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曾任北大校长,后创之大,其名之盛,其望之高,凡识字者,无人不知。

林先生笑容满面,面向一对新人宣了祝福词,宣布两人结为夫妻,其余宾客也纷纷发表祝词。新婚夫妇又和宾客合影,接受记者的拍照,最后,在热烈的掌声中,舞会一项,开始上演。

按照原本的流程,新郎和新娘现在可以离场共赴爱巢,让双方家人与宾客们在这里继续共聚言欢。

大约是因为新郎刚才那个显得有点冒失的举动,林先生忽然调皮了一下,提出要让今天的新郎和新娘共领第一支开场舞曲,随后才能放人离开。

宾客们无不响应,热烈鼓掌。

孟兰亭毫无准备,加上原本就不是经常跳舞的,舞技平平,现在要对着这一千多双宾客的眼睛跳舞,难免拙计。

万一要是出个丑,自己倒无所谓,惹冯家被人背后笑话,那就非她所愿了。

她略微紧张,看向了冯恪之,见他面带笑容,什么也没说,只朝乐队的方向打了个响指,示意奏乐,随即朝自己微微弯腰,伸出一手,邀她跳舞。

十足的绅士风度。

孟兰亭忽然醒悟了过来。

他自然是个中高手。

伴着现场乐队演奏出来的轻快的华尔兹舞曲,冯恪之带着孟兰亭,滑下了舞池。

孟兰亭的猜测并没有错。冯恪之的舞跳得极好。

身体靠得很近,孟兰亭感到他一条有力的坚实臂膀,稳稳地扶着自己的腰。

几乎不用她费什么劲,被他带着,就在舞池里开始了翩翩起舞。

她微微仰着头,和他四目相望着,在他俯视下来的那双漆黑而炯亮的瞳睛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圈又一圈。

她渐渐目眩似的,竟有些不敢和他对望,垂下了眼眸。

就在这时,耳畔的音乐声渐止,伴着再次响起的热烈的掌声,冯恪之轻轻松开了她的腰肢,改而牵着她的一只手,带着她一道,向四周的宾客行了个致谢礼,感谢他们前来见证自己的婚礼,随即离开舞池,在宾客欢送的掌声中,带着孟兰亭出了饭店,上了车。

上车后,他才松开了孟兰亭的手,又弯下腰,仔细地帮她把裙裾收拢好,关了车门,吩咐老闫开车离开。

回到爱巢,天已黑透,将近晚上九点了。

这座位于位于西爱咸斯路上的洋房,今晚亦是灯火通明。花园的大铁门上,布置了用鲜花和彩灯装饰的拱形花门,一个雕出的手持弓箭,背后长着一对翅膀的小天使飞在花门的上方。汽车从下穿了过去,停下后,冯恪之下车,帮孟兰亭打开车门,扶她下来。

冯妈被派到了这边来服侍两人。今晚一身新衣,带着佣人早就等在这里,高高兴兴地将两人迎了进去,说:“小少爷,少奶奶,我给你们做了宵夜,你们吃了再进房去。”说着叫人去把宵夜端出来。

孟兰亭本就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加上也没胃口,折腾了整整一天,现在整个人又乏又累,只想早些休息,微笑着推脱。

“那我也不吃了。”

冯恪之跟着说。

“多多少少,吃一口吧!”冯妈苦口婆心地劝。

“红枣花生汤圆,也不多,就两个。吃了团团圆圆,早生贵子。”

冯恪之本已跟着孟兰亭走了,听到,又停下脚步,看着她:“那……先吃?”

冯妈用一个描金红漆托盘端了过来,两只小碗,每只碗里,各两个白白胖胖的汤圆。

冯恪之接过,两口就吞了下去。

孟兰亭也接过碗,吃了下去。

冯妈眉开眼笑,说:“那小少爷和少奶奶赶紧上去休息吧,也累了一天。”

孟兰亭跟着冯恪之上了二楼,停在一间门上贴着大红双喜的房间之前。

他推开门,打开壁灯,轻声说:“到了,进去吧。”

这是一间很大的主卧,西式装潢,灯光柔和,中间有张罗马柱大床,床上铺的却是大红传统龙凤呈祥喜庆富贵纹样的被衾。被子的中间,还摆了一个莲花托盘,托盘里一朵玉兰,一个金锭,一柄如意,取“必定如意”的吉祥之兆。

冯恪之把托盘移开,说:“你先去洗澡吧。”

孟兰亭嗯了一声,拿起放在衣柜里的预先折叠好的睡衣,走进了浴室,关上门后,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轻轻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上了门闩。

浴室里很快就传出哗哗的水声。

冯恪之坐在床边,听了一会儿的水声,起身脱去外套,扯开领带,来到酒柜前,打开一支红酒,倒进杯里,端了起来,轻轻晃了晃,慢慢地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孟兰亭洗完澡,穿好睡衣,身上另披了浴袍,衣带系起,开门从里走了出来。

床边没人。

她转头。

冯恪之背靠地站在屋角酒柜的边台前,手里端着一只杯子,正看着自己。

“我好了。你去洗吧。”

她说。掀开被子上去,躺在了床的一侧。

冯恪之放下酒杯,走进浴室。

一阵水声。

他洗得很快,没片刻就出来了,身上随意裹了件浴袍,也上了床,坐在了床的另一侧。

他转过头,看了眼枕畔的孟兰亭,见她双眸半睁半闭,低声说:“你累了的话,这就睡吧。”

孟兰亭低低地嗯了一声,睁开眼,朝他微微一笑,慢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冯恪之独自又坐了片刻,俯身,抬手关掉了台灯,也躺了下去。

房间里陷入了昏暗。只有对着露台的那侧窗帘,映射了花园里通宵亮着的霓虹所发的彩光,隐隐晕进些光线。

枕畔的那个年轻男人,躺下去后,就没有动过了,呼吸也十分平稳。

今天不止她累,他应该比自己更累。想必很快也睡了过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慢慢地,孟兰亭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真的是累了。

她闭着眼睛,渐渐地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仿佛感到口渴,又醒了过来。

睁开眼,感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大床上的那一刻,意识还是有些茫然的。

顿了一顿,才醒悟到自己结婚了,正躺在新房的床上。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意外地发现,躺在自己边上的冯恪之,不见了。

枕畔是空的。

她坐起来,环顾了一圈四周。

房间里虽然光线昏暗,但还是能看见东西的。

他也不在房间里。

通往露台方向的那扇门,半开着。

孟兰亭迟疑了下,从床上爬了下去,赤着脚,轻轻地朝着露台走去,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

冯恪之靠坐在露台的一张椅子里,两腿翘架在阳台的凭栏上,头往后微微仰着,一动不动,好似睡了过去。

旁边的一张小桌上,放着一个打火机和摊开的烟盒。

孟兰亭躲在门后,屏住呼吸,悄悄地看了一会儿。

他的身体忽然动了动,抬臂,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支烟,咬在嘴里,低头,“叮”的清脆一声,打火机亮了。

蓝色的火苗,照出了一张线条英挺的侧颜轮廓,随着打火机的熄灭,消失了。

一阵夜风吹来,鼻息里,飘入了一阵淡淡的烟草味道。

孟兰亭忍不住了,快步走了过去,从后伸手过去,把香烟从他嘴里拔了出去,丢到了露台的地上。

“以后不许再抽这么多烟了!”

她看了眼地上已经横七竖八扔在那里的好几个烟头,皱眉说道。

冯恪之回头,仿佛愣了一下,没有动。

“不早了,进来睡觉了!”

孟兰亭说完,转头要走。

“明天没事。我也不累,还睡不着。你自己去睡吧,不用管我。”

身后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孟兰亭再次停步,转头,见他竟又伸手朝着那个烟盒摸去,一下生气了,转身回来,一把就把烟盒扫开。

“啪”的一声,烟盒从桌面滑落,掉在了地上。

“你待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你给我进来!”

她叱了一声,再次转身要走。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抓住了,一拽。

孟兰亭身不由己,人就被拽着,一下趴到了他的胸前,和他面对着面。

她刚从被窝里出来,穿得很薄,不过一件红色的真丝睡裙。

他身上的那件睡袍,更是敞着衣襟,袒出了大半的胸膛。

她胸前的绵软紧紧地压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上。温凉的表层肌肤温度,迅速地和他的体温在薄若蝉翼的一层织物上相交,继而犹如渗入毛孔,侵入肌底。

孟兰亭不禁打了个寒战。那晚和他在饭店床上肌肤相贴的一幕,迅速掠过脑海。

她的心跳一下加快。感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那双低垂的眼眸里,若有暗光闪烁,忍不住扭着身子挣扎:“放开。我要进去了……”

胸脯不经意间,再次和他磨蹭了下。

冯恪之的喉结滚了一下。

他依言,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放她就此离开自己。而是抬臂,抱住了她的腰,慢慢地收紧她还趴在自己胸前的柔软身子,用他被夜风吹的发冷的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她温暖的额头。

“兰亭……别对我这么坏……好不好……”

乞怜般的声音,在孟兰亭的耳畔,轻轻地响了起来。

第73章

花园里的彩灯在夜色里绽着美丽的虹光,星星点点,映在了他的眼底。

这一刻,这个抱着自己不肯松手的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惹人怜爱的英俊少年,而少年凝视自己的眼睛,就是一泓倒映满了星光的桃花静水。

额头被他下巴蹭过的那片肌肤在微微发痒,仿佛有小虫子爬过,惹得孟兰亭极力忍着,才没有抬手去擦。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了。

再多看一眼这双湿嗒嗒水汪汪的眼,她大概就要忘掉自己的这个新婚丈夫,他是一个多坏的人。

她垂下了眼眸,偏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推他抱着自己不放的两条胳膊“行了!别闹了!给我睡觉去了……”

“好的好的!”

冯恪之飞快地点了点头,立刻收回了架在阳台上的两条腿,人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将孟兰亭抱在胸前,转身往房间里去。

感觉他就像在抱娃娃,手法又不是很熟练,自己仿佛随时就要掉下来了。

孟兰亭被迫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蜷起身子。脚晃啊晃的,在他腿上踢了几下。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脚忽然一暖。

一只手掌伸了过来,包住了她的一只光脚丫,轻轻地摸了摸脚底心。

他柔声哄道“我抱你。你光着脚,小心硌到了。”

孟兰亭一阵脸红,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来,不敢再动了,让他抱着自己走了进去。

冯恪之将她轻轻地放在了枕上,替她盖好被子,自己跟着爬了上来,也躺了下去。

两人一左一右,各自占了床的一边。

孟兰亭依然背对着身边人而卧,一臂如藕,弯曲枕在脸侧,闭上眼,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腰后被人用指轻轻地戳了一下。

“兰亭……我睡不着……”

她听到冯恪之说。

“闭上眼,等下就睡着了。”

她说,依然闭着眼睛。

“兰亭……我还是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床仿佛微微震颤了下。

他又戳了下自己。

孟兰亭咬了咬唇,终于睁开眼睛,回过头,赫然对上了一张压在自己后脑勺旁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自己的枕上,身体和她靠得很近。

只要再过来几寸,两人大约就要胸背相贴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他的脸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五官和轮廓,但一双眼睛,却在夜色里微微闪烁,闪动着温柔的光。

“兰亭……”

他又叫她的名字,声音也是又柔又软的,呼吸间的气息,轻轻地扑到了她转过来的一侧面颊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叫着,孟兰亭忽然想起他曾夸她名字好听,说他永远也不会叫腻的话,脸又悄悄热了起来。

有点羞,又窘,却不好意思伸手推开他靠过来的身体,缩了缩肩,正要挪出去些,他的脸继续压向了自己。

“兰亭,我真的睡不着……”

“你让我亲亲你……”

他的手悄悄地伸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翻了过来,让她面向着自己。

一片体温烫人的额头,和她温凉而光洁的额,轻轻地靠在了一起。

接着,唇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孟兰亭睫毛轻颤,蜷着身子,一动不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舌好似一条温柔的小鱼儿,游过她秀气的眉、光滑的眼皮子、精致的鼻头,火烧的面颊,最后游到她的嘴边,试探般地轻轻擦了几下后,张嘴含住了她的唇瓣,像贪吃的小孩吸吮糖果似的亲着她。

亲了一会儿,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齿关,一下就捕住了她再也无处可躲的柔软的舌。

两人的身体,早已贴在了一起。

喘息渐渐变得粗浊。

年轻男人的体肤温度,在滋养欲望的夜色和怀中那具微微战栗的柔软身子的诱催之下,迅速地升高,发烫。

冯恪之感到自己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伴着发自身体深处的那种强烈的渴切和因了渴切而来的痛楚,他恨不能立刻深深埋入她温暖的身体里,彻底地释放自己。

就像那夜曾做过的那样。

但是今晚,他却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