣的布料,十尺青色的粗麻布,就是200文,棉花又是280文,就这么两个地方,阿贝就花出去一两半的银子,阿贝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只觉得自己花钱厉害,却又不得不买。

“阿贝,还要买点针线回去,不然做衣服没线可不成。”

“阿贝,去买旧衣服去,给你和你姐,一人弄上两身,看看你们这穿的,都补了三层了,买两身就是到了夏天,也能当单衣穿。”

“阿贝拣点碎布头去,回去好做鞋子。”

。。。。。。

大家很热情,帮着什么都想到了,可阿贝的银子也花出去了,旧衣服一人两身就是150文又没了,针线碎布头,又是50文。

“都用了1680文了,这钱怎么这么不禁花呢,只剩下1520文了,姐姐还说开年要修房子的。修房子也要花钱的。”

“修房子不是还有我们嘛,大家搭把手就是了,你家不是房梁都有了?还愁啥!泥胚你要是弄不动,我们一人帮着做一天也足够了。再说了,不是过几天还要来卖蚝贝嘛,到时候还会有钱的。”

这样一说阿贝也笑了,也是哦,这样说起来他感觉日子好像也不怎么难过了。当然要是再有一个霸王蟹就好了,那他一定给姐姐多买点东西,刚才他就看到有一整套的梳子很好看,比姐姐的鱼骨梳子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昨天欠的

水世界

再说阿珠,一早上送走了阿贝等人,收拾了一下屋子,将两张兔皮用草木灰收拾了一遍,晾起来,随后就往海边走,今天这里人少,正好也方便她好生的琢磨一下自己这奇特的能力。

今天早上的海很平静,安静的就像是睡着的孩子,微微的风带起层层的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碎金般的亮光,让人一眼望去就心生暖意,海滩上好几个年虽不大的孩子正在捡海草,还有几个年岁大的正在捡小蟹,每年这个时候,村中的老人都会捡好些小蟹回家做蟹酱,这是海边的渔民们冬日里最常见的就粥小菜。不远处搁浅在沙滩上的渔船整个翻了过来,木匠们在清理船底,如今快要接近冬天了,好些渔民已经准备收拾渔船,不在出海。

看着众人忙碌的很,没有人注意自己,阿珠几步疾走,就到了往日放置鱼篓的岩石边上,将自家的鱼篓拎起来看了一眼,瞧着东西似乎不多,就又重新放了下去,然后绕到了岩石的另一边,开始迈步走入海水中。

果然,那个感觉又来了,明明是凉透的海水,对阿珠而言,却带着暖意,甚至有那么一种感觉,这海水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般,往里走几步,海水漫到了膝盖处,依然没有冷的感觉,反倒是让原本因为天冷而有些发抖的身体多了几分自如。

阿珠脱下草衣,将身上的衣裳扎紧,快步往海里又走了几步,直至海水漫过胸口,然后一个猛子下去,整个人都侵入了海中,这一次她感受越发的深刻,因为她感觉自己在海水里睁着眼睛在没有往日的刺痛,也没有往日视线模糊的感觉,甚至鼻子,耳朵,也丝毫没有进水的迹象,她好像成为了海里的一条鱼,清晰的看到海底砂石在阳光折射中变换的形状,也看到了海草摇弋中不断出入的小鱼。

尝试着往深处在潜了下去,没有丝毫水的压力,就像是在浅水中一样,即使她分明能感受到这地方海水已经开始幽暗,阳光的直射已经无法照亮周围,可她依然毫无压力,游动自如,甚至还能沿着海底,往深处再继续潜行。

此时阿珠的心是极度震惊的,对于一个采珠女来说,能在海底自由的穿行,无视深度是何等的奇迹,这样的本事,什么养的珠贝寻不到,什么样的珠子采不到?阿珠这一刻,甚至有那么一种冲动,再往深处去,将往日听说的最容易寻到极品珍珠的地方去探寻一遍。趁着这奇怪的能力在,将家撑起来,免得未来那一天要是突然失去了这本事后悔。

不过最终她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这一个念头,不是时候,这会儿真的不是时候,虽然她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采珠女,每年总能采集上一些珍珠来,可如今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绝对不是取珠的好时候,采上来了她该怎么说?又能怎么卖?这都是问题!

更不用说如今她还是孤女,一个只带着弟弟,无依无靠的孤女,若是真找出什么好东西来,换了大钱,谁知道会不会惹得人眼红,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世道,从来都是财帛动人心的。

她要好好的想想,恩,对回去好好谋划一二,该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日子过好,既不会太显眼,又能让自家过上舒坦日子给弟弟未来攒下足够的家底。

阿珠准备往回游,想回家好生想想,可一转身,看了看这海底的世界,又是一阵的慌神,她从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这样清晰的海底,五颜六色的海底世界真的很美,粉色的珊瑚,青绿的水藻,紫红的,褐色的海菜,银白的,灰色的小鱼,还有张牙舞爪的海蟹,带着环纹的海蛇,红色的海星,褐色的海胆,这斑斓的世界比岸上更加的热闹。

不过是在近海最靠近岸边的地方就已经是如此的美丽,那么深海中呢?是不是还要多姿多彩?阿珠觉得自己往日似乎小看了这大海,只顾着采珠,只顾着想大海索取食物财富,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看看这海底,这纷纷扰扰的水世界,只有看到了这些,你才能明白,世界的奇特无所不在。

或许,自己这水中畅行的本事也是这世界的奇特之一,甚至有可能是神仙仁慈,给与她的额外生路,她让她这个渔家的女儿,大海的孩子,不至于饿死,所以她不用太过恐慌,也不用刻意重视,只要像是这鱼一样,自由自在,将这大海当成家,爱护它,亲近它,那么她就一定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想到这些,阿珠感觉自己似乎一瞬间整个人都通透起来,心中自从得到了这本事以后,一直凝结在心的块垒也消失了,甚至她能感觉,她和这大海更加的亲近亲和。放缓速度,阿珠沉下身子,将脚踩在海底,想象着自己正走在沙滩上,然后慢慢的开始往浅水的地方走。

“咦,这是,鲍贝?”

不过是几步,阿珠就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隔脚,开始还以为是专门住在沙子地下的海蛇,生怕被咬,还吓了一跳,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弄错了,是一个个或青或红褐色外壳的鲍贝,这可是好东西啊,和鱼翅齐名的海中珍品,即使是浅海附近半个巴掌大的也能卖出5文一个的高价来。

阿珠这会儿立马忘了刚才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忙开始撑开腰间随身带着的网兜,开始捡鲍贝,足足收取了这一片的近半,大概三十来个,这才收手,渔家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一种道理,海里的东西也是有数的,不能竭泽而渔,要给大海留下种子,太过贪婪,海龙王会收回大海对人们的恩赐。

若说往日这样的道理阿珠或许会听,却不一定心悦诚服,可自从得到了这奇特的海中的能力,阿珠对于这些个说辞却深信不疑,她觉得,她能得到这样在海里寻求食物的生存能力,那是海龙王可怜他们姐弟生存不易,特意借给她的,所以她要惜福,要听海龙王的话,要时时记住给大海其他的生灵一丝生机。

捡取了三十多个鲍贝,回去的路上阿珠又收了五六只大小不一的花蟹,腰间两个网兜已经满了,甚至已经很是沉重,阿珠再不敢停留,匆忙的从原来的地方上了岸,一上岸,那冷风一吹,阿珠身子猛地就打了一个寒颤,这天真的很冷啊,将草衣披上,拿回了鱼篓,阿珠忙往家里赶,她要回去立马喝上一碗姜茶才是,不然只怕是要生病了,如今他们家可生不起病,花不起那个药钱呢。

“阿珠,阿珠,你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湿了?死孩子,你该不是下海了吧!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哪里是能下去的时候,你要是病了,让你弟弟怎么办?”

还没有到家,在家门口阿珠就遇上了刘白氏,他家的堂姑姑,一看阿珠的样子,头上的头发湿漉漉的都快要结冰了,立马就是一阵的数落,不过手脚却也快的很的将阿珠往屋子里拉,还帮着将屋子里几个土灶都点上,给阿珠熬上了姜茶,

“将衣裳脱了擦干,然后赶紧烤火,这衣服我帮你去洗,等干透了再穿,放心,阿贝他们要到下午才回来呢,就是没穿衣裳也没人看见。用草裹一裹就是了。”

到底是亲人,刘白氏实在是见不得阿珠这样的拼命,好一阵的忙乎,一直到阿珠重新穿上衣裳,头发也烤干了,这才有功夫说起自己的来意。

“我家石头定下了钱田头家的米妹,准备过年前办喜事儿,所以啊这几天就该收拾屋子了,我呢就是来和你说说,让你去帮忙的,到时候你们姐弟也正好在我家吃。可不许在犟了,都是亲戚家,也不知道你那里学来的生分。”

若是以往,阿珠生怕以后还不上人情,自是怎么不麻烦人家就怎么来,可如今她已经看到了希望,知道以后自己不至于一点子都拿不出手,自然是不会死犟,忙笑着点头。

“知道了,姑,对了,姑,今天我捡到鲍贝了,有三十多个呢,还有好些个花蟹,改明儿一定能卖上好价钱的,姑,捡几个小的花蟹拿回家吃吧。”

听到自家侄女居然还学会走人情了,刘白氏立马笑了,高高兴兴的拍了下大腿说道:

“这就对了,当家就该这样来,不过那花蟹我就不拿了,你这几日运气好,就不该将运气送出去,这些都卖钱才是正紧。”

说完这几句,刘白氏还特意往网兜鱼篓里看了看,越看越是高兴,这娘家堂兄弟家的孩子长本事了这对于刘白氏来说,只有替他们高兴的份,不但没有丝毫的妒忌,还帮着将东西分类放置到了妥当的容器里。

“这下好了,再弄上几回,你家日子就能过起来了,你爹妈也能放心了。”

希望

阿贝回家的时候,整张脸都带着笑,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一次出去,必定是收获不小,可真看到带回来的东西,阿珠还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终于不用在担心了,就在前几天,她还以为这一个冬天会很难熬,甚至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没有被子,没有棉袄,没有粮食,什么都没有,甚至有时候半夜会被惊恐吓得醒过来,感觉自己再也熬不住了,以为姐弟两个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冬天,可是如今不会了,她再也不用怕,有了这么一袋子粮食,足够他们吃到开春。有这些棉花,能让他们不会冻死。

“先做棉袄把,这天越发的冷了,对了,阿贝,你把兔子皮拿出来再晒晒,弄好了到时候直接缝到棉袄里头,有皮毛在里头最是挡风,就是棉花薄些也不妨事儿。”

阿珠手脚很快,本就是做惯了活的人,裁剪自然很是利索,只是她才拿起针想要赶制衣裳,就被阿贝拉住了手,递上了那些旧衣裳。

“姐,这里有两套,是你的,我瞧着这绿梭布的挺厚实的,就是手肘这里有两个补丁,穿在外头比你这身上的好多了,赶紧穿上吧。”

阿贝回来就看到了家里鱼篓里头的鲍贝,都不用旁人说什么就知道自家姐姐必定是下海了,想想外头的天气,一阵的心疼,这样冷的天,这样冷的海水,就是壮汉都不下海了,姐姐却依然往海里去,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多挣钱养活自己!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没用,明明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是未来的家主,却什么能力都没有,可真要他做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小了,不说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姐姐也一定不会让他去冒险的,所以只能想着多关心姐姐几分。

抬头看到自家姐姐还有些潮的衣裳,下意识的就将自己为姐姐买的旧衣裳拿了出来,急切的想要告诉姐姐些什么,可他这么一递,倒是反而递出了笑话来,阿珠放下手里的东西,细细的看了看衣裳,一套绿梭布的,一套是细麻布的,确实很不错,一套厚些就是春天也当外衣穿,一套薄些,夏天应该正好,就是阿贝给自己挑的也一样是这样厚薄各一套,看着补丁不过二三处,虽然只有六七成新,却比自家如今的衣裳好了很多,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这旧衣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收来的,原来的主人是不是有病,所以啊,阿贝你要记住了,凡是旧衣铺子买来的,那都是要用大锅的开水煮过,然后在太阳下暴晒,最后才能穿身上,不然说不得就会得病,就是这衣裳都是好人家的,那也是一样积了灰的,贸然穿上很容易起红疹子。”

阿珠这话一出口,阿贝的脸马上就红了,只觉得有些燥得慌,自己太没用了,连着也想不到,要是姐姐真的听了自己的,穿上了出了事儿可怎么办?这样一想,阿贝的头越发的低了,阿珠一看这样,忙又拉了阿贝的手,温柔的说道:

“阿贝疼姐姐的心,姐姐知道,这是看姐姐衣裳潮湿怕姐姐的病,这才想着让姐姐换的对不对?阿贝真是个好孩子,会心疼人,不过你放心,今天姑姑来过了,给姐姐熬了姜汤,还替姐姐洗了衣裳,这都已经烘干了,不妨事儿的,再说了,我一直在屋子里,也没吹着风,暖和的很呢。来,帮姐姐将棉花收拾一下,一会儿好做棉袄,你帮着搭把手,姐姐也好做的快些,咱们也能早点穿上新衣裳,这可比旧衣裳更暖和更好呢。”

“那先做姐姐的。”

“那可不成,要先做你的,不然家里这些东西怎么办?姐姐还想着你去问问明天有没有人去城里,让你跟着再去卖一次呢,三十多个鲍贝,再加上七只花蟹,那可是近200文钱,回来再买上一斤醋,一斤肥肉,一斤豆油回来。肥肉咱们拷大油,油渣滚豆腐吃,其他的存着过年用,你说咋样?”

阿珠一边说话,一边手忙个不停,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给阿贝的棉衣就已经裁好了,阿贝适时的将适量的棉花铺好,一边看着阿珠开始里外缝合,一边想着阿珠说的过年的事儿。

大油啊,这荤油做菜最好吃了,恩,油渣也很香,不过滚豆腐似乎有些浪费了,要不还是留着包饺子好了,白菜油渣饺子过年,以前娘做过的,可好吃了。醋确实也很需要,有了醋,过年的时候蒸上几个螃蟹,那也是大菜。

“今年过年一定很好。”

“可不是,如今咱们阿贝都能挣钱了,那蚝贝可是三文一个呢,都靠阿贝去撬多本事。”

阿珠哄孩子本事还是不错的,就这么一句,就让阿贝的小胸脯立马挺高了几分,分外的高兴,看的阿珠也乐呵呵的咧开了嘴。即使只有姐弟两个,他们好像也一样能过的很高兴。

“对了,姐,看,这里还有1两银子,520个钱,都是今天卖东西剩下的。”

看着一件棉袄已经完工大半,棉裤也封上了棉花,阿贝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荷包,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给阿珠看,那亮闪闪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财迷,而阿珠看着这银子也高兴的丢下了针线,小心的捧着看了半响。随即立马从一个包裹里寻出了一个木头匣子,将银子装了进去。

“这是娘的钱匣子。”

那个木头匣子已经很久了,泛着油光,一看就知道长时间被摸搓,里头除了刚放进去的银钱,就十来个铜板,这就是这个家原本所有的家当,真是穷的叮当响啊,好在如今有了那么一个碎银子,这才看着有了钱匣子的样子。

“咱们将挣得钱都放进去,就和以前娘在的时候一样,等着银子存到五两,就送你去学认字,以前娘总这么说,说你聪明,不学认字可惜了,将来要是能学会了认字,去城里做个掌柜,账房,就能过上好日子,再不用做苦哈哈了,咱们老白家也不用总是人丁不旺,阿贝,即使娘不在了,咱们也要听娘的话。老白家就剩下你一条根了。”

说起爹娘,总是能勾起姐弟两个心里最深处的痛,不过即使是痛其实也是不一样的,往日那是一种绝望的痛,似乎没有了爹娘之后,他们的世界就彻底崩塌了,而今天说起爹妈,虽然依然心里不好受,感觉钝钝的难受,却比以往多了几分轻松,好像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只要他们努力,就能开始慢慢的实现爹娘对他们的期望。

甚至阿珠有那么一种感觉,实现爹娘以前的愿望就是他们如今表达对爹娘思念的最好方式,只要他们沿着这样的期望去走,就一定能让爹娘的在天之灵高兴一样。

阿贝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出泪花了,可他却顾不得擦,重重的点头。

“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让爹娘都高兴。”

起炕

阿贝一早起来,看到的就是自己枕头边上一整套新做好的棉衣棉裤,伸手一摸,那背心胸口的地方,还有手肘和膝盖,都已经在里头缝上了兔皮,虽然不大,可却位置恰好,肯定能档不少的风。海边的人,十有八九到了四五十岁就会得风湿,没法子都是海风吹的,又是常年在水边呆着,这样的病症几乎已经普及的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每一个人都不能例外,不同的不过是保养的好坏造成的病症的轻重和发作时间的早晚而已。

所以很多人家为了能让自己多干几年,不至于成了家中负担,都会想法子弄点皮子缝在衣服里,护住关节,或者弄点祛湿的汤药,每年大风大雨的时节里喝上几口,这些生存的技巧,海边的人谁都会,就是阿贝这样的孩子都明白,只是他们家以前穷,能卖的都卖了,这些往年置办的也都不在了,这才会弄得只能草衣遮寒,如今家里有了两只兔子的兔皮,阿珠第一时间就给了弟弟,这让阿贝很暖心,也很不好意思。

自己是男孩子,却占了大便宜,姐姐比自己干活多,本该先顾着姐姐的,可看看这衣裳,比姐姐的小了很多,就是他让给姐姐,这会儿姐姐也穿不上了,心下忍不住想,不行自己过几日在寻了小伙伴们去林子里一趟,试试能不能在弄几只回来,到时候让姐姐也给自己缝上。

将屋子里烧了一夜,已经都是灰的土灶清理了一下,看着边上还有着余温的热水,阿贝擦了把脸,穿上衣裳就准备出门,这会儿姐姐不在,必定是去海边了,他也要赶紧了,趁着早上去弄点蚝贝来,然后和姐姐昨儿弄来的鲍贝一起卖了,好多挣点钱回来。

才出门,就见到自家姑姑拎着个篮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看样子是有什么高兴事儿了。在看到阿贝的那一瞬间,眼睛还那么一亮。

”阿贝啊,你姐呢?“

”啊,姑,姐去赶海了。“

”这么早,你这是你姐做的,她这手脚可够快的,比你娘当初都强些,姑还想着今儿过来帮你们做衣裳呢。“

刘白氏昨儿晚上听到儿子说自家侄子卖了好价钱,买了不少布和棉花回来,心里那个高兴啊,她前几日还发愁呢,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这冬天的日子怎么过,不想不过是一转眼,立马这问题就解决了,当时她那个高兴,那个自豪,甚至还带着几分羞愧,家里没有什么银钱,实在是帮不上这两个孩子多少,让这两个孩子小小的年纪就要靠着自己挣命,只觉得自己心酸的很,不过好在银钱没有,她出力总是成的,这两个孩子如今没爹没娘的,这布买了回来只怕做被子什么的不一定能做好,自己这个当姑姑的,这会儿不来帮忙那才是真的说不过去。

所以了,一大早的赶忙的收拾了家里的针线就往这边赶,不想一来就看到自家侄子身上的新衣,这心里那个欢喜啊,自家侄女实在是个有本事的,这才一晚上,就让她弟弟穿上了,别的不说,就凭着这一手,将来说亲,就是大本钱,谁家不想要个手脚利索,能干的媳妇?

刘白氏脚步飞快,一边让阿贝去喊阿珠,一边走进屋子,一点不见外的就开始将那个简单的床榻边上摆着的布,棉花给翻了出来,还看到了阿珠做了一半的衣裳,不用多瞅,扯过来就继续缝制。

等着阿珠进屋,那衣裳已经缝上了近半了,阿珠一看自家姑姑那飞针走线的模样,嘴角微微一动,眼神有那么一丝闪烁,当初娘在的时候,也和姑姑一样,就着一点子天光都能做出好些活计来,只可惜,那毕竟不是娘,她再也没有了可以依靠,可以撒娇的人。

”姑,放着我自己做就是,家里不是要办喜事儿嘛,肯定很忙。“

”这是什么话,难道还差这半天的功夫?都说了不要和姑客气,你就是不听,早点给你做好了,你也好早点穿上,如今外头多冷,不过你也是能干的,我瞧了,阿贝身上的那件做的不错,你如今是真的大了,你娘也能放心了。“

说话间又是一个袖子上去了,刘白氏扯了扯边上的那点子旧布,指着棉花对着阿珠说道:

”你有这个客气的功夫赶紧做被子吧,盖着草能抵什么用,对了,阿珠啊,姑问你,听你表哥说,这次阿贝还带回来点钱了?“

阿珠闻言抬眼看了看,见刘白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断的走针,就知道估计没有旁的意思,就点头嗯了一声。

”要我说,既然你有点钱,那赶紧的先把这床榻给收拾了,做个结实的火炕吧,虽然要用到土砖,大料,不过你那边半塌的地方土砖也能用,旧了点糊上泥和新的也没啥不一样,外头的枯树让你姑父收拾一下,一根也能用了,起个大点的火炕,这一个冬天比什么都强,看看如今这个,那里是个人睡的样子,碎石头糊泥,睡到一半塌了可怎么好。“

这倒是正经事儿,往日阿珠还真是没想到,只觉得是翻新屋子的时候一并弄,忘了这可以分开来,先将屋子里头弄好也是可以的。

”那,姑,人工钱多少?“

”要啥人工钱,村子里的孩子都会糊泥,让你姑父来帮着当个把头,一天的功夫就能弄好,不难,就是若是起了炕,最起码两三天你这床是没法子睡了,谁让这会儿是快入冬了呢,干起来慢了点,不过你这屋子里两个土灶倒是弄得不错,暖和的很,靠着边上将就几天应该不妨事儿。“

确实,阿珠都记得,那天拉木头回来累坏了,就是这么睡的,感觉也挺暖和,等着火炕起好了,到时候铺上新的被褥,想来会更舒坦。

”成啊,这事儿我听姑的。“

这话实在是让人听到舒心,刘白氏脸上笑容都起来了,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倔强的侄女,只觉得几日不见,倒是越发的懂事会说话了,让她帮都帮的心里舒坦。

”一会儿我帮你做完了活计就去和你姑父说,对了,听说阿贝还买回来好些旧衣裳?“

”恩,在外头煮着呢,等着有太阳了,好好晒晒。“

”是要好好弄干净,这可不能大意,不过阿珠,既然这衣裳不缺了,那你没事儿的时候,就把家里那些缝补的不成的都拆了,糊起来,到时候好做鞋,看看你们姐弟两个如今这脚上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草鞋将就着,这可不成,万一伤了脚可怎么好,咱们海边的人家,这脚可是要紧的地方,伤了以后咋下海?“

阿珠听着刘白氏的话,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脚,光着半截的小腿,还有海水浸泡的有些发白的脚背,草鞋头上微微露出的脚趾,猛然发现,似乎自从自己有了那个奇怪的能力之后,自己往日脚上,因为采珠在水下,因为踩到贝壳等尖锐东西划开的细小伤口都不见了,冻疮也没有了踪影,细嫩的有点不像话。

阿珠有些震惊,眼睛里带着几分窃喜和不安,可脸上却什么都没有露出来,只是低着头不断的做着手里的活计。

”姑,做完了棉衣,我看了估计能多出好几块碎布来,一会儿您拿回去,给石头哥凑凑,估计能出件新衣裳。“

”这是干啥,给阿贝做就是了,难不成还让姑占你们孩子的便宜?“

刘白氏不愿意了,虽然她心里也想让儿子成亲体面些,可用孤儿的东西,她还真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姑,就当是我和阿贝的贺礼好了,我们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的,就这我还有点不好意,要让您回去自己凑,自己做。“

前几日她知道了石头的亲事后就在想这个事儿,昨儿给阿贝做衣裳的时候才灵机一动凑出来的,说是多出来,其实也不能算,其实是阿珠在裁衣服的时候,特意将袖口,领口这样的地方,用往日的旧衣服拆了,选了好的,洗的已经柔暖不刺人的叠了两层缝上,从而节省下的布头,这一来是为了穿着舒服,还因为两层,更加耐磨,二来也能省下点布头当贺礼,这布料都是青色的,不管是男女做衣裳都能穿,凑够一件衣裳的布料,在这村里子绝对也是比较看得过去,算好的贺礼了,想来姑在婆家也能有脸。

果然听阿珠这么说,刘白氏细细的看了看手里的衣裳,然后脸上也笑了,指着那旧布料的地方说道:

”你这妮子,如今也会用这些心思了,也好,是个过日子的好手,既然你这么说,姑就厚着脸收下,也给你们姐弟张张脸。“

说着将裁下来的碎布看了看,比划了一下,高兴的说道:

”不错,只要袖子的下半截用旧的,领口和你这一样的法子,就能够一件单衣了,姑这次给你哥成亲做的衣裳正好是件棉袄,外头是新布,里头却是旧布,就是棉花也是拆了我的一件半新的袄子凑出来的,实在是有些委屈了,若是加上这一件,我也算是不亏欠了这孩子,让他开春也不至于没衣裳穿。咱们也算是给他备了一冬一夏两季衣裳了。“

说到这个刘白氏眼睛都眯起来了,不过半响又悟了捂嘴,这可不是能说给小姑娘听的,自己真是大意了,忙又尴尬的对着阿珠说道:

”你放心,以后你成亲的时候,这些个姑再过来教你,成了,这衣裳也做的差不多了,赶紧的搭把手,把被子弄好,一会儿我还要去喊你姑父去。“

这一天阿珠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原本想着去海里在弄点能卖钱的东西的事儿都忘在了脑后,做完了被褥衣裳之后,就忙不迭的开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先将东西都搬到外屋,然后和来帮忙的人一起,将屋子里阿贝费了几天的功夫勉强搭起来的床给拆了,丢到了外头。

没法子,要起炕,就要有烟道,而这屋子原本就是有炕的,自然也是有烟道的,为了能省事儿,能弄得快些,自然要借用这原本的烟道来起炕。而原本该是炕的地方,因为早就坍塌了大半,所以被阿贝自己收拾成了如今他们睡的地方。所以喽,这床是一定要拆了,为了这个,阿贝脸色都不好了,只觉得自己的心血白费了,好在他的到底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敛了情绪,开始跟着忙乎起来。

随即又开始收拾那边塌了的房间,将一些能用的上的土胚都收拾了过来,由姑父打头主导,开始重新起炕,外头还有几个在收拾一根枯木,要在段时间里将木头变成炕沿用的方正木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好在村子里的汉子多半都有点手艺,做事儿也算是利索。

等着这屋子里大半都弄好了,外头也差不多了,几下子一搭手,这炕就成了。只是因为没有干,只能看,不能用,而有了炕,阿珠第一时间做的就是量尺寸,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立马做出一个炕席来,到时候可以直接铺上去,免得被褥蹭到土胚上沾了灰。

虽然这屋子很破旧,虽然不过是旧土胚重新搭建使用,可阿珠和阿贝瞧着大火炕的眼神却分外的火热,这是他们在家破人亡之后重新建起的东西,是他们日子越来越好的见证,怎么可能不高兴。

大家伙儿帮了忙,那么自然按照规矩也是要管一顿饭的,虽然大家都客气,可阿珠却不肯白白使唤人,在看到天色开始有些暗了之后,不用人说,就已经开始做饭了,好在阿贝前一日已经买了糙米来,直接煮上,用早上摸来的海鱼炖了,加上海菜汤,虽然简单,可也算是实实在在的干饭,半点不比其他人家差。

那些吃饭的人心下忍不住也暗叹了几句,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却真是要强,就是这样一点子帮忙,也不肯亏了大伙儿,生怕欠人情,生怕让人觉得他们可怜,不过能折腾这样一顿饭,也说明这姐弟两个确实也有本事,这才多久啊,就已经有了立起来的样子了。

”姐,有了火炕,咱们屋子里这两个土灶过几天我就拆了,将土胚攒了,咱们修屋子的时候也能用,只是,以后天冷了,做饭肯定是要烧那个外屋的,那边只有后面的墙还算是完整,这靠着西面的已经半塌了,实在是漏风的很,以后做饭岂不是很受罪?“

阿贝别看他人小,想的却不少,这会儿火炕还没有用呢,就开始想到了别的,当然阿珠也不是啥都不想的,听阿贝这么一说,就说了自己的想头。

”这几天咱们多弄点柴火稻草什么的,扎好了就放在西屋,反正这些东西不怕那边屋顶塌下来砸了,堆得高点,这样外屋也能挡点风,还有这大门这里,咱们也用树枝扎上两个高点的栅栏,绑在一起,然后靠着东面这面摆,这样一来,就是前头有风进来,好歹这栅栏先挡了一部分,外屋靠着咱们屋子这里的地方也能暖和些。“

阿贝一边听,一边看了看外屋,想象着按照姐姐说的这样收拾了之后的样子,脸上倒是放松了些,点了点头,

”这样倒是可以,确实能暖和不少,就是屋顶还差些,下雪的话,估计西面落下的不会少。“

”听人说,城里有卖那个啥油布的?就像是咱们做帆用的桐油糊过的一样,你知道不?好像比咱们的帆薄些,也便宜些,咱们买一点回来,然后在屋顶上遮一遮,虽然估计不怎么保暖,可好歹下雪下雨的就不用怕了,你说怎么样?“

能怎么样?肯定不错啊!阿贝听了就感觉不错,如今这房梁不顶用,想要用稻草是不成了,布分量轻,不怕顶不住,确实是不错的法子。

“恩,这个成,就是房梁不顶事儿,咱们用柴火堆扯也能压的住。姐,这样一来咱们这个冬天真的能暖和了,真好。”

阿贝的小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带着孩子的稚嫩,让阿珠看的很有些心酸,不过是破旧的需要想一切法子才能勉强不至于漏风漏雨的屋子,自家弟弟就能这样的高兴,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惨了点。想想当初爹娘在的时候,家里的样子,阿珠觉得,自己的路还很远,很长。

“不是说要去卖东西嘛,怎么没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