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卓布泰行礼,多铎也点头赞成,海兰珠轻笑安抚了几句,向外走去,寒风并未散去,雪花却越来越大,海兰珠站在殿门口抱住胳膊,刚刚是披着皇太极的衣衫来的,现在他走了,谁给自己遮风挡雪,谁又会说不会让自己冷到?

“原来,原来,你已经如此的重要。”海兰珠望着纷纷飘落的雪片,只有离别才知晓思念,皇太极也不是没有出征过,他们更不是没有分开过,却从不曾像这次这样,他刚刚离开,自己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多铎望着海兰珠,解扣子的手停在半空,她不会披着自己的衣衫,往日张扬的面容上扯出一丝的苦笑来,咳嗽两声,“大妃,让奴才给你取大髦吧,您穿这么少回去,会冻到的,我——”

多铎移开视线,压下了内心的心疼之言,扭头仿佛不在意的说道:“您要是出事,大汗归来会怪罪我的,所以,您还是——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

海兰珠仿佛没有听见多铎的话,目光落在远处迷蒙的天边,轻柔的嗓音飘了过来,“多铎,他刚刚临走之时,同你说了什么?”

“呃。”多铎嗓子发不出声音来,片刻之后,故作轻松的说道:“他?是谁?我怎么不晓得有人说过话?你是说十四哥吗?”

多铎袖口下的手指屈伸,她又知晓多少?皇太极说的那句话就连自己都琢磨不透,又怎么能同她说起?

海兰珠猛然转身,漆黑的目光落在多铎身上,有几分苍白的面容上露出少许的笑容,“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谁?多铎,我想知道大汗——皇太极他到底说了什么?你难道不能告诉我实话吗?”

面对步步紧逼的海兰珠,多铎不自在的退后一步,惆怅的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

“格格,奴婢来给您送衣衫。”冒雪而入的乌玛手中抱着火红的狐狸皮大髦,见自己的主子正同多铎对峙着,眼里很是疑惑,低声唤道:“格格,格格。”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海兰珠转身接过乌玛手中的大髦,穿在身上,虽然合身,却感觉比刚刚冷了一些,扣好纽扣,整理了一下衣袖,背对着多铎低声说道:“我是他的女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至于多尔衮同你说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海兰珠手拿着皇太极留下的宝刀,迈步离去,多铎上前两步,沉声道:“大妃,卓布泰可是娶得苏沫儿,而且苏沫儿如今正有了身子,听有经验的嬷嬷说,这一胎应该是儿子,卓布泰岁数也不小了,却没有儿子,所以对苏沫儿很好很体贴,她是十四哥福晋布木布泰的贴身丫头,你要心中有数。”

“布木布泰倒是安排的好棋,可她却永远也不晓得大汗的心思谋断,同大汗的布局相比,布木布泰还是差得远呢,甚至整个天下,能同大汗相较的人都不多。”

海兰珠并没有回头,扶着乌玛离开,多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扶着殿门望着渐渐隐入风雪中的倩影,狠狠的捶了一下门框,只是八哥的女人?还永远不会变?真是可笑,可笑,八哥现在宠着你,将来呢?多铎虽然心中这么想,却也不愿见海兰珠失宠,因此他才会这样的难受,尤其是皇太极留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八哥,你真是——你倒真是有大汗的权谋,不晓得你归来,海兰珠会不会饶了你,我——该死,我为何不说那句话?白白让你占了便宜,八哥,皇太极,你果然够狠。”

多铎怒气冲冲的跺脚离去,不愿告诉海兰珠,只是不想她伤心罢了,除了十四阿哥多尔衮,他何时这样为别人想过,还是一个永远也不能得到的女人?

“啪”“啪”“啪”,多铎抽出鞭子,对着庭院里的松树树干一阵的猛抽,松树晃动,树枝上的积雪落在多铎的脖颈里,瞬间融化成水滴,沿着他后背流下,冷却了他烦躁的情绪,停住了马鞭,他这是在做什么?捶着脑袋,他竟然还在担心海兰珠?担心她被布木布泰谋算,长出了一口气,多铎义无反顾的向宫外走去,在雪地上留下有些凌乱的脚印。

“格格,您真的不担心吗?奴婢也听说苏沫儿很得宠的。”乌玛将热茶端给坐在窗前的海兰珠,低声说道:“苏沫儿怀着身子不好外出,布木布泰格格还亲自去卓布泰府中看望呢。”

“你不了解皇太极,他既然敢将卓布泰留下,就必然会有依仗,一个苏沫儿还改变不了卓布泰。”

海兰珠抿了一口热茶,心思飘得更远,茶盏中升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皇太极的低咛,‘海兰珠,等我回来。’

海兰珠的眼底更加迷蒙,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她绝不承认自己在流眼泪。

“额娘,您在想念阿玛?”叶布舒跑了进来,投入海兰珠的怀里,低声道:“我也想他,不知道阿玛何时能回来?”

海兰珠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声说道:“你阿玛心大得很,所以会很忙,他是惦记着我们母子的,布布,他对你更是看重,甚至——”不惜违背他的诺言。

天聪三年十月中旬,大金汗王皇太极亲自统帅八旗精锐出征蒙古,彻底的搅动了天下格局。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来袭盛京

寒风刺骨,瑞雪纷纷的下了整整三日,整个盛京城都被白色的雪花覆盖,自从皇太极出征以后,海兰珠就越发的慵懒起来,除了面对自己的儿子,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恐怕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的思念皇太极,这在往常是不可想象的。

“六年,成婚短短六年,皇太极他竟然能走到这个地步。”海兰珠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拿着半卷书册,随意的翻动着,神情恍惚,同皇太极的相处时的情形,不停的在脑海中闪动着,皇太极是用他的霸道以及那分在这个时代难得的专一,让海兰珠脑中的前尘往事有些模糊,现代的一切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格格,今日是个难得好天,风停雪住,您不是要带小阿哥赏雪景吗?咱们院子里大汗让种植的梅花都盛开了呢,奴婢是不懂那些雪呀,梅呀的,就是觉得很好看。”

海兰珠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透过窗户向外看去,雪后的梅花争相绽放,很漂亮,既然看不进去书本,又何必强求呢,放开书册,海兰珠眼里流露出几分的无奈来,站起身来,找了一件斗篷出来,轻声道:“布布正在午睡,雪后会更冷一些,布布还小会冻到的,我自己去院里转转就行了。”

“格格,那奴婢……”乌玛望着自己的主子,听到话中的意思,好像自己也不用跟着,她能察觉出来,海兰珠自从皇太极出征以后心情就有些低落,才想到让她欣赏雪景,兴趣能开心一点。

“你帮我看着布布他们,我也去不了多久,只是转转而已。”海兰珠戴上护耳,手缩进镶着貂毛的衣袖里,“格格,那您小心些,也别太沉迷雪景了,您冻着女婢也不好同大汗交代的。”

乌玛不放心的碎碎念道着,海兰珠淡然一笑,向外走去,穿着的鹿靴踩着雪地,吱嘎吱嘎的响声很是清脆,其实自己宫苑里的道路都已经清扫干净,可是天性喜欢踩雪的海兰珠在旁边的雪地里走着,一会的功夫,脚底下就有些凉意,若是皇太极在就好了,让他背着自己,然后他踩雪的声音,那也是不错的。

突如其来的寒风刮过,落在红梅上的雪花飘落,海兰珠缩了一下脖子,抬头望着盛开的红梅,当初只是自己随口说一句,她最喜欢红梅,皇太极便在整个院落里都种上梅树,拔掉了原来的百年松树,甚至按照自己的意愿大修宫苑,那会还有人议论他只为红颜一笑,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本汗就是为了海兰珠,你们当如何?只是修个宫苑、种些梅树而已,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任性,你仿佛比历史中还要任性呢。”海兰珠伸手搭在梅树干上,几片红梅花瓣随着寒风吹落,有一片顽皮的落在海兰珠的鼻尖上,海兰珠嘴唇向上撅起,‘噗’的一声将梅花瓣重新吹回到空中,花瓣随风飞舞飘零,在银白色的背景下格外的显眼。

“承认吧,你承认吧,海兰珠,你已经喜欢上皇太极了,也许达不到海澜对肖逸的情深,因为在这个时代也有诸多限制,可这份感情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浅淡,皇太极不仅仅是你想要依靠求得安稳一生的人,他更像是你的丈夫。”

海兰珠缓缓的阖上眼,靠着树干,记起当初在敖包被人威胁时,若不是真的喜欢皇太极,她做不到那般的决绝,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酸涩中泛着几分的甜蜜,扪心自问,难道她是花心的人,喜欢皇太极,那对肖逸又是什么感情?一个女人的心里可以同时放下两个男人吗?海兰珠有些想不明白,或者说她也不愿意像明白,肖逸对她的感情并不比皇太极差。

“格格,格格,不好了,不好了。”匆忙的脚步声打乱了海兰珠的思绪,睁开眼就见到乌玛匆忙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格格,袁崇焕——督师袁崇焕带兵攻打盛京城,听说已经离着盛京只有二百余里。”

海兰珠后背一凉,抓住乌玛的胳膊焦急的问道:“你是说袁崇焕出兵盛京?这怎么可能,就是消息泄露,皇太极也才走了三日,从宁远城到盛京相距不短,怎么会这么快?”

这年头可是没有电话电报的,都是靠细作传递消息,原始得很,袁崇焕他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格格,您快去十王殿吧,刚刚十五爷派人来请您。”乌玛手臂被海兰珠捏得有些疼,海兰珠眼珠一转,低声道:“乌玛,你留下来照料布布他们,不得离开一步,另外让人准备好,若是盛京出事的话……那个秘密武器也应该亮相了。”

海兰珠撇开乌玛,疾奔十王殿而去,一路上脑子不停的转悠着,终于解释了为何她从皇太极出征后就心神不宁的缘由,着其中可不仅仅是惦记着皇太极,看来女人的第六感还是蛮灵敏的。

“给大妃请安,大妃安。”守在十王殿门口的下人纷纷向海兰珠行礼,海兰珠抬手推开十王殿门走了进去,此时多铎等留守盛京的佐领将军停住了争执,低头请安,毕竟皇太极当着他们的面有言,盛京防务由大妃裁决,他们也只能听从号令。

“到底是怎么回事?袁崇焕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我不是让你们封锁道路了吗?”

海兰珠直奔主题,她如今心有些慌乱,可没时间同他们几人转弯抹角。袁崇焕的本事她知道的太清楚了,能阻挡后金这么多年,被后人称赞,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启禀大妃,据奴才推断,袁崇焕是得了崇祯皇帝的命令才主动出兵攻打我大金的,按路程来算,他出兵之日就应该是大汉出兵之日。”

“他们倒是天生的对手,心有灵犀。”海兰珠摇头苦笑,这也太过巧合了吧,可如今皇太极领兵出征,盛京空虚,怎么能抵挡的了袁崇焕的精兵?若是向皇太极求援……海兰珠有些犹豫,她不是不想,而是皇太极为了此番奇袭做了多久时间的准备,有多重视,她也是明白的。

到底该怎么办?海兰珠很是由于迷茫,此时她根本就想象不到,此番盛京血战会如此的残酷,对她来说是穿越时空后最惊险的一战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防线崩溃

十王殿内的人都在等着海兰珠的决断,就是这样她才会觉得更加的为难,对于军政大事,海兰珠从来就没有那个天赋,她只是个小女人而已,或者说她是凭着一点点历史常识忽悠古人的穿越者,询问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多铎,在这些人中,海兰珠还是更相信多铎的决断,不管他的凶名有多盛,却也是清初的重要将领,怎么也有点本事吧。

“大妃,您就是想去求援也不成,袁崇焕不会给咱们这个机会的。”多铎感到海兰珠的注视,叹气道:“袁崇焕不愧是大汗忌惮的人,过两日盛京城恐怕一丝的消息都传不出去,咱们只剩下死守一条路而已。”

还没待海兰珠说话,旁边的人惊呼:“十五爷,难道给大汗送信都不成?大汗领兵出征只有三日,快马加鞭许是能赶得回的,到时里外围攻袁崇焕,定会让他得不到好处。”

“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多铎目光不屑,挑眉道:“你难道不会看地图吗?大汗兴兵三日有余,就是此时送消息,大汗赶回来得多久?袁崇焕是老谋深算之人,此时恐怕已经听说大汗攻打蒙古,他难道不回做安排吗?若是在半途设伏,大汗恐怕更危险。”

“可大汗带走了大部分的八旗人马,就算留下两旗精锐,怎能面对辽东十余万的明兵?若是大汗不回援,盛京绝对守不住的。”

说话之人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多铎也忍不住和他辩论起来。“回援”“不回援”在大殿里响个不停。

“够了,你们都给我住嘴。”海兰珠揉着额头,他们的吵闹声让她心情烦躁,本来不定的心更加的犹豫,心中很是无奈,袁崇焕和皇太极怎么会如此的有默契,偏偏此时同时进兵,而且都是倾尽全力。

众人停住了口,目光全都集中在大妃身上,海兰珠轻轻的敲着桌子,突然问道:“我记得大汗并没有让范先生随军出征,他应该还在盛京,来人,去请范先生来十王殿。”

皇太极奇袭大明都城自然不会带着范文程,多铎冷哼一声:“大妃,你相信他?我可瞧着他不怎么地道。”

“多铎,范先生是大汗看着的人,他既然投效大汗,就不轻言背叛。”海兰珠扫了一眼多铎,捻动着手指,低沉的说道:“你应该明白,如今最了解袁崇焕的也只有范先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如今不求百胜,只希望能守住盛京城。”

多铎嘎巴嘎巴嘴,头转到别的方向,不服气的哼道:“随您。”卓布泰虽然是皇太极重用之人,可论身份是比不得多铎和海兰珠,既然他们达成共识,自然也不会出声,静静地等着范文程的到来。

“大妃,范先生到。”大约一盏茶时,殿门外传来随从的禀告声音。“请范先生进来。”海兰珠心中此时安稳上一些,对于范文程的智谋她还是相信的,随即郑重地站起身来,旁人见如此,也随之起身,多铎却纹丝不动,就是不看频频向他使眼色的海兰珠。

海兰珠无奈的摇头,这个倔强别扭的多铎。此时范文程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他已经听闻袁崇焕领兵来袭之事,整个盛京城都已经知道,而且人心惶惶,面对明军十余万的兵马,仅仅凭着皇太极留下的人,若无奇迹的话,盛京城绝对守不住的。

“给大妃请安。”海兰珠上前扶住下拜的范文程,真诚的说道:“先生不用如此,盛京城如今就指望着先生了。”

海兰珠觉得自己虚伪的要命,可是这番姿态却不能不做,尤其是又听见多铎的冷哼,察觉到多铎嘲讽的目光,海兰珠更是觉得脸有些发烫,她永远也学不会政客的作为。

“大妃,盛京城不是指望着奴才,而是您的决断和大汗临行前的安排。”范文程一脸的谦虚恭敬,他从来都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的,他虽然投靠皇太极,范礼也驻扎在朝鲜,甚至娶了皇太极的表妹,但在这些人眼中,他们永远是汉人。

“先生,你看是不是去给大汗送信?”海兰珠也不想过多的纠缠,直奔主题,“若是再推迟一些,恐怕这求援的消息就真的送不出去了。”

范文程可是很明白皇太极此番出征的目的,心里也更想皇太极回援,可是他同样知晓,以皇太极的个性,回援的可能性不大,思量了半晌,抬头望着海兰珠,沉稳的说道:“大妃,‘围魏救赵’未尝不是好法子,这信还是要给大汗送的,至于大汗会如何决断,奴才不敢推测,不过以大汗的智谋而言,兴许会加紧进兵。”

“加紧进兵?”海兰珠楞了一瞬,多铎此时发话道:“围魏救赵?你卖什么关子?难道不晓得爷不喜欢汉学?爷——”

“多铎,你给我闭嘴。”海兰珠一个锐利的眼刀飞过去,多铎动动嘴唇,哼了一声,沉默不言,海兰珠此时才回头含笑道:“先生,他就是那脾气,你别在意,先生说得有道理,可大汗有此心意,袁崇焕是不是也会如此?他可是很会把握时机,此时哪怕他不明白大汗最终目的,等大汗攻下通化之后,他就应该全都清楚了。”

“这——大妃说的也有道理。”范文程面色更加沉重,低头仔细的思索起来,盛京能否挡住袁崇焕的攻击?或者说能否等到皇太极攻打北京,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大妃,您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同我说说?”多铎有些明白,但更多的是糊涂,海兰珠扫了众人一眼,他们同样不懂,可是此时防守盛京,袁崇焕来势汹汹,更需要的是他们齐心协力,否则盛京一定受不住。

“平时让你多读一点书,好像在害你一样。”海兰珠对多铎熟识的说道,她还真是把多铎当成了弟弟一样看待,将‘围魏救赵’的故事讲出来,叹气道:“——你们都应该晓得大汗的心思,关内的明兵疏于防范,训练不强,兴许挡不住八旗铁骑,大汗很有可能打到都城之下,崇祯皇帝刚登基没两年,而且大明内政不稳,指着那些兵老爷防守北京城,根本是靠不住的,这一点袁崇焕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若是千里救驾,他赶得及吗?为今之计——”

“你的意思是,袁崇焕想到大汗的目的后,对盛京的攻击会更猛烈,逼着大汗回援盛京。”

多铎脊背发凉,他从来没有料到此战会如此的凶险,他虽然没有同袁崇焕直接交手,但人的名树的影,能独挡八旗铁骑的人,能用红衣大炮轰了努尔哈赤的袁崇焕,又岂是轻易能对付的?更何况袁崇焕领兵成包围之势,敌强我弱,根本就是一场难免的血战。

“现在就看是我们能坚持住,还是崇祯能坚守北京了。”海兰珠深吸一口气,他啊终于也要亲自面对战争了吗?平稳了一下心神,高声吩咐:“来人,准备笔墨,我亲自给大汗写书信。”

十王殿里的气氛更加的凝重压抑,仿佛暴风雪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随从低头将笔墨送进来,平摊在海兰珠面前,海兰珠双手扶着桌子,阖着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往日娇媚的笑容此刻已然不见,仿若白玉雕刻的容颜上,蕴含着沉着锋利,片刻之后,海兰珠睁开漆黑若星辰的眼眸,提起笔,在纸上书写着,众人就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怕打扰到奋笔疾书的海兰珠。

多铎注视着她良久,慢慢的垂下眼来。海兰珠最后一笔落下,长出一口气,吹干墨迹,亲手将书信折起,又将旁边的翎羽黏在信封上。皇太极,你到底会怎么做?

“来人,快马加鞭呈给大汗,只许快不许慢。”海兰珠郑重的将书信交给可信的之人,看着他快步离去,久久才说出一句话来:“其实这场齐头并进的守城之战,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公平。可是————”

海兰珠知道未战先示弱是兵家大忌,站起身来,拍了一下桌子,锐利的目光扫过多铎、卓布泰等人,鼓舞士气道:“以弱胜强,方可青史留名。”

“谨遵大妃吩咐。”不管多铎是不是被海兰珠简单的两句话激发的热血上涌,总之,他率先单膝跪地,高声应道:“誓死保卫盛京。”

众人纷纷应和,在凝重中多了几分的热血,范文程望着海兰珠,露出欣慰的笑容,若是此番守下盛京城,没有任何人再能威胁她的地位,大妃海兰珠的名声恐怕会更响亮。

“众位由些决心,我很高兴。”海兰珠心中也有些紧张,她虽然总是装神棍,可从来没有亲临战场,到时会如何,谁也想不到,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抬手说道:“你们先起来,有勇有谋才是获胜的根本。”

众人听命的起身,海兰珠仔细的琢磨了一会,方缓缓的说道:“盛京城的城墙是新修缮的,易守难攻,我想将分散在外的兵勇都调到盛京来,只有集中全部的力量,攥成一个拳头,才能同袁崇焕一战。”

“是,大妃。”多铎点头,他也觉得固守盛京才是上策。范文程迟疑了一瞬,欲言又止,海兰珠微微凝眉,“先生有话要说?”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防线崩溃

海兰珠的话,让殿内的众人将目光重新落在范文程的身上。范文程没料到他稍稍流露出来的异样会被海兰珠察觉到,神情透着一分的不知所措,犹豫了半响,低头说道:“按您的意思,散布在小城内留守的兵勇都应该撤回盛京,可是城里的人该如何安置?”

“就为这事?”多铎混不在意的说道:“旗人当然撤回盛京了,难道还留着在那等着袁崇焕的屠刀?”

海兰珠望着范文程,才想明白他为何如此神情。关外的汉人由于皇太极的政策多了不少,放在往日这也没什么。可如今战火将起,在这些明军眼中这些生活在关外的汉人,恐怕就是叛徒,而且关外苦寒,崇祯的粮饷给的并不多,哪怕袁崇焕军纪再好,也有指着战争发财的人,这些人顶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受苦的只能是那些生活在皇太极统治下的汉人。

民族不同并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就是走中间路线之人,他们往往两方面都不讨好,而且是最遭殃的人。

“范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海兰珠点点头,她也不想让那种惨事发生。稍作思索,抬头说道:“多铎,凡事服从命令的汉人,让他们也随旗人撤回盛京。”

“大妃,这恐怕不妥,盛京虽然不小,可是也容不下这些人,更何况他们是否忠心我大金并未可知。”

多铎率先反对,卓布泰也随即说道:“大妃,盛京的粮饷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人,而且谁也不晓得这场仗会打多久。若有意外发生,那该如何?而且大汗早就有过安排,若是您突然下次命令,兴许会让整个防线崩溃,奴才请大妃三思。”

海兰珠沉默不语,多铎一步上前抓住范文程的脖领,愤怒的说道:“你是有骨气的汉人吗?领着我们大金的钱粮,还想帮着别人?范文程,你的名声早就坏了,你还是认命的好。”

“十五爷,奴才并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多铎的话让范文程心如刀割,以往故意忽略的事情此时却格外的清晰起来,范文程无言以对,“奴才只是想多了一些服从命令的汉人,守下盛京会更容易一些。”

“他们若是有别的心思呢?你当如何?”多铎一把推开范文程。转身望着海兰珠说道:“你不能不防,此时一点都错不得。大妃,你要明白汉人总是说‘非我一族必有异心’,大汗的精兵良将在,他们这些软骨头并不敢反抗,可是如今外有袁崇焕,若是他们起了心思,那岂不是更危险。”

“非我一族必有异心?”这句话仿佛重锤一样敲在海兰珠的心头,她该怎么办?她为何偏偏面对这种情况?难道这就是改变历史的代价?

海兰珠垂下眼帘,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前世所受的教育还在,又怎们能看着这些事情而不作为?那样心中也不会安稳、海兰珠此时宁愿自己喝了孟婆汤,不记得前生的事恐怕会更轻松更决断吧。

“多铎,你说的也有道理。”海兰珠并没有抬头,手上的戒指仿佛对她更有吸引力,轻声说道:“随着大汗近几年的政策,生活在大金的汉人已然归心,他们也是服从大汗的——”

“大妃。”多铎忍不住出声。海兰珠此时才抬头看着多铎,深幽的眼底祈求一闪而过,抬手示意多铎稍安勿躁,接着说道:“你所担心也很有道理,就如同我所言,让服从命令的汉人撤回盛京,主要的放在妇孺上,青壮男子,他们必有心思,就随他们吧。”

多铎张张嘴,妇孺撤回盛京又怎么会有利于守城?海兰珠眼底的恳求之意更重,让多铎不忍心起来,她终究是心软的人,出身科尔沁,从来没有受过苦,虽然聪慧机智,可又怎们能指望她如同爷们一样铁血无情?若她是那么无情之人,像布木布泰一样全心的谋划,自己又怎么会一直惦记着她?

“好吧,就按大妃所言。”多铎困难的吐出这句话。海兰珠的脸上绽放出感激的笑容来,有了多铎的支持,她就好办多了。妇孺撤回盛京,对有心思的汉人来说,应该也是牵制吧。他们即使舍得妻子?难道就连儿子也舍得?

“你们还有何意见?”海兰珠的目光落在卓布泰等人身上,轻声道:“这也算是人质吧,若守下盛京城,等到大汗回来,这些人还不都是大金的子民?若是没有他们的劳作,又怎么会有粮食?”

海兰珠这番解释也说得通,卓布泰等人低头道:“遵命。”

随后卓布泰说起了撤退的方案来,这些都是皇太极防止意外留下的,海兰珠连连点头,对皇太极的精明有了另一番的认识。这种撤退路既安全,又很快速,看来未雨绸缪用在他身上倒是很合适的。

众人商议妥当才纷纷离去,范文程感激的看了一眼海兰珠。在多铎毫不掩饰愤怒的视线下,拱手行礼离开。多铎狠狠的跺了一下脚,仿佛十王殿都晃动了,“也不知道你怎么着了?这个先生,我看他就是个不明白的,难道他还能让汉人感激他不成?”

海兰珠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句话来,这是不是就是牌坊之言?随即摇摇头,轻声说道:“人的性命是宝贵的。在性命面前是不分女真还是汉人的,八旗英勇善战,可若是没有吃穿,同大明怎么打下去?难道都靠掠夺吗?”

“你不会单单认为,大汗此番只是进攻大明都城吧?一路之上财物奴隶应该会不少的。”

海兰珠面色一僵,每次皇太极出征,这些都是不少的。轻叹一声,她真的改变不了,缓缓的起身,扣紧衣扣,从多铎身边而过。多铎一下子拉住海兰珠的胳膊,低声道:“你——海兰珠,你的心太软了,让我怎么能放心?”

“他,他会保护我。多铎,准备血战吧。”海兰珠甩开多铎的手臂,缓步走出十王殿,冷风刮过,她的脑子清醒一些,心中忐忑却并不觉得后悔,她始终无法做到无情。

撤回盛京的消息下达一日后,袁崇焕彻底对盛京成合围之势。大仗一触即发,而海兰珠此时却痛苦不已,使得整个盛京防线崩溃。盛京城危在旦夕。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凤凰涅盘(上)

不下雪的日子却更加的寒冷,寒风刺骨,可是就是如此的冰冷,也及不上海兰珠心中的痛苦,她小瞧了关外汉人的仇恨,甚至小瞧了妇孺的力量,撤回盛京的镶黄旗被年岁不大的小孩子摆了一道,陷入奋起放抗的汉人重围,又有袁崇焕的相助,自然损失惨重,虽然最终撤回盛京,可几乎折损一半,这让本来就危急四伏的盛京,更加的凶险。

屋子里漆黑一片,海兰珠孤单的坐在黑暗中,她甚至能听到盛京外袁崇焕的声音,她失去了最好的机会,让皇太极的留下来的布置烟消云散,现在就连弃守盛京都做不到,一旦城破,一切都结束了。

泪珠从眼里滚落,海兰珠抱着膝盖将身子缩成一个圆球,脸深深的埋在膝头,这种痛苦根本就无法的摆脱,如影随形的跟随她一生。

若不是这次的事情,她恐怕都忘记了,小孩子在关键的时候,也会起很大的作用,那些她都看过听过的故事不都证明了吗?有袁崇焕的暗自支持,又有什么做不到?

“你从来就不是救世主,你就是蒙古的格格,大金的汗妃,永远也不是海澜,这是注定的。”

眼泪模糊了视线,海兰珠从心里来说并没有抱着救世主的心思,虽然总是怀有一些小心思,但她从来都是保证自己的安稳下去尽量给皇太极找麻烦,让他觉得在关外也是很好的,也不是非要进兵关内,可这一切都被皇太极的雄心壮志,以及这场战争打破了。

“大妃,您应该去看望镶黄旗的将士了。”乌玛持着烛台轻步走进,微弱的烛光使得室内明亮几分,“大妃,这您一定得做的,若是不去,那盛京城真的守不住了。”

“我——我怎么——我怎么面对他们?”海兰珠嗓音沙哑,若不是她坚持,又怎么会有这次的意外?她有何脸面去看他们,鼓舞士气,让他们奋勇守城?

乌玛将烛台放在桌子上,来到海兰珠身边,稍作迟疑,跪在了她身前,“格格,您一向聪明,自然明白事情的轻重,本来奴婢不应该妄言的,可是若是您不去,盛京城恐怕谣言四起,到时有人再推动,那时一切都晚了,格格,大汗可是将盛京城交给你的,你怎么能让他失望?”

“皇太极,皇太极。”海兰珠抬头,眨着红红的眼眸,你在哪?你说过要保护我的,这么沉重的担子我担不起。

“格格,格格。”乌玛上前抱住海兰珠,低声道:“哭出来也就好了,格格,这是意外没有人怪您的。”

海兰珠咬着嘴唇,强忍着泪珠,乌玛的安慰让她心里好过一些,损失惨重的镶黄旗她是一定得去看看的,深吸一口气,鼓足所剩无几的力气,“乌玛,伺候我梳洗吧。”

“是。”乌玛很高兴海兰珠能够想通,高声喊着婢女端上铜盆等物,海兰珠通过铜盆清澈的水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憔悴,“换凉水,乌玛,我要清醒一下了。”

婢女依命行事,却也不敢真的端凉水给她,海兰珠动手洗脸,梳头,换上简单的衣衫,披上斗篷,向外走去,哪怕前路更难,她也得走下去。

出了宫门,侍卫随从点燃了火把,亮如白昼,侍卫们的神色同往日没有不同,这让海兰珠更加的难受,侍卫牵马过来,低声道“大妃,请上马。”

海兰珠伸手抓住马鞍,脚踏马镫,动作并不连贯,有所迟疑,她确实不敢去面对他们,运气了好一会,才坐上马背,看着远处寥寥的灯火,轻声道“出发吧。”

寂静的夜晚,由于盛京城被袁崇焕重重包围,显得更加的落寞,家家户户中隐约有着烛光,可更有细微的哭泣声,任何人都知道若是盛京城被攻破,那么迎接他们的只能是屠刀,马蹄声在这个夜晚格外的清晰。

一盏茶之后,海兰珠骑马来到城门处,这已经燃起了更多的火把,驱散了黑夜,海兰珠勒住缰绳,抬眼望去,坚实镶着铆钉的城门已经紧闭,城墙上加厚了不少,上面巡逻的人影晃动,而在城墙之下,火把闪烁之地,站着受伤的兵士,而另一边有是撤回盛京的汉人妇孺,女子的低泣声,以及士兵的怒喊,“哭什么哭,再哭老子要你的命,若不是你们兄弟们会受伤吗?”“就是,你们这些汉人是养不住的,就连小崽子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