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说完此话,撇开多尔衮向前走去,正好看见皇太极和海兰珠骑马出营,多铎带出一丝的苦笑,回头道:“十四哥,像她那样才是真正聪明,才能真正的为丈夫着想,她绝不会轻易的抢大汗的风光,可是该做的却没有少做一分,容不得任何人忽视。”

多尔衮垂头,站在阴暗处,根本看不出表情的变化。多铎迈步离去,希望他能想得明白,最好的机会已经错失,如今只能臣服,或者说蛰伏等待天变的那一日,多铎手暗暗的握成拳头,会有那一日吗?眼前出现海兰珠决绝的目光,暗自摇头叹气,若真是大汗出意外,她也不会独活,以她的个性恐怕会报仇后再——还会安排好她那两个儿子,总之绝不会带着财产另嫁他人。

号角鸣响,惊飞了围场的飞禽走兽,海兰珠弯弓搭箭,仿佛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围场的飞禽算是遭了秧,被她的箭翎射中不少,皇太极时不时的补上一箭,其余大部分时候都看着发脾气的海兰珠,暗自摇头,她又没有吃亏,这怎么还生气?那吃了大亏的多尔衮又该如何?

皇太极只要一想到海兰珠刚刚在金顶大帐里的话,眼中的笑意更浓,心中也更得意,她是因为在意,才会如此的。

“海兰珠,停下来,我今日亲自给你烤野兔吃。”皇太极向不远处的海兰珠高呼,随即摆手,侍卫们自然晓得他的意思,选择了平坦之地,收集好草火等物,然后向四散警卫,叶布舒虽然也很感兴趣,却被阿尔萨兰拽跑。

“阿玛,额娘,您们慢用,我和哥哥有事先回大帐了。”

“你们给我回来。”海兰珠的呼唤显然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来,阿尔萨兰一手攥紧缰绳,回头笑道:“额娘,儿子晓得你有悄声的话要同阿玛说,我们就不在你们面前碍眼了,不过,阿玛烤的野兔得给我们留半只,我们也想尝尝阿玛的手艺。”

皇太极安排保护他们的侍卫护着他们两兄弟,向营辕行去。皇太极靠近海兰珠,笑骂道:“这两个臭小子,心眼儿不少,有点意思。”

海兰珠将弓箭挂在马鞍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不远处已经准备好烤肉地方走去。皇太极同样也如此,下马同海兰珠并肩而行,晓得她心情不大好,并没有答话,默默地走着,目光却一直落在海兰珠身上,不曾有一点的偏移。

被他灼热的视线弄得有点脸红的海兰珠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看什么?”

“我的海兰珠还怕看吗?”皇太极将缰绳扔到马脖子上,捋了一下骏马的鬃毛,然后上前攥紧海兰珠的手腕,拉着她便走。海兰珠抽脱不开,只能跟随,看着面前健硕的身躯,海兰珠微微垂着粉颊,皇太极手掌炙热的温度仿佛烙铁一样,海兰珠嘴角上扬,皇太极的地位和权势固然重要,但是不可否认他本身就是很吸引女人注意的人,也难怪那些女人见他就要贴上来。

海兰珠心中对于纷纷来归的大福晋不大痛快,对窦土门大福晋也有几许同情,毕竟哪怕在如今这个年代,妇人带着财产过活并不容易,今日自己说的话,必会传遍整个盛京城,多尔衮虽然娶了她,却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总是不会对她太好。但海兰珠并不觉得后悔,敲山震虎的想法根深蒂固,毕竟海兰珠可是以即将来归的囊囊大福晋为目标,早就听说囊囊的美貌聪慧,一点都不能大意。

来到点燃的篝火旁,皇太极松开海兰珠,蹲在地上麻利熟练拨着野兔的皮,没有回头,轻声道:“你先坐到一旁,等着看我的手艺吧。”

随即忙碌了起来,海兰珠站在后面,看着皇太极熟练的动作,过了一会,就见皇太极将开膛破肚的兔子用木棍穿好,放在火上,来回的转动着,顺便将旁边的调料洒在兔子上。

皇太极自顾自的说道:“手还是有一些生疏了,当初我还不大的时候,就是——”

感到海兰珠从后抱住自己,她温热的脸颊贴着自己的后背,皇太极身子有一点僵硬,慢慢的放缓,转动着木棍,轻声说道:“海兰珠,刚刚你能到金顶大帐来,我很开心。”

“你是我的丈夫。”海兰珠低声说道,“只要你不先放手,移情别恋,别的女人休想染指。”

皇太极不大一会烤好了野兔,将兔腿撕下来,转身,放在了海兰珠的嘴边,用眼神示意她快吃。海兰珠将兔肉含到口中,眼里有点酸涩,含笑道:“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的烤野兔了。”

“傻丫头,一块兔肉至于吗?只要你喜欢,将来我在弄给你吃。

皇太极的手指划过海兰珠的眼角,手指上有一点湿润,伸手将海兰珠揽在怀中,拍着她的肩头。二人坐在草地上,微风吹动着半高的蔓草,仿佛海浪一般,层层叠叠,远处的夕阳西下,一层淡淡的光晕洒落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独特的美景。

第三百四十四章 缘分尽了

在围场,皇太极大部分时候都是带着海兰珠去狩猎,或者亲自教导两个儿子骑射。虽然皇太极不以武力称雄,可当初也是上过战场的,可以说征战半生,骑射功夫也是不错,对于他最疼爱的儿子,自然倾囊而授,不会藏私。

在皇太极的教导下,本来就偏爱射箭的叶布舒骑射更上一筹,举着弓箭向皇太极吆喝:“阿玛,阿玛,又射中了。”

皇太极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看着叶布舒骑马来到射中的野兔旁边,一手扣住马鞍,猫腰没有停下就将地上的猎物捡起,“好,好小子,骑射着实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在旁边的海兰珠看着显摆的叶布舒,还是有点紧张,就怕他掉下马来,听见皇太极这么说,斜了他一眼,那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让她有些不爽。凡是儿子出色的地方都像他,而耍小性子时,就会说同自己一样。

“敢情好事都是你的,随我的都是缺点。”

皇太极讪讪的说道:“你怎么这么说?我这不是夸儿子吗?”海兰珠轻哼一声,对着远处悠闲遛马的阿尔萨兰喊道:“你也该动一动了,省得你阿玛说你懒散随我。”

“海兰珠,我可从没说过这话。”皇太极仿佛要证明什么一样赶忙说道。海兰珠轻甩了一下马鞭,轻轻地抽打在皇太极的胳膊上,眯着眼睛看看炙热的太阳,“我先回去了,你看着点儿子们,别让他们玩的太疯。”

“不再待一会?”皇太极晓得海兰珠从来不愿在中午前后围猎,随口问了一句,其实他也有心单独教导儿子们,海兰珠在反而不大方便,海兰珠说出这话,正合他意。

“不了,男孩子理应同阿玛多多相处才好。”海兰珠摇摇头,思索了一会,向皇太极浅笑,“你晓得吗?据说男孩子第一个崇拜的对象就是父亲,父亲也是他们学习模仿之人,平时你忙于政事,如今闲下来定会有许多的话要说。”

说完这话,海兰珠骑马回营,留下父子三人详谈,虽然她也有点想知道皇太极会教儿子们什么,但是应该让他们单独相处的好,父子感情的促进,交流也是关键。

回到大帐,海兰珠清洗一番,披上了单薄舒适的衣衫,躺在了榻上。自从将窦土门福晋嫁给多尔衮,她整个人就轻松了一半,只要再解决掉囊囊大福晋,这次林丹汗败亡后,众多大福晋来归的事情就会处理干净,只是不晓得囊囊大福晋有了窦土门福晋的前车之鉴,会不会放弃原有的想法?若真是那般,自己就省力许多。

这么想着,海兰珠神情舒缓,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帐外传来争吵声:“你让我进去,我要面见大妃。”

“大妃正在安歇,下过命令,任何人都不见的。”“放肆,你什么身份?竟然敢阻拦我?给你面子叫一声乌玛嬷嬷,其实不就是个下贱的奴婢?”

海兰珠缓缓睁开眼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争吵之人应该是小玉儿。自从赐婚之后,她就来过几次,都被乌玛挡了回去,海兰珠也并不想见她,可今日看那架势,她——

还没待海兰珠想明白,乌玛后仰着倒地,撞开了大帐帘。乌玛扶了一下胸口,“小玉儿大福晋,没有大妃的命令,你不能进去,咳咳咳,不能进去。”言罢,猛烈的咳嗽起来。海兰珠一骨碌的起身,从旁边的角架上抽出湖水蓝的长衫披在身上,将垂在胸前的发辫甩倒脑后,眯着眼睛看着直冲进来的小玉儿。乌玛挣扎着起身,想要再次阻拦小玉儿。

“乌玛,你闪开,让她过来。”海兰珠语气冰冷的开口,眼角都没有扫过小玉儿,自顾自的靠在后面的垫子上,关切的看着乌玛,沉声道:”乌玛,你是我奶娘之女,而且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更重要的是,你是正黄旗都统纳兰铁成的妻子,你平时也要端出架子来,省得没有眼色之人不明白。”

旁边的小丫头搀扶起不断咳嗽的乌玛,小玉儿的脸色僵硬,刚刚的冲天怒气少了一些,大帐外传来布木布泰焦急的召唤:“大福晋,你你等一等,那是大妃的寝帐不能乱闯,大福晋——”

“还真是热闹,让布木布泰也进来。”海兰珠瞟了一眼小玉儿,低声说道:“看来我说过的话,你是一点都没有记住。”

“我——我——”小玉儿虽然尴尬,可还是挺直了腰杆,梗梗着脖子,气势逼人的说道:“你就这么看不得多尔衮功勋卓著吗?非要将窦土门福晋赏给多尔衮,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你就这么待我?”

小玉儿神情更显得悲愤,眼里透出失望以及更多的哀怨,呜咽的说道:“我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非要用我来衬托你的幸福得意,以及大汗对你的情深?”

“你总说我不肯听你的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海兰珠,你真的当我是姐妹吗?我的苦,我的眼泪,你全然不见,从不曾——从曾真正的关心过我,在你眼里只有你自己一人而已——别人都是你——”

“大福晋,你怎么能这么说?”布木布泰听见小玉儿的指控心中一紧,尤其是偷偷看到海兰珠平淡无波的眼眸,不见喜怒,更是心慌,海兰珠这样反而更加的危险,连忙上前扯住小玉儿,压低声音:“您不要命了?惹怒了大妃,不仅你落不下好处,就连爷都得跟着遭殃。”

“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小玉儿一把推开布木布泰,上前几步,豁出去般的高喊:“海兰珠,今日我定要问清楚,为何你将窦土门福晋指给多尔衮?你那一番话传开,多尔衮受了多大的委屈?难道就是因为多尔衮同大汗争过汗位,如今更是大金最有本事的旗主,你就要让他名声扫地吗?

布木布泰扶着额头,身子微晃,这都是谁同小玉儿说的?这话怎么能出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姿态放得更加谦卑,“请大妃赎罪,小玉儿大福晋只是——只是因为激愤才口不择言,她并不是存心不敬大妃。您也晓得她对爷的情意,如今窦土门福晋进门,一时想不通才会如此,您宰相肚子能撑船,原谅小玉儿大福晋吧。”

海兰珠扫了一眼不断磕头的布木布泰,发觉她要比往日更瘦上两分,脸心儿不大好看,海兰珠也听说,多尔衮自从那日野雉入帐后,就同布木布泰大吵一架,也越发不待见她,微微蹙眉,难道小玉儿这次不是被布木布泰教唆来的?她真的是怕小玉儿闯祸,来拽走她的?

“我的事哪有你插嘴的余地?布木布泰,你给我闪到一旁。”小玉儿并不领情。乌玛来到海兰珠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格格,您不是说过妻以夫贵吗?十四贝勒战功卓著,小玉儿大福晋如今可是得意的不行,所以——所以才会——”

“我明白了。”海兰珠点头,小玉儿是被别人吹捧巴结弄得分不得轻重,“乌玛,你先让大夫看一下,小玉儿是不是踢坏了你?”

“咳咳,格格,奴婢没事。”乌玛坚决的摇头,胸口发闷,小玉儿那一脚确实很重,但她不能呕血,以自己主子的脾气,绝不会饶了小玉儿,这其中还牵扯着多尔衮。乌玛咬着嘴唇,退到了一旁,用帕子捂住嘴,低咳起来。

“小玉儿,你说完了?“海兰珠此时才缓缓的开口,沉着淡然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在小玉儿身上扫了一圈,小玉儿忍住后退的冲动,底气有些不足,“难道我说得不对?”

“不说别的,我只说一样,大汗何时同多尔衮争过汗位?当时什么情况,外人不晓得,难道你也不晓得?”海兰珠实在是不耐烦了,也不等小玉儿开口申辩,直接说道:“多尔衮是立下战功,可若是没有大汗的重用和大汗交给他的镶白旗,多尔衮就是有万般的本事也显不出来。”

“大妃说的是,您说的句句在理。”布木布泰偷偷的拽了一下小玉儿的裙摆,示意让她服软。小玉儿嘴唇抿成一道线,盯着海兰珠,“就算你说的在理,也不能将窦土门福晋指给多尔衮,你这不是看我的笑话吗?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记得我以前教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海兰珠同样被小玉儿弄得火气,目光透着狠绝,拍了一下床榻,“这话难道你没听过?野雉入帐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过我们一起长大的情意?”

“我——我哪会知道。“小玉儿身子一颤,海兰珠嗤笑道:“不知道?窦土门福晋自从来盛京,就是住在你的府上,难道这些日子,你们都没有交谈?若是你早将盛京城的事情告知她,恐怕也不会弄成如今这样。”

“我从来就没有给她出过主意,我——我只是——”

“你只是在旁边看着,乐得看我的笑话,甚至在暗处推波助澜。”海兰珠轻蔑的扫了一眼焦急的布木布泰,对她低笑道:“你也不用假好心,布木布泰,野雉入帐的主意就是你给她出的吧?又说动多尔衮帮腔,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呀!”

布木布泰垂头不言,海兰珠盯着小玉儿,开口说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事你一点都不知情。多尔衮府上的事情,现在来说那哪件能瞒得过你?小玉儿,你装作不知时,又没有想过我们以前的情谊?你说我待你不好,巴不得你不幸福,可你摸着良心想想,那些管家的事情、夫妻相处之道,我同你说了多少次?”

小玉儿神情惴惴,低声道:“我——海兰珠,我并不是——”

“你一向如此,我已经看得太清楚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你好好的清醒一下吧,若是不晓得这句话,就问问布木布泰,她会给你讲解明白的。”

海兰珠不想再看她们两人,冷冰冰的摆手,“你们出去,我不想再见你们。小玉儿,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若是再敢擅闯我的营帐,在我面前无理取闹,我定不会放过你,到时按规矩办,别说我不提醒你。

“海兰珠——”小玉儿面容苍白的唤道,海兰珠淡淡一笑,用了从没有用过盛气凌人的语气说道:“要叫大妃,小玉儿,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是,大妃。“小玉儿明白她失去了海兰珠最后的情谊,以后海兰珠不会再帮她,当初海兰珠虽然恼她,却不会绝情至此,从今日后,多年的姐妹情谊彻底的烟消云散。小玉儿心中若有所失,含泪的看着海兰珠,呜咽的哭泣,“您真的这么狠心?”

“并不是我狠心,小玉儿,是我们都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海兰珠的手掌盖住双眸,耳边仿佛又听见小玉儿当初的声声呼唤,声音也有些呜咽:“我同样也舍不得那段纯真的情谊,只是——你——你下去吧。”

小玉儿红着眼睛,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而去。布木布泰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海兰珠,她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俯身道:“大妃,奴婢告退。”

“你还记得回科尔沁养病的哲哲福晋吗?”海兰珠背对着布木布泰,声音里透着一丝的警告,“哲哲福晋身边可是没人伺候呢,你若是想她的话,我总有法子让你如愿的。”

“大妃,奴婢谨记。”布木布泰低声说道,行礼后退了出去,来到帐外,深吸一口气,她不能再被海兰珠抓到把柄,暗自衡量着此事的得失,窦土门福晋也是难得的棋子,远远的望见小玉儿站在树下哭泣,布木布泰嘴角微扬,转身去照料多尔衮唯一的子嗣,她同那孩子可是相当的投缘,摸了一下腰间的荷包,他一定会离不得这个荷包的。

“格格,格格,事已至此,您别再为小玉儿格格伤心了。”乌玛上前安慰起来,海兰珠猛然从她腰间拽出手帕,上面沾染着血迹,海兰珠大声吩咐:“去找大夫。”

“格格,不用——”在海兰珠锐利的目光下,乌玛忙改口:“谢格格。”

海兰珠这才点头,招呼小丫头扶着乌玛回她的营帐,并仔细的吩咐了一番,不放心的交代道:“大夫诊治完之后,让他亲自来回话。”

“遵命。”小丫头扶着乌玛离去。海兰珠从枕边的首饰盒子中拿出珠串,这还是当初自己及笄时小玉儿送的,缓缓地扯断珠串,珍珠四下散落,海兰珠合上眼,也许自己有错,也许是她的错,总之,缘分尽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命定之人

秋高气爽之时,吴克善带着众多礼物来到盛京,先是向皇太极请安,他已经非吴下阿蒙,身上的气质也更加的稳重,对于消灭林丹汗、即将称帝的皇太极多有敬重之意,吴克善心中很是得意,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就要当皇后了,这可是凡间女子最高的地位。

吴克善朝拜皇太极时,在海兰珠的宫苑里,乞颜氏抱着海兰珠,眼里转动着泪花,轻抚她的发丝,呜咽的说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海兰珠依偎进自己母亲的怀里,浓浓的眷恋溢满双眸,低咛道:“阿妈,我想着你,这么久都不来看女儿。”

乞颜氏眼泪滚落,嗓子仿佛像是堵上了什么一般,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何尝不想念海兰珠?只是其中牵扯到布木布泰,她也是眼不见为净,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儿暗斗,或者看着她最疼爱的海兰珠吃亏。

“福晋,您先试试,这是格格亲自给您准备的。”乌玛找出两个虎皮护膝,上前劝道:“格格一直惦记着您,可又离不得汗宫,这回可好了,您就在盛京多住些日子,让格格尽尽孝心,您也可以陪陪格格。”

乞颜氏一手揽着海兰珠,一手接过护膝,是上等的虎皮,而且上面的刺绣花纹都很漂亮,爱不释手,满足的笑道:“女儿呀,阿妈瞧着你的绣功比以往要长进一些,以前看你绣的东西可是没有这么齐整过,也就是大汗宠着你,若不然,我还真不放心。”

“福晋,您可不晓得,大汗哪舍得我们格格做绣活?只要贪点黑,大汗准保会心疼,大汗是将格格放在心尖上的。”

乌玛添上酥油茶,凑趣的说起皇太极对海兰珠的疼宠。海兰珠脸色微红,波光流转之间透出一分羞涩来,故意板着脸,低喝道:“要你多嘴!”

“奴婢知错。”乌玛知道自己的主子害羞了,微微俯身,虽然嘴上请罪,可是心中却并不在意。乞颜氏笑道:“继续说,我也听听,这些话我爱听,多说说。”

“阿妈,女儿不依。”海兰珠像麻花一样扭进乞颜氏的怀里,乞颜氏手指点了一下自己女儿的额头,笑骂道:“儿子过两年都快要娶媳妇了,如今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就是要撒娇,阿妈不疼我吗?”海兰珠并没有觉得不应该撒娇,多大年岁在父母面前都是女儿嘛!乞颜氏装作无奈地摇摇头,却将海兰珠搂得更紧,她的这个女儿真是让人疼在心坎里,一刻也放不下,命格尊贵,又有儿子护身,皇太极对她疼爱有加,可谓是事事顺心,她也应该放心的。

“对了。”乞颜氏想到一层,开口问道:“海兰珠,听你哥哥说,大汗就要登基称帝了?那你岂就是皇后?”

“我想还得过上一些时日,至于皇后名分,皇太极不会委屈我就是了。”

“你还这么称呼大汗?”乞颜氏四下看了一眼,低声警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海兰珠以后还是要叫大汗。”

“阿妈,在外人面前我自然会称呼他大汗的,两人相处,张嘴大汗闭嘴大妃的,太过生分,而且皇太极的名字寓意吉祥,为何不能称呼?他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这样才显得亲近。”

海兰珠趴在乞颜氏的肩头,抿了抿她的鬓角,轻声说道:“这是我心中有数。”

“你的一向聪慧知晓轻重,阿妈也放心,你虽然得到大汗的宠爱,可其中的艰难我也是知晓一些的,尤其是——”乞颜氏停顿了一瞬,惋惜地说道:“尤其是布木布泰还不省心,她定是给你添了不少的乱,她做的事,你哥哥上次已经同我说了,哲哲又在科尔沁‘养病’,其中得缘由,我也明白一些的。”

海兰珠淡淡的笑笑,并不想谈这些,可是乞颜氏不甚放心,抓住海兰珠的肩膀,同她面面相觑,郑重的说道:“你可要心中有数,大汗称帝后,必会大封嫔妃,如今大汗身边虽然剩下的女人身份都不高,可是是架不住——”

乞颜氏咬咬牙,低声说道:“先不说林丹汗那几个出名的大福晋,就说蒙古诸部,哪家没有出挑的女儿?他们可都眼红咱们科尔沁,纷纷想要效仿,虽不见得危及你的后位,但爷们都是贪花爱新鲜的,最重要的是——现在外面纷纷传言,说你伤了身子,不能再添子嗣,大金可是讲究多子多福的,大汗的儿女还是少了一些。”

海兰珠垂下了眼帘想了半晌,猛然抬头,果决充满眼底:“阿妈,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只要皇太极不动心,我不会让任何女人进宫,在我面前碍眼。这辈子,我这性格就改不了。”

“唉。”乞颜氏叹了一口气,张口欲言,海兰珠蹙眉问道:“您有话就说,母女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我这次也带来了几名科尔沁的少女,他们打算放在你身边达到固宠生子的目的,我原是不愿意的,可是细细一想,他们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几名少女是咱们科尔沁的,还能同你为难?总比那些不听话的要好,生下子嗣也可以养在——”

“阿妈,这话我不想听。”海兰珠直起身子,这不就是陪嫁丫头吗?乞颜氏停下了口,将想要劝说的话咽了下去,海兰珠回绝道:“让他们收了这份心,说得好听,什么只为固宠?到时真若得宠,我就不信她们不会想要名分?阿妈,你同他们直说,科尔沁的尊荣不是靠着我海兰珠,而是科尔沁铁骑,是哥哥吴克善。”

“你哥哥也这么说,只是我——老糊涂了,竟然被他们说动了。”乞颜氏有些愧疚,“我再带她们回去也就是了。”

海兰珠眼珠一转,也不能扫乞颜氏的面子,能从科尔沁选出来的女子,容貌定然是不错,轻笑道:“阿妈,既然她们来到盛京,就留下吧,我会安排好的。”

“海兰珠,这?你不是不——”乞颜氏有些吃惊的看着含着和善笑意的女儿,低声问道:“你若不喜欢,打发了也就是了,何必留在身边?你不用顾忌我的,当初我也没有明言一定会让她们留在你身边。”

“阿妈,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海兰珠挽着乞颜氏的手臂,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一准是你表妹,小玉儿的母亲。若是你将人带回去,难保不会再送人过来,我就是要以绝后患,让他们歇了这份心思。”

“你打算怎么做?”

海兰珠挑眉,眼里锋芒一闪而过,挑眉地笑道:“我是大妃,自然得关心旗主贝勒,阿妈,科尔沁少女还是很抢手的,总会有人想要的。”

乞颜氏心中一紧,心中对那些花骨朵儿一样的女孩升起同情,那些旗主贝勒可都不再年轻了,随机想了想,自己帮不上女儿,就不能再添乱了,还是女儿更重要,岔开话题道:“海兰珠,还有一个事。”

“阿妈,你说。”海兰珠拨着盘子里的干果,放在小碟中,递给乞颜氏,收敛了眼中的算计,柔和的说道:“阿妈,我永远不会伤害真正疼爱我之人,至于别人——我可没有那么好心,这年头好人都是活不长的,尤其是在汗宫,少一份心机都不成。”

乞颜氏点点头,轻声说道:“这事其实同你也有点干系,所以我才会放不下,你还记得当初嫁给硕塞王子的人吗?”

海兰珠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硕塞,是她最愧疚之人,点头道:“怎么?她也应该改嫁了吧?”

“没有,那也是苦命的人儿。海兰珠,按辈分来说,她也是你的堂妹,当初你前脚嫁给大汗,后脚林丹汗就派人,你阿玛没法子,就将她嫁了过去,硕塞王子,他的心都在——都在打仗上,她又不是硕塞想要娶的,自然吃了一些的苦头,后来由于她性格柔顺才好上一些,可硕塞王子又——”

乞颜氏擦了擦眼角,叹息道:“这也就是命该如此,她也是个烈性的,硕塞王子去了之后,违抗囊囊大福晋之命,不愿嫁人,生活更加艰难,听说受了许多的委屈,若不是林丹汗败亡,我们用借口将她接回来,还不晓得会怎么样呢?”

海兰珠听见乞颜氏这么说,心中升起一丝的柔意来,轻声问道:“阿妈,她来了盛京?”

“你不晓得,她的父亲也是个狠心的人,一点都不怜惜她受的苦,刚刚接回来就忙着将她嫁人,而且人选——唉,我实在是看不过眼儿,再加上她的阿妈求到我这来,就将她接到身边来做伴。你还别说,这孩子很是懂事,温润若水,将养了一些日子,她身子恢复过来,看着也是难得的美人,再加上她心细,前一阵我得了一场病,也多亏她日夜守护——”

“阿妈,你病了?”海兰珠仔细的打量着乞颜氏,“我怎么没听说?重不重?”

“没事,没事,我这不好好的?”乞颜氏安抚般拍拍海兰珠的手臂,接着说道:“她的年岁也不是就这么守着的时候,在科尔沁没有合适的,又加上她那个狠心的爹,一个懦弱的娘,我看着真是揪心,身边也离不得她,就带到盛京来,看看能不能寻个妥当人。”

海兰珠明白乞颜氏的意思,听她这么说,也很同情这个女人,“我先见见她,阿妈,若真是投缘,我会给她挑个好人的,起码后半辈子不再受苦。”

第三百四十六章 轮盘转动

乞颜氏详细的讲起了苦命女子的事情,就听见外面柔软的声音传来:“福晋,大妃。”海兰珠心中一震,这声音听起来很是舒服,有种瑟人心胸的恬静。

“进来吧。”乞颜氏开口说道,向海兰珠示意,说话之人就是她说过的那个命运坎坷的女子。海兰珠向门口望去,门帘挑开,一名身穿宝石蓝的衣裙、带着尖尖蒙帽的女子轻步走了进来,她微微低着脑袋,容貌看不大清楚,可是身上透出来的柔顺安静,旁人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给大妃请安。”在离海兰珠一步之远,女子盈盈下拜。海兰珠轻笑道:“起来,让我看看。”

海兰珠望着垂手站立在乞颜氏身边的女子,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大大的眼眸里仿若滚动的溪流,恬静温柔,波光流转之间透出几许淡淡的哀伤,微颦的双眉,淡粉色的唇瓣,高挑纤细的身材,很是让人怜爱,海兰珠唇边含笑,“若不是晓得你是我堂妹,我以为你是中原来闺秀。”

“奴婢哈齐尔,见过大妃。”她的脸上染上两簇红晕,头害羞得更低了一些,身子轻颤,仿佛如同含羞草一样。海兰珠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不晓得为何,对这个哈齐尔,海兰珠有着莫名的好感,兴许是性格不似自己,反而很喜欢她这种害羞腼腆。

“当初阿妈患病时亏得你的照料,我要好好谢谢你,这是代我尽孝。”

海兰珠感觉她的指腹和手心有些茧子,细看之下还有一些细微的小伤口,哈齐尔抽回手,背在了身后,低声道:“当不得大妃这样说,若是没有福晋,我——不,奴婢,就嫁去喀尔喀蒙古了,哪有如今这样平静富庶的生活?福晋就是奴婢大恩人,奴婢感谢不尽。”

乞颜氏眼里带着和蔼的笑容,开口说道:“哈齐尔,你不晓得我这个女儿,她是最孝顺不过的,你照料好我,她定会感谢你的,你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同海兰珠说起,她能帮的绝不会推辞。”

海兰珠点点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轻声道:“哈齐尔,你既然跟在阿妈身边,那就不是外人,有事尽管开口。”

哈齐尔偷偷的瞟了一眼海兰珠坐在炕上那名娇艳若牡丹的女子,就是大金汗王独宠的大妃?就是硕塞至死都放不下的科尔沁明珠哈日珠拉?她还比自己大上一岁,可是在容貌上来看,自己反而更显得老上一些,大妃哈日珠拉,就是没有吃过苦、被人娇宠在手心之人,哪像自己?过惯了苦日子。

“大妃,奴婢跟在福晋身边就是天大的福分,哪还有什么要求?那会让长生天认为奴婢贪心的,奴婢知足了。”

哈齐尔抬眼,温润的眼眸更是波光粼粼,唇角微微上扬,仿若一朵空谷幽兰,那感恩满足的轻笑,绽放出独特的光芒来。海兰珠怔了一下,喃喃自语:“兰花,哈齐尔,兰花适合你。”

“大汗到。”门外的奴婢行礼,“给大汗请安。”海兰珠回神时,就见到皇太极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乞颜氏连忙起身,哈齐尔更是躲到了一旁,将脑袋垂的低低的。皇太极快走两步,扶起下拜的乞颜氏,亲切中带一丝敬意地说道:“你是海兰珠的阿妈,也是本汗的额娘,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

“当不起,不敢如此。”话是这么说,乞颜氏心中一松,站起身来,满意的抿了一下发鬓。皇太极朗声笑道:“怎么当不起?海兰珠是我的妻子,我们理应孝顺你,哪有女婿让岳母行礼的道理?”

“好了,阿妈晓得你的孝心。”海兰珠此时起身,和寻常一样,解开皇太极的披风,低声说道:“你的心意到了就好了,太过热情我阿妈承受不了。”

这个时代的人,哪怕是民风较为开放的关外,尊卑也是讲究的,更何况皇太极不止是太汗,更是要登基称帝的人,在乞颜氏眼中,皇帝可是了不得人物。

皇太极弹了一下身边海兰珠的额头,轻笑道:“谁也不像你。”

“怎么?我不好?”海兰珠拍打着皇太极身上的尘土。从乌玛手中接过茶盏,皇太极笑意更浓,“谁敢说我的海兰珠不好?你这样刚刚好,我欢喜得很。”

随即,皇太极向有些发呆的乞颜氏一摆手,“你也坐,让海兰珠忙去,她总是惦记着你们,我最近政务繁忙,也没空带她回科尔沁省亲,你不妨在盛京多住几日,陪陪海兰珠,也让她尽孝。”

乞颜氏连连点头,身上的拘谨也去了不少,海兰珠让乌玛准备吃食,皇太极说道:“一会你哥哥也来,多准备些菜色。”