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人生来就什么都有的。”吕游说。

周逸开始沉默,接着还是沉默。她的心底慢慢滋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随之又被接踵而来的失落和难过湮没。

后来分别,周逸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家。

A 大的录取通知书整整齐齐的放在她的书架上,周逸看了一眼拿出一张白纸来,写下《二〇〇八年高中总结》。

1.没有偏过科,学业良好。

2.有一个死党,两个好友。

3.没有喝过酒,没放肆过。

4.没有过早恋,讨厌规矩。

5.高考失败了,有喜欢他。

写完之后她又反复检查了一遍,拿出了一张新的白纸,在上面写下《二〇〇八年大学计划》。刚落下第一个字,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没有人说话。

周逸迟疑的“喂”了好几声那边没有人回应便挂掉了,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然后重新提起笔。

1.考试要前三,拿奖学金。

2.不参加社团,去图书馆。

3.要过四六级,考二级证。

4.报第二学位,中文专业。

5.写几本好书,拿得出手。

6.暑假考驾照,实习经验。

7.大二备考 GRE,去长沙。

她把这些都写完然后叠好装进一个信封里,打算做完一项划去一条。客厅里陈洁洗好水果叫她出来看电视,周逸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8章

那天一大早陈洁就给周逸收拾行李。

周逸抱着一堆衣服站在一旁,眼看着陈洁把她以前的牛仔裤短袖都扔到地上不要了,甚至大部分她都喜欢还能穿。

“上大学了性格活泼点想买什么就买。”陈洁说着又给她怀里塞了一件,“这个还行,能穿出去。”

周逸轻叹了一口气肩膀耷拉着。

“昨晚我和你爸说的话都记住没有。”陈洁边整理边说,“照你的水平考个好大学不意外,这回失误就失误了,大学考研再赢回来。”

周逸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你爸不爱我说这些怕给你压力。”陈洁说,“但你心里要有数知道吗。”

“嗯。”周逸说,“知道。”

收拾完吃了早饭周逸要走了,父亲周北岷开车送她去学校。青城距离A大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距离,他们出发早十一点就到了。

刚到校门口就有一个男生迎了上来。

男生读大二,志愿接新生。周逸一家人被他带着报名签到戳章领宿舍钥匙和铺盖,忙完都十二点半了。陈洁很客气的要请那个男生吃饭被他委婉拒绝了,但留下了联系方式意思是周逸有事情可以随时打电话。

接着一家人去了餐厅吃饭。

周北岷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直在点头,陈洁偶尔笑着说两句这学校设施还不错。周逸看着这陌生却在未来四年会无比熟悉的地方,心底开始隐隐的有了期待。

吃完饭又回她宿舍坐了会儿。

到下午两点宿舍已经来了四个女孩子,陈洁笑着和她们打招呼问家是哪的。后来看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才起身说该走了,上车前陈洁叮嘱她家里拿的零食都给同学散一散。

车子慢慢开走,周逸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走近宿舍就听见里头一阵接一阵的笑,聊得似乎很热火朝天。周逸轻轻推开门,对视线投过来的女孩子笑了一下。

都是第一次读大学,对一切充满新鲜。

“你们来的时候看见小操场那些社团了吗?”室友赵莹说,“都不知道申请哪个。”

“学生会比那个好吧。”周逸对床的女生接话,“可以加学分。”

话音刚落下宿舍门被敲开了,两个披着卷发穿着短袖热裤的女生走了进来,以大二学姐的身份很热情的说了一堆话,方才知道是推销化妆品的。后来几天总有一些人来宿舍推荐各种计算机二级报班新东方英语C语言,最后惹得宿舍一个大连女孩陈迦南直接在门外贴了张“推销勿扰”。

周逸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

有一个下午她吃过晚饭在餐厅门口遇见陈迦南,两人结伴走了一段。陈迦南指着学校北楼那边的大学路,把头摇了又摇。

“看见那堆人没。”陈迦南说,“社团为了增进友谊搞的活动。”

周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你不觉得在浪费时间和感情吗。”陈迦南说,“读高中的时候听别人把大学夸的天花乱坠,你再看看他们现在有意义吗。”

有风从左边吹过来,路灯亮了。

“可能每个人追求的不太一样吧。”周逸说。

“你呢。”陈迦南看向她,“为什么一个都不参加?”

周逸想了想,用指尖敲了敲自己手里的书。

“我喜欢这个。”她说,“太热闹不适合我。”

说完她们分手各自去了各自的地方。

每天她们宿舍总会有两个女生直到十一点才回来,一个进了学生会文艺部一个报了文学社。有一个经不住心底的考量报了计算机二级,还有一个每周末都出去做兼职。

周逸生活的很规律,直到那一天。

大概是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室友赵莹找她帮忙做一个活动策划。周逸一头雾水却也无法拒绝,打电话给吕游求救。

吕游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何东生那里。

何东生当时正在宿舍打游戏,他的目光盯着电脑的屏幕界面挪都没挪,手机开着外音回的漫不经心。

“做那个干什么?”他问。

“不是我。”吕游解释,“是周逸。”

听到这个名字何东生愣了一下,随即将电脑一合,关了外音将手机贴在耳边。吕游正准备和他说具体的要求,被他的声音打断。

“她QQ给我。”他淡淡道。

于是周逸在图书馆看到QQ上那一条陌生人添加申请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点了拒绝,结果下一秒手机就在手里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青城,周逸莫名的紧张。

她跑去走廊外才慢慢按下接听,有些试探又有些期待的很轻的“喂”了一声。何东生低头笑了下,左手百无聊赖的转着打火机。

“听得出我是谁吗?”他问。

周逸真的愣住了。

“何东生吗。”她缓缓出声,“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他笑:“吕游是摆设吗?”

周逸无声的抿了抿嘴唇。

“刚刚是不是有个人加你QQ?”他问完察觉到周逸的沉默更明显了,眸子里都带着笑意和促狭,“你拒绝了。”

周逸:“…”

“那个策划三十分钟后我发给你。”他说,“先挂了。”

许久之后周逸才慢慢清醒,回去座位电脑上的QQ添加好友弹窗又跳了出来。她认真的按了同意,目光停在他那个有些骚气的叫“李白”的网名。

周逸笑了,慢慢趴在桌面上。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有弹窗跳出来的声音,她从臂弯抬起头手机震动起来。

“收到了吗?”何东生问。

“收到了。”她声音压低。

然后左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右手移动鼠标接收文件然后浏览。活动和人员安排一清二楚,就连预算都精确到元角分。

他问:“行吗?”

“嗯。”她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道,“谢谢你啊。”

何东生笑了一下。

“你不是学的生物吗。”他问,“弄那个干什么?”

“帮一个室友做。”她说。

何东生“嗯”了一下。

两边忽然都静默下来,甚至可以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周逸琢磨着怎么说再见,话刚到嘴边听见他叫她。

“你们学校有我一个朋友。”他说,“回头我打声招呼有事儿可以随时找他。”

周逸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麻烦?”

她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轻轻柔柔的。何东生想起高考结束那天她仰头看她的眼神,低头笑了一下。

“那行。”他说,“帮一次十块。”

周逸:“啊?”

“你看是一次性付清还是分期?”

周逸笑了一下。

恰逢这时候陈洁打电话过来,周逸匆匆道了声再见便挂断了。她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才给陈洁回电话,那边女人问了几句她最近的学业和计划,又再次叮嘱她多吃水果蔬菜。

周逸一一应下,几分钟后结束通话。

她沿着大学路一点一点往宿舍走,看着远处那几栋楼层上的点点灯光慢慢吐了一口气。回到宿舍只有陈迦南一个人,敷着面膜躺在床上,枕边的手机一直在响。

“干吗不接?”她问。

“嗯。”陈迦南不方便说话,声音含糊,“前男友,不接。”

周逸没再问,打开了电脑。

过了会儿陈迦南从床上爬了下来撕掉面膜去洗脸,然后一面往脸上拍水一面走到她跟前探了一眼。

“你这什么呀?”

她说:“帮赵莹做的活动策划。”

“你做的?”陈迦南凑近感叹了几声,“真行。”

“不是我。”她顿了下说,“一个同学帮的忙。”

正说着陈迦南的手机又响了,女生深呼吸了几下直接按了关机,周逸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咂舌。

“万一有急事呢?”她问。

陈迦南哼了一声。

“高考完了谈的。”陈迦南气的咬牙,“妈的连我昨天生日都不知道。”

她说:“说不准有急事忘了。”

陈迦南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随即双手环在腰间,靠在她的桌前。

“周逸。”陈迦南忽然认真起来,“男人认错永远不要相信他嘴上那一套。”说完对着她的电脑扬了扬下巴,“你那个同学是男的吧。”

周逸惊讶:“你怎么知道?”

“就你磨叽那样子傻子能都看出来。”陈迦南说,“他说追你了吗?”

周逸:“…”

宿舍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被窗外的风吹的晃来晃去,下午四点的阳光温柔的洒了进来。周逸的嘴巴微微抿着,目光闪了一下又一下,陈迦南看着她一脸羞红懵懂的样子慢慢的的笑了起来。

第9章

大一的课程安排的特别满,周逸很忙。

每一堂课老师都有布置作业还有实验报告册要写,她还要抽空找文学比赛到处投稿写文赚钱,并发誓毕业前要攒下一个小金库。

她的第一桶金是人生里第一笔稿费。

那一年她十五岁,白天和晚上熬夜偷偷在本子上写小说,再到周末去网吧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很多时候这些稿件都石沉大海,无数次的努力过后终于在十五岁的尾巴里这些文字变成铅字。

一千字一百五十块,她赚了八百块。

那些青春里的日子她尝到了写作带来的满足和快感,至今没有人能理解。事实上陈洁已经把最好的都给她了,但周逸感觉不到自由。

吕游曾经问:“高中毕业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她说读了大学兜里揣上很多钱去超市买一手推车的垃圾食品回来慢慢享用。

吕游说她小女生,她笑笑不说话。

十月的最后几天周逸终于熬过了忙碌期,开始认认真真写点附庸风雅的文字。吕游时而打电话过来陪她说话解闷,有一次提到何东生。

“上次让他帮忙的那事儿怎么样了?”吕游问。

“好着呢。”她说。

“有什么事儿就说。”吕游道,“别和他客气。”

周逸“嗯”了一声。

“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事儿。”吕游笑着说,“他学校一个女生追他快一个月了,我估摸着有戏,还真不知道这货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周逸心里咯噔了一下,假装着镇定。

“真谈起来…”吕游忽然叹了口气,“我们就该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