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窗而入。

阿客一夜无梦,醒来时只觉得被拆卸过一般僵硬和酸痛。她咬了嘴唇,什么也不去思考。

身下粘腻着,她只想去清洗。可拽着被子坐起来,便花费了好大的力气。身上衣服将她整个儿的裹住了,却显然是不合身的。她垂头望见领口上精致的云纹暗绣。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夜的事,只觉得一阵阵的气血上涌。眼前发白。

她与苏秉正不是第一次。可苏秉正过往不曾在她身上动用这么多的手段,一次次的将她逼至尖峰。到最后她像水一样化在他的身上,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便用衣服将她裹住,抱进了隔壁的卧房。她在昏昏沉沉中,只恨不能沉入池底再不见人,可他依旧不放过。最后她只能真的哭求,苏秉正只说“马上就好了,这次我们一起”……他也疯魔了一般,说着“瞧,你明明是喜欢的”,还将手上的污渍给她看。舌头在她嘴里翻搅。

她厌憎自己在他的面前做出那样放浪的丑态来,只觉得无地自容。可最后还是在他身下尖叫着失控了。他的东西注进身体里,她只恨不能将自己剖开来洗净。

阿客抓着衣领,靠在墙上不停的虚抖。

她越是让自己不去想,前一夜的感受便越是历历在目。她几乎连牙齿都在打颤。

不能这样——她想,她只是被楼夫人领养了,苏秉正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他的阿姊……他们只是不相干的人。且他娶了她,在天伦上他们就是夫妻,无可争辩的。她是他的妻子,就这么简单,就只有这么简单。

可她越是给自己催眠,记忆中那一抹血色便越是鲜明起来。那长刀铮亮,饱饮了那个人的血。血迹沿着刀身滑落下来,滴在了她的脸上。血腥的味道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

简直就像一场循环嵌套的噩梦。她被困在了里面,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逃出来。

阿客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她平静不下来。只觉得喘息越发的急促,心跳如擂鼓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脑中渐渐只剩一片空白。

葛覃听见声音,进屋去伺候,便见卢佳音倒在床上抓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着,汗出如浆。漆黑的鬓发盘绕着粘连在雪白的颈子上,恍惚的用眼角瞟着她,却吩咐不出话来。葛覃怔愣了片刻,匆忙扑上去,用双手捂住卢佳音的口鼻,“放缓些,不要着急……跟着我呼气……”

半晌,她的喘息终于渐渐平缓过来。僵硬的身体一点点变软,力竭的瘫软在床铺上。

葛覃也被她吓得满头是汗。跪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去请太医。

阿客抬手握了她的手腕,虚软的着不住力。

看到葛覃她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她已将葛覃给了卢佳音。卢德音早已经死去,前尘往事俱烟消云散,与她再无牵连——她不是早就想明白了吗?她跟苏秉正已经连儿子都有了。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病。

“我不要紧……别传太医。”她用干哑的嗓音说道。

葛覃望了她好一会儿,才迟疑的点了点头,“好……我服侍您洗漱。”

阿客松懈下来,一眼扫过四面的布置,才又问,“这是哪里?”

“含水殿。陛下令我和芣苡来服侍您起早。”片刻后,又道,“陛下……说您累着了,令您回瑶光殿将养几日。”

阿客脑中又有些昏白。然而这也是可预料的发展,没什么好吃惊的。

半晌,方点了点头,道:“好……我想吃粥,熬得厚厚的粘粘的,加足了绵糖。”

阿客病了。

初秋水边阴冷,她被苏秉正折腾足了一夜,终于寒气侵体。发起热来。

然而她心里能放开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至少与十年前相比,不算什么。

此刻她最难熬的还是见不到儿子。她怕自己在乾德殿的时日浅了,若久久不能复原过来,只怕小皇子要忘记了她。若她连这一点优势都没有了,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想到就要与儿子这么生离了,她心里便如被锐刃切割般疼。

她目下只是想着要尽快养好病。

过了中秋,天气骤然便寒冷起来。卢毅动身北行的时候,天下起雨来。

秋雨缓,且透着脆脆的凉意,草木零落成泥,萧瑟寒意一夜间就在广阔天地中扩散开来。

这一日葛覃从外面来,放下伞便笼着手顿了顿脚。芣苡从屋里出来,便能觉出她衣上凉意渗人,望了望外间浅灰色阴沉的天,道:“滴了一夜了,还没停吗?”

葛覃道是:“没呢。细得牛毛似的,便听不见声。其实还在下。婕妤用过膳了吗?”

芣苡便道:“喝了一碗粳米粥,配了两样锦丝小菜。刚刚吃过药——我瞧着她今日精神好多了。”

葛覃便点了点头,打起帘子进屋去。阿客正靠在床上望着窗外。其实窗子关着,只隐约瞧见些灰绿的影子罢了,可她却看得出神。葛覃便上前道:“外间好些落叶。听说今年的菊花已经下来了,过几日便分到各宫里来。等您身上好了,天又转晴,正当菊花最好的时候。”

阿客眼睛便望向她,道:“见着王昭仪了吗?”

葛覃道:“见着了,她见了花笺很喜

欢。本来是想亲自来看您的,只是宫里忙,竟抽不出空闲来……”便笑着将手里的小匣子拿给阿客看,“这不,让我带乐谱给您呢。”

阿客打开匣子,拿出乐谱来翻看了一会儿。目光便被吸引过去,虚空拨了几下,到底还是不能满足,便道:“焚上香,去取琴来。”葛覃愣了一会儿,道:“好。只是还请少弹一会儿,再劳了神就不好了。”

宫人们服侍着阿客起来,给她换上夹袄。芣苡怕烟气熏着她,便在外殿熏了香。

阿客起身净了手,又饮了一盏六安茶,葛覃才将琴布置好。

阿客便研究着谱子,间或拨弦。天地苍茫,细雨如丝飞散,瑶光殿里琴音沉沉传出,竟有一种别样是肃穆典雅。

李宝林便在外间听了好一会儿,才掀帘子进去,笑道:“想不到婕妤琴也弹得这样好。”

阿客跟她不怎么熟,也知道她是个尤其爱交际的。便起身笑道:“怎么也不让人通禀一声?”

李宝林笑道:“怕扰了您的雅兴。”已经解去了披风,走过来,“婕妤深藏不露,往日里竟是我班门弄斧了。您可没笑我吧?”

阿客道:“我自己也技艺生疏,笑你做什么?是王昭仪送了两份谱子来,才一时手痒。”

便跟李宝林两个一道钻研了一会儿,她还在病中,已经觉得疲乏,应对便不是那么周全。李宝林却不在意。阿客也不强撑,才要告乏,李宝林却又想起什么一般笑道:“想来王昭仪要照料三皇子,又忙着打理人事,一时半刻也闲不起来。这谱子咱们可留着慢慢的钻研,也不急着还她。”

阿客眼前便是一晕,抬手扶了一把,还是没撑着,倒了下去。

小皇子又哭起来。

王夕月实在是没辙了,只能将他交到采白怀里抱着,他哭声才稍稍的歇下去。王夕月翻着拨浪鼓给他瞧,疲累的笑道:“真没想到,照料孩子是这么折腾人的事。”

采白沉默了半晌,方道:“也是认人的,他已经是极好带了。”又道,“昭仪有事务要忙,也不必总靠在跟前的。这里有我们呢。”

王夕月笑道:“有甘棠姑姑们辅助,倒是没太多好忙的。小皇子这才将将能认出我来,我还想多留一会儿。”

采白便不再做声。

王夕月这才来了两天,俨然有要取代卢佳音之势——采白也弄不懂苏秉正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听说他在含光殿里临幸了卢佳音。后又厚赏了她。明明一切迹象都是好的,从苏秉正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来。只因卢佳音感风受寒,怕将病气过给小皇子,才

歇几天。怎么忽然就又让王夕月登堂入室了?

采白悄悄的打量着王夕月——她在苏秉正跟前晃了也有几天,却全然没有再得宠的迹象,反而将一颗心都扑在了小皇子身上。这一点却与卢佳音当日很像。但采白还是隐约觉出两个人是不同的。

卢佳音是真的心如止水,就和当年文嘉皇后一样,寡淡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她眼里真的就只有小皇子,自始至终没打算与苏秉正有所交集。可王夕月却显然是有所求的。

到底还是跟客娘子太像了,拖累了她吧。采白默默的想,想来日日对着这么像的一个人,皇帝也是难熬的。

苏秉正独自一人坐在凤仪宫后花园里。枝头海棠残叶上,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这还是三个月来,他头一次回到凤仪宫——阿客生活和死去的地方。花园里草木疏于打理,繁芜丛生,有秋虫寂寥的鸣叫。青苔攀上台阶。后殿门里,阿客的琴还摆在那儿,只是积灰已深,想来琴弦凝涩,已难拨动清音了。

他久久的望着那琴,想象阿客净手焚香,端正的跪坐在那里,起手调音。

他想,也许自己就要把阿客永远的忘了。你看他已经能将旁人认作是阿客,借着酒意肆意侵犯了。

他一直都不敢在阿客的面前饮酒。并不是怕自己露出什么丑态来,事实上他知道自己饮了酒反而更令女人喜欢的。

只是饮了酒之后他的自制力出奇的糟糕。他只是怕长久的压抑功亏一篑,他在阿客的面前克制不住最本心的渴望,再令她起意疏离。

他也不是那么容易醉酒——固然会有些醉意,但是那时他头脑清明,条理清晰,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一件件记得原原本本。他不会犯糊涂——那都是他心里最真的话。

“便你化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

可他切切实实的认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觉得日更不能满足了

难道我开始勤奋起来了?生理周期,一定是生理周期的缘故!过两天一定会回复正常的!

呃……光想说结果又差点忘了T__T

小小声:谢谢大家的霸王票//__//

24

百日宴到底比不上满月宴和周岁宴。因小皇子满月的时候没庆祝过,这次才格外的隆重。但也还是没隆重到要宴请群臣的地步,只在宫里摆了一道家宴,请各宫妃嫔和宫外的亲戚们来聚一聚。

外戚只请了卢毅一个人。其余座上的不是公主驸马,便是王爷王妃,另有几名苏家族中的耆老们。

苏秉正与卢毅有些杂务要聊。阿客去请示了,便带着小皇子先去了蓬莱殿。

她去的晚,后宫嫔妃俱已入席。这么久过去,人人都摸清了苏秉正的心事,便没有争奇斗艳的打扮。多还穿得素净,最多在钗环发髻上做些文章。殿里便显得不是那么热闹。

阿客带着小皇子进去,一群人的眼睛都望过来。

这还是小皇子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露面,却不怯场。反而比往日还精神些。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逗他一下便笑。王夕月忍不住就说,“到底是天潢贵胄的气派,半点都不怕生。”又望着阿客,小心道,“让抱吗?”

阿客笑道:“让,谁抱都跟,半点不认人的。”

旁边便有人插嘴,“那岂不是让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小孩子听不懂话,只好奇的打量着人自顾自的乐呵,阿客便也跟着他轻笑出来,“可不是?真得好好守着他呢。”

小皇子对着人笑了一圈,一圈人心都跟着化了。想抱却不好开口。

还是王夕月说了出来,“我抱抱他行吗?”

阿客便从奶娘手里接过来,给王夕月示范了一下,“这样抱……”王夕月有些手足无措的去接,就听到背后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这一抱,小心真就让她抱走了。”

便见周明艳在坐席上懒懒的靠着,她唇形好,便涂做大红也十分不俗,五官相当的明艳大方。江南明秀山水固然能滋养出萧雁娘这般美貌,可周明艳的气质却只有河洛帝京方培养得出。

旁人都往素净里穿,独她敢穿重色,乌云似的黑发,明黄色的金簪步摇,那般富贵明艳,确实是与苏秉正相般配的。

她暗刺王夕月,王夕月却不恼,只小心翼翼的将小皇子抱到怀里,怕打碎的瓷器似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小皇子细细的打量这她,抬起手要摸什么,可惜摇摇晃晃的瞄不准。王夕月忙把脸凑过去,小皇子凝神盯了一会儿,忽然便伸手拍下去。王夕月被他扫中了眼睛,忙向后仰。阿客赶紧把小皇子接到怀里,对王夕月道:“不要紧吧?”

王夕月接了帕子捂了捂眼睛,笑道:“让袖口扫了一下。”

便有人

笑道:“小皇子打你呢!”

周明艳哼笑了一声,“许是看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东西,小孩子都这样的。”

王夕月眼睛便跟着红了。

阿客已经把小皇子交到保母手中,自己上前给王夕月擦了擦眼睛,道:“他是看到了花黄,好奇想摸摸……上回就这么扫了我一下。”便给她轻轻吹了吹,“没伤到眼睛就好。妆有点弄花了,快去补一补吧。”

王夕月捂着眼睛点了点头,路过小皇子身旁,忍不住扭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小淘气!”

闹了这么一出,倒是没人说要抱他了。

周明艳这才牵了大皇子的手,逶迤上前。懒懒的指着笑道:“跟弟弟打声招呼。”她上前的时候,一圈人就都屏住气,听她这么说,纷纷望向大皇子。

大皇子不过才六七岁,已经开蒙读书。生得粉雕玉琢,黑眼睛专注起来跟母亲一样的明艳,也是毫不怯场。立刻就凑上前掂起脚。乳母忙屈膝,好让他瞧见小皇子的脸。

“弟弟长得真好看。”小皇子好奇的打量着他的时候,大皇子已经一本正经的开口。

周围一圈人就都松了口气。纷纷笑道,“可不是,那双眼睛,跟咱们陛下一模一样。日后必定也是美玉一样的少年郎。”

大皇子就道:“咦?跟父皇长得像吗?让我再看看!”

四边雨一样的附和便生戛然而止。屋里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周明艳绷了脸,拉住他的手,“你才多大,就知道像不像!乖乖回去坐着。”

阿客只笑道:“大殿下要看看弟弟而已,有什么不可的?”便再将小皇子接到怀里,对大皇子笑道:“瞧,像不像?”

大皇子望望周明艳,再望望阿客,便抿着唇仔细的望着小皇子。半晌都不说话。

片刻后,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外间通禀华阳公主到,话音还没落,华阳已经脚步带风的走进来。看见周明艳,也不做他想,立刻便插到她和卢佳音之间,笑道:“淑妃病好了?”

——对周明艳而言,这世上第一难对付的不是王夕月,而是华阳公主。对王夕月她只管往死里踩没错,可华阳公主她是苏秉正的阿姊。周明艳又不想得罪她,又被她满身刺扎得难受。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却又投鼠忌器。

看她开口,气焰先低了一半。一侧身,不冷不热的道:“好多了,谢公主过问。”

“不用。”华阳大大方方的受了。又抬手揉搓苏晟的脑袋,苏晟显然也怕了她,忙道:“头晕了,姑姑别揉了~~”

华阳笑道:“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苏晟乖巧到道:“看弟弟呢。”

华阳便回头去抱三皇子,一面还不忘了说,“跟弟弟好好相处,”眼角剜过周明艳,又是笑着,“少听些乌七八糟的话。”

阿客只抿着唇,也不多言,便将小皇子交到华阳怀里。

小皇子第一粘阿客,第二就粘华阳,见到她便欢喜得挥手。华阳逗弄了他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怎么都堵在这儿?”

一圈人支支吾吾,只萧雁娘掩口胡卢,“我们说三皇子生得像陛下,大殿下不信呢。”

华阳便拨了拨襁褓,仔细瞧了三皇子一会儿,笑道:“明明更像我,晟儿,你说是不是?”

大皇子便也脆生生的道:“嗯,眼睛眉毛都像姑姑!父皇也像姑姑!”

华阳笑道:“呿!讨好我也没用!”

亲戚们坐外殿,她并没有在里面久留。等王夕月回来,便重新把三皇子交还给阿客,出门寻王宗芝去了。

苏秉正姗姗来迟,众人终于归坐、卢佳音带着三皇子,座次便也调得高,与周明艳同在上首,分列苏秉正左右,反而是王夕月和萧雁娘并列居次。萧雁娘是被苏秉正打压怕了,恨不能离他再远些,半点脾气都没有。只圈着二皇子吃东西。

二皇子生得白胖,看上去钝钝的可爱。没什么话,乖的跟女孩子似的。和大皇子的古灵精怪截然不同。两个孩子坐的近了,大皇子就总拿东西给二皇子吃,二皇子接过来就傻乎乎的往嘴里填,萧雁娘给他打掉了,他便委屈巴拉的仰头望她。萧雁娘就给他拿更好的。

苏秉正席旁早备好了暄软的垫子,小皇子却不爱躺着,苏秉正便把他抱在膝盖上,小皇子在他怀里跟他大眼对小眼,也打量着那些四个六个一道上前给父子俩敬酒说吉祥话的亲戚们。阿客得了闲,王夕月便凑过来跟她说话。

“我怕那边要多事,便央了公主进来——没闹起来吧?”她望了周明艳一眼,压低了声音。

阿客笑道:“没有,还得多谢你记着。”

她就想华阳怎么偏偏在那个时机进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幸而华阳去了,不然没人镇住场子,还真要闹得不好。周明艳处事一向狠辣,可借着孩子一句无心的话,发挥出别样的含义,也真心过分了——而苏晟跟苏秉正年少时一样一样的,聪慧得令人吃惊。想来当时已觉出她跟周明艳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考虑到母亲的立场,便不肯轻易开口了。

可到底还是比苏秉正差了一筹——黎哥儿是从小便有自己的是非判断的。

王夕月没多问,又道:“去年你做的芙蓉花笺还有没有

?上回给我的已用完了——我新得了几分古谱,想抄出来。可府里供应的都没那么厚密硬实。”

阿客道:“还存了些……”她爱琴,忍不住就又问,“是什么谱子?”

王夕月便笑道:“说是《幽兰》和《阳春》,真伪就不知道了。难得你问起来,若喜欢,我可以借你先看几天。”

阿客沉吟了片刻,还是抵不住,便笑道:“那我就先行谢过了。”

这样的宴会对小孩子来说是无聊的,琴曲低扬,又尤其的催眠,没过多久,小皇子就开始在苏秉正怀里打哈欠。苏秉正将他放在垫子上,他又不肯睡。苏秉正便命卢佳音将他抱回去休息。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松懈过。今日难得沾酒,便不想早早的回去。

宴会已结束,众人都告退出宫了,他仍在殿上饮酒。

妃嫔们都存了私心,也不愿让他早走。便三五一道上前去敬酒,苏秉正只是来者不拒。

已经三个多月了。他不想再为阿客守下去,反正再守她也不会回来。男人是不能一个人存活的生物,他需要温柔抚慰巧言解语。世上有这么多女人,总有一个能令他最终忘记她。

他凭几而坐,身上沾了酒,清黑的眸子里便带了些潋滟的醉意。眼角泛红,就像勾了一抹桃花。

王夕月、萧雁娘这些不想搀和的纷纷离席。剩下的则加倍灌他酒。谁都看得出,他今日是要解禁了。难得肆意勾引也不会被斥退,人人争先恐后。

周明艳已然看不下去,早早的令奶妈带着大皇子离开。

自己则端了杯子上前。她生得明艳,身上百蝶衣当风展开,天生便有恢宏富贵的气象。望见她便没人敢再做声,纷纷为她让路。

她走到苏秉正面前,跪坐下来,握了他的手,道:“陛下已饮得够了。这一杯我代您喝了,今日盛宴,便到此为止吧。”

苏秉正只不做声的望着她。

周明艳举杯饮尽,亮了杯底给苏秉正看,才放下杯子去扶他,道:“我扶您回去休息。”

苏秉正用手指勾勒她的面颊,高高在上的望着她,问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也敢来管我?”

周明艳眼睛里立刻便起了水雾,只强撑着不肯示弱,仰了头望他:“陛下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呃……去码第二更。

如果12点前还没更,就不要等了,今天熬不动了T__T

总之,今天没第二更的话,明天或者后天会补回来的啦

25

阿客从蓬莱殿出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苏秉正不是个爱宴饮的人,早些年跟文士交游,倒是偶尔喝几杯酒。可在家中或是宫里,也只节庆时陪着长辈饮几口。平日里从不贪杯。他酒量不糟,却也算不上好。是个容易醉的。而他似乎很受不了自己东倒西歪口齿不清的模样。

——至少在她面前,他从来都很克制,不肯多饮的。这回却一杯接一杯……总觉得他不是在放纵,就是在自伤。

安置小皇子睡下,令保母、乳母们伺候着。她便和采白等人一道清点小皇子收到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