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都不是什么真正的法术家,因为他们根本只会模仿,死背咒语,而其实并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是啊。”

“那你能告诉我更多吗?我想知道人如何能改变世界。” 少年眼中放着光芒。

女子欲言又止,停了半晌才说:“可是……知道了一切力的本源,并不代表你能无所不能。相反,一切新的创造,都需要不断的尝试,一点计算上的小小失误,都可能毁掉你自己,甚至毁掉世界。”

“那么,你能相信我么?”

女子望着少年的眼睛,许久,忽然笑了,“我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呢?难道要我带着这些记忆,再千年万年地孤独沉默下去么?”

12

少年在珠儿中的幻境中停留了不知多少日子,听女子讲述世界的奥秘。

“这世上不同的法术流派都有其不同的算谱,用来计算力的平衡与能量的方向。比如羽族的元极笏算,以十二为进;河络族的五炎珠笏算,以五为进;皇极经天派的彻明笏算,以七为进;玄天步象派的溯本笏算,以二为进;而我所教你的,与他们都不同,这种算法叫九阙笏算,是以九为进制。原理说来不难,要用起来却是千变万化,不是心思专注之人,是很难贯通的。一定要全心投入,把一切俗事杂念抛在脑后。所以许多伟大的法术家,都是古怪孤僻的痴人,就是这种道理。记住,如果你不能将你的一生与灵魂投入其中,就宁愿不要运用它,否则稍微有一点计算的失误,就会带来极可怕的后果。”

“我明白了。”少年心中此刻充满了各种古怪的符号与算式,急于去试验,“我在这珠境中都已经不知多久了。外面也不知怎样了,我该出去看看了。”

“外面……”女子也神往地看着天际,像是要看穿那看不见的珠壁,“我也多么想能到外面的世界去,过真正的生活。”

“那你告诉我,如何能帮你凝聚一个身体?”

“这太难了,不是你现在可以做到的。”女子摇摇头,“不过我只需要借你一点灵魂之力的导引,就可化出一个虚影,借你的五官去感受这世界了,但是……这样的话,会耗费你的心神……可能会影响到你的身体甚至寿命……”

“完全没有关系!”牧云笙笑着说,“我这一生,能遇到你,已经是太幸运了。”

“幸运……遇见么……”女子喃喃念着,低下头去,“我也希望……这相遇是一种幸运……”

13

牧云笙从梦中醒来,看见宫女们正围在他身边。

“六殿下,您这一觉睡得好久。”

“啊?”少年一惊,“过去多久了?”

“您足足睡了六个时辰呢……叫也叫不醒你,我们差点就要去叫太医来了……”

少年愣了愣,自己在那珠中参悟天地的法则,只怕过去六年也不止呢。

待人都散去,少年呆望着手中珠儿:“盼兮,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真正站在我身旁呢?”

“小傻子,我不就在你身边么?”一声轻笑。少年惊得站起来,转身一看,少女果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你……你……你有了真身了么?”牧云笙上去挽她,手却伸入虚影之中。

“唉,笨啊,我说了我还只是一个幻影嘛。而且也只有你能看得见我,因为我只依附于你的心神之中,用你的眼耳去感知世界。”

“你是说,其实你并不在我眼前,而只是在我的心中?”

“对啊。”少女笑着。

“那么……我想什么……你不是都也知道……”少年突然有些面红。

“嘻嘻,那是自然,不过你又能想什么呢?人心说来复杂,但其实也简单,无非是爱欲痴恨四字了。有什么是看不穿的呢。”

少年缓缓点头,叹道:“是啊,这么一想也释然了,有什么是别人看不穿的,又有什么是自己解不开的呢?”

女孩轻喊 :“哎呀小笙儿,只怕我要把你带坏了。你可别胡思乱想了,毕竟你是皇子,占星大典不是还推算你会成为未来皇帝的么?”

“你这莫不是笑我?你明明说并没有注定的命运。”

女孩走到窗边,伸手去接那阳光,光却穿透她的身体。“其实世事就像流水一样,如果你是一片树叶,自然是随波逐流,高处的飞鸟就可以看清你的未来去向。但如果你是一艘船,谁又能知你是否会逆流而上?”

“正是,世人都以为看穿了我的命运,我却偏要逆流而上。”少年注视着天际,阳光映在他眼中。

“可是做皇帝有什么不好?既然大势会将你带向远大前程,你又何必抗拒它?”

“你不明白……不是自己想去做的,就算成了皇帝,也不会快乐。”

“那你想做什么?一个痴痴迷迷不被世人所理解的法术家?”

“我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师。”少年也来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扇,光与风扑面而来。

“画师?”

“对,我要按我的想法绘出一个最奇丽的世界。”

女子凝视着这少年,他正望向宫墙之外,碧蓝无垠如长卷的天穹上,风卷云舒。仿佛胸中已有万千宏景。可她眉头却凝起忧愁。

“你可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在皇极经天的占星大典上,那圣师与你说的古怪的话……”

“是的……他说 :假如我站到世界之巅,就会把灾难带给世间。”

盼兮轻叹了一声:“你不明白他的意思么?如果你想成为一个伟大帝王,那么就请收起你对画的痴迷,还有……远离一切可能使你迷失的东西。”

“使人迷失的东西?”少年皱起眉头。

“比如……这世间分明存在而人们却看不见的一切。”

“就像你么?”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我能看见,却不知是不是该让你也看到。如果你一旦知道了这世界的真相,也许只会害了你。”

“不,我要看到你所能看到的一切。”少年上前一步,注视着少女的目光,仿佛也想看穿她似的。

盼兮叹了一声:“我只知道,天地中弥漫着力量,但这是普通人所看不见的,却又无处不在,大地,星辰,都会散发出这种力量,我作为没有实体的魅灵,可以轻易地感应这种力量,我们也能很容易看穿每一样东西的内在,但你们却不行。其实一棵草、一只蚂蚁,它们所感受到的世界,和你所感受到的,也是截然不同的,你通过眼睛看到的东西,就像是锦盒外的图案,你以为这盒盖上的花鸟山水就是世界,其实你根本没有看到盒内装的东西。”

“可我要如何看到呢?”

“你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

牧云笙依言闭目,盼兮轻轻地靠近他,她的虚缈身影融入了少年的身体中。

少年闭着眼睛,初时只见一片黑暗,但渐渐地,光与影在他眼前开始游动变化。

“你能辨别光的所在吗?”女孩的声音在他心中轻轻地问着。

“是的,我看见了……我能感到烛光的所在,它开始是朦胧的一团,后来越缩越小,也越来越明晰。”

“现在我的灵识和你的融为一体,我会帮你看到我所能看见的东西……只要你相信我……”

“我相信……”少年说。

“你不怕……被我用魅惑术占据了心神,从此丢失了你自己么?”

“我不怕。”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轻易地相信别人呢?”

“不为什么,仅仅因为相信,就这么简单。”

女孩许久无言,缓缓沉入他的身心深处。少年看见面前的光影变化越来越快了。

“那是什么?我看见,好大一团光,在地面上升起……”

“那是大地,传说大地是天上巨大星辰坠入大海后凝结而成的,所以它和天上星辰一样,内部炽热无比,充满力量,这力量无处不在,像流水一样贯穿在每样事物中,你明白了它的运行,就自然会懂得天地万物是如何造化而成的。”

少年抬起头,看见天上星辰扑面而来,仿佛距离瞬间不复存在,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仿佛它已化为无穷大与无穷小,融在星河之中。他这才明白灵魂所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那和肉眼所见的完全不同,无数微尘组成的光流在环宇间流动,凝成万物,并在其中流转不息。

少年觉得自己看到了星河千万年的流转,虽然睁开眼便被删除,只是一瞬,可世界对他来说已然不同,他似乎已明白日为何而出,叶为何而落,原来世间万物千奇百怪,却都不过就像一盘棋,黑白二色就引发无穷的变化。

“我明白了。”少年望着东方瑰丽的霞光。

“你明白什么了?”少女轻轻站在了他的身旁。

“原来这世间不过也是一幅巨画,只是我们身处画中,不知它的宏伟而已。”

“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师的。”少女凝望着他,轻轻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仅仅因为相信,就这么简单。”少女低头微笑,“我在你的身体中时,也明白了作为人族所感受到的世界是多么妙不可言,我竟然能感觉到光的冷暖,能用手指分辨出木头、石块与花草,能听到万物发出的声音,你知道,这一切对一个魅灵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因为你毫无保留地容纳我的心神,我也不可能感觉到这些。”

“盼兮……”少年轻轻地说。

“为什么……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会感到心中有什么在颤动呢……”少女微微笑了,“我明明没有心的。”

少年默然,俩人突然都不再说话了。她能参悟星辰的运转,却对人心是一片懵懂。他笔下有万里山河,却会因为轻轻一言而心乱。

14

“知道了万物生成的原理,你就明白世上法术是如何产生的了。比如说现在要让你把一块石头变得轻如鸿毛,你如何做呢?”这一天,盼兮继续教授着少年。

“这……万物的重量,只是来自于星辰与大地的吸引,只要使天空星辰的引力和大地的引力相平衡,那物自然就轻了。”

“说得简单,天上星辰遥远,如何使它们的力量被放大呢?”

“我知道这世上有羽族,可以以光凝翼而飞,想必也是这样的道理。他们的光翼,并非是像鸟那样用来御风而行,而是用来召引星辰的力量,使他们变得更轻。”

“是了,你明白了这中间的道理,剩下的就只是想出办法去实现了。”

“用什么东西可以导引天地间的力量,使之变化与平衡呢?”

“这些力量其实就流过你的体内,你的身体就是这天地相生中的一环,虽然微小,但只要你知道改变哪一点可以引发什么样的变化,自然就可以施用法术了。”

少年陷入沉思之中。

那几天,牧云笙一直不出宫殿,也好几天没睡了,只看着眼前桌上的一切。

那两团光在琉璃中凝聚,渐渐变成两根银色的羽毛。

他将那一对银羽握在双手中,突然一阵风吹来,竟将他卷了起来,吓得他丢开一根羽毛,才缓缓落在地上。

“我成功了!”少年欣喜地喊,“我做出可以平衡星辰与大地之力的东西了,它能使附着之物变得轻盈,也许羽族便就是这样飞行的吧。”

盼兮接过那羽毛,也欢喜地说道:“小笙儿,你果然做到了。可是羽人只要在月临大地之时,就能凝羽,你花上了数月,才制出两根,这可飞不起来,最多是让你重量变轻。”

“但我证明了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万事万物果真都是由最微小的尘和最简单的力演化生成,知道了这本初造物的秘密,我就可以改变我身边的一切。我也终会改变整个天下的。”

女孩眼中却闪过一丝忧郁 :“小笙儿,你要小心,也许人们并不会希望他们身边的一切被改变,也可能你所做的一切反会被人所痛恨。”

“我顾不得这许多了。”少年还沉浸在狂喜之中,“我知道我可以做到更多,我终会让天下人都在空中像鸟一样飞翔,我还会找到方法,让他们有吃不完的谷物和用不完的黄金,那么这世上岂不是就没有战乱和穷苦了么?”

盼兮低头叹息了一声:“小笙儿,你太天真了。”

15

六皇子犯了痴症,所有的人都这么说。这少年好像突然变得不爱和人说话了,整天像是在琢磨事情,一坐就是一整天,谁和他说话就和谁急,哪怕是女孩子们。有时忽然想到什么,就冲进屋中拿起笔来乱画,可是画的不是花鸟,而是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线条,像是什么的图纸,还拿尺子去量,写上一长串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口中念念有词地掐指心算着什么。最要命的是也不再去读诗书背经纶了,还大喊:“我的时间太少了,你让我先做点有用的行不行。”

内侍宫女们都去与南枯皇后禀道:“六皇子之前和宫女伴读们都嬉笑如常,现在六皇子迷症发作,别人都不理了,却有人看见,每天深夜,有一个女子影子,在六皇子宫中出现,与他嬉笑,清晨却又不见。人们都传说……传说……六皇子是被魅灵给迷惑了。”

皇后南枯明仪冷笑一声:“母亲被打入冷宫了,儿子看来也迟早要弄出点异端来。请皇极经天派的大师去看看,若真有魅灵,立时除了,我去禀告皇上,把这六皇子早早完婚,封个边远小城送出去算了。”

16

牧云笙这日走出殿来,却看见女孩儿们在廊中窃窃私语,一看见他,不像往日欢跃着迎上来,竟都拉着手跑散了去。

牧云笙唤她们也不应,望着这些女孩儿跑开的身影,他不知道是什么使这一切改变了。这少年忽然有种预感,以前那种群嬉笑闹、亲密无间的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

他追出一层院去,见兰珏儿站在竹林下,望着他眼中尽是怨色,不忍跑开也不肯上前。

“你们怎么了?跑什么啊?”

“恭喜六皇子,你大喜的日子就要来了!再过些日子,皇后就要赐婚与你了。”兰珏儿说完一扭身飞奔去了。

牧云笙呆呆站在那里,“选亲……”

他忽然发现,身为皇子,这终生做伴之人,也是由不得自己当家做主的。

那心中之女子,或许只有离开了帝王家时,才能自由去找寻吧。

那夜,牧云笙无法入眠。他向着黑夜唤道 :“盼兮……你在不在?”

过了半天,黑暗中传来郁闷的轻小声音:“凭什么你一唤我就要在呢。我偏不在。”

“可是你就在我心里,能跑到哪儿去呢?”

“哼,你是吃定我了么?本姑娘也不一定要依附在你灵识中的,随便挑个上进的公子哥儿附了,不也比待在一个攒着劲琢磨自己如何能不当皇帝的傻子里面强?”

“我要选妃了。”

女孩子突然沉默了。

许久,她才用那虚无的纤指拨弄帐帘,轻轻说:“知道了啊。这不是很好么,帝王家的必走之路。”

“我这一生,再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了么?”

“没有了,别想了,安心做你的皇帝吧。”

“你也说这话?你怎知我一定能做皇帝?”

“你做皇帝,也许比别人做了皇帝会好些吧。”女孩子望望殿顶,那里看不到星辰。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个坏人啊。”

“可是当皇帝光有好心是没用的啊。其实我觉得那皇极经天派的圣师也说得没错,假如我当了皇帝,也许真的要天下大乱了。因为我想的,是世人所无法理解的;而世人所想的,我也并不在乎。”

“如果有一天你非做不可呢?”

“如果有那样一天……你还会在我身边么?”少年低下头,轻轻地问。

17

这日,二皇子牧云陆来到华霭宫看望牧云笙。二皇子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重臣们都与他亲近。但二皇子牧云陆优雅谦和,天生一种书卷气质,不像三皇子牧云武、四皇子牧云合那样有狼似的眼神,所以牧云笙倒和他觉得亲近。

谈了一会儿饮食书画,牧云笙忽然问:“二哥可有心爱的女子?”

牧云陆笑起来:“终年在外,哪像六弟可以天天在女孩堆中游戏,二哥无此福分啊。”

牧云笙却看出他的眼神闪烁,笑道:“必是有的,只是不敢说与人知。”

牧云陆的笑容渐消,神情中有了一丝忧郁:“人生欢爱愉情,不过是过眼云烟,男儿当纵马天下,其他容不得多恋了。”

牧云笙追问着:“难道二哥不能与她成婚?”

“婚姻大事,有时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

“难道将来做了皇帝,还由不得自己性子么?”

牧云陆有些吃惊,抬起头来望着牧云笙。

“做皇帝,可不是为了为所欲为啊。”

“那得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总是行的。”

“你也知,有时越是帝王,越是容不得‘性情’二字的。”

俩人忽都陷入沉默。

只觉得殿中空气越来越凝重,牧云笙站起身来,便想去找女孩们玩耍。

牧云陆问道:“六弟哪里去?”

“二哥,既然来了,闲聊无趣,我们去园中饮酒取乐。”

牧云陆笑起来:“六弟果然好情致。”

那夜他们喝了不少酒,可是牧云陆始终仪态端正,言笑甚少,也不与宫女们嬉笑。牧云笙觉得好生无趣,难道未来要做皇帝的人,一举一动都要顾及体统么?忽然见牧云陆腰中长剑,便醉中伸手去拔。牧云陆大惊,一把紧紧抓住他手:“六弟你要做什么?”

他神情如此之慌张,更引牧云笙放声大笑:“二哥到这后宫之中,满园暖玉温香,为何还带着那宝剑,不怕寒光煞气冲了这美景柔歌么?就借六弟一观又如何?”

牧云陆却死死不肯放手 :“六弟你从未使过剑,可切莫伤了自己。”

牧云笙哼了一声不快而起,于乐女手中取过一长笛,代剑而舞,口中胡乱吟唱:

“紫庭雪牖银楼殿,

明烛照天夜未眠。

琴箫婉澈璇玑阁,

罗绮芬芳玳瑁筵。

晶壶宝瑟歌九奏,

彩槛雕栏赋百篇。

歌催璧月澄轻素,

九阙横斜天欲暮。

宫镜新开扫妆初,

闲将往事轻回顾。

君不见贲帝挥鞭向九州,

九州未定已白头;

君不见虞妃百计求紫绶,

空遗媚骨委渠沟。

雄心未息墓树老,

花颜已槁舞榭留。

长诗信史真疑梦,

临风向月舞不休!”

唱毕舞止,牧云笙摔在草地之上,只醉卧大笑不止,听不清二哥说了些什么,只望见天上明月如落水中,流转朦胧。

牧云陆见牧云笙睡去,口中回念 :“长诗信史真疑梦,临风向月舞不休……”忽然长叹一声,“小笙儿,你果然做不得帝王。”

之后几天牧云笙都沉沉梦中,大醉淋漓,不知说了多少胡话。连明帝都不再发作,只是叹一声:“小笙儿若是能醉此一生,倒也是幸事。”

18

鹤苓清从梦中醒来,听见天空中传来沉沉的声音,像是雷神的车轮。这老人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奔出瀛鹿山下的宫殿,向高台攀去。

踏过无数石阶,他来到了浑天仪下。那巨人般的星仪正在缓缓转动着,无数的铜轴、齿轮、铁尺、金刻发出“格格当当”的相击声,这些声音融入那巨大的闷雷滚动声中,十几个数千斤的巨轮一齐转动,近千个小轮飞旋,正把那个标尺推向某个终点。

而驱动着这庞然大物的,却只是那小小的少年。他仿佛是这星仪的一部分,一手轻推盘上的铜球滚动,来控制金质仪盘的细微倾斜,从而调整这巨大怪物的运转,另一手还在飞快地做出古怪的手势,像是每个手势都代表一个数。

“住手!六殿下,你在做什么?”鹤苓清扑了上去,“浑天仪是不能随便转动的,刻度乱了,一切就再也算不准了。”

少年却一把推开他:“你不烦我,就不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